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糕,真糟糕。藍菟絲一邊盯著自己的手表,一邊加快腳下的步伐,小巧可愛的臉上浮現焦慮的神情,她不斷地在心中反覆念著媽媽教她的咒語,企圖讓自己的情緒冷靜下來。


    菟絲,不要緊。菟絲,可以。菟絲,辦得到。


    雖然手表上滴滴答答跑的秒針有些困擾她,可是她想起以前也有幾次被老師留在學校,而弄得晚回家的情況,她那時候是怎麽做的呢?對了,隻要搭上七點五十五分的那班巴士,就一定來得及在她最喜歡的節目重播前到家。


    七點五十五、七點五十五,菟絲默念著。這一次她專心想像著自己在數分鍾後即將搭上的那班巴士,以及自己坐在巴士上麵所能看到的熟悉街景,內心吹起了一陣安心的風。


    由學校後麵小巷子的捷徑走到巴士站去的話,一定可以趕得上七點五十五分的那班車。可是……菟絲耳邊響起了教官曾經在上課時提過,那條巷子經常會有些不良少年逗留,建議同學們不要走那條巷子。


    菟絲瞪著漆黑的巷子,如果不走這裏,她怕自己搭不上七點五十五分的車,可是教官的建議不能不聽,這是規定。規定是一定要遵守的,不可以打破。


    內心的兩股勢力開始交戰——


    時間不能不遵守——


    老師們的話不能不聽。


    她開始哈起自己的指甲,一邊哈,一邊瞪著黑暗的巷於踱步,既沒有辦法克服內心的聲音走進去,可是也不想放棄搭上七點五十五分的巴士。媽媽,媽媽曾經告訴過她不能決定的時候該怎麽辦的,可是現在她腦子裏一片空白,就是想不起媽媽那開開合合的嘴巴曾經告訴她的話。


    “喂,你站在這邊做什麽,很礙眼耶!”


    突然間,有聲音打斷了她拚命想捕捉住的腦海畫麵,嚇一大跳的菟絲哇地大叫。對方似乎也被她給嚇了一跳,直瞪著她。


    “你鬼叫什麽,你站在路中央擋住我們的路了,知不知道?還不快一點閃邊去!”


    凶巴巴的男人是自己不曾見過的人,身上也不是穿著s中的製服,而是破破爛爛,東一個鐵環、西一個鐵釘,看起來很不好穿的衣服。


    為什麽這個人會想穿這麽難穿的衣服呢?菟絲蹩起眉頭。


    “喂,你是聾子還是啞巴?沒聽到啊?大爺們要過去,你快點讓開。”


    菟絲看到男人身後還有兩、三個人,每個人都騎在一輛摩托車上,噗嚕嚕的引擎噪音讓她的耳朵非常不舒服,於是她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企圖保護耳朵不受這種傷害。


    “喂,你裝什麽傻啊!”男人出手就朝她瑟縮的肩膀上推去。


    “哇!”


    菟絲放聲大叫,她再也控製不住了,噪音加上男人碰觸自己身體的動作,令她本就萬分緊張的神經更加錯亂,她揮動著雙手,尖聲叫喊著:“不要、不要!滾開!去死!”


    “你這蠢女人在鬼叫什麽?竟敢叫我們去死?你才是活得不耐煩了吧!”原本騎在摩托車上的男人也紛紛下車,往菟絲這邊靠過來。


    “羅唆!去死!滾開!”不知所措的菟絲,拿起了書包往對方砸去,不管東西南北地拔腿就跑。


    “x的,小臭婊子,你xx的跑啊!就不信我們捉不到你!”


    跑、快跑、再跑得更快一點!


    菟絲感覺自己的心髒像是已經跳出了身體之外,撲通、撲通的聲音不知是從哪裏來的,回蕩在耳中,聲音大得好可怕——


    快逃!(逃離什麽?)


    快跑!(為什麽要跑?)


    好累好累,我在哪裏?這裏是哪裏?我又是哪裏的哪一個?


    “臭婊子跑得還滿快的嘛!可是這下子你就無處可逃了吧!怎麽樣?”


