清晨,滂沱的大雨從灰蒙蒙的天際傾瀉下來,濕潤了塞北幹旱蒼茫的大地。大同鎮魏都大道上空無一人,耿老漢的棺材鋪還未開張,他正和兒子小木頭卸下門上濕漉漉的木板,因為依照他的經驗來看,這裏雨天是常常要死人的,今天對於他來說或許是個好天氣,所以他棺材鋪的門開得格外早。


    他正盤算著近幾日的生意,想給兒子在本地娶一房媳婦。大同鎮的女子是出了名的美貌,並不亞於蘇杭,想到此處耿老漢心中暗喜。他正忙碌著,突然,感覺肩膀被人從背後拍了一下,這一驚非同小可,耿老漢忙轉身去看。隻見雨中一個蓑衣劍客兀自立在雨中,一身蓑衣,手提長劍,赤紅色的劍柄,寸餘長的紅綾……


    蓑衣劍客開口道:“準備兩具棺材。”


    耿老漢問道:“您要什麽木頭的?”


    蓑衣劍客陰沉沉地道:“要最好的,裝兩個貴人。”


    耿老漢忙放下手中的木板道:“大俠裏邊請,看看要哪樣棺材。”


    蓑衣劍客道:“不必。你隻管挑了最好的棺木送到周將軍府上。”


    耿老漢驚道:“周將軍府上死人了?”


    蓑衣劍客冷冷道:“多嘴!”說罷放下兩錠銀子便轉身走開,身形極快,瞬間便消失在雨中。


    耿老漢覺得這蓑衣劍客行事古怪,但是想到上門的生意豈有不做之理。於是,招呼了兒子小木頭,拉了大車綁了兩具黑漆硬木棺材關上店門匆匆向周府趕去。


    周擎蒼要去軍營查看,披了雁翎甲,提了長劍正要出門。門衛剛一推開大門,眼前一幕險些令他暈厥過去,他的妻子正靜靜地平躺在門前,頸上一道細細的血痕遭雨水浸濕,使本已結了痂的血又再散開,麵容淒美而憔悴。


    不遠處耿老漢正在暴雨中拉著兩具黑漆棺材費力地走來。


    周擎蒼吼道:“何處奸人?還不現身?還我妻子命來!”


    周擎蒼的怒吼回蕩在空曠的街上,並無人應答,卻聽到一段淒冷幽怨的琴曲從天際傳來,彈得正是《關山月》。關山明月、沙場哀怨、戍客思歸盡顯其中。


    少頃,琴聲激進,鉉鉉動人心魄。一道青光從天際灌下,正是赤紅色的劍柄、寸餘長的紅綾……


    周擎蒼正心痛如絞,怒氣難平,見一個蓑衣劍客從半空襲來,劍鋒透著寒光正指向自己眉心。周擎蒼一股怒氣襲上心頭,血氣翻湧,豪不躲閃,電光石火之間抽出腰間長劍,奮力向頭頂一揮,力道雄宏,“哐”的一聲已將對方劍招化解。蓑衣劍客借著這一劍之力在空中翻了一個筋鬥,旋即長劍直刺周擎蒼心口!


    蓑衣劍客身法之快,大出周擎蒼意外,於是不敢怠慢,全身內力傾注於劍上,二十年風雨經驗運用於今日一戰。周擎蒼長劍一抖,撩開蓑衣劍客的攻勢,乘著蓑衣劍客空中翻身之際,長劍橫削出去,攜著一道勁風。蓑衣劍客見這一劍就如蒼龍出海,猛虎咆哮,不敢硬接,腰腹用力,隨著琴聲回轉悠揚在空中飄然閃開,落在遠處。


    周擎蒼怒火中燒,不肯稍退,足下生風,雙手握劍,攜排山倒海之勢朝那蓑衣劍客劈去,蓑衣劍客也不示弱,橫劍迎了上去,迸出絢爛的火花。琴聲回蕩,長劍相交,同唰唰的雨聲共同譜寫了一曲塞北思歸的哀怨曲目。蓑衣劍客的劍越使越快,隨著琴曲時而激流勇進時而飄忽不定。周擎蒼的劍式雖然力道雄渾,但是蓑衣劍客已然憑借速度占了上風。


    二人長劍你來我往,又拆了二十餘回合,蓑衣劍客連攻周擎蒼下盤,周擎蒼急於回防上身卻露了破綻,蓑衣劍客朝周擎蒼右肩虛刺引得周擎蒼亂了陣腳,他卻突然變招,一劍穿透了雁翎甲,穿透了周擎蒼的心。一曲《關山月》剛好奏完,琴聲落幕、寒光隱去、人已不在......


