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西的天氣要比北京暖和的多,但初春還是有些寒意, 林子裏水汽又重, 樹葉子上時不時滾下幾滴水珠, 順著衣襟滑進去就讓人一哆嗦。


    胡正華招呼著早來到錄製地的工作人員,帶大家熟悉熟悉周圍環境。


    下午開始拍第一場戲, 這場戲是女主汪秀在山間采藥,恰好遇到了從道門偷跑出來,一心降妖除鬼為民除害的小道士伍謙。伍謙莽莽撞撞,被藤蔓絆倒滾下山,剛好停在了汪秀身旁,兩人大眼對小眼,就此相識。


    一行人休整了下,造型師開始給各位主演化妝。


    飾演女主汪秀的賴會雯一身鵝黃色的裙子, 看上去清新動人, 李成軒一身道袍, 頭戴綸巾, 兩人站在一起, 別說,還挺有cp感。


    輪到許喬, 他的戲基本都在水裏, 化妝師給他用的都是防水的化妝品。


    換好服裝,化妝師給他粘好發套,開始上妝。


    這發套分量不輕,戴在頭上感覺腦袋都沉了不少。許喬看了眼鏡子, 為了凸顯出水鬼的特征,胡正華特意定製的這頂發套長度驚人,站起身來足足垂到了腳踝處。


    許喬差不多能想象出到了水裏,頭發散開大概是個什麽驚悚的效果了。


    化妝師給許喬化妝的時候,胡正華就在旁邊看著。


    見化妝師拿著刷子輕掃許喬的臉頰,胡正華上下打量一番,叮囑道:“許喬底子好,妝給他上淡點,越淡越好。”


    水鬼劉溫,是端方如玉和鬼氣並立的存在,要表現出那種細微處矛盾的氣質,妝就不能太過。


    妝容素淨寡淡,那張臉就在這樣的素中色彩分明起來。


    許喬上妝的時候,李成軒和賴會雯那邊已經開拍了,兩個人的戲難度不大,很快就拍的差不多了。


    李成軒瞥了幾眼許喬,心情就有些複雜起來。


    這人怎麽回事,為什麽氣質造型上的可塑性那麽高。


    演錦兒的時候一身紅衣張揚肆意,試鏡小道士的時候身穿道服頭戴方巾是純真不諳世事的少年郎,現在白衣黑發,又成了那個蒼白透明的水鬼,絲毫看不出角色造型上的違和感。


    胡正華對許喬的妝容造型也很滿意,這妥妥的一張劇拋臉啊,人物角色幾乎找不到上部戲的影子。


    等到許喬上完妝,胡正華交代了下等會的調度,隨後看向他問:“準備好了?”


    許喬點點頭。


    胡正華嗯了一聲,“咱們抓緊,現在還有太陽,趁湖水還不怎麽涼早點拍完結束。”


    走到湖邊下了水,許喬離岸邊遊遠了點,遊動時身體帶動長長的頭發四下散開。


    遠遠看著幾台機位對著許喬,李成軒神情有些緊張起來。他唯一一次現場看許喬演戲,還是許喬試鏡小道士的時候。


    試小道士時就表現出色,那麽出演水鬼呢。這兩個角色反差太大,許喬演水鬼,也能有那樣的效果?


    兩個人出道是同一家公司,本來就是前隊友的身份,現在許喬同sse解約,退出追光組合,前隊友同框,不可避免的就會引起比較。


    李成軒雖然不信許喬能表現得多麽出色,心裏卻沒多少底氣。


    遊到合適的位置,許喬朝胡正華打了個手勢,示意自己可以了,胡正華點點頭,幾台機位都準備好開拍。


    許喬深吸一口氣,整個人潛進水中,鏡頭對著湖麵,一片沉靜,偶爾清風吹皺水麵。


    一片落葉被風裹挾著落到湖麵上,激起小圈的漣漪。


    下一秒,水鬼劉溫仰著臉,緩緩從湖麵下露出了臉。


    那張臉素淨到了極點,從水中露出就有股透明的質感。在四下散開的長發映襯下,越發顯得蒼白。


    他眉眼清晰,漆黑的眸子黑洞一樣吸引著人的目光,整張臉就反而朦朦朧朧霧裏看花一樣。


    汪秀和小道士有說有笑,從遠處走過。


    水鬼又深又沉的眸子看過去,眼睛裏有了情緒,黑瞳仁就像滴進清水裏的墨滴,倏忽幽深,染上層層疊疊的墨色。


    小道士察覺到什麽不對的氣息,朝湖麵看了一眼,在他看過來前,劉溫重新沉下水麵。


    “你看什麽呢?”汪秀見他朝水麵看去,心裏一驚,掩飾地抬手在他眼前揮了揮。


    視線被遮擋,小道士收回目光,撓了撓頭:“感覺水裏頭好像有什麽東西。”


    汪秀咬著唇,意識到小道士和水鬼身份衝突,擔心被小道士發現什麽,她拉著小道士快步離開:“能有什麽呀,你受傷了,趕緊跟我回去上藥。”


    小道士察覺不到汪秀話裏的掩飾,哦了一聲,乖乖跟著她走。


    汪秀不著痕跡地看了湖麵一眼,發現水鬼從湖麵露出了臉,正靜靜注視著她。生怕被小道士發現,汪秀朝他使了個眼色,小幅度搖著頭示意他藏起來。


    劉溫垂下眼簾,緩緩低下身子。


    等汪秀和小道士走遠了,胡正華盯著監視器,拿著對講機說:“給許喬台詞。”


    旁邊工作人員應了一聲,在湖邊念起了台詞給許喬搭戲:“真是郎才女貌。”


    這場戲裏,還有一個在湖水下未露麵先出聲的角色,這邊先給台詞,是幫許喬把控對話的節奏,後期工作人員的聲音是要消音重新配的。


    劉溫耳尖動了動,臉色微沉。


    工作人員繼續道:“怎麽,是誰一開始就做好了看她成親的準備,現在真見著了,心裏卻不是滋味了?”


