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子被襲擊的第二天,氣象台就發布了梅雨季節開始的消息。


    今年夏天,高溫天氣持續了好長時間,直到台風到來,天氣才逐漸涼爽起來,可又讓人覺得秋天的氣息來得早了點。


    這前半個月,氣溫總在零上30多度,而且連一絲風都沒有。北海道北部也曾達到33c,日本全國土都在熱流的烘烤中。但8月份台風驟起,10號以後,睛天不見了,氣溫也低了許多。


    這個月,冬子把自己束縛在店裏、家裏,哪裏都沒去。


    原宿的店,上午11點開店,晚上8點閉店。冬子一閉店就直接回家。隻是單調地在參宮橋和原宿之間往返。


    “老板娘,最近總是提不起精神,是不是哪兒不舒服呀?”真紀和友美看到冬子無精打彩的樣子,關心地問。冬子隻是笑笑,什麽也不說。說實話,身子倒沒有什麽異常,可冬子卻很怕見男人,走在街上,心裏總是忐忑不安,生怕那兩個男人從哪個街角突然竄出來。


    如果再遇到他們,遭到糾纏,那是多麽可怕呀!這種不安就象使冬子得了怯懦症一樣,一點響動都心驚肉跳。


    一到深夜,那晚可怕的一幕就出現在眼前,冬子真有些害怕東京的街道了。以前總覺得這京都盼人多、車多,女人單個走夜路也沒什麽;可現在看來,這種想法未免太天真了。都市大,就有許多地方潛藏著危險。人多,也混雜著一些心懷叵測的人。那晚的打擊,時刻縈繞在冬子的腦海裏,她竭力想趕走那惡夢般的回憶,並把希望寄托於時間的推移,可那可怕的場景常常象影子一樣突然跳到眼前。一想起那天的事,冬子就頭暈目眩,覺得自己是一個不純潔的、不可原諒的女人。


    但換一個角度看,她心中又浮出一點得意的想法來,遭到強暴固然羞恥,可自己的美麗不也在貪婪的男人眼中得到了證明嗎?


    這瞬間的想法,隻停留了幾分鍾,冬子就開始生自己的氣了。自責的心情也使她十分煩燥,她覺得身體的各部位好象都被長有黑斑的蝴蝶、夜間活動的動物諸如蝙蝠一類東西占據著。


    這樣熬著過了一個月。


    這期間收到了船津來的兩封信,第一封是他到美國後馬上就寫的。信裏介紹了他的新住以及客所的情況。他說:“本打算到美國後不馬上給你去信,可到這兒後,又馬上想給你寫信了。”第二封是半個月後收到的,信中說由於他的英語還不大好,準備就近找一個英語會話學校學習,同時再學室內裝飾專業。他說:“離開日本到底對不對自己也不知道,現在離開了有許多朋友的東京來異國,今後可會很寂寞的。”看著來信,冬子想:如果把那天的事告訴船津,結果會怎麽樣呢?知道那個悲慘的情是,船津會多麽吃驚啊!責任心極強的他一定會氣瘋的。可事到如今怎麽說都沒有用了口想和他說點什麽,可相隔萬裏,許多話在信上又難說明白。這個距離感,使冬子對船津的思念變得虛幻起來。現在,較親近的、經常來玩的人隻有貴誌、中山夫人、s商場的木田以及職業設計師伏木。當然,那天晚上的事,冬子沒有對任何人講。中山夫人在代官山的家中隻有她一個人,恐怕是由於丈夫不寂寞吧。她顯得精力充沛,來店裏的次數更多了,有時還來電話。一周前她來了一個電話,似乎是強調冬子:“今天晚上必定來我家”,但冬子斷然拒絕了。


    不知什麽原因,受了那次強暴,冬子辦什麽都果斷起來了。回想起來,以前總讓別人牽著鼻子走,總是考慮別人怎麽想,現在倒無所畏懼了,管它呢!有趣的是,自己被自己的大膽驚呆了。


    中山夫人看到了冬子的變化,“你好象變了。”她盯著冬子說。


    “變成了什麽樣呢?”


    “看著好象自信心極強。”


    “什麽自信心?”


    “覺得你克服了什麽東西,變得大膽了。”


    “沒有哇!”冬子嘴上應付著,心裏卻回了這樣一句:“我討厭你那一套!”


    的確,冬子的性格裏有了堅強的一部分,隻是與那件事是否有必然的聯係,自己還說不清楚。


    有一點是清楚的,冬子辦事越來越果斷了。


    這一個月,冬子還接到貴誌3次電話,依舊是想起來時隨便打來的。


    第一次是在躲津去美國的第二天。“昨天船津走了吧?”貴誌什麽問候話都沒說?直截問道。


    “你沒送他嗎?”冬子問。


    “哎,你也沒去呀!你真膽小。”


    “我有點急事。”


    “噢!他好象看你去了吧?”


    “是這樣……”


    “再忙,他去你也該高興啊。”貴誌並不相信冬子忙呀忙的理由,“能見上一麵嗎?今晚怎麽樣?”他問。


    “……”


    “朋友在青山新開了一個西餐館,一定得去一次。”貴誌堅持著。


    “我今天……”


    “真連一會兒時間都沒有嗎?”


    “對不起。”正是發生那件事的第二天,冬子誰也不想見。


    “那再定吧。”話筒裏傳來貴誌失望的聲音。


    聽到貴誌放下電話,冬子反而突然產生了一種要見到貴誌的衝動。把昨晚的事告訴他,自己的心裏還安穩一點。冬子拿著話筒發了半天愣。


    貴誌第二次來電話,是半個月之後,“怎麽樣,現在該有點時間了吧。”這時,已是晚上11點多了。


    “你現在在哪兒?”


