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希孟從千裏江山圖中出來之時,陳薪燼等人已經在外麵等候多時。對於嫁衣女鬼謝靈雨的最終歸宿,陳薪燼在新郎新娘送入洞房之後也早已聽葉景行大體描述過。此時眼見王希孟獨自一人從千裏江山圖中出來,手中除了提著一個小盒子,別無他人,眾人心中難免有些黯然。


    身穿紅色婚服的白發書生提著一個小盒子默默穿過眾人,徑直來到了女蘿麵前。


    “女蘿姑娘,這是我愛妻的嫁衣。我希望你能幫我保管她,待我找到我愛妻的轉世之時,再由你幫她穿上。”王希孟溫和一笑,“你們大家不用這個樣子,其實對於她來說,這已經是最好的歸宿了,我也不希望她為了我再忍受這人世間的陽氣侵擾而痛苦不堪。”


    女蘿點了頭,默默接過了王希孟手中的盒子,一向愛笑的她這時卻笑不出來了。


    王希孟見大家情緒還是有點低落,便笑道:“衣冠塚我就不立了,據說未覺醒的人死後靈魂會回到夢籠,然後等待轉世。雖然不知道轉世到底存不存在,但不管花多久,我都會再次找到小石榴。”


    “我和她,要生生世世在一起。”王希孟聲音中充滿堅定。


    穆鬆柏見王希孟神情平靜,不似作偽,便鼓起勇氣舉起手大聲喊道:“前輩,我這有一張之前大家的合影,上麵有靈雨姐姐,我想你可能會需要它。這個叫手機,可以把場景記錄下來,當時請葉爺爺幫忙照的,而且我ps過啦。”


    王希孟默默接過穆鬆柏的手機,眼神觸及屏幕瞬間溫柔。


    這是穆鬆柏的一條朋友圈,裏麵發布了一張照片,寫著“和薪燼、蓁蓁姐一起在神農架參加了一位很厲害的前輩和一位漂亮姐姐的婚禮,祝新郎新娘天長地久~”。


    照片中的自己和小石榴站在屏幕最中央,小石榴的眼睛被p回了冰洞中冰雕的模樣,臉色也變成了正常人的膚色,兩人臉上都洋溢著幸福的笑容。站在自己身邊的是一臉局促的陳薪燼,而她的身邊則是圍繞著同樣一臉拘束模樣的葉蓁蓁和比著剪刀手的穆鬆柏,還有眼睛笑成兩道彎月牙的女蘿。


    “咦,這個穆錦年是……閨女兒,站在你邊上的那個傻小子是誰,趕緊讓他離我閨女兒遠一點,傻子是會傳染的。都說女兒是父親的貼心小棉襖,我可不要一件被傻裏傻氣的棉襖。咦,葉家的小姑娘也在啊,女兒你看看人家,多文靜啊,學一學,別整天瘋瘋癲癲的。”王希孟看到了穆鬆柏發的動態之下有一條評論,便逐字逐句地念了出來。


    “親爹?”王希孟也含著笑意問道。


    “親爹!”穆鬆柏氣得咬牙切齒。


    眾人一聽,哄笑了一番,把穆鬆柏鬧了個大紅臉,氣氛倒是緩和不少。


    陳薪燼:“......”


    還真是親爹啊……為什麽同樣一臉的局促,蓁蓁姐就是文靜,我就是傻?而且我隻是有鏡頭恐懼症,不喜歡拍照而已,又不是傻!


    王希孟對著手機屏幕施展了一個留影術,隨即大聲笑道:“好了,這張照片我烙印一下就還給你。走吧,今天是我們大喜的日子,大家繼續,喝得盡興!”


