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世界,有很多東西無法抵擋,比如凋零的花,東逝的水,老去的人。


    時間就像一把無形的刀,一點點的刺進一個人的身體,剝離著生命,收割著靈魂。


    柳白衣看著自己雙十的容貌,十數年的沉睡,那段時間對他來說就好像停滯了一樣,沒有在他的臉上留下絲毫的痕跡。


    他手中的冰麵慢慢消融,然後帶上了左手的麵具。


    屋外不知何時突然飄起落雪,自他醒來已過了三個多月了,這段時間他一直在沉澱著自己過往所學,還有自己的心。


    可惜閉門造車終究進境緩慢,也在前段時間,江湖上突然傳出來謝曉峰已死,無數人聞之扼腕歎息,更有無數人鬆了一口氣。


    而那一男一女卻再沒來找過他,倒也算懂得進退方寸之人,也許他們也不想和柳白衣這種人有過多來往。


    這個世界有很多可怕的人,有厲害的高手,有唐門名震川蜀的暗器,還有用毒的高手。


    而柳白衣卻都不是,他是厲害的高手,但他也是一個人,更是一個殺伐果斷無牽無掛的人,這種人就像行走在雪地的孤狼,以自我為唯一,準確的說,柳白衣眼中隻有劍,或者說破碎虛空。


    “大雪封天啊……”


    柳白衣慢慢關住了鐵匠鋪的門,看著越來越大的雪,幾乎都無法張開眼睛了,冷風夾著雪就像刀子一樣,感覺皮膚都要被割開了。


    也許隻有這樣的天氣柳白衣才會喜歡,他念叨了一聲,眼中竟然露出一絲享受之意,身形一動便好像與雪融為一體,風依舊那般急,而地上依舊是齊平的落雪。


    “去也,去也……劍渡有緣人……”


    隻留下一聲聲呢喃留在原地,散在風裏。


    ……


    春風樓,這是一座青樓,規模也算是保定城首屈一指的了,平常不乏鶯鶯燕燕的笑聲,還有一些奇異**的話語傳出,其中皆風塵之輩,哪怕你是乞丐,但隻要你能掏出過夜錢你便是大爺。


    江湖人認的是名氣名聲,而風塵女子則認的是錢,一個為錢,一個隻為一夜春風。


    如今天寒地凍,卻是生意難做,盡管這樣仍有女子穿著單薄衣衫站在門口拉客,可過往行人那一個不是被這大雪吹的暈頭轉向瑟瑟發抖,根本沒那心思。


    而且一般站在門口拉客的皆已容顏漸老,因常年縱聲酒色已漸漸色衰,而真正有姿色的隻會在樓內等人自己來。


    那些女子臉上細心畫的妝容此刻因那風雪而漸漸變花,嘴唇更是凍得泛青,那還有半點美色,偶爾抽點時間喝口熱茶便又被老鴇罵出來接客,當真是世態炎涼,冷暖隻有自己知。


    鶯歌沉默的看著門口的女子臉上有些悲哀,也許過不了幾年她也會如此吧,如今賣藝不賣身在這保定城當真糊口都難,她憑著一副好嗓子勉強能混個溫飽,心中無時無刻不盼著那位少俠才子將她贖了去好脫離這個狼窩。


    她想著,眼神下意識的看向外麵的雪中,剛出神沒多久的眼睛忽然閃過一縷驚色,她好像無意中看到一雙眼睛自雪中看向她,可下一刻看去那還有什麽眼睛,雪中鬼影都沒有,不由自己思量著是否看錯了。


    “鶯歌,玉劍公子來了,點名讓你唱曲呢還不快去。”


    正這時,老鴇的聲音自二樓傳來,聲音大的幾乎整座樓都聽得見。


    鶯歌清秀的臉上則流出一抹厭色,那人說是什麽玉劍公子,其實就是個色胚,這段時間不知道為何一直盯上她了,她遲疑片刻但還是上了樓去。


    而雪中,有一道身影卻停住了。


    “玉劍公子?玉劍?那劍法應該不差吧。”


    一道似乎隻有他自己才能聽到的自語響起,然後人已消失。


    房內,鶯歌抱著琵琶正暗自鎮定的迎上不遠的那人,看似正氣凜然的麵容卻被那雙色眯眯的眼睛毀了個一幹二淨。


    而那人的手旁正放著一把劍,青色的劍,不知何種材質所鑄,竟然和碧玉一般。


    那玉劍公子也不說話隻是一個勁的盯著鶯歌看,隻讓她有種被惡心的感覺。


    她見此也不開口,左手扶琴,右手撥弦,剛彈了沒一下就隻見那玉劍公子身形一動已在她驚恐的注視下點中穴位。


    她心中驚恐剛欲開口頓時嘴巴已被那人捂住。


    “別喊了,老鴇收了我二百兩銀子,今天,你是我的了。”


    玉劍公子附在她耳邊一說頓時鶯歌的臉就絕望了起來。


    可隨即鶯歌的眼睛卻猛然睜大起來,瞳孔一縮,死死的盯著玉劍公子的身後,好像看到什麽不可思議的事。


    “噌!”


    玉劍公子雖然好色可能在江湖活下來的又怎是什麽簡單角色,隻在鶯歌雙眼一睜的同時他已反手抽劍,速度流暢快速,回身之間已刺出五劍,老練而且毒辣。


    可隨即他的眼中亦是生出一股驚色,就好像看到鬼一樣。


    隻見屋內的窗戶不知何時打開了,雪飄了進來,而在那雪中竟然好像慢慢顯出一個人來,一個白發白衣青銅麵具的人。


    他正打量著自己。


    “你是誰?”


    玉劍公子臉色不知為何有些泛白,但他問話的同時手中劍更快了幾分。


    “什麽?”


    可隨即他卻駭然失聲,隻見那幾招還未靠近柳白衣,在接觸那飄雪的時候便被抵消了。


    麵具下的雙眼頓時露出一抹失望,然後慢慢看向鶯歌。


    “曲子不錯。”


    一聲略帶沙啞的聲音自麵具下傳出。


    “可否再給我彈一曲。”


    那人說著已自顧的坐在玉劍公子之前的位置,而那玉劍公子則是不知為何僵立原地。


    不知為何,這聲音似乎帶著一股無形魔力,讓鶯歌無法拒絕。


    漸漸地,二樓飄起一聲聲琴音,夾在雪裏。


    良久,最後琴曲消失隻剩雪了。


    “好曲。”


    那人看了眼屋外的雪,慢慢讚道,而後手伸進玉劍公子的懷裏掏了一下,再出來時手中已握著一疊銀票,怕不下千兩。


    “給你的。”


    鶯歌聽著這句話有些遲疑又有些疑惑,如果有這些錢她就可以贖身了,想到此處,她便一咬牙接了過來,剛一放好便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而這一刻,那個戴麵具的人則走出窗戶,走進了雪裏。


    過了許久,就隻聽一聲驚慌的尖叫傳出,那是送茶點的人,頓時樓裏雞飛狗跳。


    老鴇趕過去一看,就見玉劍公子早已死去多時,渾身冰冷發青就好像一個冰塊凍結在原地,而且竟無一絲傷口,而鶯歌亦倒在地上,片刻後被眾人喚醒。


    當眾人問起那人的相貌時,任憑鶯歌如何回憶都記不起來,很是模糊,隻記得那人好似從雪中走出來。


    眾人聽聞驚恐之餘無不麵麵相覷,然後皆不由而同的看著那窗外的雪。


    “嗚嗚……”


    雪中響起的風聲,就如同孤魂的嗚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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