    “在赤阪,突然想見見你,星期三之晨,怎麽樣?”


    “我已經睡了。”冬子想了一下說。


    “這時候了,反正又沒有什麽工作,怎麽,還有什麽人嗎?”


    “不是……”


    “稍稍解解悶怎麽樣?”


    “今晚就算了吧。”冬子掛上了電話。現在去見他,一定會被他從臉上看出什麽。想告訴他那件事,又想隱瞞他。“真遺憾”。她自言自語地說。


    又過了十多天,貴誌來了第五個電話。


    “祝你生日快樂!”


    突然的問候,冬子倒愣住地。的確,今天是她29歲的生日。本來,她想不告訴任何人,讓年齡悄悄地增長,可到底讓貴誌知道了。


    “真想和你吃一頓飯,可今天實在沒有時間。”貴誌報歉地說。


    “沒關係,也不是什麽值得慶賀的事。”


    “送你的花還沒收到嗎?”


    “還沒有……”


    “就是剛才寄的,應該收到了。”貴誌這麽說著,突然問道:“下周去不去北海道?”


    “這……”冬子覺得很突然。


    “下周去。孟蘭節也過了,人才稍稍能清靜一下,北海道的天氣可能開始涼爽了。”


    一聽去北海道,冬子就有點動心了。這期間由於苦夏和那次打擊,冬子消瘦得厲害,的確該輕鬆一下了。


    “是公事嗎?”冬子問。


    “劄幌有個學會,我想聽一個專題討論會。”


    “那麽中山先生也去吧?”


    “大概去吧,他去不去和我沒關係。怎麽樣?去的話我就訂票。”


    “下周什麽時間?”


    “學會是星期五、星期六、星期日3天開會。可能的話,你星期日去就行。現在不必著急。”


    比起小店來,冬子當然更需要自己的身體和貴誌出去玩玩,鬆馳一下,這當然是再好不過的了。


    “夏天最好是休息一段,尤其女人更應放鬆自己。”電話裏又傳來高聲勸導。


    是呀!真紀和友美已各自休了一周了。


    “北海道白天也許熱,但晚上很涼,睡覺一定很舒服。”


    “我去方便嗎?”


    “當然。那麽明天就讓公司的人買票。星期六就出發,怎麽樣?”貴誌又說道:“可沒有象船津那樣會體貼的人了。”


    “我可沒說……”冬子辨解著。


    “開個玩笑,別介意。”貴誌笑著把電話掛了。


    放下電話,冬子又想和貴誌的關係。和船津親近的時候,暫時忘掉了貴誌——完全忘了也不可能,隻是不太想了。現在船津不在了,她又和貴誌旅行去。人家在電話裏一約,自己就答應了。


    “難道他和我真是一對冤家嗎?”冬子心裏想。


    可盡管如此,這次不能算是一次普通的旅行,這是自己被男人們強xx後的第一次旅行。當然,冬子現在身體已經和平時沒有什麽兩樣了。不象發生事情那幾天,渾身各個關節都疼痛。


    當然,冬子不擔心會妊娠,她的傷痛隻是在心裏。


    可話說回來,難道讓貴誌擁抱就平心靜氣了麽?


    如果可能,冬子真想進行一次與男女之間那種事情無關的旅行,但是,貴誌是不會同意的。


    冬子屋裏陽台上的一盆牽牛花開了。本來它是初秋開放的花,最近出了一種新式栽培法,使它在夏天也能開放了。


    旅行的那天早晨,牽牛花與常青藤的纏繞處已開了四朵花。兩朵紅的,兩朵淡紫色的,冬子給它們澆了點水,就鎖上了房門。


    一個大包裏裝了一條褲子,一件換洗的連衣裙,冬子想了想,又塞裏一件毛衣,那裏的早晨恐怕很涼。


    冬子驅車來到羽田機場候機室門前時,整整提前了20分鍾,可貴誌已笑盈盈地來迎接她了。


    “我以為你得晚些時候來。”貴誌說。


    “對不起,車太擠了。”


    貴誌作了個請的姿式,兩個人一起進了候機室。


    “中山先生昨天先走了。”貴誌說道。


    “不一起走更好。”冬子心裏說。冬子現在隻想靜靜地去旅行。


    雖然過了孟蘭節,旅客少了一些,可機艙還是坐滿了。


    “我還是年初去的九州呢,一晃半年沒出門了。”冬子舒服地靠在座位上說。


    “是呀,那正是梅花開放的季節。”貴誌坐在她旁邊的座位上說。


    “大家都說北海道好,我可覺得不怎麽樣,景色是清一色的綠,變化不大,人也太多了。”


    “可涼爽呀!”


    “你以前去過北海道嗎?”


    “大學時候隻徒步走過北海道的南部。”


    “劄幌有朋友嗎?”


    “有一個大學時的同學,現在北海道大學工作。不過,他可不是藤井君那樣愛喝酒的人。”


    “藤井君後來怎麽樣了?”


    “前幾天,他到東京來,我們見了一麵,和他太太還是那樣。”


    “照舊?”


    “是的。”


    飛機慢慢地滑動起來,定向之後,滑行速度就快起來了。一會兒,飛機就脫離地麵,斜線上升了。機艙裏,座位微微傾斜著。


    “藤井能克製住自己嗎?”冬子問。


    “現在他本身好像也沒什麽要求了。”


    “那麽他們兩人都……”


    “一開始好像是的,可他最近好像又有別的女人了。”


    “哦!怎麽能那樣?”


