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柳胥一人,意誌堅定,腳踩幻步,依然引戮而至。


    鏘!


    下一刻,柳胥的墨鋒,斬到幽龍頸上,立時便有鏘音發出。


    鏘音之後,驟然拖帶起連串的火花。


    那火花閃亮,由墨鋒與龍頸幽寒的鱗片摩擦出。


    柳胥登時麵容大駭。


    這且傷不得它,如何能不駭?


    同時刻,柳胥收劍,再戮來。


    這一戮,依然指向龍頸。


    吼!


    幽龍大暴怒,對天一吟,聲貫乾坤。


    柳胥的雙耳立時失聰。


    眼中耳中,盡出黑血,由巨聲所震。


    柳胥搖了搖幾近震昏的腦袋,他的劍落得益加堅定。


    他要戮幽龍頸。


    叮叮叮...


    更長的火花擦冒出來。


    幽龍受痛,層層疊疊的鱗片下,有黑血揮灑。


    但卻,也僅此而已。


    同時刻,幽龍出大殺式。


    它怒極。


    幻滅幻虛間,龍影閃爍。


    它龍首猙獰,生生對著柳胥衝撞了過來。


    這一撞,可裂山,可斷海。


    凡肉之軀,必當化作碎泥。


    卻虛空閃爍是龍的天賦神通,這等速度,教他柳胥,如何躲?


    這一撞,真的要死了嗎?


    柳胥不相信。


    他甚至從來沒想到,今日會死在這裏。


    本隻以為,憑借半步武王的實力入這寒龍山,即便不敵,逃跑自不成問題。


    卻誰能想到,這凶物,真是龍。


    且是逆天龍。


    柳胥的目光開始有些畏懼以及痛苦。


    他不想死。


    因為已經死過了一次。


    他知道曾經天火降臨那一刻的感受。


    是天下最可怕、最可怕的事。


    他還有很多事情還沒有做,如何肯死!


    所以他揚起墨鋒,以必死心,對著幽龍頭顱劈落一劍。


    不入武王,這一劍,無異於蚍蜉撼樹。


    卻他必須撼。


    因為他不要死。


    下一刻,不可想象的場景出現。


    幽龍撞到墨鋒上,也撞到柳胥的胸膛。


    柳胥的身體猶如斷了線的風箏一般,橫漂飛去。


    一口血水隨口甩飛。


    他本該死!


    卻奇怪的是,他沒能死。


    幽龍的龍睛突然開始驚駭。


    它望向柳胥,更準確的說,是望向柳胥的胸膛。


    那裏在發光。


    而後隻見胸膛的衣袍裂開。


    迸!


    一塊偌大的玉玨,猶若琉璃般,崩碎開來。


    聲音清脆。


    是這枚玉,承受了幽龍一擊。


    柳胥再度咳血,敞著胸膛落地。


    嘩嘩嘩...


    漫天碎玉,極為細碎,隨風揚落下來。


    柳胥望著化作碎屑落於雪上的玉玨,想來這天下再無人王玉璧。


    他這樣想。


    但卻他不知,這才是人王玉璧最本該有的形態。


    下一刻,柳胥咳出的血,隨著白雪吮吸,向著碎屑流去。


    碎玉一觸柳胥血,突然天雷響徹。


    天地間,最可怕的異象出現。


    因為有一把劍,要出世。


    那一時節,雷動九霄,風臨天下,可怕的銀光猶若滅世電弧一樣,一大片一大片的綻放。


    那場景,已有千年不現。


    下一刻,當風揚起最美的雪,那碎玉匯聚在了一起時刻。


    它緩緩升起,當世浮立。


    有赤豔的光芒灼人眼睛,讓人看不出形狀。


    柳胥與龍皆揚首。


    因為所有的雷霆,都傾瀉在了那團碎玉上麵。


    更可怕的是,空間突然動顫,無盡的空氣分子帶動著能量開始湧動。


    向天上那赤豔豔的猶若太陽一樣的光團湧去。


    而後那一團光芒越發壯大。


    越發壯大!


    直至超出了百丈龍軀。


    但無盡的能量依然在湧去。


    直到最後,慢慢的,光芒內斂,露出了形狀,是一把劍。


    一把擎於天地的巨劍。


    它白色,通體如玉,猶如實質,上貫天,下徹地。


    柳胥伸手,要握向它。


    是被動,也是主動。


    但接觸的那一瞬間,他開始恐懼。


    因為劍開始吸取他體內的鮮血。


    說吸取並不準確。


    是流動。


    柳胥體內的血,流向巨劍。


    血沿著劍紋在攀升,劍體漸漸變紅。


    血流出的越發多,卻柳胥並不感到疲憊。


    反而有一種身體在延伸的感覺。


    他呼吸,劍似乎也在呼吸;他抬頭,劍似乎也在抬頭。


    這劍,也是個身體。


    隻是這一刻,它與柳胥共用一份血液。


    下一刻,血液循環到劍尖,那劍越發紅豔。


    柳胥體內的血依然在流動,隨後那劍體開始赤豔。


    繼而猶若血珈一般烈豔。


    豔的猩紅,豔的可怕。


    直至有一刻,劍與柳胥手的接觸點不再有血流動。


    那劍飽滿。


    內斂的光,盡數外放,劍體上突然折射出血玉二字。


    二字古老,猶若天鑄,顯然是這把劍的名字。


    它沉寂千載,如今現世。


    此刻被柳胥握著,劍與人,人與劍,一個身體。


    柳胥望向幽龍,喝道:“今日我殺你,報天償輪回,你可有怨言?”


    吼!


