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拒絕。”


    “什麽意思?”三位看門人似乎沒聽明白陳薪燼的話。


    “當然是,我拒絕加入你們。你們看重我,是以為我是赤子之心。但可惜的是,我並不是你們所謂的赤子之心,我隻是個例外。”


    陳薪燼頓了頓,繼續說道:“我深知自己是個什麽樣的人。懶雖然是我的形容詞,但自由是我實實在在的向往。道門有道門的規矩,儒家有儒家的禮法,我既不願隱瞞你們拜入門下,也不願意做個道士或者古代書生一樣,我不喜歡被束縛,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生活從根本上來說是一種精神狀態,我們的所思所為,我們認為它們有效,它們就有效,這取決於我們的估值。做夢者是紙幣發行者,他發行的紙幣在他觀念中的城市流通,就像真實的紙幣在外部世界流通一樣。如果虛構的煉金術煉不出黃金,心靈的貨幣永遠也不能換成黃金,為什麽我要去在意呢?


    陳薪燼複雜地看了一眼穆鬆柏,如釋重負地一笑:“我並不是你們所謂的赤子之心,我天生不喜和人相處,這和赤子之心倒是無關。自由致使孤獨選擇我,而我選擇擁抱孤獨。我不願欺瞞你們,常識使得你們目盲,但我確實不是赤子之心。”


    是的,在陳薪燼看來,他從來不是什麽赤子之心,他隻是一個既懶又喪的笨小孩,想得比別人多一點,除此之外,並沒有什麽不同。


    “我反悔了,他說得對,如果是因為赤子之心才看重我,那我寧願不要。如果道門要懲罰,那我與他一同承擔。”穆鬆柏從老子像下退回到陳薪燼身邊,聲音溫和卻堅定。


    “對不起,騙了你。我不是什麽赤子之心,不能和你相互映照了。還有,謝謝你。”陳薪燼轉頭看著少女,輕聲道。


    “沒事兒沒事兒,你從來就沒承認過,何來欺騙一說。是大家想當然了。而且,你剛才的所作所為已經映照出我了。”少女燦然一笑,明媚得像初春的太陽。


    “鬆柏別胡鬧!”張玄一嗬斥道,“沒有規矩,不成方圓。門派存在至今,自有它的使命,沒有我三教的約束,能人異士自恃甚高,現實世界不知道該亂成什麽樣子。我們看重你們,自然也不隻是因為赤子之心,而且道門儒家也不像你想的那麽古板枯燥。”


    “行了,行了。別大聲嚷嚷,都吵醒了我了。他們不願意入,就不入吧。”一直坐在椅子上打瞌睡的陳摶老祖睜開了眼睛,擦著口水緩緩吟道,“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馳騁田獵令人心發狂,難得之貨令人行妨。是以聖人為腹不為目,故去彼取此。”


    察覺到自己的窘態,但陳摶老祖也沒放在心上,仍然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樣。揉了揉眼睛,陳摶老祖打著嗬欠,道:“事情我都知道了,這件事嘛,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你們想得都沒錯,隻是看問題的角度不同。太過於看重一時之得失,就會陷入這知見障當中。是不是赤子之心又何妨,道法自然,既然這小子受了半數機緣,縱然不是赤子之心也與我等有緣。既然機緣已為他所得,便由他得了去吧。”


    麵對這位老祖,三位看門人自然不敢反抗。


    陳摶老祖說罷,看了一眼陳薪燼,緩緩道:“存在即合理,門派自有其存在的意義所在,你小子也別把話說得太過,天道無情,而我們始終是人。對於天道,自由是絕對的,對於人,自由卻是相對的。不過你小子性格我喜歡。挫其銳,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是謂玄同。我隻問一遍,你和這小姑娘,入我門下,不入道門,可願意?”


    陳薪燼與穆鬆柏相視一笑,就像小孩子憑借自己的努力終於考了個一百分。


    “我願意。”


    “我願意。”


    陳摶老祖大笑而起,一掃之前的困倦模樣。此時他站在虛空之中,如同臨淵而立,渾身上下氣勢節節攀登,攝人心魄,好似猛虎下山,又好似沉睡的巨龍睜開了雙眼。


    “十年梅跡踏紅塵,為憶青山入夢頻。


    紫陌縱榮爭及睡,朱門雖貴不如貧。


    愁聞劍戟扶危主,悶聽笙歌聒醉人。


    攜取舊書歸舊隱,野花啼鳥一般春。”


    “貧道扶搖子,姓陳,名摶,世人皆稱我為白雲、希夷先生。今天收你二人為徒,望他日能多兩位道友。”說罷,便帶著陳薪燼、穆鬆柏揮袖而去,隻留下一廣場的人麵麵相覷。


    遠處,大殿屋簷上,老莊已經喝得爛醉如泥,似乎對這一切毫無所覺,隻是醉眼朦朧地望著酒壺,喃喃道:“生活的一切不過是一場夢。沒人知道自己的所為、所願和所知。我們活在睡眠中,永遠是命運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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