    周瑾瑜從屋內跑出來時,周擎蒼已經倒在了血泊之中,血水混合著雨水濕透了全身,金黃的雁翎甲被鮮血浸透。一夜之間周瑾瑜竟成了無父無母之人。他眼前一花竟暈厥在地上......


    大明朝廷派來了新的鎮守副總兵官,周瑾瑜再無心留戀塞外,也不要朝廷封官蔭職的安撫,安葬了父母,帶了父親留下的長劍,到宣府投奔舅父而去,隻是他尚且不知這柄通身雪白、寒氣逼人的長劍究竟有何來曆?


    隨後周瑾瑜到得宣府鎮,雖未尋得舅父,但所幸舅父身居要職,宣府鎮百姓都知道將軍胤燃令胡人聞風喪膽不敢來犯。周瑾瑜從舅父結拜兄弟那裏得知舅父已經被提拔為太原鎮總督,數月前就舉家遷往太原。前些日子周瑾瑜母親來宣府也未見著舅父,僅在驛館住了一夜,再返回路上卻被一蓑衣殺手所害。周瑾瑜不知道自己家裏與這蓑衣殺手究竟有何仇怨,但是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他暗中發誓不報此仇誓不為人。


    胤燃那結拜兄弟姓鐵名嘯,鐵嘯力能扛鼎,身手不凡,使得一口家傳九環紫銅刀,與胤燃在宣府鎮共事多年。戰場上廝殺,刀劍無情,兄弟二人以命相交方有今日之榮華。


    鐵嘯得知周瑾瑜家中發生如此變故,對這個十九歲的少年頗覺同情便問道:“你今後有何打算?”


    周瑾瑜道:“去叫舅父再傳我些劍法,這血海深仇我不得不報。”


    鐵嘯沉思片刻道:“若要報仇,光學劍術恐怕不行,這殺手乃是夫妻二人,那男子劍術自然了得,但是那女子琴聲攝人心魄、陰氣逼人,琴劍合一之時男子劍術要比單獨使劍還強數倍!就算我與你舅父聯手,恐怕也不是他們對手。”


    周瑾瑜問道:“一定會有辦法的,這血海深仇我若不報,堂堂七尺男兒如何在這天地間立足?”


    鐵嘯凝望著周瑾瑜道:“好誌氣!辦法當然有,隻是頗要費些力氣。你可知這男子手中所用何劍?”


    周瑾瑜道:“請將軍示下。”


    鐵嘯道:“始皇帝三十四年,漢高祖劉邦率領一幹弟兄在芒碭山起義,高祖劉邦乃是赤弟化身,而始皇帝是白帝轉世,南山仙人看到東南方向有一團龍氣升起,知是有真龍降世,於是就將一把鐵劍贈與高祖。此時始皇帝元氣化做一條白蛇想要將將高祖吞掉以絕後患,但是卻被高祖揮劍斬為兩段,鐵劍沾了白蛇的血,劍身自此寒光熠熠,劍柄竟變得通紅,高祖大喜,命之名曰”赤霄“。那蓑衣殺手不知從何處得了這”赤霄“,舞劍之時,魔琴音律激起白帝怨氣,尋常寶劍難以與之抗衡!”


    周瑾瑜道:“那什麽劍能與之匹敵?”


    鐵嘯道:“唯有莫邪!!!”


    周瑾瑜問道:“一定能嗎?”


    鐵嘯道:“一定!”


    周瑾瑜道:“何處去尋?”


    鐵嘯道:“海角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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