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出自己的筆記型電腦,裝上通訊係統,打開螢幕後,筱狐輸入專用密碼,等待著對方的回音。


    螢幕上滿是雜亂訊號的視窗,在幾分鍾後,浮現一名老者的影像,畢恭畢敬地問候著。“筱狐小姐,您好。”


    “王,幫我接給爺爺,就說我已經完成任務了。”


    人說“薑是老的辣”,論起“賊”這個字,筱狐私心以為天下大概沒有人比她爺爺更賊了。切斷所有聯絡管道,隻允許透過“傳話人”來傳達消息,除非聽到“任務完成”這四個字,否則爺爺連麵都不見她,更別說是聽她的抱怨了。


    當然,筱狐不是沒有考慮過“說謊”這法子,可是欺騙爺爺會有什麽下場,她比誰都清楚。


    萬一他把她流放到什麽未開發的小島去數海鳥的數量,光悶就可以悶死她。


    “我知道了,請您稍候一下。”螢幕嗶一聲消失了。


    靠在沙發上,筱狐不耐煩地用指尖隨意撥弄著鍵盤,觀看著另一個視窗上的網頁打發時間,過了大約十五分鍾,新的通訊連接進來。


    “筱狐寶貝,你看起來還不錯啊,嗬嗬,不愧是爺爺的乖孫女兒,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就把爺爺交代的任務給完成,真有你的。”螢幕上的老人家,銀白色的頭發、黝黑的皮膚、炯炯有神的目光,絲毫不像是年過七十的老人家。


    “真敢說呢!我從那天開始每天都在詛咒爺爺,希望夏威夷天天下雨,讓您的日子枯燥無聊到極點。”筱狐齜牙咧嘴地扮了個鬼臉。


    “哇哈哈,很遺憾,老天爺是站在爺爺我這邊的,夏威夷的太陽可不是那麽容易就被你消滅的。告訴我,那小子要求了什麽東西作為回報啊?”摸著嘴上的小胡子,老人家悠閑地在螢幕彼端問道。


    筱狐想了想,拉開唇角甜甜地笑說:“他想要娶你的寶貝孫女。你覺得呢?要把我拱手送給他嗎?”


    “喔喔,這真是太好了!爺爺我不但報了恩,還能夠得到一名賢孫婿,把我這個刁鑽難纏的孫女給推銷出去啊?看樣子我得放鞭炮慶祝呢!”彼端,一雙掩蓋在層層皺紋底下,精明不減當年的眼睛,早已洞悉玄機地說。


    “去,你就不能假裝緊張一下,表示一點自己的良心嗎?我看要是我被他給非禮,可能你連眉頭也不會皺一下,還會額手稱慶呢!”


    “這你怎會不懂呢?筱狐,你可是我這爺爺一手拉拔大,最得我心的孫女兒,要說天底下有誰和我性子最像,那也非你莫屬。你爺爺我是那種就算掉下陷阱,也不會忘記拉個人陪葬的人,你又怎麽可能是那種輕易就被人欺負的人?假使你跑回來跟我哭訴這種事,爺爺我還要笑你沒得到我的真傳,不夠精明才遭人暗算呢!”


    他接著搖頭說:“因此對你的安危,我是很放心沒錯。嗬嗬嗬。”


    “你那種明褒暗貶的手法就別耍了。”舉起雙手做投降狀,筱狐回答前幾句話的問題說:“咱們親愛的恩公,要求我幫他修理一座鍾作為回報。”


    螢幕內的人呆滯了三秒鍾,隨即爆出驚問句。“一座鍾?你說一座鍾?!”


    “沒錯。”


    嘿,想不到爺爺臉上也會有這樣的表情。這算氣急敗壞,還是驚慌失措?不,恐怕在一生精明的爺爺腦海中,壓根兒不覺得會有這般天方夜譚的事存在,而把爺爺嚇傻了吧?


