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長良川上遊的支流當中,有一條叫那比川。在那比川的深處,有個溫泉療養地。


    有個頭發蓬亂的人正在療養院的院後劈著柴禾。


    “救,救命!”


    一聲微弱的呼救聲傳了進來。男人聞聲轉過頭,院後緊連著一片雜樹從。一個人蹲在那裏。


    “出了什麽事?”


    男人放下手中斧頭,跑近前問道。


    “我,遭到罪犯的襲擊——快與警察聯係——”


    那人右腕上鮮血淋淋,上邊用布條綁著止住了血。他臉色蒼白。


    “喂,你不是角田君嗎?”


    劈柴的男人問道。


    “你是誰?”


    角田看了麵前的男人,以前好象從未見過這個人。這個人看樣子已過中年,渾身衣衫不整。“誌乃夫,誌乃夫正昭。”


    “原來是警官先生!”


    對方一說是誌乃夫。角田才想了起來。誌乃夫和以前相比判若兩人。過去的神采完全不見了,完全是一副落魄潦倒的樣子。


    “到底怎麽回事?”


    誌乃夫查看了一下角田的傷勢。


    “我追捕犯人,在前邊的村子裏……”


    角田氣籲籲地說起來。


    角田追捕的犯人名叫中川要吉,是個相撲二級力士。一年前,他一直是相撲選手。大約三個月以前,中川在靜岡市挑起了一起傷害事件。起因在於女人。他正在練功的的時候,有人告訴他有個女人想要見他。這個女人名叫野溝秋子,年齡不到三十歲。中川和她睡了一覺。


    曆來又曾多次與她發生關係。


    就在這個時候,中川被相撲隊開除了。原因是他品行不端,動不動就跟人打架。這次因為跟師兄打架被趕了出來。中川依靠秋子的關係來到靜岡。秋子的丈夫野溝清助開了個駁船批發店。這家批發店相當有影響。秋子找了個機會,把中川介紹給丈夫,替他謀到了船上裝卸工的差使。幾天後,中川把秋子叫出來,逼著她與之發生關係。秋子已對這個被相撲隊開除的人失去了興趣,她很冷淡地拒絕了他。中川說隻這一次,秋子也就其好答應了他。


    但後來秋子再也甩不掉他了。因為中川的糾纏,秋子又多次到中川的住處,兩人一直保持著這種關係。有一次,野溝清助出現在兩人的臥室當中,秋子渾身不住地發抖。“中川,你小子深更半夜到此作甚!”野溝叫喊著撲了上去。中川幾下就把他打得倒在地上,爬不起來了。“秋子是我的女人!”中川一邊氣勢洶洶地叫著,一邊轉向秋子抓過她的手腕,逼她承認這回事。


    “秋子!”野溝怒喝一聲。秋子臉色蒼白,隻是一個勁兒地發抖。


    “你是我的女人,快說!”中川對著秋子的臉猛擊數拳。秋子踉蹌後退。“快說!你說不說?”中川凶相畢露。“是。”秋子無奈隻好顫抖著答道。就這樣,秋子被中川拐走了。


    直到翌日午後,野溝才向警察報了案。這事實在有失體麵。他把手下的人集中起來,等待中川與之聯係。但是沒有半點兒消息。直到向警察報了案,他才得知中川是在把和他一起的一個裝卸工打了個半死之後逃出來的。臨逃跑時闖入野溝家裏,順手牽羊把秋子也帶去了。中川和秋子潛匿的地點一直沒找到。


    大約在一個月以前,角田得到了一個情報。說是位於歧阜長良川上遊的某個支流上,有一處地方藏汙納垢,那是犯人聚居的村落。


    具體位置不甚了解。即使是這麽個村落,也不能保證中川就在那裏。角田決定去碰碰運氣。


    角田打扮成商人模樣沿長良川上溯。


    “中川在嗎?”


    “是的,警官先生。”


    “別再稱我警官了,那已是過去的事了。”


    誌乃夫苦笑著糾正他。


    “裏麵有個叫高圾的開墾村,中川和秋子就在那裏……”


    一個月後,角田來到了村子裏,中川就住在這裏。這裏的居民加起來也不過隻有二十來人。角田不能斷定這是不是犯罪團夥。外麵傳聞說,在這個被放棄的開墾地,有行蹤詭秘的外地人遷居到此生活。


    但是,中川就在這裏。他住在跟窩棚差不多的家裏,角田扮作商人走近前去。秋子就跟仆人似地被驅使,臉和手都變得很粗糙。她對中川怕得要命。一聽到中川叫地,便顯得誠惶誠恐,十分不安。


