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安穆息所料,寧載和果然成為了冥月仙的追隨者,這使得他不得不感慨,這是一個看臉的時代,長得帥就是有優勢。從千帆沉舟樓那據點離開之後,寧載和沒有回去他所住的小酒樓,而是消失於茫茫人海之中。


    奈何橋旁,孟婆茶莊。


    一位全身籠罩在黑袍之中的男子靜靜坐在小桌旁邊,桌子上已經沏好了一壺孟婆獨有的香茗。類似的打扮在外界可能見不得人,在酆都鬼城卻是大有人在。不少尚未完全化為人形的山野精怪或鬼物都喜歡將自己籠罩在黑袍之中,黑袍有屏蔽神識的作用,使人無法探查到裏麵的真實麵容和具體修為。久而久之,這種黑袍也兼具了神秘和不希望惹麻煩之意。你永遠無法知道黑袍之下是一個初出茅廬的小修士還是一個大隱隱於市的聖境。


    三杯熱茶下肚,腦海中的精神力越發活潑起來,如同浪潮翻湧拍擊海岸,一波未停一波又起。這是孟婆湯中的一種,主要功效就是刺激精神力的活性,暫時性增強精神力的覆蓋範圍和控製力。價格不貴,但是用在此處卻是恰到好處。


    在這種孟婆湯的輔助之下,陳薪燼默默將精神力聚攏為線,向不遠處的孟婆延伸而去。如果說普通的傳音是將聲波聚攏為束,將聲音朝特定的方向傳去而不外擴,那現在陳薪燼用的方法就是將精神力聚攏為線以精神波動來傳遞信息。如果說前者是電報,那麽後者就是總統手中的衛星電話,大大防止了被竊聽的可能性。其實以精神波動傳音的方法陳薪燼不借助孟婆湯也能做到,但這是一種沒有上限的傳音技巧,也就是說將精神力聚攏得越細微,就越好。這種情況下,陳薪燼看中的正是這幾碗孟婆湯裏增強控製力的一麵,至於覆蓋範圍他倒不是很在意,畢竟孟婆站得離他不算遠。


    “孟婆前輩……是……我……”陳薪燼初次使用這種技巧,不免有些晦澀,精神波動如有若無。


    “嗯?”


    孟婆好似感應到了精神力傳來的方向,不經意地往陳薪燼這邊看了一眼,眼神空洞。


    “千帆沉舟樓正欲對付前輩,他們想讓那個孟婆吞了您,與您融合。”熟能生巧,陳薪燼的精神力傳音一下子清晰了不少。


    陳薪燼當下把千帆沉舟樓的計劃述說了一遍。


    “那又如何?已經晚了。”一道歎息聲在陳薪燼腦海中響起。


    陳薪燼一愣,困惑道:“什麽意思?”


    “那個徐抿月,帶了他的玉佩而來,裏麵是我和他的記憶。看來另一個我對你們還是藏了一手,那玉佩根本不需要到我跟前,就能使我回想起以前的記憶。從她進城那一刻,我就感覺到了。我,全想起來了。所以,她想做什麽就去做吧,我的活法未必就比她高明。自從他走之後,我的靈魂早就是一方枯井。我厭倦一切,包括那些並不使我厭倦的東西,我的快樂像我的痛苦一樣痛。我的夢是愚蠢的避難所,就像用雨傘遮擋雷電。我做過很多夢,我已厭倦做夢,但並不厭倦夢。無人會厭倦夢,因為夢意味著遺忘,遺忘無關緊要,遺忘是清醒時無夢的睡眠。我在夢裏將一切事情做了個遍。我無所求,無所好,無處可逃。”


    哀莫大於心死。


    陳薪燼一臉錯愕,他終於知道千帆沉舟樓的孟婆信心從何而來。


    恢複了對範喜良記憶的她與另一個孟婆不同,她沒有滔天的恨意作為支撐,恨都被分走了,她隻有悲傷。如果說之前酆都鬼城的孟婆是快樂的一麵,那千帆沉舟樓的孟婆就是痛苦的一麵,隻是靠遺忘獲得的快樂真的是發自內心的快樂嗎?她的快樂不過是虛假的幻覺,失去了愛人記憶的她連悲傷的理由都弄丟了。


    沒有了仇恨,她是酆都鬼城的孟婆。回想起前塵往事,她是過去的行屍走肉。自己該怎麽說?勸她以怨恨為食得以生存得以反抗?那不過是造出另一個千帆沉舟樓的孟婆。她缺乏的不是活動力,而恰恰是活動欲。


    萬念俱灰,一切似乎都不值得掙紮,或者說不想掙紮。今天的她是過去的遺屍,她的存在連同她的悲傷都不具有意義。使她的悲傷合理化?如果合理化需要付出努力,那如何才能做到呢?悲傷的人是無法付出努力的。


    千帆沉舟樓的孟婆怨恨秦始皇,秦始皇已死,她怨恨導致秦始皇修築長城的匈奴,匈奴現在也沒了,她開始怨恨這個世界。生存是人類的本能,但對千帆沉舟樓的孟婆而言,怨恨才是本能,而記起前塵往事的酆都鬼城孟婆,她沒有本能,也無所謂生存。她還做著一碗碗的孟婆湯,是因為這是以前忘卻一切的孟婆所做。她機械性又日複一日地重複過去自己的所作所為,生活從一種單調到另一種單調,生命的意義在單調之中被稀釋。


    “前輩,正如初見時你所說,千帆沉舟樓的孟婆已經做下太多錯事,再任由她吞了你,還好有多少個範喜良離孟薑女而去,還會有多少座長城倒於哭聲之下。徐抿月的母親就死於孟婆策劃的一場布局之中,這世界上受難者不止一個徐抿月,而苦難永遠隻有一種——失去。你失去了範喜良,她失去了母親。失去父母,我們是孤兒;失去妻子,我們是鰥夫;失去丈夫,我們是寡婦;失去財富,我們是落魄者;失去自由,我們是籠中的倦鳥。而另一個你最擅長的就是讓人失去。”陳薪燼的精神劇烈波動。


    “那你想要我做什麽?”透過精神力,陳薪燼能感受到另一端深深的疲倦。


    “融合之時,以你為主導。”


    “可以。我答應你。”


    陳薪燼沒想到萬念俱灰的孟婆竟如此輕易就答應了她,隻是她的聲音透露著一種厭倦。也許答應與否她並不在意,陳薪燼隻是提出一個做法,她就無所謂地做了。哀莫大於心死,諸事皆可行,諸事皆不可行。做與不做,對她來說,不是一道選擇題,而是題中無意義的字。無意義的字組成了有意義的選擇題,有意義的選擇題對她沒有意義。


    隻是構成句子的字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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