    “蛞蝓,君子少言。”劉溫說道。


    “我可不是什麽君子,我就是隻蛞蝓精。”


    這場戲就結束了。


    劉溫所在的這片水域,魑魅魍魎眾多。妖精鬼魅在陰影下生存,利用人的欲念張羅布網,捕捉放縱貪婪的獵物。


    醫女汪秀的純真與善良,是投射到這片陰森水域的一道陽光,劃分出了人與鬼魅的界限。


    對於曾經為人的水鬼劉溫來說,這個他看著長大的少女,是心裏唯一的慰藉。


    他雖是水鬼,卻從未泯滅為人的良知。不屑與精怪鬼魅為伍,又無法與人相交,他在湖水中,日複一日品味孤獨。


    汪秀之於他,是人間尚存留的溫度。愛意日漸增長,人鬼卻殊途。劉溫生前是科舉高中的狀元郎,飽讀詩書,對汪秀的愛發乎禮,止於禮。


    他原以為自己可以壓抑這份情感,看這個少女慢慢長大、嫁人生子,直到滿頭銀發壽終正寢。


    但看到這個突然闖進汪秀生活的小道士,看到他們日漸親密時,劉溫才知曉,自己並不如想象中豁達。


    他想變成人,走出湖泊,走到那個少女身邊。


    一直圍在水鬼身邊的那隻蛞蝓精,在汙穢中誕生,是惡念、欲望、髒汙的集合體,他一心想拉這隻保留著人性的水鬼共沉淪。


    劉溫生了變成人的念頭,在蛞蝓精的引誘下,內心的陰影逐漸被放大,直到不可挽回。


    值得一說的是,這場戲中未露麵的蛞蝓精,設定上是和劉溫相貌相同,本體是隻蛞蝓,雌雄一體。


    蛞蝓精依附水鬼陰氣漸漸修煉化形,自有意識起就跟水鬼在一起,於是凡事模仿水鬼,化形時也要學著劉溫的模樣。


    但二者間的差異顯而易見,劉溫心存善念,溫潤如玉,蛞蝓精雖然有著一樣的相貌,本體卻汙穢。


    後麵需要蛞蝓精露臉的戲,肯定也是要許喬來演的。


    兩個角色同框時,就需要替身頂上,露臉的鏡頭許喬再來補。


    到後期,在蛞蝓精惡念影響下,水鬼為了醫女汪秀一步步沉淪,許喬記得劇本上,這一鬼一妖,還有幾段頗為大膽的床戲。


    這麽一想許喬心情就有些古怪,這演的時候怎麽演,我上我自己?


    發套浸了水,長度驚人的頭發重量也有些驚人,遊到岸邊,許喬雙手一撐,從水中出來坐到岸上。


    將頭發捋到一邊,許喬一寸一寸擰出水。


    他坐在岸邊,衣服被水浸濕貼著身體,從肩膀到薄薄的背再到腰,身體線條畢現。再加上這微垂著頭擰頭發的姿勢動作,有種難以言說的性感。


    現場的工作人員看著這一幕,都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女主賴會雯忍不住感歎:“身材是真的好啊。汪秀怎麽就放著這樣的極品不要……”對個小道士還動心了呢。


    後半句話沒說出口,忽然想到演小道士的李成軒還在旁邊,及時收了聲音。


    李成軒聽出她意思來,嘴角抽了抽。


    姐姐,人鬼殊途,物種不同有生殖隔離的好不好。


    許喬卸了妝換下衣服,胡正華招呼他過來一起看監視器回放。


    “我就說你適合演精怪。”胡正華盯著監視器裏許喬的表現,臉上刻著滿意,“許喬,真的,你這張臉演什麽青春片偶像劇都是浪費,演些奇奇怪怪的變態最適合,有張力,很好。”


    許喬一時間不知道導演是在誇自己還是在罵自己,默默喝了口熱水。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聊著,一旁有助理過來,拿了一疊紙遞給胡正華。


    胡正華翻了翻,將這疊紙轉遞給許喬。


    接過來掃了幾眼,許喬看到上頭都是些不知名演員的簡曆和照片。


    “?”給我這個做什麽,許喬不解地看向胡正華。


    胡正華解釋道:“你一人分飾兩角得有替身,這裏頭都是他們挑出來演技走位還不錯的,你挑個。”


    為什麽讓我挑,選演員不是您的事嗎,許喬有些一言難盡。


    看出許喬的疑惑,胡正華笑了,拍了拍他肩膀:“後麵不是還有床戲,為了保證效果,還是挑個你順眼的比較好。”


    許喬也不抵觸床戲不床戲的,隻是兩個角色都是自己來演,怎麽想都覺得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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