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她還以為有人在放鞭炮。


    劈哩啪啦的聲音,接連響了三、四聲,震耳欲聾。


    半夜一場少見的冰冷秋雨,讓路上本來就稀少的行人,更是躲得沒有半點蹤跡,放眼望去單汶卿懷疑誰會在這樣滂沱雨勢中,閑情逸致的放鞭炮?撐著一把黑傘的她不由得顫抖了起來,如果不是放鞭炮的話,那幾聲駭人的聲響會是?


    也許隻是某地無聊的青少年半夜玩bb彈也不一定。台灣的槍枝泛濫應該不至於到這種程度吧?汶卿安慰自己一下,還是鼓起勇氣跨進了巷子裏,抄著捷徑回租賃的小公寓。


    避過地上的水窪,她踩著矮跟鞋走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暗巷內——喀達,她腳下一個顛簸。


    這是什麽?地上有巨大的障礙物擋住去路,讓汶卿嚇了一跳。她眨著眼,試圖在模糊的暗影中分辨出那物體的真實形象。


    啊!是個男人?“先生?先生?”


    男人龐大的身軀橫躺在原本就不寬的巷子中,讓汶卿進退不得。


    “嗯……嗯……”夜色中,男人壓低著聲音痛苦地呻吟著。


    “先生?你怎麽了嗎?”職業的直覺告訴汶卿這個男人受了傷,她無法置之不理。蹲下身,她伸出手去。


    瞬間,一股巨大的力量捉住她的手腕,向上反拗。“啊——”


    “誰!”男人厲聲問道,急促的呼吸,就像受傷的動物般粗嗄可聞。


    “我是路過的人,你躺在這兒是不是受傷或病了?”


    “不要多管閑事,滾!”他放開她的手,沙嗄地說著,並且移開了身子。


    道路是讓開了,可是汶卿不知該不該就這樣回頭走掉?他隻是一個陌生人,和自己一點關係都沒有,他似乎也不甚稀罕她的幫助,照理說自己沒有必要感到愧疚或不安,可是她的腳步始終放不開。


    走了一步,汶卿就回頭看一下,男人依舊橫躺在地上不動,似乎深受痛苦折磨,間歇地粗喘著。


    不要多管閑事比較好。這是活在都會中的人都知道的常識。


    強壓下心中沸騰的正義感,汶卿跨出第二步、三步……前方也正好響起一陣雜亂的腳步聲,紛亂的聲音聽來有不隻一個人往這個方向而來,他們大聲地叫囂著:“他躲到哪裏去了?找出來!那家夥受了傷,跑不遠的!”


    “你往那邊,你往這邊!”


    哧!有個人影正往這邊而來!而目標應該就是那名受了傷的男人。汶卿想也不想的,回頭便捉住那男人的肩膀。“你能站得起來嗎?來,捉住我的手!”


    “別……管我……啊!”


    “我不能不管,我雖然不知道你是誰,但是我已經遇見你了。那些人正在找你,而你又受了傷。要我現在丟下你不管,那就像見死不救一樣,而我辦不到。求你,讓我幫你吧!”


    男人的猶豫並沒有維持多久,判斷出她無意撤退,他便仗著她的支撐從地上爬起來,兩人在暗巷中跌跌撞撞地閃躲著那一夥追兵。簡直像是電影的場景,但緊張與恐怖的陰影卻不是電影能夠模擬的,被追兵發現的那瞬間,汶卿再度聽到了砰砰的炸裂聲音,有人叫著:“別讓他跑了,他在這邊——”


    呼……呼……喘息不已,心髒跳動得快要爆了。


    快走,快走,她不知道自己在逃離些什麽,但她曉得慢一步或許就會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恨自己的多管閑事,恨自己天生的心軟,但她還是不能丟下這個需要幫助的男人,自私的逃離,否則不安的良心將不會放過她!