    “可男人也沒有辦法呀,身體上有這種要求也是自然的。”


    “那他太太知道嗎?”


    “他隻對夫人說出去玩玩,他夫人也沒辦法。”


    “男人可真隨便。”


    “藤井還是很愛他的夫人的。”貴誌辯解說。


    在傾斜的機艙裏,冬子眼前又浮現出藤井和善的麵容。


    已是8月下旬的劄幌,盛夏已到了盡頭了。


    白雲高高地飄浮在天上,一望無際的草原也泛起了微黃色,這一切都告訴人們:秋天來了。


    半個月前,當然這裏出現30多度的高溫天氣時,也確實讓北海道的生靈們吃驚不小,可現在最高氣溫才二十二、三度,早晚已有一種寒意了,這才是真正的北海道。


    到達劄幌的當天晚上,冬子就從旅行包裏拿出毛衣穿上,和貴誌上街了。他們來到薄野專門經營螃蟹的餐館坐了下來。貴誌內行地說,夏季並不是產蟹的旺季,可這裏總能吃到新鮮的螃蟹,而且無論喝湯還是吃飯都加蟹子。


    吃完了飯,在薄野街上又走了一會兒,兩人進了一家酒吧。這個酒吧裏隻有三個女招待,櫃台很小,卻很整潔。


    貴誌和冬子在一起時,很少到女人多的夜總會去。


    “好久不見了,今天怎麽有空來了?”櫃台裏的一位30多歲、女掌櫃模樣的人一見貴誌就熱情地打招呼,“聽說最近有個什麽學會,我就猜您準來,您看,我一直恭候大駕光臨哪!”


    很明顯,貴誌已不是第一次光顧這個酒吧了。


    女掌櫃又和冬子打招呼,誇歎冬子的美貌。冬子答應著,心裏想:“這真是個靈牙利齒、大方利落的人哪!”


    在酒吧裏泡了一個多小時,出來已是夜裏1o點了。


    因為是周末,這個時候街上的年輕人還很多,在霓虹燈下隨著人流行走,真讓人感到這是在東京。


    等拐進一個胡同。冷風吹過來,才讓人意識到這是在北國的街道上。


    不知為什麽,冬子有些傷感了。


    是因為沒讓人知道就同貴誌溜到北國來了,還是由於這是和船津分別後的第一次旅行,或是別的什麽原因,冬子自己也說不清。


    “到旅館還有10分鍾的路,走著回去好吧?”貴誌柔聲問著冬子。冬子默默地點了點頭,就並肩和貴誌向前走去。


    穿過鬧市,人漸漸少了,隻有秋風吹過寂靜的街道。


    “很久沒看到這樣清澈的天空了。”冬子看著繁星滿天的夜空,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幾縷淡淡的雲緩緩地從月亮前邊踱過。星星更顯得明亮了,好象伸手就能抓住似的。


    冬子突然抓住貴誌的一隻手,輕聲問,“為什麽帶我來?”


    貴誌沒有馬上回答,走了一會兒,他凝視著遠方的萬家燈火,慢慢說道:“沒什麽理由。”


    “你沒有必要帶著一個和你分過一次手的、又不正常的女人來劄幌。”


    “我為難你了嗎?”


    “不是的。如果你想帶一個女孩來玩,有很多呀!”


    “你嫉妒了嗎?”


    “不是。”冬子回答著。在貴誌身邊經常有女人同行,除他的太太外。但冬子不想因為這事給貴誌難堪。想讓貴誌不和別的女人來往是不可能的,她也不想因此說三道四,實際上,冬子覺得自己沒有那個權利。


    想想自己跟貴誌的關係,也真是奇妙。曾經斷然分過手,可不知不覺中,又這樣走到一起了。開始,並不是那麽回事,這是象臘燭那樣不穩定,不可靠的火苗,至少冬子是這麽想的。


    “現在別的什麽都不為,就是因為我喜歡你。”走有百葉窗的大廈前貴誌說道。


    “請不要勉強吧。”


    “我是真心實意地喜歡你。”


    路變得寬敞起來。旅館依稀可見了。


    “我們的路還很長。”


    這回冬子認真地點了點頭,不管怎麽說,道路的漫長是真正被冬子感受到了。


    “以前和現在都喜歡你,但卻不太一樣,以前是不論怎麽都喜歡你。一想到你,就坐立不安;和你在一起,就無比的快樂。現在就不同了。”


    “怎麽不同了。”


    “說不好,但確信你是自己人。”


    “因為我很傻,是嗎?”


    “不是的。多年和你在一起。什麽都交給你了,也沒隱瞞什麽,這就是一種無比的快樂呀!”


    “時間長,也比不上你夫人呀……”


    “是那樣。可不知為什麽,和她總也親密不起來。都到這個年齡了還不行。總有一種距離感,最近,這種感覺更加明顯。”


    “真讓人不可理解。”


    “你也許不會理解,可這是真的。”


    秋風不斷吹起冬子的秀發。


    “總想你,這是不是愛呢?”貴誌輕輕地握了一下冬子的手說。


    “想我?”


    “當然了。”看著到了旅館,貴誌也有點傷感了。


    “那你怎麽辦?”冬子問。


    “再等一等。”


    “等什麽呢?”