    氣喘籲籲的男人阻擋住前麵的去路,菟絲一轉頭,左邊有一個,後頭也有一個,沒有地方可以去了,現在她該怎麽辦?誰來告訴她該怎麽辦才好?


    “喔,仔細一看,這小婊子長得挺正的,還穿著s中的製服哩!”其中一人吹了聲口哨說。“真看不出來她這種果頭呆腦的模樣,還能考得上s中,哈哈,我還以為她是智障呢!”


    智障。菟絲知道這是汙蔑她的話,那令人不愉快的字眼深深刺激著她,她脹紅了臉,用盡全身力氣叫喊:“菟絲不是智障!你胡說,我要通知警察將你們都提起來!”


    “哇哈哈哈,叫警察來啊!這條巷子八百年也不會有警察來巡邏,你叫得再大聲也沒有人敢在我們的地盤上管閑事。不信你看,從剛剛到現在,根本一個人影也沒有,你要是聰明的話,現在就跟我們下跪道歉,我們還會考慮放了你。”男人咧著嘴,露出一口被煙薰黃的牙,笑著說道。


    “道歉?”菟絲很熟悉這兩個字,媽媽也告訴過她,當人家要求道歉時,一定要道歉。媽媽說道歉是件好事,會讓人心裏頭不舒服的東西、壞的東西全都消失。“好,菟絲道歉,菟絲很抱歉。”


    男人們互看了一眼,似乎是對她竟然一下子變得如此“聽話”感到有趣,接著其中一人說:“喂,這種道歉沒有誠意,嘴巴上說說誰都會啊!”


    菟絲敲起了眉頭,搜索著腦袋中關於“誠意”的定義,說道:“誠意。一、真心。二、懇切。真心,是真實的心意。心意,心的意誌。心,心髒,人體器官的一種,負責供應血液……”


    “喂喂!你自顧自地說那一大串幹什麽?我們是要你表現一點誠意,既然要道歉,就用你的身體跟我們道歉好了!”男人懷著,故意威嚇地往她臉頰旁的牆上一敲。


    可是菟絲專心地盯著黑暗中的某一點,繼續地說著:“血液裏頭的成分有紅血球、白血球、血小板。人體的紅血球占血液體積的百分之四o%一五o%。血紅素則是紅血球裏麵最重要的一部分,負責結合氧氣,結合的氧氣就會隨著紅血球運送到身體各處,成年男子的血紅素,每一的血液裏約占十三-八毫克一十八毫克,成年女子的血紅素則占……”


    “閉嘴!”


    男人的一聲大吼喝住了冤絲,她睜著汪汪大眼,滿臉錯愕地看著他們。


    “聽好了,兄弟們被你弄得很不爽,你惹毛了我們,要是不想死得太難看的話,現在就閉嘴,乖乖聽我們兄弟幾個的話,懂嗎?小婊子!”


    “不要,你們要幹什麽?不要、不要!”菟絲看著他們伸過來的手,她不想被他們碰觸,非常不想,因此她死命地搖著頭,可是他們卻更加靠了過來。


    “喂!你們在幹什麽!”


    就在菟絲眼眶中的淚水即將潰堤的時候,巷子的那一頭一道直射的強光,夾著陌生男人的喝叱,拯救了她。


    “放開那個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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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罡皓鎖好了學生會辦公室的門後,走在空無一人的校舍走廊上。


    都已經將近八點了,也怪不得學校會變成一座空城,上課時間吵雜沸騰的人聲一旦消失,整座學校便陷入一陣陰森的氣氛中,讓人連多逗留幾分鍾的欲望也沒有。白罡皓當然不會幼稚得認為黑暗中會跳出什麽妖魔鬼怪,但他也一樣寧可快步嶺開這座空城。


    “喔,又是你啊,白同學。最近學生會的工作很多嗎?你這禮拜好像常常這麽晚回去。”


    “因為快畢業了,有許多工作不移交給學弟妹不行。”


    “哈哈,我家那蠢兒子要是能有你的一半認真乖巧,我不知道會多高興呢!拜拜,路上小心啊!尤其是後巷的路燈剛好壞了,還沒有人修。”


