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台最大的二號攝影棚中,來賓席擠滿了前來參觀錄像的一般觀眾,助理們正一一安撫著那些興奮而聒噪不休的人們。觀眾從十三、四歲到六、七十歲都有,要怎麽將這些年齡不一的人在短短三十分鍾內,訓練成為配合度極高的觀眾,就全靠有經驗的工作人員來「調教」了。


    「來,大家看這邊,這個大字報上會寫著『拍手』,就請大家配合著『拍手』。我們來練習一次。」


    啪啦、啪啦……稀稀落落的掌聲,經過兩、三次的練習後,已經變成頗具渲染力的掌聲了。


    「等一會兒我們開始錄像之後,看到onair出現,也請不要喧嘩站立,我們會有時間讓大家歡呼的。請注意,自己的手機一定要關上,否則在錄像過程中響起,旁邊兩名彪形大漢的保全,會把那個壞孩子請出場外喔!」


    詼諧的口吻,讓觀眾席內響起幾許笑聲。


    當一切的準備動作都差不多完成之後,助理阿朱走向站在攝影棚角落、三台攝影機後方的周金龍。


    「周製作,時間差不多了,我可以去請芳-姊和小b過來了嗎?」


    「嗯,順便請第一組特別來賓作準備。」


    「我知道,那我現在就去。」


    以目前金龍擠得滿滿的工作表,實際上要每個節目都全程參與錄像是不太可能的。


    在公司內,他這個董事長底下,還有三名跟隨多年的副手,他們都能獨當一麵地撐起各自節目的重責大任,所以現在金龍最注重的還是自己手中這個老字號,也是目前全台收視率始終傲視群雄的「緣來星期天」。凡是這節目的製作事宜,他再忙也會親身參與,從錄像到事後的剪輯、檢討,從不錯過。


    周末假日八點到十點的120分鍾節目,經常是從早上一路錄像到晚上的全天候錄像行程,這並不包括一些耗時、費力的外景單元拍攝工作。僅是這個節目的製作小組中,就有十名編劇全年在思考著各式各樣的新奇點子,務求不斷地捉住觀眾的向心力。


    製作費用方麵,金龍一向不惜砸下重金。


    從布景到燈光講究完美氣氛,攝影機三台同步,還曾使用過sng車、直升機全景拍攝。這些、全部,都是為了維持「緣來星期天」--星期天唯一不能錯過的節目,這個金字招牌。


    當然,現在台灣的製作環境,要和歐美日相比,還有很大的進步空間。想吸引廣告主掏錢出來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而且觀眾永遠都是喜新厭舊的,但正因為這樣,金龍才會著迷於製作這一行。


    如同越難摘下的花兒,人們總是會越讚歎它的美麗一樣。對金龍來說,要滿足廣大收視群眾的胃口,這永遠會是高挑戰性的課題,他可以永遠樂此不疲地挑戰下去。


    「錄像開始!」


    現場導播的一聲令下,攝影棚中瞬間洋溢著熱鬧、歡樂的氣氛,樂隊演奏出的熱門音樂迎接出兩名節目主持人。


    銀色鎂光燈中,巨星的風采、主持人的笑語如珠、歌手賣力的演唱以及詼諧逗趣的諧星們,共同在鏡頭前編織出一個能讓人放鬆心情、開懷大笑的慶典。等到周末,將會有許多人守在那隻小映像盒前,等著和這場慶典邂逅,享受一個沒有壓力的夜晚。


    若說明星的責任是帶給人們歡樂,那麽製作人就是孕育出這場歡樂的子宮。


    「好,錄像結束,大家辛苦了!」


    在全場的掌聲中,結束本集錄像。金龍照例先和導播商量何時要做剪輯後製的工作,並約定好看片的時間後,才到後台的休息室裏,慰問辛勞的主持人們。正在卸妝的芳-一看到他,就神秘地向他招手,要他靠過來。