    角田找個機會問她是不是野溝秋子。秋子瞪大眼睛看著角田,象躲避瘟疫似的忙不迭地向後退。這情景被中川看到了,他馬上過來找角田的茬兒。說角田勾引他的女人,他決不會善罷甘休。角田身上帶著行商用的婦女化妝品之類的東西。他雖然知道中川是衝著這東西而來的。但不願屈服於他的淫威。看秋子那畏畏縮縮的樣子,可知她平日所受的虐待。


    角田為自己分辯了幾句。


    “混蛋!”中川罵罵咧咧地追打過來,兩人抱成了一團。雖然角田也學過點兒柔道,但終非中川的對手。他最後被打倒在地,不省人事。等他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被綁在一根木樁上。右手腕鮮血淋淋。他模糊記得倒下的時候,一根竹片刺了他的手。


    到了夜裏,角田的遭遇更加慘了。中川喝得醉醺醺的,招乎秋子過來。秋子連忙脫得赤條條的,伏在中川的身上,撫弄他。中川靠在柱子上,就當著角田的麵讓秋子幹這種事。


    “怎麽樣,這個色鬼。”中川淫笑著。“我的這個女人屁股相當豐滿,是吧?這個屁股可真夠味兒,幹起來還的蠻舒服的。讓給你玩一下如何?可惜你連一分錢也沒有。”


    “不過,”中川繼續往下說道。“即使你一文不給,也不妨給你點兒甜頭嚐嚐。喂,去逗弄逗弄他。”


    被子諾諾連聲,來到角田麵前。角田的叫罵反倒使得中川更來勁兒了。秋子按照中川的旨意,開始撫弄起來。角田閉上眼睛。中川無疑是要殺死他了。


    角田看看中川,中川的臉扭歪了。秋子的臉不停地前後扭動著。


    “滾過來!”中川連聲調都變了。秋子回到中川麵前,中川劈手就是一耳光。“你這個混蛋,還真對那混小子有了意思。”中川罵著一把把她推倒在地上。“沒有,我隻是照你說的去做。”秋子竭力為自己辯解。“你還嘴硬,你當我是瞎子嗎?那小子覺得舒服,我叫你去陪他玩個痛快。”中川拽住秋子的頭發把她提溜了起來。


    “沒有。”


    “什麽沒有,快說!你說不說?”中川暴跳如雷。“是的、是的。”終於,秋子點頭招認了。“光說是的是什麽意思!說得具體一點兒!”中川又對著她的臉揮拳打去,秋子一迭連聲的喊了起來:“我第一次和男人睡覺。心情很舒服!我想和這個人做那種事!我真希望他跟我一塊上床!”


    “好,既然這樣,你再來一遍!”秋子接到命令複又來到角田麵前。


    中川站在旁邊看著。


    “混蛋!”中川終於忍不住一把推翻秋子。騎在趴在地上的秋子的身上邊動作,嘴裏邊念念有詞:“你想和那人來事?你想讓那人這樣幹,是吧?”


    “最後,直到天快亮時,我總算掙脫了繩索。……”


    角田抬起蒼白的臉。


    “傷勢不算太重,可能是失血過多。到旅館裏麵包紮一下就沒事了……”


    “警官先生……”


    “我去把那家夥抓來。你在這裏等著。”


    “警官……”


    “我跟你說多少遍了。別再這麽稱呼我。我現在隻是靠給人劈柴維持生計。”


    “可是……”


    “別多說了。”


    誌乃夫把角田拖起來。


    三十分鍾之後,誌乃夫出了溫泉療養院。


    角田不安地目送他離去。他雖然極力勸說誌乃夫別去,但誌乃夫根本不聽。誌乃夫一個人決不是他們的對手。村子裏住的全都是些不法之徒,弄不好有可能會被他們圍住打死。隻有通報警察,動用大兵力,把他們一網打盡才是可行辦法。


    他一直凝望著誌乃夫身影消失的那片林子。


    誌乃夫從警察署辭職以後,已將達三個月,署內盛傳他是去捉拿疾風德造一夥了。雖然誌乃夫頭腦很冷靜,但他另一方麵也是個十分固執的人。在飯匝町丟了麵子,對誌乃夫來說是比死還令他難要的恥辱。他畢生之精力去追逐逃犯,其心情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看到自己原來的上司如此落魄潦倒的樣子,角田心裏感到很難受。誌乃夫沒有見到德造一夥,相反卻落到為混上頓飯而到處漂流的悲慘境地。


    得趕快派人去報告警察,角田收回視線。


    他看到在通往療養院的山路上有個高個子男人正走過來。他的背架上放著不少東西,看樣子是個搬運的力夫。


    角田等待那人走近。


    “我是靜岡警察署的角田。你現在是回村裏還是往鎮上去?”