    能讓爺爺有這種表情,真有你的!闕劭恩。


    “筱狐,你有告訴他,不論他要求什麽都可以嗎?”爺爺狐疑地挑高眉頭,一張臉貼近螢幕,凶惡地追問著。


    “我隻差沒有舉著‘總統’或‘億萬富翁’的相片,問他想選哪一邊了。”大歎一口氣,筱狐說:“這樣有什麽不好?你不滿意,那你自己來跟他談,我可是束手無策了。親愛的‘恩公’比你我想像的要頑固,簡直就像全身上下無處不是用‘美德’鑲成的無敵鐵金剛,一點可乘之機都沒有。”


    “別跟我要嘴皮子,筱狐。”在彼方的老人用力拍了拍螢幕。


    她閉上嘴巴,聳聳肩。


    “一座鍾……還不是要買新的,而是修理嗎?”冷靜一點之後,老人總算有心情詳問細節。


    “頗有一點年代了,闕劭恩說這座鍾對他意義重大,我想也許是祖先的遺物吧。總之,今早我已經讓保羅把鍾送去日內瓦修理,應該能在這兩天內送回。所以快把機票和護照還給我!”想當初就是因為護照被爺爺把住,才害她不得不認命地接下任務。


    “不行,我還要再想想。”


    筱狐眉頭一挑。“爺爺,你該不會想破壞約定吧?是你說隻要我一達成任務,就可以拿回護照的!”


    “-,照約定是那麽樣沒錯。”


    “那你……”


    “我也沒說不還給你,隻是我還要再想想。”老人家嘟囔著,不甚愉快地從鏡頭中起身。“在我想清楚前,你就暫且繼續留在那兒,等我跟你聯絡好了。你不必擔心我會找不到你,你的一切都在爺爺我的掌握之中,就這樣了。”


    “臭爺爺!你給我等一下──”


    影像無情地消失,徒留一片漆黑。


    頹喪地抱頭大叫,筱狐真希望自己有個“任意門”,就能馬上殺到夏威夷去,揪住那個任性的糟老頭的衣領,狠狠地搖一搖他。


    想?還有什麽好想的,事情不都結束了嗎?


    ※※※


    進入辦公室之後,劭恩打開電腦準備繼續前一天進行到一半的分析作業,卻怎麽也找不到那張紀錄著資料的md片。


    “陳主任,你有沒有看到那張新通路企劃的md?”


    從座位中回頭的女同事,納悶地回道:“沒有啊,怎麽了嗎?”


    “那就奇怪了,有誰來動過這些資料嗎?”


    女同事好心地說:“我來幫副室長找一找吧。也許是在做交叉比對時,有人拿錯了樣本也不一定。”


    “不,沒關係,我自己找就好了,謝謝你。”


    委婉地拒絕同事的好意後,劭恩重新找過自己的辦公桌四周,仍然不見那片關鍵的md。平常他放置資料或公文都是井然有序的,正因為是自己親手整理的,所以當東西不見時,劭恩可以確信“它”應該就是被人拿走了。


    問題是……誰會拿走他進行到一半的東西?


    如果對方是不小心拿錯,現在也該知道那份資料不是他所要的,並歸還回來才對。劭恩再次放眼整個辦公室,開放式的凹型空間中,每個人都忙碌於自己手邊的工作,和往日並沒有什麽特殊的不同。他實在想不出誰會是拿走md而默不作聲的人。


    那張md是公司的重大機密沒錯,但要進入分析室內,不但得通過身份識別係統,還有指紋鑒定,除內部的人以外,不可能會有外人混進來還能躲過公司的安全係統。也就是說,九成九是公司內部,並且是分析室中的人……


    “室長呢?”


    既然是自己獨立進行的作業,途中資料遺失,不先稟報上司是不行的。劭恩從位子上走到室長的獨立辦公室前,才發現裏麵空無一人,電腦螢幕上無數飄動的小視窗顯示保護裝置正在啟動中。


    “大概還沒來上班吧!”