    「小周,你上次和小遊的糾紛,有沒有解決?」


    「糾紛?那隻是一點誤會而已。」


    「這麽說來,你已經把誤會解釋清楚了?」


    「……」


    在那種狀態下分手,金龍也不知道那位嬌嬌新人類是否真的懂了他的話?坦白說,他也不是很在乎……反正是他沒有做的事,別人要栽贓到他頭上,他又能拿對方怎麽樣呢?隻要那個遊彩鈺沒到處放話,繼續誣蔑他的人格,他可以當作沒這回事。


    在這圈子裏,什麽黑函、放話、惡意中傷的風風雨雨,已經光怪陸離、多到不得不使人麻木了。


    起初剛聽到她的指摘時,金龍心裏是無奈多於生氣的--「又一個弄不清楚狀況的菜鳥」,當時他是這麽想的。這種事雖然不多見,可是大部分的人隻會在私底下流傳這些謠言,金龍倒還是頭一遭被人當麵指控他挖牆角。


    也不知該稱讚遊彩鈺是率直到了家,或是白目過了頭?


    倘若她後來沒再多說那些話,沒有觸怒了他,讓他產生「挫挫」這小東西囂張銳氣的念頭,他恐怕不至於說出那麽大一串可以說是滿傷人的「評論」。自尊脆弱一點兒的,大概會覺得自己被罵到體無完膚吧!


    不過……瞧遊彩鈺那種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金龍也不擔心她會就此一蹶不振,從此不能再爬起。搞不好,哪天又可以看到她揚著那氣焰高張的小下巴,誓言要把他逐下製作天王的寶座呢!


    一笑。


    金龍覺得後者會發生的可能性,頗高。


    「你不回答,我就當你們誤會瓦解了。」芳-歎口氣。「那孩子最近很可憐呢,我希望你們要是有什麽誤會,最好早點化解,不要讓小遊積壓那麽多煩惱。我昨天看到她的時候,她整個人憔悴到我連問都不敢問她。」


    「她發生什麽事了?」瞧芳-說得誇張成這樣,金龍感到納悶。


    「你不知道嗎?」芳-倒是吃了一驚。「小周啊,不是我要說你,你現在對圈子裏的消息越來越不靈通了。成天悶在公司和自己家裏,你是打算清修當和尚不成?不問世事,也等你剃了頭再說嘛!」


    「芳姊,我這幾天忙著計劃來年開春的特別節目,-又不是不知道。」


    「噢,對喔,又到了這個季節了。」點點頭,芳-不再調侃他,正經八百地說:「t台那個和我們打對台的節目,再做幾集就要下檔,你是知道的吧?接檔的節目呢,t台周一召集了幾家有興趣的製作公司,互比企劃案,而小遊也參與競案。」


    「這件事我聽過。」


    芳姊一擺手。「精彩的還在後頭呢!這是我從t台高層的口中聽來的。到場的共有五家傳播公司,大家作完演示文稿後,有三家確定淘汰。最後留下的是『遊傳播』與另一家叫『二毛』的傳播。t台高層非常訝異,因為兩間傳播的企劃相似度有百分之七十,兩邊的案子都很吸引人,差別就在……製作費用。『遊傳播』一集的製作費用,比『二毛』要高出十萬塊。可想而知,最後t台就啟用了r『二毛』。」


    聰明如金龍,隨即一點就通。「那家『二毛』,是原先『遊傳播』的內部人員出來開的吧?」


    「沒錯。」芳-點頭,咋舌說:「在業界中,這是最糟糕的情況。年紀輕輕的小遊大概受到相當大的打擊。所以上回見到她時,她宛如一個失去動力的娃娃,整個人無精打采的……聽說連日來的沮喪,已經影響到『命運天知道』的製作了。」


    「為什麽她不向t台的人指控,說對方竊取了自己的企劃案?」


    「小周,你也知道,創意這種東西要說屬於誰的,是很難舉出證據的。對方也很坦白地告訴t台高層,自己曾經是『遊傳播』的一員。現在的企劃案,是大家共同討論出來的點子,是他們的心血。可是他們百分之百沒有抄襲『遊傳播』底定的案子。事實上,兩個案子一比對,也確實無法說哪裏有抄襲之處,隻能說點子雷同而已。」