    角田站在那人麵前。等走近了才看清這人不是力夫,是個獵人。獵槍綁在背架上。


    “我回村裏去——”


    那人態度很冷淡。


    “離有電話的地方遠嗎?”


    “我不清楚。”


    那人說著抬腿就走。


    “等一下。有個警官遇到了危險。拜托您了,您能不能到有電話的鎮子裏去一趟?現在已刻不容緩。”


    角田走到那人麵前拉住他。


    “警官遇到了危險——什麽地方的警官?”


    “靜岡警察署原來的警官,名叫誌乃夫。他到罪犯聚居的一個村子裏去逮捕凶犯,恐怕不能生還。麻煩您去報告一下。”


    “村子在什麽地方?”


    “在裏邊的一個叫做高圾的地方。”


    “那個人什麽時候離開這裏的?”


    “剛走不久。我差點被賊人殺,好不容易才逃到這裏。警官先生受雇在這裏幹活,他聽了以後……”


    “是這樣……”


    沒等角田說完,男人說放下背架,把行李推給了角田。


    “這裏邊是野豬肉。請交給這裏的老板,錢我隨後來取。”


    “喂,等等,你等一下!”


    角田慌了神。那人背起獵槍大步朝遠處走去。


    這人是源藏。


    ——誌乃夫。


    源藏心中暗道。他沒想到會在這裏碰上誌乃夫。他以為誌乃夫早已放棄追蹤德造,回家了。沒想到他竟跑到這樣一個偏僻的山旮旯裏給溫泉療養院當雇工。這人可真有意思。


    長此以往,他肯定要逐漸湮沒無聞了。現在源藏也是如此。這些日子,源藏一直住在朱美的小窩棚裏邊。他現在覺得已經和朱美分不開了,他離不開朱美的照顧。當然生活上,他不用朱美照顧。打了野豬之後,就賣給從附近的村子或鎮子裏來的買主。但是現在如果沒有朱美,他覺得簡直有些活不下去了。


    朱美每到夜裏,都到小屋裏來。她說她已經告訴了丈夫家裏。不用說,丈夫一家和親戚們都沒有好臉色。朱美說她隻想一個人走,什麽東西她都不要。


    源藏始終沒有表態。


    在稻草堆中,倆人緊緊地擁抱在一起相親相愛。


    這樣的生活一直持續了將近半個月之久。


    如果他放棄追逐狼的行動,他就可以帶著朱美回故鄉了。源藏首經無數次地問過自己。但是源藏也有他自己的苦衷,他不能這樣做。如果半途而返,那麽自己出來追蹤的目的何在呢?他無以回答自己。


    在得知誌乃夫和自己一樣之後,源藏感到有些釋然了。


    誌乃夫進入高圾村的時候,天已過午。


    他經直朝中川家走去。家門前,有個象秋子的女人正朝樹上的晾衣繩上搭曬衣服,看樣子象是中川的檔布這類的東西。從背影上看,雖是嚴寒季節,她卻隻穿著一件夾衣,腰裏圍著薄薄的帶子。風把她有些髒汙的夾衣的衣襟吹起來,露在外麵的白白的小腿瑟縮著,令人不忍看下去。


    駁船批發商的妻子,竟落入這步田地。


    誌乃夫雙眉緊鎖。聽完角田的話,他被激怒了。誌乃夫對這種憑著暴力,剝奪人身自由,為所欲為的行為極為憎恨。這種疾惡如仇的品性也許是與生懼來的。恃強淩弱,強嫣人意,這是絕不能容忍的事。一個人不得不做另一個人的奴隸,誌乃夫單隻想象一下,就氣得心直發顫。德造一夥,區別而言,安和秋每闖入一家,都要大肆淩虐。對他們惡行的憤慨,在誌乃夫的心上留下了深深的剌傷的痕跡。


    用暴力奪人自由,對人進行淩虐,是對人的靈魂的玷汙。


    “中川要吉在家嗎?”


    誌乃夫站在秋子的背後問道。他的手裏拄著一根道上撿來的木棒。


    秋子轉過臉,在她轉身之前,誌乃夫發現,突然被人一問,秋子的脊背都收緊了。後來不斷的驚嚇,已經使她有點兒條件反射了。


    秋子無言地點點頭。她皮膚很粗糙,消瘦的臉上隻有兩個眼珠顯得格外大。


    “快出來,中川要吉!”