    “真稀奇,那個準時打卡上下班的室長也會遲到啊?”


    “不,我記得早上我刷卡進來時,辦公室的燈是亮的,應該是室長開的吧!”


    劭恩蹙起了眉,他平常並不是非常迷信的人,對於不可思議的事物也認定是“偶然”所造成,不過……這股像烏雲一樣遮蔽了自己胸口的不好預感,卻讓他覺得有必要修正一下自己的信念了。


    “我去找室長。”


    離開辦公室後,劭恩頭一個去的地方,就是執行董事的辦公室。


    分析室長和執行董事是一派的,兩人掛勾在一起,才使得沒有傑出的分析頭腦、空有年資的室長能升遷到今日的地位。室長經常會把分析室內得到的情報流出到執行董事那兒,好讓執行董事於其中運作獲利,當然室長也可以分一杯羹。


    劭恩對於他人想以什麽方式過日子,無意去幹涉,雖然不喜歡室長這個人,看不慣他這種行事作風,但也不會因此而處心積慮的去排擠他。在劭恩看來,“謹守本分”、“做自己能力範圍能及”的事就夠了,別人想要怎麽樣那都是他家的事。


    “劭恩。”


    聽到熟悉的呼喚聲,劭恩在電梯前麵停下腳步。


    美薔揮著手,小跑步到他身邊,渾身都散發著柔和女性韻味的她,今日的光輝又更加亮眼,似乎和昨天有點不一樣,那是一種沈浸在幸福當中的小女人才會有的獨特韻味。


    “怎麽了?很難得,居然會在這邊看到你。”


    以樓層劃分的工作區域來說,這層樓是高級主管的專用辦公場所,普通時候在二十樓上班的美薔和十樓的劭恩,可說是鮮少有碰麵的機會,除非是約好一起共用午餐,大夥兒聚在地下一樓的員工餐廳。


    “嗯,有點事。”


    “可是剛好我也想找你呢!昨天謝謝你的招待,白a了你一頓大餐。”


    “這種小事跟我道什麽謝。”


    “話不是這麽說,如果我一聲謝都不說,反而真像是在敲你竹貢了。”美薔微笑地說。“現在這兒也沒別人,你就老實地告訴我好了。白筱狐其實根本不是什麽遠房親戚的女兒,而是你的小戀人吧?”


    劭恩惶恐地睜大眼睛。“你在說什麽啊?”


    “咦,我猜錯了嗎?可是我看你和她之間……”


    劭恩苦笑著回答。“當然是猜錯了,而且錯得離譜。你覺得我適合和那種小辣妹談戀愛嗎?別的不說,就算她滿二十了,和我也足足差了九歲快十歲,我在念小學高年級時,她才剛出生,想一想就覺得可笑吧!”


    “年紀和談戀愛有絕對的關係嗎?我怎麽不知道。”美薔嘟起嘴說。“你和澤林口口聲聲叫人家辣妹,但我對她的印象還不錯,冰雪聰明又漂亮,也許性子烈了一點,和你的溫吞配得剛好不是嗎?一柔一剛才是最完美的組合啊!”


    那是不了解狀況的人才能隨意這麽說。劭恩理想中的女性典型,絕不是會在半夜敲人家的門,然後強硬地住進一名單身漢的家中,並且從頭到腳都自在從容,猶如一腳踩著天不是理聽當然的女人。


    “總之你和澤林都太愛管別人的閑事了。我要交什麽樣的女朋友,那都是我的事,你們兩個隻要好好地過你們的日子就行了。”劭恩壓下心頭的迷惘,微笑地說。


    “過分,居然怪我們多管閑事啊!”美薔揚起手說。“我和澤林好得很,瞧,我們以後還會更好呢!”