    “這次我想離婚。”


    “還沒聽過你說這個呀。”


    “不,這回是真的。”


    “不行,我可不想和你結什麽婚。”


    “不想也要想想,到了這個年齡,我們不能再克製自己了。我可是真想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


    “不對,你最適合和你夫人一起生活。”


    “請不要說沒用的話吧。”


    “不是沒用,你決不能離婚。”


    “這件事,你不用多管了。”說著,貴誌停下來,緊緊抱住了冬子。冬子依偎在貴誌胸前,屏住呼吸,靜聽著遠處汽車的隆隆聲,就象街道又噪雜起來了似的。


    “行不行,冬子?”聲音從頭頂上傳來,冬子閉著眼睛,並不回答。


    回到房間,已是深夜12點了。洗完澡,換上睡衣,貴誌就上床了。


    “喂,快點呀!”貴誌急不可待地招呼著冬子。


    冬子閉了燈摸上了床。


    “好久沒在一起了。”貴誌一邊嘟嚷著,一邊撲上來緊緊地抱住了冬子……


    冬子閉著眼睛,她感到有些醉了。


    的確,冬子以前真沒有這麽熱情的時候,手術前暫且不說,手術之後,她從沒如此盡過興。現在她全身都沉浸在一種甜美的倦怠和滿足後的安閑之中。


    貴誌用手撫摸著冬子的脊背,一會兒,手垂下去,帶著滿足睡去了。


    她看著貴誌睡熟了,就下床,走進了浴室。


    事情過去後,留下許多汗。


    在與貴誌親密前,冬子已經洗過澡了,可現在不得不再洗一次。


    當她穿著浴衣從浴室出來時,已是夜裏1點半了。


    周圍靜悄悄的,隻有貴誌那低低的鼾聲在單調地重複著,冬子給他整了整被角,然後站到了窗前。


    透過鑲有花邊的窗簾,看到了在日光燈映照下的草坪。


    剛才回來時,還亮著燈的左邊宴會廳,現在也都變黑了。


    在旅館庭院的夾道上也能看到公園裏的水池。那周圍也已沒人影了;池邊的燈光中,隻有柳枝垂到了水麵。


    明暗對比更加強烈了,夜又恢複到寂靜之中。


    上一次旅行,冬子努力想讓自己充滿熱情,可自己的身體怎麽做也沒有感覺,因此她感到很焦燥。貴誌似乎也看出了冬子的心情,努力給了她許多撫慰。


    可這一夜,一點兒不良的感覺也沒有了。


    這次,冬子突然恢複了性意識,於是,她馬上就有一種從長期黑暗狀態中脫離出來,一下子看到了藍瓦瓦天空的感覺。


    第二天冬子醒來時,表的時針已指向7點了。


    因為經常出來旅行,所以冬子並沒有因為地方的改變而影響睡眠。


    昨晚睡得非常暢快的緣故吧。


    冬子這麽想著,可又突然打消了這種念頭。


    9點正,他們登上了12層樓,在那裏的西餐館進早餐,正好與中山教授同坐一桌。


    教授的氣色很好,向冬子他們介紹了與他同來的一個女人。以前冬子好象聽中山夫人說過她,是大學裏的研究助理,30多歲,是一個歇斯底裏的老處女。可現在冬子一看,分明是一個品貌端正、很有修養的人。


    貴誌和教授談著學會的事宜,冬子便和那女人攀談起來,多圍繞北海道的天氣、食品方麵之類的話題。


    教授他們是前天到的,來之後馬上就遊覽了市容。


    四個人又在一起進餐。四個人都不是真正的夫妻,這便使雙方都感到比較自然了。但似乎在某一方麵還有些不太適合。


    大家海闊天空地談著,冬子暗自把中山夫人和眼前這個女人進行比較。


    夫人喜歡豔麗、熱鬧,這個女人卻顯得很嫻靜。


    冬子想自己如果是個男人也一定會選中這樣的女人,對麵的女子好象對冬子也倍感親切。


    “下次咱們四個人一起去旅遊,好不好?”教授看了一眼貴誌和冬子說。“去歐洲,怎麽樣?”


    “好啊。”貴誌隨聲附合著。


    “明年的國際會議在雅典吧。”看著他們倆興高采烈的樣子,冬子想到了在東京的夫人,真有點可憐。雖然夫人非常任性和不拘小節,可實際想一想,夫人卻是很寂寞的。之所以這樣,與其說是個人關係密切,不如說是兩人在身體方麵失去了同樣重要的東西更準確。


    30分鍾後,貴誌和冬子先離開了西餐館。


    “他們好象很親密,那個女人和夫人比較,好象占有很多優勢。”


    貴誌好象不太喜歡象夫人那樣的人。


    “中山先生顯得年輕多了。”冬子說。


    “戀愛嘛,是容易顯露人年輕那一麵的。”


    “你也那麽做嘛?”