    短短的路程仿佛沒有終點,實際上也許才過了幾分鍾而已,但是當汶卿拖著高大的男人躲到自己的舊公寓裏時,卻產生恍若隔世的錯覺。她顫抖著拿出自家鑰匙,打開了鐵門,把男人往內一推,自己也腳軟地癱在玄關的地上。


    安全了……哈、哈、哈,她做到了。


    “不要開燈!”男人叫著。


    本來手摸在電燈開關處的汶卿,如電通般的彈開。


    “現在開了燈,就是告訴那些人,我們的所在。所以……千萬……啊……別開燈。”男人在地上朝窗口匍匐前進,他拉開了窗簾,淡淡的稀微光線流瀉進來。


    微光淺淺地映照出男子的身影,汶卿終於看到他一手始終捂在肩膀之處。那兒,八成就是受傷的地方——而且應該是槍傷。她倉皇地往客廳的小木櫃奔去,在漆黑不見五指的狀況下,也不知打翻了多少東西,但她終於摸出了那隻緊急醫藥箱,然後朝著男人的方向說:“讓我看一下你的傷口……”


    “……”


    男人沒有回答她,而汶卿甚至看不見他的表情。“我是一名護士,相信我,我不會害你的。”


    “護士就都是好人?”他沉默片刻後,嘲諷地說道。


    汶卿愣了一下。“我不是那個意思……對不起,說的也是,我們素昧平生,你的確沒有理由相信我。可是——你的傷真的不要緊嗎?!血流得多不多?不止血沒有關係嗎?”


    “你是笨蛋還是白癡呀!”男人不耐地咆哮著,接著又呻吟了一聲。“我中的是槍傷,你懂嗎?像我這樣的家夥,死在路邊也沒有差,反正是這世界少了個禍害,根本不需要你救!”


    汶卿沒想到自己會挨罵,她原隻是一片好心而已。


    “總之,等外頭那群狗離開了,我自然會走,你不必管我。”他喘息地說。


    可是……汶卿就是無法坐視他的傷勢不管。她鼓起所有的勇氣,再次嚐試地說:“至少——止血總行吧?別小看血流不止的傷口,就算傷不在致命處,血流多了,你也遲早會倒下去,別說要離開這兒,恐怕你會連保持清醒都做不到。”小心翼翼地,她接近黑影說:“隻要讓我包紮起來,消毒幹淨,注射消炎的藥物就好了。你不希望自己昏過去吧?”


    見他沒有再開口罵人,汶卿也就放心大膽地靠近,當她摸到他的肩膀處時,男人呻吟了一下,可是很快就被壓抑下來。她就在黑暗中,憑借著一點點的光線,剪開了男人肩上的衣物,以棉花沾著消毒水小心打擦拭半凝固的血塊,她不曉得子彈是否還留在裏麵,在這麽惡劣的狀況下,她也隻能竭盡所能地把傷口包紮起來。


    “別動喔,我現在幫你打一劑抗生素與morfhine,這可以避免你的傷口感染惡化……對不起,我忘了這些專業術語你也許不明白……”“不,morfhine會讓我的身體麻痹,我不需要,抗生素就夠了。”


    汶卿吃驚地看他一眼,想不到他對藥品如此精通,聽到藥名就能知道成分。“呃,可是你不希望能暫時止痛嗎?”


    “不必了。我早就習慣了,這點小傷不算什麽。”


    小傷?汶卿剛剛幾乎用掉一整包棉花才幫他把傷口清幹淨,這如果叫小傷,那麽什麽程度的傷才算嚴重呢?或許在這些人的眼中這樣逞凶鬥惡很英雄氣概,但她認為那根本是一種荒謬錯誤的想法,英雄決不是靠身上有多少傷痕來論斷的。


    可是汶卿還是依照他的要求隻給他抗生素以防發炎,鎮痛藥就沒有去碰了。


    黑暗中,兩人默默坐著等著時間流逝,汶卿不時擔心地看看對麵的黑影,深怕他會支撐不了,倒下去。到時候就算他再怎麽反抗,自己也非要打一一九求救不可!人命關天,可不能兒戲逞強!


    突然間,他撐著牆壁站起來。“給你一個忠告,小姐,以後別在路邊隨便撿人回家,像你這種沒長大腦的小白兔,擺明就是等著成為他人口中的祭品。想要救人也得秤秤自己斤兩,剛剛我有很多機會可以殺你滅口,你知道嗎?”


    “咦!你要離開了嗎?外麵安全了嗎?”汶卿也跟著站起來。


    男人突然扣住她的脖子,汶卿驚喘著,他在她耳邊低聲說:“過度依賴自己的好運,是愚蠢的行為,小姐。永遠、不要,再做這種蠢事了。”


    接著,汶卿不知道自己發生什麽事,一陣激痛從她的頸後傳來,她整個人的意識逐漸陷入朦朧的狀態,她聽到腳步聲……卻抵抗不了黑暗占領她的意識。


    他,就在她昏迷之際,宛如一陣來去無影的風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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