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雲飛右腿上被刺中三劍,傷勢不輕,他伸手疾點周身幾處穴道,勉強止住大腿傷口的流血,惡狠狠的盯住魏清,憤怒之情溢於言表。


    魏清右後肩位置挨了一槍,武林中向來有句話說“寧中三箭,莫挨一刀,寧挨三刀,莫中一槍”,由此可見長槍貫體的創傷對人的傷害之大,但好在他當時就地前滾卸去了部分力道,傷勢反而不如伍雲飛來得重。


    不過魏清現在內力幾乎耗盡,隻感到自己眼前金星亂冒,恨不得立即就此躺下休息,再也不用站起來,他麵色蒼白、渾身大汗,勉力強撐著站起來後,也是搖搖晃晃,隻怕但有一指加身就要被擊倒在地。伍雲飛這邊右腿已然無法動彈,隻能杵著長槍單腿站立,但他尚留有餘力,兩相比較,狀況還是要比魏清好上許多。


    場邊圍觀的都是些官宦富商子弟,平日裏地痞鬥街看得不少,可何曾見過這等激烈的比武較量,眼見場中二人都負傷見紅了,還是不肯有人低頭認輸,紛紛驚訝得說不出話來,個別膽小的怕此事驚動了官府惹出麻煩,已經悄沒聲的偷偷溜走了。


    伍雲飛細細端詳魏清好一陣後,說到:“原來如此,你這劍法雖然厲害,但看來也並非全無破綻,我看你的樣子,應是內力已盡,你現今這副模樣卻是怎麽也假扮不出來的,若我猜得不錯,你這套劍法使出來極為耗費內力,恐怕現在你再也使不出剛才的招式了吧”。


    魏清想提起劍來故作能戰之姿,但他渾身無力,握劍的手說什麽也抬不起來,隻得切齒強道:“你要想知我還有沒有力氣,直接過來一試便知”。


    王楷見狀在旁大喊到:“這臭小子站都要站不住啦,伍雲飛,你還等甚,趕緊給我把他打趴下”。伍雲飛聞言麵帶不豫,但還是以槍為拐向前蹦跳幾步一掌擊出。魏清此時全無招架之力,對方掌力所及,他整個人頓時像個被人扔出的破口袋般,倒飛數步遠“啪”的聲重重摔落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伍雲飛回過身來,向場邊眾人抱拳拱手正要退場,卻聽得滿堂“咦”的一陣驚呼,他回頭一看,隻見魏清兩肘支地仰起上身,他用力之下牽動右肩傷處,鮮血潺潺的流出來浸濕了衣衫,但最後仍終於慢慢的站了起來。


    伍雲飛麵有不忍之色,說到:“你須知我是輸不得這場比武的,絕不會因你如此這般就罷手的,你年紀尚小,既已學得神妙劍法,假以時日定能揚名武林,又何苦這樣自不惜身,我勸你還是就此認輸了罷”。


    魏清搖搖頭道:“寧折不彎乃是我的為人之道,教我武功的師父是這樣,贈我湛瀘的陸大人是這樣,我又如何能損了他們傳予我的道義,我和你不一樣,就算世間有再多的不公或刁難,也絕不會摧眉折腰、俯首自欺的”。


    伍雲飛慚愧之情一閃而逝,隨即像是爭辯般大聲吼到:“你懂什麽,這世事哪有你想得的那般簡單,寧折不彎,哼,要真被折斷了就什麽都沒有了,便是有人同情於你,亦或讚你幾句,哪又有何益,隻有你能自己掌控自己的命運時,才能真的實現你所堅持和認同的道義”。


    王楷不耐煩的在旁邊催促道:“說那麽多廢話幹麽,給我弄死他,我倒要看看這渾人口口聲聲說的道義有什麽鬼用處,在這裏,老子就是最大的道義”。伍雲飛聞言狠狠心,緩步向前,抬手便要又是一掌擊出。


    一道身影忽然撲入場中,衝到魏清和伍雲飛之間,伍雲飛驚愕之下硬生生收住已擊到半中的掌力,定睛一看,卻是李蕊張手攔在中間。李蕊為掌風波及,滿頭長發隨之飄蕩,她閉著眼睛,臉上卻是副堅毅的神情,直到掌風停歇,三縷青絲緩緩垂下散在臉畔,才慢慢睜開眼睛,扭頭對王楷說到:“不必再比了,我依了你就是”。


    王楷哈哈大笑道:“小娘皮,你不是說發過誓不讓人沾身的嗎,而今為了這個叫花子似的男人,卻又肯了嗎,哼,小爺偏不讓你如意,伍雲飛,別管她,給我繼續揍那混小子”。


    伍雲飛向前一步,李蕊卻倔強的繼續張開手攔在原地,伍雲飛舉掌作勢要打,想要嚇唬李蕊避開,李蕊卻絲毫不懼這位在大內和禁軍中赫赫威名的第一高手,她猛抬起頭直盯著伍雲飛的眼睛,原本弱不禁風的芊芊身軀竟散發出股淩人的氣勢,伍雲飛心中一凜,低著頭避開她的視線,手掌停在半空不住顫抖,卻怎麽也狠不下心擊打下來。