    “我一直在追求你呀。”


    上午,貴誌去參加學會。冬子一個人來到了劄幌的大街上,先觀賞了鍾台,然後又走到了市中心的商業街。


    說實話,冬子真不知道劄幌還有這麽一條現代化的街道。


    高大的建築物鱗次櫛比,道路寬闊、整浩。東京雖是首都,但街道有時卻很髒。


    城市的西部,小山峰此起彼伏,一時真讓人感到好象到了京都。


    剛過8月中旬,太陽光已顯出了初秋的柔和。


    冬子沿著商業地走著,又踱進了第四個商場,買了一串景泰藍項鏈和一對耳環,又買了一件能配上它們的白色喬其紗連衣裙。


    在街心花園的花壇旁休息了一會兒,就信步走進了動物園的大門,園內到處都是高大的榆樹,投下一片片樹影。


    冬子慢慢欣賞著天地間的綠色,又到收集阿伊努族資料的紀念館和博物館那轉了轉。


    回到旅館時,已是午後三點鍾了。


    她真有點累了。


    一個小時後,貴誌回來了。


    看到冬子穿著浴衣躺在床上,就突然過去,抱住了她。


    太陽還沒有落山,透過掛著的網簾,看到夕陽還映照著天空。


    “等一會兒吧……”


    可貴誌就象沒聽見似的。


    在貴誌的要求下,冬子在午後的夕陽中,又一次接受了貴誌的溫存。


    冬子又一次感受到了性興奮時的甜美。就這樣,她把手放到了貴誌的胸前,輕輕側過身,似睡非睡著。


    “起來吧。”貴誌說話的時候,屋子裏已經暗下來了。


    冬子穿著浴衣,離開了床。


    在這之前還未西下的太陽已經落下山了,隻有天邊還染有金光。


    “還記得剛才吧?”貴誌也坐起身,點燃了一支煙。


    “現在再也不會相信是性冷談了。”


    “先別說那種話了。”


    “今天從學會出來我就一直在想。”


    “想什麽?”


    “為什麽一下子就好了,你想過嗎?”


    “想它,太可笑了。”


    冬子撇了撇嘴。


    “不,這是很重要,有必要研究研究弗洛伊德之流的深層心理。”


    “……”


    “你的精神怎麽突然昂奮起來了,從哪兒開的頭呢?”


    冬子這時也顧不上聽他的話了,拿起衣服象逃跑似的奔進了浴室。


    在劄幌度過了難以忘懷的星期六和星期日,星期一中午他們就坐飛機回東京去了。從福岡回來是自己一個,孤零零的;而這次來回都有親愛的貴誌在身邊。


    中山教授好像還要到洞爺去一天。


    乘著初秋的涼爽,經過1個半小時的飛行後,他們到了羽田機場。一進機場就有一股熱浪撲麵而來。


    冬子離開東京時帶的毛衣又裝進了提包,貴誌也脫掉西服搭在胳膊上。


    “你到哪去?”貴誌問道。


    “先回家,再到店裏看看。”


    “是嗎,那麽我們就在這兒分手吧。”


    兩人走出休息室,站在出租車站。


    “這次旅行很愉快,是嗎?”


    聽到貴誌的提問,冬子認真地點了點頭。


    “以後給你掛電話,可以吧?”


    “當然。”


    “那麽,你先走吧。”


    貴誌把冬子送上出租車,他好象還要到橫濱園辦事。


    轎車在馬路上飛快地行駛著,冬子看著窗外熟悉的街道,心中有點悵然若失。


    可能是車內有空調的緣故吧,與太陽高照的車外簡直是兩個世界。


    人與車混雜在一起的東京重新出現在眼前,開始時對這種嘈雜很厭煩,但隻一會兒就安於這個環境了。


    途中在芒浦停了一下,到參宮橋公寓時,已是午後3點多了。


    進大門後,她看了看大門左邊的報箱,和廣告報在一起的還有一封信,是船津來的。


    拿著它,冬子上了電梯、回到自己的房間裏。


    關閉了兩天,屋內熱乎乎的。冬子進屋後立刻打開了窗戶,並開了空調。然後,坐在了沙發上,拆開了船津的信。


    信的開頭有幾句簡單的問候,然後寫了洛杉礬也很炎熱。前兩天,他已慢慢習慣了當地的生活,能處理一些日常的事情了。


    又說,這裏日本女性很多,但忘不了你。


    不管奉承還是真心,冬子看到這兒心裏還是很高興的。


    貴誌在信的最後告訴冬子,他的地址變了,來信不要寫錯了,隨後寫了他的新地址。


    看完信,冬子換上衣服到店裏去了。


    傍晚,冬子從店裏回來後,開始給船津寫回信。


    她寫了東京的氣候;寫了店裏迎來了秋季這個比較繁忙的季節;還勸告船津,難得到美國一次,多接觸些美國女性。在信的結尾處寫到“請保重身體,期待著重逢那一天。”


    給離開自己而去異國的青年寫這種話,也許讓人感到有些不解,但這不是虛偽的應酬而是真心的想法。


    9月初,東京氣溫驟然下降,隨後就開始下起了雨。


    在急劇的氣候變化中,街上的年輕人還穿著短袖,而上了年紀的人卻開始穿起了西服。


    雨下了兩天,第三天,天終於晴了起來。


    在晴朗的天空下,久不見的陽光鑽出了雲層,但已不象盛夏那樣強烈了。


    帽子店,一到秋季就始忙碌起來。


    夏天避暑時,主要以巴拿馬帽和麥秸草帽為主。秋天賤時興真正雅致的帽。


    一天中午,冬子正和女店員喝茶,真紀含含混混地說:“老板娘,我知道了。”


    “知道什麽了?”突然聽到這句話,冬子有些困惑。


    真紀紅著臉繼續說:“那是件好事。”


    “什麽?”


    真紀又說:“男人。”


    “啊,是那個。”冬子聽完,才恍然大悟地笑著刮了一下真紀的鼻子。


    “一周前,我突然明白的。”


    “是嘛。”


    “我以前還反駁過您,真對不起。”


    “別說那種話了。”冬子笑著說。


    “可我以前無知啊。”


    “不是那麽回事,不懂也不光是女人的責任。”


    “是啊,我這次就是通過他才知道的。”


    “她,是誰呀?”