    見新郎高興,大家自然不會掃興,便輪流上陣互相招呼著喝酒。在場的要嘛是不眠人,要嘛就是山野精怪和鬼物,自然都有千杯不醉的本領,因此一時之間,從女蘿的宅子到鬼市整個街道,所有生靈都因白發書生的大婚沸騰了起來,今晚在這鬼市當中,魚龍混雜,彼此之間卻沒了分別。


    情為世累詩千首,醉是吾鄉酒一樽。


    “薪燼。”


    陳薪燼回頭,卻見白發書生拎著一壇酒,踉踉蹌蹌而來。


    “前輩。”陳薪燼見狀,趕緊上去扶住他。


    白發書生輕笑一聲,一把摟住陳薪燼,笑道:“謝謝,多虧了你,我夫妻九百多年來才得以重聚。”


    陳薪燼有些赧顏,旋即寬慰道:“其實我什麽也沒做,不過前輩放心,一定有來生的。實際上我有個朋友,他是佛門轉世靈童,所以一定會有的。”


    “不一樣。”白發書生輕輕搖了搖頭道,“佛門的轉世靈童,準確來說是挑選出一個能完美繼承得道高僧對佛法理解的孩子,並不是真正意義的轉世。不過我也願意去相信,一定有轉世,這是我用小石榴送我的玻璃珠製成的記憶珠,到時我會把真相告訴小石榴的轉世,如果她願意,我就用這記憶珠幫她憶起前世。如果不願意,我就再等一世,一世不成,我就等十世、百世,直至那一天的到來。”


    “前輩……”陳薪燼有些欲言又止。


    “哈哈哈,不說這些沉重的話題了。”王希孟輕輕拍了拍陳薪燼的肩膀,臉上掛起了如陽光般和煦的笑容,“說起來,我早先附你身的時候,察覺到你身上有無形破體劍氣?這本功法倒也有些意思,今天就送你個禮物。”


    說罷,王希孟伸手往虛空中一抓,整個神農架地區頓時風起雲湧,無數瘴氣竟如長鯨吞吸百川之水,匯聚到了他的手中,從氣體凝結成了一顆實質的球體。王希孟右手一翻轉,這實質化的瘴氣球就消失在他的手中,出現在陳薪燼體內。緊接著,他輕輕一掌拍在陳薪燼頭頂正中央的百會穴之處,陳薪燼體內的瘴氣球頓時凝為一道道劍氣遊竄於他的體內。


    隨著劍氣的運行,陳薪燼的破體無形劍氣竟直接越過第一層,踏入了第二層借助山川草木之氣的境界。與此同時,他體外自虛空中凝結出了兩朵花,第一朵為人花,是煉精化氣的體現,人本由精化而生,故精為輪回種子,是為鉛花;第二朵為地花,是煉氣化神的體現,人之生存賴以氣,是為銀花。這一會兒的功夫,王希孟竟使得陳薪燼一下子從煉氣化神的初階境界達到了大圓滿的境界,隻差一臨門一腳,就可以進入練神返虛的境界,溫養陽神,由後天返先天。


    煉氣化神大圓滿的境界,就相當於普通修士的“技”境大圓滿,而當他到達練神返虛大圓滿之時,便可凝聚第三朵天花,從而達成三花聚頂,陽神出竅。


    自己這回,真的是地花之秀了。


    “我能做的就隻有這些,欲速則不達,這是在不影響你潛力的情況下所能做的極致了。這進入歸真境的臨門一腳,還需要你自己邁出去。不過你也別小看這一步,古今多少人被困在‘技’上,始終無法歸真。”


    說罷,王希孟不待陳薪燼開口,便拿出一個袋子伸手一招,神農架裏散落在野外的白玉珠頓時破空而來,落入這布袋當中。


    “這是你們考核的要求,是我的眼淚所化,你幫我們夫妻花了不少時間,這一袋夠你交差了。”


    “前輩,我……”


    王希孟笑著擺了擺手,作了個噤聲的手勢,道:“多餘的話就不必說了,你如果想感激我,就幫我擋一會兒酒吧。我陪一會兒我夫人。”


    “好咧!”陳薪燼撓了撓頭,轉身跑開。


    王希孟笑著搖了搖頭,隨即坐到院子裏的大樹下,他輕輕打開手中的那壇酒,倒出一碗灑在地上,然後直接拿起整壇酒大口往自己嘴裏灌去。


    欲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少年遊。


    一醉難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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