    場邊忽然傳來一聲女子的尖叫聲,卻是王楷不知何時叫隨行的家丁把薑麗瓊拖到了身邊。王楷強摟著薑麗瓊,一邊摸著她的臉蛋,一邊歪頭斜眼瞟著伍雲飛道:“怎麽,下不了手,那你這相好我可就不客氣了,你自慢慢衡量著看吧”。


    伍雲飛耳聽著薑麗瓊發出的陣陣呼救聲,閉上眼睛長歎口氣,等他再睜開眼時,眼中已是寒光畢現。伍雲飛伸手抓起李蕊往場外擲出,運力大喝一聲,一掌印向魏清的前胸。


    魏清在李蕊衝進場前就已經雙眼發花、漸感力竭,他覺得腦中像被塞滿了塵沙似的混混沌沌、思維不清,隻想就此倒頭躺下。此時,他忽聞得鼻中傳來陣陣清香的氣息,那股清氣由鼻入腦,在他腦中卷起一陣輕風,刮去充斥其中的混沌,整個人的精神不由突然為之一振,進入一種清淨自然的態勢。這股清氣好似有形之物一般,又從頭向下開始沿著魏清的奇經八脈不斷遊走。魏清隻覺得但凡清氣途經之處,自己原本酸脹的肌肉雖然依舊無力,但卻慢慢變得鬆弛舒張起來,那股清氣於己周身各處穴道中稍一停留就又立刻繼續遊走,最後終於慢慢停在自己的丹田之內。


    魏清察覺到清氣進入自己丹田中後就不再四處遊動,但卻在丹田中不停的打轉旋繞,像是在自己體內搜尋什麽東西似的,突然,這股清氣一改之前的平靜祥和之相,不斷的激蕩碰撞起來,就像一名探寶者曆經艱辛發現了地底掩埋的寶物一樣,非得掘地三尺把它挖出來不可。魏清隻覺丹田不斷膨脹,自己難受得想喊卻又喊不出聲,他急運九天劍訣,想要把這股清氣從丹田中導引出去,但全身各處穴道中卻空空如野,怎麽也聚不起一絲一毫的內力。


    那股清氣不停的在魏清的丹田中撞擊,勢道越來越猛烈,突然間,魏清覺得臍下一陣劇痛,有股不知從何而來的力量在丹田中怦然而生,就像泉水般洶湧迸發出來,感覺依稀像是自己昨晚夢中所吸納入丹田中的星空浩瀚之力。


    這股浩瀚之力從丹田中一湧而出,就立刻沿著魏清全身的經脈似洪水泛濫般不受控製的急速奔湧,他暗吃一驚,連忙運起九天劍訣加以引導,在全身行遍三個周天後,這股浩瀚之力才隱約平息下來,依著劍訣的指引匯聚於曲池、尺澤二穴之中。


    就在此時,魏清隻感到一陣疾風撲麵而來,他猛睜開眼睛,隻見伍雲飛掌勢已遞到自己胸前。魏清不暇多想,下意識的抬手出劍,將匯聚於曲池、尺澤的那股浩瀚之力盡數注入到湛瀘劍上。


    隻聽得滿堂眾人齊齊驚呼,但見魏清在場中持劍而立,伍雲飛卻已仰倒在地。魏清後退兩步斜劍戒備,看著伍雲飛慢慢扶槍站起身來,魏清見伍雲飛並未開口認輸,也不知究竟自己是否刺中對方,一時間倒是頗為躊躇該不該繼續進招。


    場邊一人忽然喊了句:“他瞎了,他的眼睛被刺瞎啦,他輸了”,魏清聞言一驚,連忙抬眼細看,隻見伍雲飛微微側首,看姿勢像是在傾聽什麽聲音,他兩隻眼睛下眼皮處的承泣穴卻各淌下一道血線來。


    “我沒輸,我還要贏了這場比武後去保平軍任職,我還要殺敵立功拜將封侯,我還要實現先父獨領一軍的遺願”,伍雲飛忽然大叫起來,聲音越來越響,“來啊,再來鬥啊,我是大內第一高手,你這劍法就算再厲害,我又有何懼”。


    薑麗瓊奮力掙脫王楷的糾纏,撲入場中伸手去扶伍雲飛,她的手甫及伍雲飛的腰身,便被伍雲飛順勢一掌擊倒在地。薑麗瓊抽泣著緩緩站起身,邊向伍雲飛走近,邊哭道:“雲飛哥,是我,我是瓊兒啊,不要再打了,不要再打了”。


    伍雲飛這次立在原地一動不動,像具雕塑般任由薑麗瓊伸手扶住自己,但卻依舊咬著牙不肯隨她退下去,他默然而立了好半天,突然放聲大笑,隻是笑聲中充滿了痛苦和憤懣的感情。


    笑聲止歇,伍雲飛長籲口氣,將手中的長槍擲落在地,終於絕望的吐出了一句:“我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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