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星樓建在三星望月的主峰上,暮色中看去如同一隻伏在山頂上的怪物,正在昂首望天。用過晚膳的道人和顏真真此時正站在怪物的腳下。仰望著它那龐大的身軀。觀星樓前豎著十二根旗杆,十二麵畫滿繁雜星鬥圖案的白幡迎風招展。


    這裏是穀主東方宇軒的住所,他是一個不太喜歡被打擾的人,之前道人和顏小姐為了到達這裏搭乘了全穀最高的一段天車。從山腳往上看,簡直像是攀附在絕壁上的一根細藤一樣。在天車運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道人不得不強迫自己去數車廂外木架的橫梁數目。


    “你聽到了沒有?”顏真真低聲問周問鶴,仿佛不敢驚動眼前的巨獸。


    “風聲?”道人問,女孩點點頭。


    如果不注意聽的話,這聲音很可能會被忽略過去,但隻要稍微留意過一下,你就無法再對這回旋在四周的呼嘯聲充耳不聞,這哪裏是風聲,簡直就是一群冤鬼的哭號。仿佛自太古以來所有的哀怨和憎恨,都隨著這一股股亂流灌入兩人耳中。此時太陽已經沒入地平線,隻剩天幕西側的一角火燒雲灑下些許疲憊的金黃色,在兩人視線內織出無數形狀駭人的陰影。狂風悲鳴著從四麵八方席卷而來,驚慌失措地扯動著那些巨大的白幡,一道道白影在昏暗的光線中如同一條條狂扭著的長蛆。


    晚飯的時候,有人找到周問鶴和顏真真,說穀主想見他們,要他們晚飯後前往觀星樓。顏真真覺得很奇怪,因為即使是她這個弟子也沒有幾次被邀請前往觀星樓的經曆,那幾乎是穀中的禁地。每次她近距離注視著那座衝天的危樓,心中總不由得敬畏起來。


    在獵獵疾風中,兩個人拾階而上,從一張張狂舞著的白幡下走過,來到觀星樓的門口。顏真真遲疑了一下,伸手推開了那扇三個人高的厚重木門。


    數十盞長明油燈從高挑的屋頂上垂掛下來,跳動的火焰組成一塊明亮的幕布,無聲地籠罩著這個空間。和外麵的狂風大作相比,裏麵簡直是個靜止的世界,仿佛一切都凝固在了一種永恒的沉默中,隻有倒影在光滑地麵上的火光在忽明忽暗地兀自閃爍著。


    天花板上密密麻麻畫滿了星宿,它們高高在上地俯瞰著下麵的人,冷漠地展示著各種自太古便交織而成的圖案。地板上則畫麵了方位和標記,其中某些符號可能來自於西周甚至更早的古書中。或大或小的陌生印記從兩人的腳底下一直延伸到房間的各個角落。


    在這個空間的深處,站著一個人。即使是深處這麽一個空曠的環境裏,他的身形看起來還是那麽魁梧。萬花穀主東方宇軒背著雙手,麵朝裏佇立在一片死寂之中,平日裏那股神仙般的風采今晚仿佛收斂了起來,白色的大氅靜靜垂下,如同一直收起翅膀的仙鶴。


    “你們來了。”他說,並沒有轉過身,他的頭仰著,似乎看某些星辰看出了神。


    “師父。”顏真真小聲地喊了一句。


    道人作揖說:“純陽末學周問鶴見過東方先生。”一邊的顏真真已經合上了木門,把那令人不安的咆哮擋在了這一片寂靜之外。


    “這片星圖,是家父留下的。五十年前他離開蓬萊島踏足華夏,於青岩外發現了這片萬花四季不敗之處,便起名萬花穀。他在穀中流連忘返長達數月,有一天無意中,他在山穀深處發現了一個西周的古墓,這星圖原本是墓中的隨葬品。”


    顏真真抬頭端詳這片出自人工的星空,感歎說:“一千五百餘年前的先人,星象的學問竟高明如斯。”


    “這片星圖之詳細精確,遠非今人所能企及,家父得到這星圖之後,曾隱遁於秦嶺觀星五載,將這西周星圖同貞觀時火山令袁天罡所著《易鏡玄要》中附錄的二十八宿星圖細細比較。發現凡是二者有衝突的地方,無一不是《易鏡玄要》記錯,而西周星圖則分毫不差。也就是在這段時間內,家父在這片星圖中發現了一個很古怪的地方,他於這五載中反複參悟,終究不得要領。很多年以後,我在萬花開宗立派,修建了這座觀星樓,其用意,就是集我萬花眾多奇人異士之力,參透這張星圖。可惜,縱使我們萬花七聖,武功才智皆是天下翹楚,也隻能望圖興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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