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為防盜章~  蔣聞在道具組忙著布景的空當, 拉著許喬和司城兩人講戲。


    許喬見蔣聞拿了個播放器過來, 按下開關, 屏幕上播放起上一場戲兩人的表演。


    調過色配過音,經過後期處理的鏡頭十分抓人眼球。


    先是一個長鏡頭。一鏡掃過醉歡閣的牌匾, 穿過熱鬧的歡場大廳, 掠過嬉鬧的客人與妓子, 最終停留在錦兒房間窗戶外, 聚焦在一片正在下落的雪花上。


    男男女女的調笑聲或遠或近傳來, 顯得這裏愈發安靜。


    樹上積了厚厚一層雪,那片雪花最終落到枝椏上。落穩的刹那, 樹枝被雪壓折, 斷裂的哢擦聲和雪簌簌落下的聲音在夜色中格外明顯。


    鏡頭回到房間內。許喬與司城兩人一人坐在桌前,一人跌在地上。


    半晌,司城開口:“我問你, 你是不是——”


    他剛想開口挑明身份,在許喬哀求的目光中不自覺停住了。


    許喬手撐在身旁,仰頭看著他, 烏發散在身後:“不要說了。”


    “不要說了……”許喬嘴唇翕動, 緩緩站起。那雙在醉歡閣日夜熏陶, 仿佛永遠帶著微醺的眼睛,此時卻平靜無波。他站在原地,靜靜看著司城。


    司城在他的目光中蹙眉。那雙眼睛清清亮,沒了那股子氤氳霧氣,反倒讓人有些不自在起來。


    許喬輕笑了一下, 笑意遠不達眼底:“你既包了我一晚,總不好幹坐著。”


    “我給你跳支舞吧。我娘教我的,還沒給其他人看過。”


    司城自是對他的舞不感興趣,隻是心中尤存警惕,抱著看這人究竟耍什麽花樣的念頭,並沒有開口拒絕。


    許喬回到裏間,從床鋪下取出一隻落了灰的木箱,手指拂過,劃出道道指印。他打開箱子,裏頭放著的是一套紅衣。


    鏡頭切到司城這邊。他坐在桌前,給自己倒了杯茶水,抿了一口潤潤嗓子,待聽見許喬出來的腳步聲抬頭看去,看清楚時瞳孔緊緊縮了一下。


    不是他往日慣穿的輕紗薄料,那裹在他身上的紅衣,繡花紅袍,頸套項圈天官鎖,肩披霞帔,瓔珞垂旒,下麵百花襇裙,分明就是嫁衣!


    像是明白司城在想什麽,許喬抿唇笑了一下:“戲服罷了。”


    影像在此停止。


    蔣聞用筆帽敲了敲屏幕:“一會兒就拍後麵的了,後麵這段戲啊,錦兒情緒非常複雜。他心存死誌,卸去所有套在身上的枷鎖,以一片赤子初心給淳於元跳這段舞,講這段話。”


    “淳於元呢,他是個俠肝義膽,嫉惡如仇,又心性單純的少年郎,是有慈悲在裏頭的。所以看到仇人死了,斷不是開心鬆了口氣,而是憐憫悵然。”


    “這段戲,咱們不要一遍遍拍,對情緒的消耗太大了,走戲走多了反而影響效果,許喬這邊跳舞也耗費體力。所以咱們爭取三遍內搞定,你倆開拍前醞釀醞釀情緒,找到那個狀態咱們再開始。”


    許喬聽完蔣聞說的,抬眼看了看司城,見他眉頭緊鎖,問道:“怎麽了?”


    司城道:“劇本這裏寫錦兒喝完三杯鴆酒倒在雪地裏,淳於元隻是走到他跟前,站在一邊聽他說完話——這裏我覺得怪怪的。”


    蔣聞:“那你覺得應該怎麽處理?”


    司城張了張嘴,眉頭皺得更緊。


    “這樣。”蔣聞見他說不出來,拍了拍他肩膀,“你就按照你的感覺來,司城,等你代入了那個情緒,成了那個人,不需要思考,你就知道怎麽演了。”


    司城是個有靈氣的演員,正是表演裏頭體驗派的代表。小孩一旦進入到情緒中,就會無比投入。許喬在和他對戲的時候就有這樣的感覺,在表演上的潛力,司城還有許多可以挖掘的地方。


    等到景都布好了,許喬換好衣服,和司城交流了會,兩人覺得差不多了,示意蔣聞可以開拍。


    幾台機位就位,雖是夜晚,燈光師提供了柔和的光,月夜清輝。


    鏡頭裏,許喬帶著司城走到院子走廊上,周圍掛滿了豔麗的紅綢,在寒風中鼓動著,襯著那漫天的白雪,紅的讓人心驚。


    許喬看了站在梁下的司城一眼,移步走到院落空地上。


    雪越下越大,落在許喬漆黑如墨的長發上,點綴在他纖長的睫毛間。


    院中有一小桌,上頭擺放中一盅酒。許喬倒了一杯,看著指尖的酒杯,唱起了戲詞:“海島冰輪初轉騰,見玉兔,玉兔又早東升……”


    “雁兒並飛騰,聞奴的聲音落花陰,這景色撩人欲醉。”


    許喬小口將這杯酒飲盡,水袖一揮,在月色雪夜中起舞,身段嫋娜娉婷,當是春山作骨秋水為神。


    蔣聞攥緊雙拳,盯著監視器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這段唱詞出自《貴妃醉酒》,蔣聞本打算找戲曲老師配唱的,許喬說不用,直接當場給他來了一段,立馬讓蔣聞消了找配唱老師的想法。


    那嗓子,那唱腔,哪需要再去找配唱?