    幽龍對血玉一聲龍吟,龍睛暴怒,顯然是要抗爭。


    它不認輸。


    “你屠戮生靈,掠奪精血,不過是為一朝化龍。我若如他們般葬你腹內,自是你成龍升天的運命。卻今時我祖上名劍出,戮你便不傷天地序列。你的煞氣,便不能計算我身,撼我命格!”柳胥秉然道。


    這段話,不是說給幽龍聽,而是說給天道聽。


    天有時命,龍本大氣運之靈,他若屠龍,今後身邊人必遭天譴。


    所以這段話,是問心。


    隻若心正,休說是龍,這天他亦敢戮。


    下一刻,柳胥揚起了劍。


    意定誌堅,問心無愧,緩緩的落下了來。


    這一落,山河覆滅而又衍生。


    無盡血花綻放,漫天雷霆沸騰。


    可堪稱天地間,最奇偉的一劍。


    同時刻,那龍匍匐,再不能動。


    不是它不反抗,而是他沒有抗爭的力量。


    尤是當一朵朵赤豔如荼的血花,在它身前綻開而又枯落時刻。


    它突然被天地間最莫名的力量禁錮住了。


    那種力量號稱可以戮殺武皇。


    同一刻,血玉斬下,無盡雷霆加持。幽龍的龍軀,從腹部斷開。


    一身道消,命不複存。


    柳胥收劍,鮮血回流,臉色急劇煞白。


    且隨著收回鮮血愈多,身體狀況愈遭。


    因為此時的鮮血與泵出時早已不同。


    它丟失一種天地間最莫名的力量。


    被祭於那一劍。


    然欲要血液中的那種力量恢複,不知幾何。


    最直接的體現便是,此刻柳胥的身體虛脫。


    無內傷,無外傷,但身體空虛,猶如受了邪咒。


    隨著能量盡數耗盡,血玉縮小,光芒內斂,最終又化為了玉璧。


    這很奇特。


    柳胥整了整袍,將其收起。


    無能量引渡,風雷逐度掩息,一切歸於平靜。


    天地回歸本該有的模樣;寒龍山回歸本該有的模樣。


    柳胥收起墨鋒,向空穀幽龍的屍體走去。


    所有的神秘斂去,龍軀兩段,在那安靜的躺著。


    柳胥接近。


    接近龍軀,接近龍首。


    然讓他大吃一驚的是,幽龍竟未死透。


    血玉一擊尚還有活息,這生物果得上天眷顧。


    此刻,它奄奄一息。


    見柳胥走來,它赤血般的瞳目無力的動了動。


    沒人知道它想別表達什麽。


    下一刻,柳胥知道。


    因為一條小幽龍,從它另一截斷軀內爬了出來。


    柳胥從背後抽出了墨鋒劍。


    隻是此時他的狀態不是很好,不知能不能殺死它。


    然事實上,那小幽龍更弱。


    它尚不該是出世的時間。


    卻它未死,有些奇跡。


    柳胥向著小家夥走了過去。


    若不殺死它,它將來是否益加凶殘,沒人知道。


    也沒人做保證。


    柳胥接近,小家夥恐懼,動作不利索的向後退。


    不知為何,柳胥突然不忍心起來。


    這世間的生命,最初的麵貌都是可愛。


    柳胥繼續迫近。


    小家夥逃開,向著幽龍頭顱的位置爬行,跌跌撞撞。


    不知為何,柳胥的身體越發疲憊,甚至說不得下一刻,便能昏迷。


    但是他跟隨了過來。


    跟隨不是為了殺它,而是救它。


    先於天命出世者,都會有疾。


    一般活不長久,因為缺少最後一步精補。


    除非後天得以補元。


    卻這寒天孤山,當世僻所,何以有補元之物?


    想來即便柳胥不殺,這小家夥亦活不成。


    所以柳胥將墨鋒落在了自己的左腕上,未見用力,皮被劃破。


    有熱血攜帶著真元,流淌出來。


    柳胥伸出手腕,小家夥聰穎,立時爬了過來。


    它的信子很涼,柳胥麵上有笑容。


    柳胥喂了它很多,直至體內真元幾近耗盡。


    小家夥貪婪,嚐到了益處,不再願停下。


    直至小肚子喝的鼓鼓的,模樣可愛。


    而後它對著柳胥吐了吐信子,轉身離開。


    柳胥不知它想表達的意思。


    不過想來這一腹真元精血,夠它熬過這個寒冬。


    不知何時,地上的幽龍已安然死去。


    柳胥轉身離去,也算還它一個夙願。


    都說蛟五百年化龍,五百年育子,柳胥幫它選了後者。


    負著墨鋒,臉色蒼白的柳胥,一路下山而去。


    隻是使他沒想到的是,血玉一擊,對他的消耗太過可怕。


    尚未走出多遠,他竟昏死了過去。


    正倒在山路上。


    第二日,盤龍鎮有大事發生。


    兵部衛國司,兵部侍郎宋玄之與三公少保紫玉攜聖旨赴至。


    聖旨由明皇親命下達,共召滄州、長州、雲州,三州有誌之士協宋玄之入盤龍鎮斬殺黑龍,佑大明一方平安。若得成功,入京可得受封。


    故而宋玄之與數十位武王,打聽細節罷,連日製定七套詳盡作戰計劃,並在第二日入了寒龍山。


    半日搜尋,於深山空穀內發現了昏迷的柳胥以及被雷霆焚滅的百丈幽龍。


    消息一出,立時引發四海驚動。


    大明出了一位少年郎,隻身屠了龍。


    隻是無人願意相信。


    但當百丈龍軀被抬出寒龍山,入所有人視野後,天下再無異言。


    一時間,一位叫梅青寒,握著一把墨鋒劍的少年,在大明被賦予了傳奇。


    屠龍人,方才是當世最奇偉的男人。


    不要說女子,即便是男子都心生崇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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