    「……如果想提出訴訟,也不是不可能的。點子是在『遊傳播』中構思的,當編劇、企劃的工作,就是替公司想點子,點子就是公司的財產,怎麽能外帶?」金龍生平最討厭的,就是此類遊走於模糊地帶,企圖混淆視聽、顛非為是的惡行。


    「你說的也對,可是小遊似乎無意興訟。她畢竟不像你我在這圈子待得久,經驗又豐富,很多事的處理對她而言是初次的經驗。我是不讚成她提告訴啦,勞民傷財的。不過你要是有心,下回見到她,可以給她建議啊!」金龍聳聳肩。「那種年紀的嫩娃兒,跟我這種老人家玩的圈子又不一樣,我想我是沒這機會給她開導的。」


    再說,人家也不見得會感激。


    「話別說得太早,人與人的緣分是很難說的。搞不好就那麽巧,讓你遇到她。小周,我知道你這個人就是一張嘴得理不饒人,骨子裏還是挺心軟的,你就別太硬ㄍ1ㄥ了,好好地指引後輩一條生路吧!」


    金龍笑笑,對芳-的善心提議,實在不便多說什麽。她不曉得,問題不是他要不要對遊彩鈺伸出援手,而是遊彩鈺願不願意接受他的援手吧?畢竟,在遊彩鈺的眼中,自己可是頭號「敵人」咧!


    接到端木揚打來的電話時,著實令金龍吃了一驚。他吃驚的不是端木揚的電話--次數雖不頻繁,但端木偶爾也會打來寒暄兩句,多半是問候他為何久久沒到俱樂部來坐坐--而是他電話中所說的內容。


    簡潔地打過招呼後,開門見山地,端木就問他現在有沒有空,可以到俱樂部來一趟嗎?


    正在開車打算回家補眠的金龍,抬起腕表一瞧--都已經深夜十一點了。他當下反問端木,是什麽重要的事,會在這種時間找他到俱樂部去?結果……


    「她七點多就來了,喝到現在就是不肯放開酒瓶。」


    指著坐在「夜舞俱樂部」典雅小沙龍的吧台前,喝得醉醺醺的遊彩鈺,端木歎口氣說:「謝謝你肯趕過來,周董,因為我是真的不知該怎麽辦才好。她家裏的電話沒有人接,她公司的電話也一樣。她已經連續一個禮拜都在這兒喝得不省人事了,每次都是我送她上出租車的,我真的覺得再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所以才和你聯絡的。」


    「為什麽聯絡我呢?」金龍好氣又好笑地瞪了端木一眼。


    竟在電話中說什麽「有個人在等你,你要是再不出現,她的性命會有危險」這種話來恐嚇他。嚇得金龍立刻掉轉方向盤,飛奔到俱樂部來。牽扯到一條性命,畢竟非同小可。


    「你不要瞪我嘛,雖然看起來她沒有立即的生命危險,但是照她這種速度喝下去,早晚會急性酒精中毒的。」


    「那就不要賣酒給她!」


    「周董,你不要說笑了,這裏不賣酒給她,外頭的便利商店、超級市場哪裏沒有酒?在這兒喝,總比在外頭大馬路上喝要安全點兒吧?言歸正傳,我聯絡你的理由,是因為她每天坐在那邊喝悶酒,一句話都不肯說,可是每每她喝到人事不知的時候,你知道她會說什麽嗎?」


    「天知道。」


    端木揚揚眉。「『周金龍,你給我滾過來,我現在要見你!』、『周金龍,你快點過來啊!』、『周金龍,你死到哪裏去了?』以上三句話,無限重複。所以我隻能假設,解鈴還需係鈴人,你來,才能解開她借酒澆愁的行為。」