    舞蹈也是許喬自己來的。先前許喬穿著毛衫跳了一遍,就已經折服眾人了,這會兒換了身衣裳,戴上發套,跳起來水袖揮舞,長發飄散,更是讓人挪不開眼。


    這樣的人,安靜站在那兒時一身的清氣,這已是難得,偏偏那皮肉骨頭都生得好,怎能叫觀眾不心折。


    唱詞漸漸轉向失落與苦悶,許喬笑容仍舊鮮媚,眼神卻愈加沉寂。他一個旋身來到桌前,又給自己倒了杯酒。


    第二杯酒,不若第一杯細細緩緩。急飲下肚,借酒消愁。


    舞姿也開始透露出一股醉意來,帶著幾分嬌憨。


    第三杯酒,許喬眼波流轉向司城,明明該是嫵媚的眼神,卻透著半分死氣。他附身叼起桌上的酒杯,似哀怨似解脫,重重情緒蒸騰上來,許喬眼角滑過一滴淚水隱入鬢角。絲毫沒有猶豫,他將那杯酒痛飲而下。


    唇一張,酒杯砸到地上,發出哐當一聲。


    最後一句唱詞從許喬口中溢出:“人生在世如春夢,且自開懷飲幾盅……”


    三杯酒下肚。


    命運下達了最後通牒。


    許喬驟然停在原地,身子搖搖晃晃,似乎是醉的很了,用戲腔念了一句:“夫君,我們來生再見。”


    他朝司城甩了一下水袖,旋身幾圈,身子就要栽進雪地。


    從這裏開始劇本出現了偏差。司城腦海裏閃過導演那句“按照你的感覺來”,摒棄了所有雜念,將劇本拋之腦後,在許喬摔倒前將人撈進懷裏。


    副導演看著,腳步摩挲,有些急了。蔣聞抬手示意他安靜,繼續拍攝。


    懷抱溫暖到灼熱。在他的臂彎裏,許喬咬碎嘴裏的血包,抬起頭。司城看到他嘴角溢出的血線,整個人都僵在原地。


    “你……”他瞬間意識到什麽,看向了小桌上的酒盅:“是不是那酒——”


    “我是妓|女的兒子。”許喬輕輕開口,讓司城止住了下麵的話。


    “聽我娘說,我出生那一日,也是今日這般,寒風打著卷兒,漫天的鵝毛大雪……妓|女的兒子,也該去伺候男人。我從記事起就知道這一點。”


    “我從未覺得當個小倌有什麽不好。我生來就待在這醉歡閣,看倚門獻笑,迎來送往,人人揮金如土,妓子呼奴喚婢……”


    許喬臉上敷了粉,唇上染了紅色的脂膏,可整個人還是蒼白,唇角的血線觸目驚心。


    “誰叫我那一日碰見了你,你給我披上了一件衣裳。脫我衣服的那麽多,隻有你給我披衣裳。”


    “可是我能給你的,你都不稀罕,不稀罕……”


    許喬看著司城,眼神失了焦,又竭力想要看清他的樣子。那雙眼睛像夏日波光粼粼的湖麵,在時光流轉後於初冬一片死寂,偶爾落下片枯葉才能激起幾分沉寂的漣漪。


    寒風呼嘯,今日天公作美,紛紛揚揚的大雪下了一層又一層。


    司城抱著許喬,跪坐在紛揚的雪中。


    他看著許喬開始變得空洞的眼睛,張了張口,無意識發出“嗬嗬”的、沉重的喘不過氣的聲音,一滴不屬於淳於元的淚掉了下來,砸在許喬臉上。


    蔣聞注視著監視器,覺得司城這淚掉的有些不妥。淳於元此時看到錦兒身死,應該隻是歎息一聲,說句造化弄人,流露些憐憫和同情就好。


    眼下這滴眼淚掉的卻……


    糾結了一下,蔣聞盯著監視器,又覺得這滴淚反而多了些讓人深思的意味,便收了心思,由著司城繼續演下去。


    許喬抬起手想要撫上眼前男人的臉,剛抬起,染血的手指動了動,又緩慢地放了下來。


    “罷了,你從不喜歡我觸碰你……”


    “阿元,我好痛阿。”


    說完這一句,許喬嘴角捎噙著淺淺的笑,閉上眼睛,整個人再無聲息。


    司城有些茫然地看著許喬,心裏頭一片慌亂,他張了張口,露出欲哭無淚的表情,眼眶通紅。


    風忽然大了起來,雪鑽進眼睛裏,司城不由閉上了眼。良久不曾睜開。


    “哢!”蔣聞摘下耳機,起身朝兩人鼓起掌。


    景是昨天晚上就搭好了的,晦暗的光線,從高處垂下的鐵鏈,還有沒過腿的水位,看上去很有幾分陰森的感覺。


    司城臉上被化妝師化了好幾道淤青血痕,為了表現出被鞭打的效果,衣服上劃了不少口子,隱約能看見裏頭的紅印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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