    耀眼的小小鑽石鑲在素雅的白金色環心,襯著細白纖長的指尖,就像是一道判決書烙印在劭恩的眼底。


    “……澤林他終於向你開口了?”


    “昨天晚上,送你們回家後,他把車子開到陽明山,然後就……”羞紅了臉,心頭的甜滋滋映在一雙水瞳中,美薔咬著唇說:“我們後來一整晚都在那兒觀星、聊天,直到天亮了才下山。”


    懷著些許的惆悵,已經預知到這天的到來,所以劭恩還能維持不變的笑,輕聲說:“恭喜你,美薔。”


    “謝謝。”


    她抬起頭,真心地說:“你也不要再挑三撿四的了,劭恩。你是個很棒很棒的男人,我更相信你一定會是個很好的丈夫與父親,千萬不要有那種抱著單身過日子的想法,早一天找到適合你的伴侶,過著和我們一樣幸福的日子吧!”


    從他人的角度來看,假使方美薔知道劭恩對她的心意,而說出這番話來,也許會覺得她是個殘忍的女子。沒有什麽比在愛慕自己的男人麵前,炫耀著自己的幸福,並叫他去尋找別的女人與別的幸福,更為惡劣的了。


    然而,劭恩一次也不曾對美薔說出過心中的話。當他意識到自己對美薔的憧憬個隻是好友、美麗可人的女子,還有更多盼望的那一刻,也正是他看到美薔與澤林出雙入對的那一刻。


    所以是劭恩自己對這段情感做出了結論,他無法介入這對郎才女貌的佳偶之間,有沒有勝算姑且放在一邊,其實是劭恩堅信……世界上如果有人能全力保護美薔、給美薔極度的幸福與熱烈狂野的愛的話,那個人一定非澤林莫屬。他的光芒會把關薔包圍住,嗬護著。


    倘若……


    一個人沒有伸出手去捉住幸福的勇氣,卻想責怪幸福從指縫中溜走,這不是很可笑的行為嗎?


    “美薔。”


    “嗯?”


    劭恩伸手撫摸了一下她的頭發,笑著說:“你要過得幸福喔。”


    美薔凝視著他,笑容淺淺地漾開。“嗯。我會的,我會讓你見識到世界上最幸瞄的小倆口,好讓你快點擺脫寂寞的單身日子,加入我們這幸福一族。”


    “好,我會拭目以待的。”


    兩人相視而笑之際,走廊上響起一陣腳步聲,令他們回過頭去。


    “澤林……”


    不了解何以好友突然殺氣騰騰地走過來,劭恩才想要開口道賀,對方卻搶先開口說:“你為什麽沒有告訴我?”


    “什麽?”


    啪地他將一疊公文丟到劭恩的胸口,反應不及的劭恩沒有接好,嘩啦啦地撒落一地紙張,劭恩正要蹲下去撿起,胸前卻被狠狠地扣住。


    澤林將他重重地往身後的牆上一推,並對他怒吼。


    “新通路的十年預測值是你做的,對不對?”


    有點頭暈眼花的劭恩,反把住好友的手說:“你怎麽會知道──”


    “真的是你!”


    澤林瞳孔內燃起熊熊的怒火,平日俊挺的容貌已被憎惡所扭曲。“我沒想到你會是這種暗地裏扯人後腿的人,闕劭恩,我一直以為不管別人怎麽看待我們,我們都不是彼此的敵人,可是你讓我太失望了!假如你是賣友求榮、不擇手段也要往上爬的男人,那我告訴你,你絕對挑錯了對手,我是不會輕易就被你給推擠掉的!”


    “你先等等,澤林,我並不是有意要瞞著你的。”


    “不用跟我辯解了。”澤林揚起了拳頭。“我們的友誼就到今天為止!”