    “我會注意的,謝謝,再見。”


    和校門口的警衛打過招呼後,從側門離開的白罡皓,一脫離學校的勢力範圍,第一件事就是扯開一絲不苟地係在頸際的領帶,將它塞入書包中,然後掏出了放在夾克中的香煙盒。


    “呼”地吐出一口煙後,有種再世為人的快感。


    要是現在這一幕被認識他的人看見,大概會吃驚得說不出話來,而隔天則會變成校內的頭條八卦——“s中的模範生會長,居然在校外抽煙!”到時候不光是教師、校長、教官們會陷入慌亂,連他的爸媽也不免會被叫到學校來訓話一番。一想到那有趣的畫麵,白罡皓不由得莞爾一笑,但還是無意將手上的煙熄掉。


    迷蒙的白煙消失在漆黑的夜巷中,他看著被星點小火所吞噬而漸漸變短的煙身,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自己的體內好像生了一種慢性的絕症,就像這侵蝕著煙的火花,一點一點的由內向外地腐蝕他。


    藏在模範生外表底下的他,不過是個和這社會一樣,正在腐敗中的人類而已。


    活在一個什麽都不虞匱乏的世界,也就意味著不去努力,便會有許多現成的東西放在你的麵前,等待著你去享受。


    打自出生後理所當然的豐衣足食,唾手可得的舒適環境,安分地按照父母所安排的道路,讀書、上學、考試,由一流的大學畢業後,尋找一份安定的工作,結婚、生子——


    這就叫做“人生”?哼,開什麽玩笑。


    “你們這一代的孩子太不知感恩了。”老一輩的人總是如此述說著,過去他們的年代是如何倍嚐艱辛地走過來,如何打進這樣美麗的家園,但是……這還不都是你們冠壓在我們身上的嗎!世界是依照你們上一代的理想所建的,隨你們高興地改造這個世界,你們活在你們自我滿足式的“理想”中很高興,卻要我們下一代的人感激你們的貢獻?這種莫名其妙的論調誰能服氣?


    “人生”如果是這樣的東西,那麽人類和那些至存在實驗皿中,凡事都有人為你處理,生命隻用在“腐蝕開始”、“腐蝕進行中”、“腐蝕完成”的一塊細菌培養土又有何兩樣?


    說穿了,就是無趣。


    一成不變的日子當中,如果不製造些許變化,恐怕他早就因為沉悶無趣的日子自然窒息而死了。


    他將煙丟在地上熄滅後,看了看時間,接下來該做什麽好呢?回家?想必忙碌的老爸、老媽也都還沒有回去,迎接他的除了冰箱裏頭等著微波的飯菜,什麽也沒有,不回去也罷。


    幹脆去老地方繞一繞,約上次在pub裏認識的那幾個女孩於出來玩,雖然那種夏威夷風的黑臉辣妹不是他偏好的類型,但用來打發時間也綽綽有餘了。


    “△○▲△!”、“○●△▲!”——


    當激烈的吵鬧聲傳進白罡皓的耳中時,他正準備從自己停放機車的秘密地點牽出機車。那些聲音聽來似乎是一群男人正在為難一個女人,隻是他們在吵些什麽聽得並不分明,說不定也隻是一對情侶正在吵架。


    換作以往,白罡皓應該隻會聳聳肩,以“不管他人瓦上霜”的態度牽出車子,早早離開是非之地。說也奇怪,他不知道今夜是著了什麽魔(又或者,隻是純粹地無聊到不能再無聊了),竟一手拋玩著車鑰匙,一邊不由自主地循聲前進。


    “……你惹毛了我們,要是不想死得太難看的話,現在就閉嘴,乖乖聽我們兄弟幾個的話,懂嗎?小婊子!”


    “不要,你們要幹什麽?不要、不要!”


    一片漆黑之中,依稀可以看到穿著s中的女生製服,被幾名不良少年包圍住的可憐無助小學,正麵臨險惡的處境。白罡皓扭開了車鑰匙圈上所附贈的迷你筆形手電簡,出聲喝道:“喂!你們在幹什麽!放開那個女孩!”


