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淩雲天車緩緩開動之後,周問鶴才總算是鬆了一口氣。車廂裏隻有他一個人,此刻的自己上不著天下不觸地,可以肯定不會有人監視了。他迫不及待展開手中紙條,隻見上麵寫了三行小字,第一行字是:許亭來過觀星樓。第二行字是:我在茅橋老店。還有第三行,周問鶴苦思良久,也想不明白第三行的意思。當日在雞毛店裏,知了曾在道人手心裏寫過不少字,道人當然認識他的筆跡。


    現在可以肯定的有三點:第一,兩個月前夜訪觀星樓的國字臉就是那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壁上公子”許亭。第二,許亭知道花秋空的下落。第三,不管他和知了是什麽關係,知了都有事瞞著他。


    淩雲天車中的道人像是又陷落到了西湖的那團濕稠的霧霾當中。下一步要往哪個方向跨出去完全是一片茫然。腳下,夜色中的萬花穀像是一個漆黑的萬丈深淵,風聲夾雜著蟲鳴聲如同某種怨毒的哀泣,久久繚繞在那些猙獰的樹影上空。周問鶴仿佛看見了無數個塗家人那樣的怪物潛伏在山腳下,死灰色的臉上掛著神經質的笑容,等待著自己邁出天車的那一步。“楊煙,花花,”他低聲說,“小煮,阿蟲,妹子,小櫻,還有表哥……誰要是聽到我此刻心裏的惶恐……就快過來幫我吧……”


    淩雲天車還在機械而平穩地下沉,如同一隻目中無人的老熊回到自己的巢穴。當車廂終於靠上堅實的陸地時,從車廂裏不緊不慢地走出了一個道士,他的一雙紅靴子踏著浸沒在黑暗中的地麵,快步走向出穀的方向,周問鶴,他已經知道自己的下一站是哪裏了。


    附錄:隱元年鑒天寶四載【節選】


    “壁上公子”許亭詞條:作為一個規模龐大的組織,隱元會的運作無疑是相當成功的。成立至今,能夠難道它的事情幾乎沒有。然而如果有人非要問,隱元會在這一百年裏最大的遺憾是什麽,所有的人都會給出同一個答案,不是神龍年間那次針對中宗皇帝的暗殺,也不是對明教教主陸危樓的秘密投資。在這一百年中,隱元會最大的失敗,是沒有能夠把“壁上公子”許亭吸納入會。對於要招募的人,隱元會采取的辦法無非是威逼和利誘兩種,隻要目標有垂涎的東西,他就可以被利誘,隻要他有掛念的東西,他就可以被威逼。然而,隱元會的人失望地發現,許亭似乎以上兩條都沒有。這個被譽為當世第一奇才的人,既沒有特別想要得到的東西,也沒有特別害怕失去的東西,他被稱之為“壁上公子”,是因為他為人極其謹慎,對一切事情都隻作壁上觀,隻有確定萬無一失之後,他才會偶爾現身。他沒有朋友,沒有親人,當然也沒人有膽量做他的敵人,他對一切都不在乎,包括了隱元會的邀約。不死心的隱元會曾經花了三年時間布下了一個龐大的騙局,試圖把這個公認足以匹敵方乾的人逼入眾叛親離的絕境,但這最後的努力,以隱元會血本無歸為結局。在這次行動中,隱元會折損了大量精英,其中絕大部分都是忽然失蹤的,即使隱元會也探尋不著他們的下落。那次事件之後沒多久,就再也沒人見到過許亭,隱元會動員了大量人力物力去找他,全都沒有結果。會裏的元老們堅信許亭還活著,他還在等待著某個重要的時機,而且他們相信,那個時機快要到了。


    附:除了隱元會,許亭沒有其他尚存人間的仇敵。


    唐徒詞條:神策軍中這一段時間最炙手可熱的人物之一。在被調往京畿之前,他是西域對抗吐蕃防線上的重量級角色。派駐長安之後,這位神策軍奮武將軍多次秘密挫敗狼牙軍的陰謀。唐徒是個深居簡出的人,隻有很少的幾個親信可以接觸到他。神策軍的內部高層對於他體現出了驚人的寬容,所有對於中級將領的慣例性監察在他身上都被免去了,甚至有人懷疑他其實隻對楊宰相一人負責,我們的一些人員傾向於他正在執行一項高度機密的工作,如果是真的,那麽這項工作的進度最近明顯加快了,他直屬的神策軍在唐境內——尤其是京畿——不可解釋的活動越來越頻繁,有人認為某種不可告人的危機正籠罩在京畿上空。


    (第三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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