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千山一行車至堡下,隻聽堡上守衛喝問來者何人!


    傅恩仇強提一口氣,朗聲道:“濟州傅恩仇拜見邵老堡主!”


    牆頭上伸出幾個人頭來,似乎在認人,又縮回頭去,一陣沉默後,有守衛喊道:“傅大俠稍待,小的進去稟報!”


    “有勞!”傅恩仇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按理說,傅、邵兩家的交情,不至於要先稟報才讓進門。


    等了好一會兒,上頭終於又有了聲音:“老堡主出門訪友未歸,傅大俠請回!”


    傅恩仇問:“可知老堡主何時能回?”


    “不知!”


    “少堡主邵雷可在?”


    “少堡主遠遊在外,也不知何時歸來!”


    傅明月忍不住斥道:“這麽巧?那你開始怎麽不說?你剛才去了許久,卻又是向誰稟報去了?”


    “……總之二位堡主都不在,各位請回!”


    傅明月還待再說,被傅恩仇攔住,道:“人家既有難處,我們又何必強人所難?咳咳……”


    賀千山不明情況,便問:“怎麽回事?說人不在?”


    傅恩仇苦笑道:“人怕是在的,隻是情分不在了!”


    “情分不在?”


    “還不明白?傅某今日……咳……是朝廷欽犯,人家多半是擔心與我有瓜葛受到牽連!咳咳……我傅恩仇向來一人做事一人當,來時就是打算事畢即走的,何曾想過要他邵家收留庇護,他邵家也未免太看低了我!咳咳……”


    傅明月看上去有些著急,道:“哥,要不再讓我去說說看?”


    傅恩仇卻怒道:“不行!哥的脾氣你不清楚嗎?能看著你為了我低聲下氣?”


    傅明月淚在眼眶中打轉:“哥!……”


    傅恩仇語氣轉而溫和:“明月啊,哥知道你是覺得以邵家的能力,或許能救得我一命,但哥自己清楚,咳……傷毒已入內腑,無藥可救!再說,即便邵家能救我性命,要我為了活命奴顏婢膝,我倒寧願死了的痛快!”


    傅明月說不出的悲愴,卻又無可奈何,泣聲道:“哥,那咱們回濟州吧!”


    傅恩仇點點頭,對賀千山道:“兄弟,看來咱們分別的時候到了,以我這身體,咳咳……怕是今生無緣再見!莫如找個地方,喝上幾碗,再各走各路吧!”


    賀千山聽著兄妹二人對話,心裏已是倍感悲涼,現在傅恩仇又說分別,更生不舍之意,脫口而出道:“傅兄,你們受累陪我走趟魀山,無論是否找到人,我都陪你們回濟州,就算傅兄你哪日真赴了黃泉路,我也希望能在旁邊送送你!”


    賀千山這話說得情真意切,無有半分虛情假意,不但是傅家兄妹,連趙暮雪也被感動到熱淚盈眶。


    傅恩仇呆呆地看著賀千山,半晌才連著幾聲大笑,道:“值了,值了!想不到我傅恩仇,臨了臨了,還能結識到賀兄弟這樣有情有義之人!老天確是待我不薄,傅恩仇此生無憾,多活一日都是賺的!”


    “不過……咳……”傅恩仇按了一下胸口,說道,“傅大哥倒是情願與你結伴同行,就怕忙幫不上,倒成了你的累贅!”


    賀千山卻道:“傅兄說哪裏話?你我一見如故,脾性相投,才不忍就此殊途,何曾想過是要傅兄來幫我的忙?何況傅兄與明月妹子的江湖閱曆,遠勝暮雪姐姐和我,有你們作伴,我們不知要省去多少麻煩,怎倒成累贅了?”


    賀千山都這麽說了,傅恩仇便爽快答應,趙暮雪、傅明月也不反對。


    離了流雲堡,四人趕車到秦州城外偏僻處,隻由趙暮雪、傅明月二人步行入城,買些水酒幹糧等物資。


    趙暮雪打算到成衣店給幾人買些新衣裳換,傅明月卻說新衣惹眼,拉著趙暮雪在雜貨店淘了幾件合身的舊衣服以及蓑衣鬥笠,又買了些胭脂水粉和魚膠、生豬皮、燉盅等等奇怪的東西,不知買來何用。


    回到城外,與賀千山、傅恩仇一會合,傅明月便開始生火燒水。


    賀千山、趙暮雪還以為她這是要做飯,卻見她將那子母盅大盅的水燒開後,在小盅內放了魚膠融著,把那生豬皮片得薄如蟬翼!


    又喊賀千山坐到跟前,用這些薄皮片蘸了魚膠,在他臉上一陣貼,又絞了自己一些碎發粘到他麵頰和唇頦,再施些粉黛做修飾,最後挑了套衣服讓他換上,戴上鬥笠!


    趙暮雪簡直看傻了眼,就這麽會兒功夫,連她都認不出眼前的人就是賀千山!


    自己俊逸無比的小武,竟成了一個胡子拉碴、滿麵皺紋的車夫,比之傅恩仇也滄桑了許多!


    而且這易容十分自然,看不出半點破綻,簡直神乎其技!


    看趙暮雪驚訝得說不出話,傅恩仇笑道:“趙家妹子莫心疼,隻因我們從大牢裏逃出已有了幾日,想必我與賀兄弟的畫像已傳至附近州縣……咳……這才讓明月為賀兄弟易容。來,明月,給我也弄弄!”