    “是個攝影師,還沒到30歲,很溫柔。”


    真紀和木田分手後,從現在這個男人身上知道了性喜悅。


    “我變了嗎?”真紀羞澀地說。


    “是啊,這麽看來,象個大人樣了。”


    “太高興了。”


    睛了兩天的東京,這兩天又下起了雨。


    友美好象憂慮起來了,而真紀卻是整天笑咪咪的。自己喜愛的人讓自己愉快,也許這就是她高興的原因。


    看到這種生理上變化,作為同性是不舒服的。對冬子來說也不能說沒有那種想法。


    冬子又想到,女人的身體真是不可思議。


    下一次雨,夏天就遠離一步,天空似乎也變高了一些。


    秋季來臨的一個午後,冬子在更換櫥窗裏的帽子時,麵前出現一個男青年。


    青年叫中尾,是在洛杉礬船津的朋友。


    “船津君讓我給您帶點東西。”


    冬子把他帶到了“含羞草館”。


    兩個人坐在了靠裏一點的座位上,要了兩杯咖啡。中尾從隨身背的提包裏拿出一個紙包。


    “這是船津讓我帶給您的。”


    “給我的?”


    “是的,你打開看看吧。”


    冬子驚喜地拿出來,戴在了胸前,它是一個細鏈,前麵鑲著一顆黑鑽石,周圍鍍著金。


    “您還回美國嗎?”冬子問道。


    “打算半個月後回去。”


    “如果見到船津,告訴他,我很高興。”


    “從他那經常聽到您,您就象想象的那麽漂亮。”


    “什麽呀,我都是老太婆了。”冬子笑著說。“船津好嗎?”


    “很好,他大概已經習慣了那裏的生活。最近他一個人經常來往於‘威克遜’建築家的研究室。”


    “在那裏工作嗎?”


    “不,隻是學習,他很用功。”


    聽說年輕的船津在國外學習了新的知識,冬子很高興,隻是覺得他離自己太遠了。


    “他住的地方好象變了。”冬子問。


    中尾點點頭。“他住在以前老師的地方,不太好意思。這次的地方用日本方式來測量是二室一廳,很不錯。”


    “住那,經濟上會有困難吧。”


    “他家很富有,是個釀酒商。住那樣的房子錢是足夠的。”


    “象他那種人還要等寄錢,真是太困難了。”


    “是啊。可要是他父親來看看就不得了了。”


    “怎麽不得了了?”


    “實說了吧,他現在在美國和女人同居了。”


    “船津?”


    “是德語係的一個女生,不太漂亮,船津領她到過自己的房間。”


    “發生關係了?”


    “那是當然的。大概是離開日本寂寞了吧。”


    “……”


    “剛到美國時,沒有選擇的時間,可後來覺得哪個女人都好。”


    是什麽樣呢?冬子難以想象船津在外國與女人在一起的情景。


    “能還象個孩子,真讓人擔心。”


    雖然冬子在前一封信裏提醒船津多接觸一些外國異性,可她還是希望船津不要發生那種事。即使在國外,也希望船津仍然是在日本時的船津。


    可現在中尾說的都是真的,船津是真變了。


    “跟您說這種事,是不是傷害您了?”


    “不。”


    在外國,船津可能很想念冬子,但行動上好象很自由。


    “那他打算結婚嗎?”


    “我想不會結婚的。可最近,日本的男人也開始招人了。他說不定會陷進去呢。”


    冬子又開始招人了。他說不定會陷進去呢。


    冬人又開始不理解男人了。那麽純真的船津,一到國外,就被女人迷住了,那麽以前向冬子表示的愛又是什麽呢?


    “在那邊已有喜歡的人了,可還贈物給我做什麽呀?”


    “不,這是有區別的,他還是最喜歡您的。”


    “可他還是愛那女人的吧?”


    “不是愛,隻是一時逢場作戲。”


    “那是怎麽說?”


    “一人在國外生活也是很艱辛的……”


    “可還是讓人不能理解。”


    “是嗎。”


    “這是不忠誠的表現。”說完,冬子覺得自己說得有些過火,就又說:“可是,他快樂我也高興。”


    “是啊,他是一個性格開朗的人,到美國後也許會變的。”


    不管怎麽說,冬子隻看到了船津的一個側麵。隻有在冬子麵前,船津才顯得有些忸怩,除了這些,他也具備一般青年所具備的大方、開朗。


    “那麽,我先告辭了。還要向他轉達點什麽嗎?”中尾說著,拿起了旁邊的手提包。


    “嗯……”冬子看著窗外。“讓他多保重,告訴他,我很好。”


    “知道了。”


    “謝謝他送我的項鏈。”


    “一定轉達。”中尾點點頭。“那麽,再見了。說完,帶著一個令人難忘的微笑走了出去。


    在與中尾會麵的第三天,冬子接到了中山夫人的電話。


    “今晚,請來一趟。”夫人說。


    “明天吧,我正好去附近辦點事,順便……”


    “不行,晚點沒關係,今晚一定來。”夫人說話象是在命令。


    今天,冬子在店裏幹了很多活,真有點累了。可她還是在9點趕到了代官山夫人家。


    夫人穿著一件帶有大花圖案的邊衣裙,臉上還微帶著醉意。


    “喂,聽說了嗎,竹田失蹤了。”還沒等冬子坐穩,夫人就說道。


    “為什麽?”


    “他沒說,給店裏打電話時,他已經走了。”


    “那公寓呢?”


    “3天前就搬走了。


    “一點兒也不知道嗎?”