    劭恩整個人往右邊飛了出去,臉頰一陣激痛,血味迅速地擴散,腦袋中是混亂的空白。他聽見美薔的叫聲,也聽到澤林離去的腳步聲,最後他搗著臉頰睜開眼所看到的是美薔抱歉地朝他點點頭,急切地跟隨著澤林走的身影。


    這到底是……


    望著散落在地上的文件,劭恩將它們拿起來一看,上麵有著鬥大的“新通路企劃案”字體,底下還有一行“預測值之弊病檢討”小字。


    該死。他從沒下過這樣的標題啊!


    ※※※


    帶著一夜沒睡的懶散麵孔,早上範澤林到達公司就收到“上頭召見”的指令,他不得已隻好放棄以外出跑業務的名義而回家睡回籠覺的計劃,整理好領帶,並盡力不讓睡神占領意識,到分公司總經理的辦公室報到。


    s集團的台灣區分公司,有著複雜的權力結構,外國總公司投注在這間分公司內的資金加上一部分本地財團、通路商所共同構成的董事會,明爭暗鬥的情況屢見不鮮。


    由於總公司在美國掛牌上市的關係,台灣地區就沒有上市的打算,因此隻要有人有心在董事會的席次上動手腳,想取得影響經營方向的權力,也不是不可能的事。當初總公司之所以做如此安排,據說是為了給台灣分公司更大的發展空間,在產、製、銷三方麵都能靈敏地針對市場反應做調整,占有競爭優勢。


    可是魚與熊掌往往不能兼得,從另一方麵來說,這間台灣分公司是否會成為總公司手下的“脫韁野馬”,誰也不知道。


    目前公司內部的派係,基本上可分成總公司指派的經營人──總經理的人馬,以及負責監督公司經營方向(由本地投資人所組成)的執行董事兩大派。


    成為中間派固然可以減輕投注在自己身上的敵對壓力,可是也意味著“升遷困難”,因此澤林在這種情況下做出了向總經理靠攏的選擇。他的野心不隻是成為企劃部門的未來主管,也想往公司更高層的主管位置前進,所以做出這樣的選擇可說是理所當然的。


    如果說挖掘人才、啟用人才是在上位者的責任,澤林認為表現出自己所有優點好待價而沽,並在身價最高的時候把自己的才智“出售”給識貨者,就是有野心往上爬的人必學的課程了。


    與其在喜歡口口聲聲拿著“我手上擁有xx萬張股票”來要脅公司政策的家夥手下工作,澤林寧願挑曾經在美國總公司衝鋒陷陣,並得到輝煌戰果的總經理底下,學習他的處世手腕,吸取他的經驗。


    事實證明他的選擇並沒有錯,總經理也同樣欣賞他的才幹,給予他高度的肯定與發揮的空間,對他提出的企劃案也都在背後予以支持。


    他站在總經理室門前敲了兩下,秘書前來開門、並領他進入總經理室內,屋裏頭不尋常的氣氛讓澤林繃緊神經,看著室內的其他人,包含總經理、企劃部經理,以及最後一名微胖、氣質粗鄙,穿著昂貴西裝的男人。


    那不是……被稱之為“無能花瓶”的分析室長嗎?他是執行董事派的,怎會出現在總經理的辦公室內?


    “總經理,您找我有什麽事嗎?”


    “範副理,以我個人來說,我認為你自身的年輕、衝勁與才幹都是本公司不可或缺的重要戰將,過去你為公司所做的種種努力績效也十分令我滿意,可是,你在此次新企劃案中所犯下的過錯,卻讓我感到非常失望。”


    宛如後腦勺被人重重地敲打一下,澤林縮起了拳頭,壓抑住內心的動蕩,謹慎地開口說:“屬下下太明白您的意思,總經理。”


    “這是分析室所呈上來的數據。”把一紙卷宗推到他麵前,總經理輕歎了一口氣。


    掀開卷宗,澤林迅速地瀏覽過一遍,臉色也漸漸發白。


    “現在你明白了嗎?開發新通路時,我以為你已經做好市場分析與調查,可是現在看來你似乎有遮蔽事實,好強行通過企劃案的打算。我認為按照這上麵的分析看來,執行這個企劃案,將來會嚴重影響到本公司的利益,在此我下令你交出這項企劃案的執行權,並由企劃部經理重新發回檢討。”


    “總經理,我絕對沒有隱瞞任何的分析結果,當初的確是可行的,我才會……”


    “你是說分析室內有人故意整你嗎?”