    賀千山禁不住讚道:“想不到明月妹子竟有這等本事,真是了不起!”


    傅恩仇道:“這些個門道,可都是她自己鼓搗出來的,不是我誇自己妹妹,以她的聰明機靈,跟著我在江湖上漂泊,真是白瞎了!”


    “好啦哥!你就別說話了!”傅明月斥道,“我都不好貼了!”


    傅恩仇立刻噤聲。


    傅明月極細心,給哥哥打理完臉,又用些粉把傅恩仇手也打白,邊打邊跟賀千山道:“小武哥哥,你去把手弄髒些吧,你那雙手也太好看了些!”


    賀千山伸出雙手,翻覆著看,道:“好看嗎?”


    趙暮雪罵道:“別臭美了!快去吧!”


    待傅明月弄完,傅恩仇原本粗獷的五官變得精致,皮膚也白晰了,完全判若兩人,趙暮雪半開玩笑地埋怨道:“到底是親哥哥,畫得這麽好看,卻把我們小武畫得那麽寒磣!”


    傅恩仇笑道:“趙家妹子,這你還看不出來?我賀兄弟本身已長得不能再好看了,怎麽畫都是往醜了去,而我已經醜到極致,怎麽畫都是好看的!”


    趙暮雪、賀千山聽了都忍不住笑出聲來,連傅明月也抿嘴輕笑。


    隻是三人見傅恩仇即便到了此時此刻,仍是談笑自若,明知將死,卻全無半點貪生畏懼。


    這份豁達令三人心中更添悲憫,笑中自生苦意!


    四人理畢行裝,打馬向西,兩日多三日不到,便已接近峒州城。


    這幾日裏,傅恩仇的狀況又差了許多,高燒難退,咳嗽也越來越嚴重,要不是本身體魄底子極為強健,再加上趙暮雪精心護理,用的都是續元補氣的稀貴藥材,恐怕早就撒手人寰了!


    傅恩仇對死無懼,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妹妹明月,一路上多次囑托賀千山,希望賀千山能代為照顧,言語中不無托付終身之意!


    趙暮雪聽得入耳,生怕賀千山又衝動答應出什麽事來,每次都搶在賀千山開口之前,應承會待明月如親妹,將來為她尋個好人家!


    峒州城兩麵依山,隻有南北兩個城門,而魀山在峒州城以北,若要繞過峒州城去魀山,得多走好幾百裏,故而四人一合計,還是冒點風險,穿城而過。


    臨近峒州城南門,傅明月先去查探了下情況。


    賀千山、傅恩仇兩人的畫像,果然已傳發至峒州,而城門守衛對於兩男兩女,或是一男一女的行人,比照畫像盤查得尤為仔細。


    傅恩仇聽了之後,便提出由自己先獨自駕車入城,等他安全過關,賀千山、趙暮雪與明月三人一行再進城,到北門外會合。


    起初賀千山三人均認為不妥,實在是不放心傅恩仇以病殘之軀孤身犯險,但終是拗不過他一再堅持。


    傅明月無奈給哥哥改了車夫妝,把賀千山打扮作下人模樣,自己則扮成丫鬟,而趙暮雪本色出演大小姐。


    一番精心安排之後,兩撥人在城門處無驚無險,順利通過。


    傅恩仇車快,一路不停,出北門而去。


    而賀千山三人是步行,未免惹人注目,不能走得太快,走走看看,逛逛買買,真像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帶著丫鬟、仆人逛街遊玩來了!


    傅恩仇出了城,繼續打馬向前,打算把車趕到城門守衛注意不到的遠處,再停下等賀千山他們。


    正不急不慢地趕著車,他忽聽得前方馬蹄聲急,抬眼望去,前方塵土飛揚,一隊人馬疾馳而來。


    再近些,得見約有七八騎,為首之人黝黑麵容,身材壯實,著武官服,其餘人等亦是官差打扮。


    傅恩仇將鬥笠往下壓了壓,若無其事地趕車向前。


    雙方打照麵時,那為首的武官隻順帶眼掃了一下傅恩仇和他的馬車,便擦肩而過。


    等這隊人馬過去,傅恩仇鬆了口氣,咳嗽了兩聲……


    他卻沒注意到,這兩聲咳嗽竟引得那隊人馬中一名騎士,回頭來望!


    那騎士看了一眼之後,急朝前喊:“段大人!段大人!”


    這隊人為首的正是段山嶽,他帶人一路北追,一直追到熙州都沒見到賀千山的人影,才確信是追錯了方向,這會兒恰是回頭到了峒州。


    段山嶽聽得喊,將馬勒停,問道:“什麽事?”


    騎士道:“剛才那車夫,好像是傅恩仇!”


    段山嶽罵道:“你認得不早說!”


    騎士道:“容貌又不太像!”


    段山嶽怒道:“你他娘的什麽意思?到底是不是?”


    騎士道:“大人聽小的說,小的在龍遊縣衙大牢當差,傅恩仇被關進來後,日夜咳嗽,吵得我和一幫兄弟很是煩躁,因此他咳嗽的聲音我記憶猶新,與剛才的車夫一般無二,我看了,身材也像,這容貌許是做過了手腳!”


    段山嶽聽了,調轉馬頭,拍馬喊道:“快給我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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