    “什麽都沒對我說突然失蹤了。”


    真是微妙,這事對冬子來說是不可理解。


    “一定是帶著年輕女人跑的,是受了她的挑唆。”


    “可是……”


    “怪不得我覺得這個月,他有點坐臥不寧。一定是這件事搞的。”


    夫人說著用拳頭砸了一下桌麵。


    “不行,我受不了。”說完,喊著“我不信。”突然用手捂住臉哭了起來。


    “夫人……”


    冬子勸著她,可夫人還是哭,隻是叫著失蹤男人的名字。“為什麽一句都不對找說呢,怎麽就扔下我走了。”


    40多歲了,到了這個年齡,感情還那麽專一,冬子真佩服夫人。可現在也隻好等夫人心情平靜下來了。


    “我不信,我不信!”夫人還在叫著。


    “沒用,主要是他把我甩了。”說著,夫人含著眼淚喝了一口白蘭地。


    哭了一會兒,夫人平靜下來了。她用手絹擦眼淚,然後站在鏡子前,化了一點妝,轉過身來喝了一口白蘭地。


    “真是的,我怎麽盡說混賬話,這麽大歲數了,竟追起年輕小夥了。”


    夫人放下酒杯,突然笑了起來。


    “你怎麽一聲不吭啊。”


    “挺難開口的,說不好也許又會惹來麻煩。你們從來沒爭吵過嗎?”


    “他性格懦弱,一和我麵對麵就什麽也說不出來了。”


    “連一句也沒有……”


    “這樣也好,他樂我也樂,各行其道。”


    夫人說著,精神振奮起來了。拿起白蘭地:“想想吧,手術之後,在他的鼓勵下,失去自信的我又振奮起來了;他在我的幫助下,也樹起了自信心。”


    “自信心?”


    “認識我之前,他什麽都不知道。年輕、性情也很暴躁,楞在我的引導下,他終於變成了一個男子漢。所以,他現在無論到哪很能行。”


    “如果想想他年輕,我也就沒什麽說的了。”


    “夫人還會遇到好人的。”冬子勸道。


    “夠了,我可得好好休息了。”


    說著,夫人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男人和女人之間的事真讓人頭疼。我可夠了。”


    雖然嘴上說的很硬,但夫人好象很沮喪,又撩了撩頭發說:“還是女人間可信賴呀。”


    冬子聽到這兒也想到了船津,他在某種意義上說也是背棄了自己,在這一點上是和竹田之流一樣的。船津在美國這塊生疏的土地上,雖然也是沒辦法才那麽做的,可冬子卻不能原諒他。


    “男人就是看著這個,又想著那個,一點兒也不可靠。”


    夫人看著冬子,“你最近過的很好吧?”


    “怎麽說呢。”


    “不說我也知道。臉色和以前就不一樣了,一定有好事。”


    “什麽呀,不是的……”


    “你不願意和我這個老太婆在一起吧?”


    “沒有的事。”


    “不是勉強的就好。我的直覺是很敏感的。”說完,夫人就目不轉睛地看著冬子。


    “你還很年輕,還可以再快活快活;我就不行了,該退下去了。”


    說到這兒,好象又想起了什麽。“你聽說過男性女性化這個詞嗎?”


    冬子以前聽說過,但讓她細說一下,就講不太明白了。


    想了一會兒,還是夫人笑著說。“這個詞是從時髦地帶傳過來的,是指男女不分,是中性人。”


    “有那種人嗎?”


    “實際上有沒有另當別論,可有這種人不太好。”


    “是啊。”


    “總之,我可讓男女之間的事搞慘了,還不如早點變成老太婆,心裏還平靜些。”


    “夫人還是很年輕的。”


    “已經不行了。我的一些朋友也已到了更年期。快變成不是女人的人了。”


    “那……”


    “真的,我也開始沒有了,也沒辦法。”


    被男人拋棄後的夫人,變得開通起來。


    “你從不認為男人是多麽討厭嗎?當然你還年輕,有魅力,也不會這麽想啊。”


    “不是那麽回事。”


    “有魅力和很富有是暫時的,到最後男人還是會把你拋棄的。”


    夫人說完,醉眼惺鬆地看著冬子。


    “女人終歸是女人呀。”


    冬子點點頭。這時,夫人將與身體不相稱的過於嬌嫩的手輕輕放在了桌上。手指甲上塗著紅指甲油,但手上也有皺紋了。


    “握住我的手。”


    冬子聽了,很困惑的望著夫人。


    “緊緊握住我的手。”夫人加重了口氣,冬子慢慢將手伸了出去。夫人突然拉起冬子的手站起來。這突如其來的動作,使冬子踉蹌了一下,夫人緊握著她的手敏捷地拉住她。說了說“站穩……”另一隻手卻搭在她的肩頭,臉慢慢地挨近了冬子的臉。


    瞬間,冬子象讓人突然澆了一桶冷水一樣,打了個冷戰,馬上把臉轉向了一邊。


    “怎麽了?”夫人問。


    “……”


    “你討厭我嗎?”


    夫人的右手又伸了過來,撫摸著冬子的脖子;冬子急忙退了一步,同時搖了搖頭。


    “我想回去了。”冬子說。


    “怎麽了?怎麽這麽急?”