    不良少年也有他們的麵子問題,總不可能在這兒說聲“是,我們立刻離開”,因此就像電視劇本裏必有的橋段,那幾個混混見白罡皓隻有一個人,以為可以輕鬆解決,三、四個人喊一聲“我們上”,就將他團團圍起來。


    “真是的,不知該稱讚你們老套得可愛,還是該批評你們如此沒有創意的打架型態,以為人多就穩贏的嗎?真夠混,果然是名副其實的‘混混’。”冷眼觀察著四周地形,對方手上沒有家夥,以一對四應該還有餘力。白罡皓信心滿滿地嘲諷道。


    “少羅唆,你也是s中的大少爺啊?書呆子乖乖在學校念書就好,跑出來想擔什麽鋒頭?滾回去吸你娘的奶吧!”


    “連乳臭未幹這種話都罵不出來,我看你最好回頭去念小學了。”閃過對方揮過來的拳頭,白罡皓比了比中指說:“來啊,讓我們來看看,到最後會是誰哭爹喊娘。”


    “他x的!給他死!”


    頭一歪,白罡皓給正麵攻來的混混腹部一記鐵拳後,立刻伸長腿往後一旋踢,將本來要由後方偷襲他的不良少年飛踢出去,接著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扣住第三個男人的頸子使出過肩摔,轉眼間三個人橫躺在地上哀嚎,而最後的一人眼看局勢不妙,放話說:“有膽你別跑!等兄弟來跟你算帳!”之後便頭也不回地跑了。


    “唉。”拍拍雙手,白罡皓真懷疑他們是否電視劇看多了,將上頭的招數一成不變的搬到現實生活來。


    接下來,他跨過了那群堆疊得跟垃圾差不多的人渣,走向理應瑟縮成一團可憐的小羊。既然是同一個學校的,因此白罡皓掛上屬於學生會長的笑臉,溫柔地伸出一手,對她說道:“你不要緊吧?同學。”


    “……”小羊既沒縮成一團,也沒有滿臉感激地撲到他懷中哭訴害怕,反而瞪著他的手。


    “怎麽了?”莫非是受驚過度?白罡皓再度微笑說:“已經沒事了,那些人不會再來騷擾你了。”


    “為……為什麽……”黑暗的巷子裏,模糊中隻見個頭嬌小的女孩,發出顫抖卻頗為清麗的聲音說:“為什麽打人呢?打人是不對的行為,打人是不應該的。”


    “啊?”白罡皓一愣,這反應著實出乎他大腦的精密計算。


    “打人是不對的!”女孩再次強調,更大聲地說。


    他歎了口氣,以修長的手指拂過額前的劉海說:“你對救助你的人連聲謝都沒有,還指責我打人是不對的?同學,請問一下,如果我不打跑他們的話,你知道自己會麵臨什麽下場嗎?再說,你是s中的話,應該曉得校方禁止學生在這條巷子出入,你又為什麽會在這個時間出現在這裏呢?”


    可是那位女同學卻突然轉身就走。


    “喂,你未免太沒禮貌了,同學!”


    話才說到一半的白罡皓,不禁下意識地伸出手,隻是還沒有碰到她的肩膀呢,對方就反應激烈地叫起來了。


    “菟絲要回家了,菟絲要在九點前到家,巴士是七點五十五分,所以我要馬上去追,七點五十五分的巴士。”逕自往前走的身影,有異於常人的執著。


    “七點……喂,來不及了,藍菟絲同學!”一聽到她奇異的說話方式,白罡皓馬上認出了她是誰。畢竟,念到高三還會在說話時強調自己名字的人,恐怕也隻有“她”一個了。


    他連名帶姓的叫法,似乎發揮功效,吸引了她的注意力,讓她停下腳步回過頭來看著他。


    “認得我嗎?我是白罡皓。”他拿起迷你手電筒,照著自己的臉問道。


    很緩慢地,但藍菟絲確實點了點頭,指著他的鼻子說:“班長。”


    “沒錯。我是班長。喂,七點五十五分已經過了,巴土也跑了,你不必去追了。”白罡皓看著這個雖然同學了兩年,交談的次數卻用兩隻手就數得完的女孩說:“你非得在九點前到家不可嗎?”