    「我又不是她的誰,這顆草莓也太嬌貴了吧?想見我,不會自己來找我啊!叫我來就來。」


    「也許人家不好意思去見你,酒後吐真言嘛!」拍拍金龍的肩膀,端木說。「她就拜托你了。雖然我很歡迎大家來這兒消費,可是拿酒當開水喝的醉客,對我們而言也是挺棘手的。你幫我這個忙,改天我一定答謝你。」


    「哼,你這俱樂部老板還當得真辛苦。」金龍小小地反嘲一句。


    「哪裏,混口飯吃而已。」擺出「請吧」的姿勢,端木退後一步,用行動暗示「爛攤子」移交給他了。


    坐上賊船的金龍,不得已隻好「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天」,他踩著緩慢的步伐,來到遊彩鈺的身邊。一開始,也不知道該開口說什麽,索性先舉手,跟酒保要了杯冰山威士忌。


    「……周金龍……滾……過來……」她絲毫沒有察覺到口中的「周金龍」已經翩然降臨在自己身邊,還繼續對著手中的酒杯喃喃低語。


    金龍啜口酒,以涼涼的口吻,打破沉默說:「-這麽想見我,我還真是受寵若驚呢,遊製作人。」


    「……」


    蹙起眉頭,抬起一雙醺醺醉眼,費勁地把失焦的瞳眸,鎖定在金龍的臉上,宛如慢動作放影似的,她細眉漸漸舒展開,啊地叫道:「周……金……龍……可、可……讓我……等到你了……」


    口齒不清地說完後,還補上傻憨憨的笑臉。


    「很高興-達成心願了。怎麽,-專程在這兒等我,是想找我喝酒嗎?」


    搖了搖頭,晃了晃腦,遊彩鈺在空中比劃著手指,小臉糾結成團,努力地思考著。末幾,她豁然開朗地一叫。「我、我想起來了……我要跟你磕頭……謝罪……你等等,先讓我離開……這椅子好高……」


    連站都站不穩的她,前顛後偃地搖晃起身,東搖西晃的模樣,教金龍看不下去,他扣住她的手臂說:「什麽叩謝?不要鬧了,-先喝點水,醒醒腦袋吧!」


    「不、不行……」


    以出乎他所料的力量,她掙脫他的手,一邊尋找著能跪的空間,一邊嘟囔地說:「……我隨便就……罵……你不……對……是我不好……讓我跪……否則我良心不安……」


    也跟著離開椅子,金龍眼明手快地二度拉住她的雙臂,一邊阻止她真的在眾人麵前對自己下跪(要不,誰知道明天會傳什麽八卦出去?),一邊說:「不要跪,我接受-的道歉,這總行了吧?我原諒-,那件事我沒放在心上。」


    「不!你應該要生氣的!」忽然從醉醺醺又轉為發脾氣的臉,她很「盧」地搖頭說:「我非跪不可!你讓我跪、我一定要跪,我、我、我……嗚嗚嗚,你不讓我跪,我就要哭給你看……」


    完了,沒什麽比一名又哭又鬧的醉女更難以應付!


    四周的好奇目光越來越多,雖然他平日行事低調,媒體上也不常曝光,一時之間應該還不容易讓圈外人認出他是誰,可是他的人麵極廣,萬一有熟人在場……


    「那這樣吧,-不要在這邊跪,我們先離開,等到外頭後,-要怎麽跪都隨便。」半哄半騙的,金龍滴著冷汗說道。


    「我不,我要在這邊……嘔!」


    說時遲那時快--這種武俠小說才會出現的場麵,用在這當下真是再貼切不過了--金龍眼看著她毫無預兆地「貢獻」了攤濁黃苦水在自己嶄新的名牌西裝上,還來不及挽救,就聽到她連連作嘔,連自己的皮鞋也沒放過。


    我這是招誰惹誰了啊?