    “我還有點事。”


    冬子拿起放在椅子上的手提包,向門口走去。


    “冬子,怎麽回事?我得罪你了嗎?”夫人在後麵追著問。


    “……”


    “等等我。”


    冬子顧不上夫人的呼喊,穿上鞋,就走出大門。


    出來後冬子跑了100多米,估計夫人追不上了,她才站住。然後,象打掃灰塵一樣,用手狠狠地擦了一下脖子。


    也不知為什麽,突然從夫人哪兒出來了。以前雖然也不願意去夫人那裏,可最後還都是去了。隻有今天,當夫人挨近她時,她突然感到毛骨悚然。覺得好象有幾隻毛毛蟲爬上來似的。究竟為什麽呢?


    夫人和以前也沒什麽變化呀,穿一件大花連衣裙也是經常的事。臉上也化妝得很漂亮。


    雖然年齡比較大了,但夫人還是很注意外表的。熱情與活潑程度與平時都沒有區別。


    隻是夫人今天受到被竹田拋棄的刺激,心裏有些激動。夫人情緒上的波動也是常事,也就不那麽吃驚了。可不知為什麽,今天她一挨近自己,冬子就覺得全身發抖。


    冬子心裏暗想,是夫人讓自己討厭了嗎?還是她身體接觸自己就不那麽親密了。夫人接近自己就受不了,這倒是事實。


    今晚的事,也許與夫人無關,而是自己的原因。夫人和平時是一樣的,而自己倒顯得不正常。


    如果……冬子放慢了腳步,走到了路燈下,這才有點清醒過來了。


    我已經不需要她了嗎?


    冬子的腦海裏又浮現出了船津的身影。


    坦率地說,她現在不希望夫人來擁抱自己,隻要有貴誌就可以了。有了他,冬子的身心就可以滿足了。


    這麽說,沒有夫人也可以了……因為隻是在一時的寂寞中,才去了夫人那兒,並不是真心的。也許隻是為了滿足自己治愈後的身心才進行的一種遊戲吧。


    恢複性喜悅後,夫人就已經沒有必要了。和夫人比起來,還是和貴誌更貼近一些。剛想到這兒,冬子就被自己的這些想法驚呆了,並為自己變成這樣而不可思議。


    9月中旬到9月末,冬子大約每天都要工作到晚上1o點了。


    工作盡量不拿回家去幹,留在店裏的設計室裏。友美和真紀也拚命地幹著。


    就在這段繁忙的時間裏,冬子還是和貴誌見了三次麵。


    三次中有兩次兩人去了以前去過了那個飯店。第三次,是在冬子公寓。


    這三次都是在工作結束之後,已過夜裏1o點了。


    以前冬子過於疲勞,第二天是很難受的。可那天晚上,冬子很快就睡著了,第二天醒後精神也很好。


    “最近你的身體好多了。”貴誌好象很了解冬子平時的身體狀況。


    “那個地方也好多了。”


    貴誌用惡作劇似的眼光看著冬子。


    這種腔調真叫人討厭。


    最近一個時期,每次見麵,冬子都覺得有一種羞恥感。


    “以前冷淡的感覺到哪去了呢?”冬子這麽吃驚地說著。


    “以前想得太多了吧?”貴誌說。


    “不知道。”


    “醫生說什麽了?”


    “沒說什麽。”


    “在大阪的朋友也說那是由於精神上的作用。”


    “你打聽那件事了?”


    “可醫生說這個原因很複雜,很難診斷清楚。”


    確實,醫生說過,手術之後,身體沒有什麽變化,當然對別的也沒什麽影響。


    “你總認為手術後就不是女人了。特別是你總覺得手術不應該做,手術摘除了自己最寶貴的東西。如果你總這麽想下去的話,就會更嚴重了。”


    貴誌的這些推理說法好象沒什麽不對的。


    “話是這麽說,可這次你又感覺很好,這是為什麽呢?”


    “……”


    “過去認為手術是錯誤的,也許如果疑問消失,病症也就治愈了吧?”


    “不是的。”冬子把頭搖了搖。


    “那麽是什麽呢?


    “不知道。”


    “好了,不想了。”


    “怎麽回事呀。真讓人弄不懂。”


    “我也糊塗了。”貴誌從床上坐了起來。


    “給你煮杯咖啡吧。”冬子又說。


    “好吧。”


    於是,冬子整了整頭發,走進了廚房。


    “船津君來信,過得好象很快活。”貴誌站在煮著咖啡的冬子身後說。


    冬子沒答話,把咖啡遞給了貴誌。


    “晚上的咖啡,真香甜呀。”貴誌喝了一口接著說:“我想明年結婚。”


    “又說這個了……”


    “再等等我。”


    “我覺得現在這樣就很幸福。”


    “我可沒那麽幸福。”


    “你真有意思。”


    冬子微笑著搖了搖頭。


    貴誌慢慢地喝著咖啡。


    冬子看著剛剛擁抱過她的寬闊的雙肩,那時,撫摸過她的那隻手現在正拿著杯子。


    “怎麽了?”


    “沒什麽。”聽到貴誌的問話,冬子慌忙將日光從貴誌的手上移開。


    “真有意思。”


    “是有意思啊……”


    象鸚鵡學舌一樣,冬子也嘟囔了一句。


    “明天我去關西,住3天,回來後再給你來電話。”


    “注意點身體。”


    “好,走了。”


    “再見!”


    冬子大聲說道,等貴誌身影消失後才把門關上。


    走在外麵水泥路上的足音消失了,冬子才又躺在了床上。


    雖然剛剛和貴誌分手,可不知為什麽,冬子非常留戀貴誌的身體。甚至想把貴誌遺留在床上的氣息全部收集起來。


    已經好久沒有過這種心情了。


    冬子在想著重新獲得的新生的身體。在獲得新的愛情的同時,又添了一份煩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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