    有一張稱得上可愛,卻絕對無法列人美女級的小臉,藍菟絲張著些許童稚色彩的大大黑眸,眨了眨,遲疑了片刻才說:“要在九點前回家看‘海底奧秘’,不然就不行,會睡不著的。”


    真是遇上一個大麻煩了。白罡皓隱忍下歎息。“那跟我來吧!我送你回家,保證在九點前到家。”


    “九點前到家?!”她終於有一些些高興的表情。


    “你家在北投方向吧?坐我的機車,大概可以在三十分鍾內到達。現在是八點十五分,應該來得及。”


    “絕對九點前,不要大概,不要應該。”


    “好,絕對九點前。跟我來吧,我的車子停在那邊。”


    藍菟絲看到那輛15的機車,小臉就皺成一團,雙眉緊皺成一條線。


    “又怎麽了?”


    “機車很危險。”她扁著櫻色小嘴,不甘願地吐出話來。


    白罡皓啞然片刻。“莫非你要告訴我,你長到這麽大,屆然沒有坐過機車?”


    “沒有。”她斬釘截鐵、毫不猶豫地回這,並且更用力地強調一次。“機車,很危險!”


    “我的天啊,你這也叫台灣人嗎?機車可是台灣的名產耶!”白罡皓這麽說的同時,藍菟絲臉上的堅持卻毫無絲毫退讓,眼看著她就要說出第三遍“機車,很危險”的話來,他搶先一步說:“算了,既然你這麽說,那恕我無能為力,你自己想辦法回家吧!”


    他說完淚顧自地將機車自隱藏的樹叢裏拖出。s中禁止騎機車上學,不得已隻好每天將它藏在這裏的白罡皓,也懶得提醒藍菟絲不要將這件事說出去,反正即便她說了,恐怕也沒有人會相信,這就是平日素行良好所換得的高度信賴指數。


    可就在他跨上機車的瞬間,藍菟絲卻拉住了他的襯衫。


    “還有事嗎?藍同學。”


    白罡皓無奈地看著她一語不發的小臉,那臉上沒有什麽表情,但總給人一種她下一秒鍾就會開始哭泣的錯覺。要問他為什麽,他也無法解釋得清楚,總之,就是那種被人丟棄的小狗小貓的表情。


    坦白說,他對“這種人”實在一點辦法都沒有,該說不會應付嗎?應該是他認為應付“這種人”也是種麻煩,根本在浪費時間。他知道班上有些同學會基於“人道主義”而特別和她親近,但在他看來,就連那種親切也是種虛偽。


    因為她有特殊障礙,所以一定要對她好?


    現實的社會可不是那麽“親切”的,等到她離開學校後,才嚐到所謂現實社會的苦果,這不是更加殘忍嗎?其實走出了校門,根本就沒有人會看在你有“特殊障礙”的分上,而對你特別讓步,大家為求生存,可是競爭激烈呢!


    “……你,你保證九點前到家,你說過的!保證是絕對的,約束一定要遵守的,人不可以言而無信。言而無信是可恥的行為。知恥而後知……”


    “stop!”白罡皓趁她滔滔不絕地說下去之前,切斷她的話說:“我曉得你可以跟我說上一小時的人類道德課程,不過請你先停一下。藍同學,我知道我約定要在九點前送你回家,不過是用我的機車。可是你堅持機車很危險,那我還有什麽辦法呢?還是說你身上有帶計程車錢,我送你坐上計程車也可以。”她搖了搖頭。“你,要送她回家,九點以前。”


    “是‘我’要送‘你’回家,才對吧?”


    “嗯,要送你回家。”


    自己為何還在這邊跟她糾纏不清?此刻白罡皓腦海裏隻浮現“送佛送上西”這句話。誰叫自己今天頭亮壞去,沒事裝什麽英雄,這下可好,救到的美人竟是個“有問題”的擼美人。


    “我再說一次,就這一次,最後一次。我送你回家,用這台機車,你不坐機車的話,我就不送你回家。這樣夠清楚了沒?”白罡皓拿出後座備用的安全帽,問道:“坐?不坐?”


