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問鶴心心念念地期望著遇真宮修建在遠處,當他隨著麩子李轉過一條棧道,劈頭看見偌大的一座宮殿就杵在眼前時,一口鮮血差點噴出來。


    這實在是一棟很氣派的的大殿,比之純陽宮主殿有過之而無不及。純黑的主樓臨山而建,上下一共五層,如老鬆盤於山間,蒼勁出塵,讓人看一眼就從心底生出敬重來。暗黃色的幔子從頂樓垂下,讓這莊嚴肅穆又多了幾分收斂,幾分恬淡。看來在此處修道的人,一定是品出了天地真滋味,他們從不踏入凡塵,隻是從凡塵中走過。道人心中不由豔羨,仿佛這座山縱使連綿廣大,卻沒有半寸地方是屬於江湖的。


    走進些看,周問鶴發現大殿前方有一隻偌大的鐵葫蘆,葫蘆前有幾個道士正在三三兩兩地交談。他們的神色看上去都有些不安,時不時還向殿內張望一下。


    其中有人看到了麩子李,一眾道士立刻圍攏了上來,麩子李不耐煩地分開眾人,大步朝大殿門口走去。門口有兩個道人身背寶劍,像是在這裏值守,他們看到麩子李和周問鶴,急忙擋在兩人麵前。


    “你們敢攔我?”麩子李冷聲問。兩個道士都不動了,僅憑剛才舉手投足的動作,周問鶴就可以斷定這兩人絕非麩子李的對手。


    其中一個道士像是妥協一樣說:“李師兄你可以進去,楊師兄絕對不行,這是太師父的意思。”


    話音未落,那個道士已經被麩子李一把拽倒在地,手法之快,周問鶴同另外一個道士竟然完全沒瞧見。那麻皮哼了一句:“誰跟你談條件!”就大步走到殿門前,周問鶴不敢怠慢,緊忙快走兩步跟上,一念及自己還完全沒有想出對策,心裏就七上八下。


    門被麩子李一把推開了,那個麻皮也不管自己衣著邋遢,大大咧咧走了進去,頓時殿內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們兩人身上。


    周問鶴偷偷打量,隻見殿內分賓主站著兩批人,道人左手邊的,包括了前些日子來看他的張師伯,宋師伯,還有那個殷利亨。右邊則是一群泥腿漢子,手上看來都有些功夫,但是都不強,隻是最靠邊一人,身手似乎頗不尋常。那個人的眼睛很小,眼光卻鋒利如同一對尖錐,他是五短身材,但是手掌卻出奇地大,足可以同時藏下兩三枚暗器。


    堂上雖然擺著座椅,但隻有兩張座椅上有人。其中一張上是一個十一二歲的孩子,一臉的心事重重,他的五官長得特別地剛毅,雖然也是修道人打扮,但卻給人一種野慣了的感覺。


    另一張座椅擺在首座的位置,上麵的正是與周問鶴有過一麵之緣的太師父。如今第二次見,周問鶴才發現,這個老人的氣息綿長得不可思議,幾乎感覺不到他在呼吸。他心中暗暗吃驚,這位道長的內功修為遠遠超出了自己的師父於睿,甚至可以說,他從沒見過如此深不可測的高手,這老人的內力簡直如大海一般永世不竭。


    “楊先生來了。”一個泥腿漢子咧嘴笑道,語氣裏滿是惡意。


    幾個師伯並沒有露出什麽懊惱的表情,顯然他們早就料到麩子李會帶自己過來。


    “既然楊先生肯露臉,那我們也不願意做惡人,隻要楊先生說出貓三小姐的下落,我們絕不為難楊先生。”


    那漢子說得是巴陵土話,他一口一個“楊先生”,顯然是在說周問鶴,雖然周問鶴明白這一點,聽起來還是覺得非常別扭。


    還未等他想出怎麽回答,殷利亨已經搶先一步說:“九爺何必明知故問,貓三小姐已經死在洞庭湖,這你們比誰都清楚。”


    “若是如此,就隻能請楊先生隨我們走一趟,我們掌門至今被困在君山上不能回來,楊先生既然能在洞庭上布下十裏霧牆,一定也能把霧撤去,就請楊先生勞動一下,去洞庭收了神通吧。”


    周問鶴雖然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但是也從對方語氣裏聽出了無理取鬧的意思,什麽布下十裏霧牆未必是真的。他正想著開口,一旁的宋師伯先說話了:


    “九爺,說話要講證據啊。”他的聲音溫和儒雅,看得出是一個修養很好的君子。


    另一個泥腿漢子極了,跳出來哇啦哇啦大叫,周問鶴勉強聽懂他說的是:“君山整個島早被霧牆包圍,進不去也出不來,楊霜與貓三從裏麵出來了,你說姓楊的跟霧牆沒關係,你問問在座的人信嗎?”


    “真是個蠻子,”麩子李沉聲說,“說起話來又粗魯又刺耳,這裏也是你配開口的地方?”


    那漢子頓時被激得滿臉通紅,這回他說出的徹徹底底是土話了,不但周問鶴聽不懂,看起來在座的人也沒幾個人能夠聽懂。


    那個五短身材的人終於說話了:“李兄所言差矣,你師兄楊晚晴乃是前朝苗疆五毒左使楊煙之後,不是蠻子是什麽?”他說話的口音與另外兩個漢子大相徑庭,倒像是蜀中人士。


    周問鶴被驚得目瞪口呆,他不知道自己該從什麽地方開始迷惑,是“楊煙”?是“前朝”,還是“之後”。


    “狸山兄。”宋師伯李冷笑道,“我還沒問一下,為什麽尊駕也會在這裏?難道唐門中也有人被困在了洞庭湖上?”這時,周問鶴才領悟過來,這幾位師伯是故意搶在自己前麵說話,他們也許是擔心自己記憶混亂,一不當心禍從口出。


    “在下早就被唐奉公逐出師門,現如今已經正式拜入洞庭派了。”五短身材的“狸山兄”笑嘻嘻地說。


    “原來,是做了三姓家奴。”麻子冷哼著說。他看來是存心要激怒這個狸山,但後者絲毫不以為意,反而朝幾個道士一抱拳:“諸位,晚晴兄就由我來帶走,他的安全,我用我的名聲來作保。”


    這樣一個人能有什麽名聲?周問鶴明白,他毫無疑問是在作踐自己,心想著要反唇相譏的時候,一邊的張師伯又開口了:“晚晴受了重傷,正在調理身子,我們隻能回絕司空公子的好意了。”


    “受重傷?調理?張大俠說什麽笑話,晚晴兄看起來健康得很呢。”狸山說罷,就要上來抓周問鶴的手腕。


    這時,那個坐著的孩子終於說話了:“怎麽?這就要動手?你們當我武當派是什麽地方?”他的聲音帶著一種濕冷,像是江南冬天連綿的陰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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