    但見罪魁禍首吐得七葷八素,他再怎麽鐵石心腸,也沒辦法痛罵,隻好招來服務生,兩人一起先把她扛進俱樂部的房間,讓她躺在床上休息。七手八腳地安頓好她後,金龍鑽進浴室,把弄髒的西裝脫下,請俱樂部幫忙處理。


    「呼……」地喘口大氣,總算搞定一切。金龍身穿一件浴袍,坐在房間中的單人沙發上,點起了一根煙。


    這下子,不等到遊彩鈺清醒,和她好好地談一談,今天這趟等於是白來了。金龍隱約也感覺到,她喝醉酒的部分理由是肇因於自己,姑且不論自己該不該扛起這份責任,這麽麻煩的事一回就夠了,他不打算再惹第二次。


    所以,索性把麻煩事一次解決了吧!


    不知不覺打起盹來的金龍,再次被驚醒,是因為床上安睡的人兒發出了淒厲的哭喊。


    「不要走!大家不要走!為什麽要丟下我?你們不要走啊!」


    八成是在作惡夢吧?金龍迅速地走到床畔,動手搖晃著彩鈺的肩膀,企圖喚醒被惡夢糾纏住的人兒。


    「遊彩鈺,-醒醒!」


    猛然睜開一雙盈淚大眼,她錯愕地看著金龍,花了三秒鍾才恢複說話的能力。「你……你怎麽會……我在哪裏?」


    「俱樂部-喝醉了,恰巧我坐在-旁邊,不過-大概不記得發生什麽事了。總之-吐了我一身,所以我不得不開這間房讓-睡覺,我則在這邊等自己的西裝處理好。」


    暫歇,以防萬一的,金龍又補上一句。「先聲明,-一根汗毛也沒少,我從頭到尾隻是坐在那邊打瞌睡,-無須擔心。」


    木然的表情換上苦澀的笑容,她揉著紅通通的眼睛,略微喑啞地說:「抱歉,給周製作添麻煩了。」


    和過去張牙舞爪的她比起來,少了點霸氣。這副小可憐的模樣,實在教人無法狠下心來不管。他忽然明白芳-為什麽會特別交代他,有機會幫忙拉她一把了。和這個失去活力、死氣沉沉的遊彩鈺相較,大家都寧願看到那個莽莽撞撞、有些天真又囂張的新新人類遊彩鈺吧!


    「死小孩」也有「死小孩」的可愛之處。


    金龍歎口氣說:「-不用想那麽多。頭痛不痛?要不要吃顆阿司匹林?」


    默默地搖搖頭,她抬起小臉,欲言又止地看著他,掙紮半天,好不容易才薄紅著臉頰開口。「我……有沒有說……什麽奇怪的話?」


    「有。」長痛不如短痛,金龍給她一個痛快,直接說:「-一邊說要向我謝罪,一邊就在外頭想要下跪,也不管我怎麽勸就是不聽。」


    「……對不起,給你造成很大的困擾吧?」


    實在不習慣看她如此低聲下氣,金龍清清喉嚨說:「算了,我知道-現在心情不好。不過人生難免有起有落,-就看開點吧!」


    除此之外,他貧瘠的腦子也想不出更好的安慰語句。


    「……那個……我……」她緩緩地推開床單,從床上坐起身子,變換成跪坐在床上的姿勢。「非常抱歉,本來應該直接到你的辦公室去,可是我……沒有那份勇氣。趁今天這個機會,請讓我向您道歉!」


    哇,怎麽又來了?!


    金龍才皺縮起眉頭,她已經深深地低頭叩首。


    「我錯了,我不該隨便指責您做出卑鄙的事。你說的都是十分正確的事,是我自己太傻,被身邊的人欺騙。」


    要命,她怎麽會這麽「耿直」?這種事,有必要這麽認真地謝罪嗎?「好了,我知道了,-的歉意我真的知道了,我原諒-就是。」


    「……謝謝你的原諒。」仍不願抬起頭的她,低頭說:「這樣我總算可以麵對自己的愚昧了。要是沒有向您致歉,我就沒辦法從這件事中學到教訓。」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金龍也不能說自己就百分之百沒有犯錯過,舉最好的例子,他就錯判了遊彩鈺。憑借那一天的印象,他武斷地以為這小丫頭是屬於死不悔改的那種人,而他錯得可離譜呢!


