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巴等一批得力屬下全軍覆沒,自然引動了鼇拜的雷霆之怒。


    在江湖上,鼇拜大肆搜捕天刑堂、天地會及少林派中人,但這三方勢力都以提前全麵潛伏起來,鼇拜督促雖然嚴厲,下麵的人大海撈針也是收效甚微,隻得胡亂殺了一批人應付了事。


    在朝堂上,鼇拜則是狠狠地處置了幾個唱反調的重臣,一方麵是泄恨,一方麵則是立威。


    對於鼇拜的跋扈,康熙顯得分外老實,任憑他殺人抄家也隻裝聾作啞。


    但禹天來知道,康熙的表現隻是爆發前的沉默,目前隻是等待一個發難的時機。而這個時機同樣是他翹首以待的。


    這一天,禹天來忽地接到京中天刑堂秘舵送來的暗信。他看過之後,臉上露出意味深長的微笑,低聲自語道:“他終於來了。”


    等到了夜間,他悄悄離開了詠春拳社,來到偽裝成一間綢緞鋪的天刑堂秘舵。


    化身為綢緞鋪女老板的朱小倩早已等候多時,她將禹天來迎進後院,指著一個亮著燈的房間悄聲道:“人便在裏麵,你自己去見他罷。放心,救兵我已經請到,隻要你一聲召喚,立即便會現身。”


    禹天來向她比劃了一個大拇指表示讚許,然後獨自上前推門而入。


    麵上多了一些風霜之色、兩鬢更現出星星點點斑白的陳近南負手立於窗前,腰間懸掛那柄“巨闕劍”。


    “陳兄,久違了。”禹天來上前拱手為禮。


    見到禹天來進來,陳近南一改往日的溫和儒雅,手按劍柄麵色冷肅,單刀直入地沉聲問道:“禹兄弟,馮副總舵主的事情,你是否要給愚兄一個交代?”


    禹天來絲毫不以為忤,賠笑道:“陳兄既然來了,小弟這裏自然會有所交代。不過你我之間似乎不必如此劍拔弩張,我們坐下來慢慢說如何?”


    看著對方刻意放低了姿態,陳近南緊繃的麵孔終於鬆弛下來,苦笑著歎道:“禹兄弟,此次的事情你著實做得差了,明眼人一看便是到你是布局做了一回黃雀,而馮副總舵主卻成了吸引螳螂的金蟬。此事在台島引起軒然大波,延平王已經通告天下宣稱你為叛逆,馮錫範更請令要親赴中土來殺你。”


    禹天來冷笑道:“叛逆?小弟從沒拿過他鄭家一文錢的俸祿,便是國姓爺在時小弟也為向鄭家磕過一個頭,他鄭經憑什麽將小弟定為叛逆?至於馮錫範,嘿,隻要他舍得來尋死,小弟絕不吝為他收屍!”


    “禹兄弟如此說,難道當真要與愚兄為敵!”陳近南麵色重新嚴肅起來,“你那計劃一旦成功,便為反清複明的大業創造一個契機,而延平王將是推動大業成功的決定力量。愚兄也知兄弟你受了許多委屈,但為了我們共同的理想,你也不該如此任性妄為隻貪一時之快!”


    禹天來哂道:“陳兄如此說,卻是高看了鄭家的力量,也小看了小弟的格局。小弟籌謀反清大業,從來都沒有指望借用他鄭家的力量。說句實話,整個台島的力量加在一起,在小弟看來也比不上陳兄一人。而且那鄭經的胸襟才識均不足以成事,陳兄在他手下不過是明珠暗投,何不棄此昏庸之輩,來與小弟攜手另創一番天地!”


    “住口!”陳近南越聽越難看,最終忍無可忍地一掌拍碎了身邊桌案的一角,厲聲喝道,“禹天來,你以為陳某是不忠不義的背主之徒嗎?”


    禹天來仍是安然如故,高舉雙手道:“陳兄息怒,且聽小弟一言!”


    “你說!”陳近南按劍而立,大有一言不合便拔劍相向之勢。


    禹天來悠然道:“既然陳兄說到忠義二字,恕小弟鬥膽請教,不知陳兄的忠義是對大明,還是對台島鄭氏?”


    陳近南愣了一下答道:“你何出此言?如今鄭氏便是大明最後希望,兩者既為一體,愚兄忠於鄭氏,便也是忠於大明。”


    “非也,非也。”禹天來連連搖頭,“鄭氏是鄭氏,大明是大明,兩者又豈可混為一談。請陳兄考慮清楚之後明明白白地告訴小弟,兩者之間你究竟忠於哪一方?”


    陳近南沉吟半晌,終於緩緩地答道:“陳近南自然是忠於大明。”


    禹天來鼓掌笑道:“如此說來,事情便容易許多。九難師太,請進來罷!”


    門外有一人早已等候多時,聽到這聲召喚,立即推門走了進來,正是九難師太。


    陳近南臉色一變,他也是修為絕頂的高手,竟然一直未能察覺近在咫尺的室外還有一人。


    禹天來站在九難師太旁邊,隱隱然卻有些狐假虎威地神氣,笑嘻嘻地道:“容小弟為陳兄引見,這位師太法號‘九難’,出家之前的身份,卻是崇禎皇帝嫡親之女長平公主!”


    “這怎麽可能?”陳近南登時如遭雷擊,木雕泥塑般僵在原地。


    九難卻是早有準備,她從貼身的絲囊中取出一方小小的白玉印璽,淡淡地道:“陳總舵主若有懷疑,此物應該足以證明貧尼的身份。”


    陳近南如夢初醒,猶豫片刻之後,才將那枚印璽小心翼翼地接過來,仔細驗證了一番。憑他的才學見識,自然可以確定這枚印璽的真偽。而且對方雖然是一身比丘尼的裝束,但言談與眉宇之間的雍容高貴氣質是常人無論如何都裝不出來的。


    半晌之後,他終於不再有絲毫懷疑,當即推金山倒玉柱向著九難拜倒下去,口稱:“微臣拜見公主殿下!”然後雙手將印璽高舉過頂。


    九難接過印璽收好,有些感慨地歎息道:“陳總舵主免禮,貧尼如今已是空門中人,公主的稱謂也無須再提。此次貧尼前來隻為一件事,便是勸說總舵主脫離鄭氏桎梏,與禹堂主聯手共謀大業。”


    “殿下,微臣……”陳近南麵有難色。


    九難正色道:“其實貧尼已不執著於恢複大明天下,若鄭氏當真有能力推翻滿清重振漢統,貧尼也無話可說。但看鄭經得位一來的所作所為看來,實在不足以堪此大任。陳總舵主是天下大才,難道還看不出這一點?”


    陳近南躊躇不語,臉上神色變幻不定。


    禹天來見時機一到,當即拿出了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陳兄或許還不知道,當初國姓爺之死另有內情。”


    “你說什麽!”陳近南瞋目暴喝。


    禹天來取出一疊稿紙遞了過去:“當年陳兄命小弟刺殺鄭鳴駿與鄭纘緒叔侄,小弟猜到此事應當出自鄭經的授意,心中無端有些猜疑,於是命洪熙官將那叔侄二人生擒回來仔細審問了一番,這便是兩人親筆畫押的口供。陳兄看過之後,便會明白小弟為何如此說。”


    以陳近南的才智,心中已經猜到禹天來言中之意。他用顫抖的雙手接過稿紙匆匆翻閱,尚未看到最後,陡然間大喝一聲:“國姓爺,你死得好冤!”


    話音未落,一口鮮血噴了出來,將手中的稿紙染得一片殷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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