    誌乃夫衝著小屋喊道。


    “誰在外麵嚷嚷?”


    隨著聲音,走出一個彪形大漢。中川的手裏握著一根大棒。


    “你被捕了!”


    “放屁!”


    中川先下手了。他手裏的棍棒帶著風聲打下來。誌乃夫從下麵架住。一聲悶響,中川手裏的木棒飛了出去。他踉踉蹌蹌地差點栽倒,但很快他競敏捷地穩住腳步飛快地朝著誌乃夫撞過來。誌乃夫躲閃不及,被他撞了個滿懷。誌乃夫腳下一滑,跪在了地上。他跪著身子,揮起木捧平打出去,正中中川的小腿上。


    中川把木捧高舉過頂,準備淩空劈下。突然挨了這麽重重的一擊,他慘叫了一聲,扔下棒子一屁股蹲在地上,抱著右足在地上不停地打滾。他一邊嚎叫著一邊在地上掙紮,他那巨大的身體在風中象球一樣滾動著。


    誌乃夫站起身來。


    “我是警察!快收拾一下跟我走。”誌乃夫對著呆愣在那裏的秋子喊道。


    秋子搖搖頭,看那樣子她都快哭出來了。


    “你在這活地獄裏還沒受夠?”


    秋子沒有回答,她慢慢地跪了下去。


    聽到中川的叫聲,有七八個男人圍攏過來。


    誌乃夫朝中川追過去。中川跑不到哪裏去。他的右腿小腿骨被誌乃夫打斷了。中川被那幫人圍在中間,不停地發出殺豬般的嚎叫聲。


    “我是靜岡警察署的警官誌乃夫,別幹擾我執行任務。”


    誌乃夫對著這夥人高聲叫道。


    “他究竟犯了什麽罪?你休想帶走他!”


    有個三十歲左右的人說著拔出匕首氣勢洶洶地朝誌乃夫撲過來。


    “有敢違抗者,與其同罪!”


    “少來這一套!即使是罪犯,你也不能把他的腿打斷,警官先生!而且,你要知道,在這裏,警官屁用不頂!”


    “是嗎?”


    “是的。警官先生!你當心點兒。你敢一個人前來不能不使人佩眼你的膽量。不過,你別想順順當當離開這裏……”


    還沒等這人說完,誌乃夫已經撲過去,揮棒打在他握著匕首的手腕上。匕首“嗖”地一聲飛了出去,那人也應聲倒在地上。他的骨頭斷了。和中川一樣,他也在地上打起滾來。


    圍觀的那幫家夥見狀一齊拔出匕首。


    誌乃夫緊跑數步,來到一塊草地上。他這樣做是為了防止被包圍住。誌乃夫是個劍道三段高手。隻要手裏的棒子在,他就不怕這幫家夥手裏的匕首。


    這幫家夥緊追不舍。


    誌乃夫猛地轉過身朝著他們衝過來。眾毛賊一個個紛紛閃避。誌乃夫一邊跑一邊揮掃著一個中年男人。那人剛想逃跑,棒子已經打中了他的肩胛骨。突出重圍以後,誌乃夫停下腳步,這時一陣亂石襲來,幾塊石頭同時飛到。誌乃夫躲之不及,被一塊石頭擊中胸部。


    遭此重創,他差點兒沒背過氣去。


    那幫家夥又緊逼過來。


    誌乃夫的木棒掉在地上,他剛伸手去撿,有個家夥飛起一腳把它踢飛了出去。那個家夥回轉身來握著匕首照準誌乃夫的胸口刺來。


    一聲槍響,那人猝然倒地。


    “誰敢動就打死誰!”


    源藏端槍站在二十多米遠的地方喝道。


    “他媽的……”


    另外一個家夥罵著又向誌乃夫撲過去。又一聲槍響,子彈打中了那人握著匕首的手腕,他也倒下了。


    “站起來!誌乃夫。”


    源藏一動不動。在這樣的距離之內,源藏保證彈無虛發,槍槍必中。即使是跑動著的目標也不例外。誌乃夫站起來,走出包圍圈。


    “源藏,你來得正好!”


    在誌乃夫抬眼看源藏的時候。他眼角的餘光無意中掃見跪在地上一動不動的秋子的身影。她兩肩下陷,彎腰曲背,兩手按在地上,象凝住了一般。


    淒涼的風吹亂了她的頭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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