    可能是自己對草莓世代的錯誤認知也不一定,他總以為現在的小鬼自尊心奇高無比,完全缺乏自我反省的能力。


    不過遊彩鈺顯然深切地反省過了。


    「-說的這件事,不光是指誤會我的這件事吧?」走到她麵前,金龍蹲在床邊,視線抬到跟她臉龐差不多的高度,問道。


    彩鈺的肩膀微微一顫,她抬起頭,揉著紅紅的眼眶說:「我……被自己最信賴的夥伴給-棄了……一夜之間……」


    「傻瓜,是他們背叛了-,怎麽用-棄這種字眼呢?堂堂製作公司的大老板,怎麽可以說這種喪氣話?」


    她輕晃著腦袋。「不、不對,是被-棄。大毛,就是那天陪我一起打麻將的夥伴,我一直把他當成自己的左右手,結果他卻告訴我,他早就對我心生不滿,是他主動約談公司裏的其它企劃,尋找誌同道合的夥伴,相約一起離開我的公司,自組另一家和我競爭的。他說,他再也受不了我任性的領導,要-棄我,不再管我的死活了。」


    金龍皺起眉頭。這大概是標準的受創症候群吧?因為一時的沉重打擊,導致原本極有自信的她,頓失所有的自信,甚至連講話都變得畏畏縮縮的。那名叫大毛的,想必也算計好了這些,以最惡劣的手段,給經驗尚淺、無力應付變化的她,最大的打擊。


    「我現在完全不知道,該怎麽去領導自己的人。公司裏的人,每一個好象都對我不滿,我不管做什麽都無法相信他們,我擔心他們是不是會和其它人一樣,丟下我不管……」


    怯懦的音調,她喃喃自語著。「剛剛的夢也是,我一個人被留在公司裏,大家都走了、都丟下我了、都不要我這個老板了……節目開天窗、公司發生問題,所有的人都認為是我無能、是我的錯、是我不好……我不知道該怎麽辦……」


    「所以-才跑到這個地方,一杯酒又一杯酒地灌?-以為把自己灌醉了,就會天下太平了嗎?遊彩鈺!」


    一叱,金龍站起身。「那天-跑到我麵前,想要搶回自己班底的骨氣到哪裏去了?-先前所講的,對我所說的,要打倒我的膽量,全部都是虛張聲勢嗎?吹牛鈺,去照照鏡子,看看自己現在這副德行,-這顆不可救藥的窩囊草莓!」


    要安慰她,也許很簡單。


    隻要不斷地說:「沒關係」、「這不是-的錯」、「-不要擔心,我會幫-」之類的話,就夠了。


    可是金龍不認為她需要的是這些東西。過去的她或許跋扈、囂張、傲慢,但起碼還有自尊。現在的她若沒有給子當頭棒喝,說不定就會錯過跌倒再爬起來的力量了。


    「遊彩鈺!-連基本的自尊都沒有了是嗎?那好,我可憐-,-就把手上的節目賣給我,再把公司收起來,躲回父母親的懷裏,做個永遠不敢再踏入社會的可憐蟲好了!」


    金龍在賭她的最終自尊。


    他相信當初有氣魄和他嗆聲的小製作之魂並沒死,隻是被一堆酒精給泡爛了而已。雖然給敵人雪中送炭很愚蠢,但至少比坐視一名原本有前途的小製作,被一些唬爛、惡劣的手法給戲耍掉前途,要教人爽快多了。


    「-怎麽說?要把公司賣給我,或是……努力地再爬起來,重新振作,製作出比那些背叛-的混帳更棒的節目,好一雪前仇?吹牛鈺,快作個決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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