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博韜騰地跳了起來,急忙轉身去看時,卻見身後站著兩人。靠近自己的是一個麵貌頗為英武,隱隱透出些慣居上位之人氣息的中年男子;稍遠一些的則是一個羽衣星冠,須發斑白,麵容方正的道士。


    “師父,高師兄,你們怎麽會在這裏?”他無比驚詫地問道。


    來的兩人卻正是他的師傅清虛真人馮道德與他的師兄高進忠。要知馮道德貴為武當副掌教,在掌教白眉道人潛心武學不理俗務的情形下,馮道德便是武當一派的實際掌控者;而高進忠則是當今乾隆皇帝麵前的紅人,時任禦前侍衛副總管。兩人都稱得上位高權重,此刻竟同時出現在大涼山下的一個小縣城中,這也由不得梁博韜不為之驚詫。


    馮道德冷哼一聲,上前一步道:“若是為師沒有來此,還看不到你這副沒出息的樣子!”


    梁博韜麵紅耳赤,老老實實地垂手站在師傅麵前,不敢分辯半句。


    馮道德執掌武當山,為人一絲不苟,門規極是森嚴,縱使梁博韜這親傳弟子,在他麵前也不敢稍有逾越之處。


    一旁的高進忠見狀,急忙笑著打圓場道:“師傅息怒,師弟平日最守規矩,今日如此失態,必定有自己的苦衷。此間不是說話之所,弟子已經訂好了雅間,我們還是到樓上再說。”


    對於這如今身份貴重的大弟子,馮道德還是要賣幾分麵子,聞言點了點頭,也不理會梁博韜,轉身便向樓梯口走去。


    高進忠悄悄向梁博韜打個手勢,示意他趕緊跟上來。


    梁博韜還以感激的眼神,快步上前與高進忠並肩而行隨侍在馮道德身後。


    師徒三人到了樓上雅間,待馮道德和高進忠先後落座,梁博韜殷勤地為兩人各斟了一杯茶,而後向馮道德賠笑問道:“師傅和師兄一齊來到此地,可是有什麽事情要做?不知弟子是否有什可以效勞之處?”


    馮道德見他態度誠懇,臉上的神色才稍稍緩和,但仍沒有理會他,隻是將他斟的那杯茶端起來輕輕啜了一口。


    高進忠見狀便知師傅已消了氣,當即回答道:“梁師弟,此次我陪師傅來這裏確是有一件事要處置,隻是那事情已經先一步被旁人做了,倒省了我們的手腳,也便不用勞動師弟你出力了。”


    梁博韜有些好奇,急忙問起詳情。高進忠便仔細解說了一遍。


    原來馮道德有一個嫡親的侄子,因為受天資所限未能學到武當真傳,隻能憑著伯父盡心指點的一身不高不低的武功,開設了一家鏢局謀生。他為人八麵玲瓏,背後又有馮道德這杆大旗,開設鏢局十多年倒也順風順水。


    不久前,這位馮鏢頭護送一支商隊由茶馬古道入藏,中途卻遇上“飛天猴子”袁傑來做買賣。袁傑雖也畏懼武當赫赫聲名,但那支商隊的油水太過豐厚,左右衡量半晌,終於將心一橫決定下手,更打定主意殺人滅口以絕後患。隻可惜他財劫得利落,人卻沒有殺幹淨,有一名鏢局的趟子手滾落山崖死中求活,逃回來徑直上武當山告知噩耗。


    馮道德聽說侄兒遇害,大怒之下親自下了武當山,誓要斬殺袁家兄弟於劍下以雪此恨。如今武當派武林稱尊,自然不會少了打探消息的途徑。他剛剛下山,便聽說袁家兄弟已經棄了茶馬古道上的山寨逃去無蹤。


    馮道德雖也命人四處探尋袁家兄弟的下落,一時之間卻也沒有消息。恰好高進忠奉了乾隆皇帝旨意離京公幹,兩師徒偶然相遇,在得知師傅要尋找兩個綠林盜匪的下落後,高進忠便小小地假公濟私了一下,憑乾隆手詔調動了官府的力量搜尋袁家兄弟。國家的力量自然遠非任何個人乃至勢力可以相比,高進忠很快便得知袁家兄弟逃往大涼山方向,隻是不知具體的下落。


    馮道德立時動身趕來蜀中,高進忠的要做的事情還沒有摸到頭緒,無論往哪個方向走也是碰運氣,便隨師傅一路同行而來。


    師傅二人到大涼山附近的幾座府縣再次打聽消息,卻得知那袁家兄弟竟已被官軍剿滅。又確認了此事的真偽後,馮道德雖未能親手斬殺仇人,也隻能就此作罷。他已經決定返回武當山,高進忠今日特意的這座最大的酒樓訂了筵席準備為師傅送行,豈知正撞上進來買醉的梁博韜。


    此時馮道德也喝完了那杯清茶,遂放下茶杯開口問道:“現在該你說一說,為何會出現在此處?又為何如此頹廢?”


    梁博韜見師傅發問,也不敢有絲毫隱瞞,隻得一五一十地說了自己回家探親,才得知嚴家因不滿自己家推遲婚期,已經回書取消了婚約。他大為焦急,當時便騎了一匹快馬千裏迢迢趕來,要向嚴家當麵分說一番以挽回此事。等到了紫荊寨,才得知嚴詠春竟已改許他人,今日正是她大喜之日。他在驚怒之下,才有了後麵怒闖喜堂的事情發生。


    他此次行事荒唐,又慘敗於他人之手,想著師傅必定降下雷霆之怒,因此說完之後便躬身站在桌邊,靜候師傅的處置。


    馮道德聽了之後卻並未動怒,沉思半晌後方道:“罷了,這倒也不是一件壞事。一則你天資極高,為師實對你寄有厚望,但你性情很有些跳脫浮躁,經受了這次挫折,也該沉下心來精修武藝,將我武當絕學發揚光大;二則為師也不希望你過早沉溺於兒女之情耽誤修行,等日後武功有成,為師自然會作主為你挑選一個出身和才貌俱佳的女子婚配,那嚴家女子不過是一鄉野丫頭,原也配不上你,舍便舍了!”


    梁博韜雖然萬萬做不到“舍便舍了”這般灑脫,卻不敢悖逆師傅心意,隻得唯唯諾諾地答了一聲“是”。


    馮道德又道:“稍後你隨為師一起回山,不過在此之前,為師要卻見一見那個將你擊敗的年輕人。”


    梁博韜一愣:“師傅你見他做什麽?”


    馮道德目中閃過一絲冷芒:“為師雖然很感激他給了你一次挫折,但我武當弟子不容折辱,武當武學更不容輕侮,因此為師還要向他討一個交代!”


    “弟子這便為師傅引路!”聽說師傅竟要為自己出頭出氣,梁博韜登時大為興奮。但興奮過後,卻又有些躊躇,囁嚅道,“師傅,那禹天來終究對弟子手下留情,還望師傅也能對他網開一麵。”


    馮道德哂道:“你怕那嚴家的姑娘傷心才是真的。放心罷,以為師的身份,豈能當真與一個小輩計較?無非是略做懲戒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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