    似乎是看到安全帽後,多少開始妥協,又或者是割舍不下九點到家的堅持,白罡皓也懶得去推理,隻見她萬般不願地取過安全帽,乖乖地套在自己頭上。尺寸有些過大的帽子罩在她小頭上,那鬆垮垮的模樣,讓她顯得有些滑稽可笑。


    他隱忍著笑意,將她臉上的護目鏡打開後,一字字地吩咐著說:“等會兒,坐上機車後,一定要牢牢地抱住我的腰,不管遇到什麽情況,都不可以鬆手,知道嗎?”


    藍菟絲迅速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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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睛閉上後,規律的引擎聲響起,讓撲通撲通跳個不停的心髒跟著安定下來,菟絲遵守著和班長的約定,牢牢地抱住他的腰,一開始時她被這種陌生的速度給嚇到了,可是不一會兒習慣了之後,她了解到“危險”的機車,並沒有給她“危險”的感覺。


    那為什麽媽媽會說機車危險呢?回家要問個清楚。


    她的注意力移轉到自己臉頰所貼著的背部,那種溫度是人的體溫。近似於媽媽懷抱,可是卻有些微不同,到底是哪裏不一樣?菟絲專注地尋找著這個問題的解答。


    第一、這個背比較硬梆梆,同樣由肌肉、骨骼所構成的這個背部,和爸爸軟軟的肚子,媽媽瘦瘦的肚子、有彈性的胸部都不一樣。


    第二、味道也不一樣。這個味道很獨特,說不上是香或臭,可是並不討厭。不像爸爸的味道是臭臭的,襯衫上和身體,一直都帶著熟悉的臭味,她不喜歡。媽媽的味道則永遠和廚房的菜香、洗碗精的味道相近,她喜歡。隔壁家阿遠的味道,則是和機油、陽光曬過的味道一樣。還有,小黃的味道是狗狗的口水混合了飼料,以及泥土的味道。


    第三……


    就在菟絲從衣服到身體找出了十幾個不同點的時候,車子的引擎突然改變了聲音,速度也變慢了。


    這令她有些許的困惑,為什麽要停下來,她還沒有研究完所有不一樣的地方,她還想要多吹吹這種舒服的風——


    “到家了,藍同學。你家在這條巷子沒有錯吧?”


    家?菟絲抬起頭來,睜開眼睛,這才發現四周已經是她所熟悉的景物。


    “好了,請下車吧。現在是八點五十分,我沒有破壞約定吧?”沒有拿下安全帽的班長,感覺有些陌生,幸好聲音是一樣的。


    “怎麽了?還不想回家嗎?”班長繼續說著。


    想回家。但菟絲還在想著要怎麽樣抱著他的腰,然後回家的法子。


    “……現在車子已經停下來了,你不必再繼續拖著我的腰了,藍同學。”班長說著,同時歎了一口氣。


    聽到這句話,菟絲鬆開了雙臂,一離開那份溫度,雙臂感覺冷冷的,好像少了些什麽,這讓她有所不解。為什麽呢?她剛剛好急著要回家,可是現在她又不急了。可是班長沒有給她思考的時間,他看著她下車後,隨即再度發動車子上句話也沒有說地就騎車離開了。


    菟絲愣愣地站在巷頭看著他,看著他從等身到縮小至米粒般的大小,接著被四周的車子蓋過去,到完全都看不見他為止。


    她覺得自己變得好奇怪。


    心髒,又開始撲通撲通地跳得好響,她將手壓在自己的心髒上頭,要它別再跳了,可是那一整晚她的心跳聲,和腦海裏反覆上映著的畫麵都沒有停止,她不斷地看到班長騎著車子遠去的背影,以及班長的臉,交錯地出現。吃飯的時候、看電視的時候、洗澡的時候,甚至是上床就寢的時候,都是如此。


    就這樣,她一直一直瞪著天花板,直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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