    分析室長馬上開口說:“絕對不會有這種事的,陳總。這小子自己犯了錯還想推卸責任。我們分析室的立場是根據調查、搜集的資料去判斷,現在明明是在比對時出了瑕疵,這證明當初所給的原始資料是有誤的。”


    “那麽在我提出企劃前,你們就該先發出警告啊!”澤林憤怒地拍桌子,咆哮。


    分析室長被他的氣魄嚇得倒退兩步,但又不甘心地說:“你、你該不會就是用這種手法恐嚇我們分析室的人,所以才把資料壓下來吧!我告訴,我知道你和闕劭恩的關係,就算你們是好朋友,但公事歸公事。”


    “這件事和劭恩有什麽狗屁關係,你這家夥──”


    “關係?當然有關係了,我手上的這份東西就是他做出來的。要不是我先看到這份報告,恐怕就會被你們兩個人瞞天過海的銷毀掉了。回去我還想警告他呢,居然把這麽重要的東西藏在自己的手邊,不交出來。”


    劭恩……做的?這是劭恩做的?


    一開始澤林有點難以置信,但的確按照這些專業數據的精密分析來看,不可能是這蠢蛋做出來的。那麽,為什麽劭恩不事先告訴他呢?為什麽東西會直接被呈給上級?莫非是他和這無能的室長交換什麽條件,對方允諾他更高的職位,所以他就將自己給出賣了?


    “不必再爭論下去了,你們都回去工作吧。”


    總經理冷冷地要澤林把卷宗帶走,並交代他連同其餘的企劃文件都要在今天之內匯整交出。離開總經理辦公室的時候,澤林的怒火已經旺盛地燃燒著,而那當然就是針對劭恩。


    也許他冷靜下來想想,會得到不同的結論,但在這節骨眼上他還是無法諒解好友扯自己後腿的行徑。


    即使澤林能預測到全公司上下的人,哪些是對他有敵意、哪些是不具競爭資格、哪些又是助力,但他也絕對沒有想到在自己的敵人圈中,會有闕劭恩加入的一日。


    他一直深信不疑的友情,以及對闕劭恩人格的信賴,就像破裂的冰層般,一片片地碎開、瓦解、隨海飄走。


    時機,就是這麽難以捉摸的東西。


    心情最惡劣的瞬間,總會看見讓人心情更惡劣的一幕。


    他看見,劭恩與美薔親密地相視而笑著。


    在奪走了我工作上的榮耀之後,現在連我生命中的溫暖陽光也打算搶走嗎?這倜家夥!


    刹那間化為紅霧的雙眼中,已經沒有友誼的存在。澤林揮出拳頭的時候,不斷在心中怒罵著那個可恨的背叛者。自己以往一直欣賞他的地方,不光是身為男人的才智,也認為他的清心寡欲是自己永遠也做不到(雖然也不想那麽做),但值得敬重的。


    可是,原來那不過是虛偽的假麵具!


    “澤林,你等等,你怎麽了?就算劭恩做錯了什麽,你也不該動手打人啊!還說什麽友情到此結束的話,難道你真的要和劭恩絕交嗎?”美薔追了過來,強硬地拉住他。


    澤林大聲地咆哮。“不要再在我麵前提那個人的名字,我也不想再看到他。美薔,如果你心中還有我的話,就把那家夥給逐出你的生活圈,不必再和他聯絡了!”


    “澤林!”崩壞的友誼,一道難以彌補的傷痕,正無聲無息地擴大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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