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傳出的時候,已是三日之後。


    能上得相宜舫的人非富即貴,自然有隨從跟隨。自己的主子上船之後,這些人便在杭州城內,等著自己的主子。


    西子湖上卻已經沒有了相宜舫的影蹤。就連它的兩艘別號,弄晴舫和泛夜舫,也是不見蹤影。


    第一日的時候,岸上的人還不是很在意,隻道相宜舫泊在湖心深處,幹那風流的勾當。


    當了第三日,相宜舫仍然沒有靠岸,有些人便焦躁起來,心裏生出了不祥的預感。


    西子湖不大,那些人尋了舟子,隻不過半日,便在湖心中央找到了那三艘畫舫。隻是那裏已經是一片死寂,原本鶯歌燕舞的畫舫早就空無一人。船上的姑娘,及當晚上船的客人,全都消失了。


    消息頓時轟動了整座杭州城。


    從府衙到民間,到處都在談論這個消息。明裏暗裏,不知道有多少人開始為這個消息可能帶來的後果,而開始運轉起來。


    …………


    西秦的七皇子,也在這一晚失蹤了。


    當然,知道這件事的人極其嚴格的控製在一個範圍之內。


    南齊禮部官員接到西秦通報的這個消息後,頓時目瞪口呆,一個西秦的皇子,居然在南齊的境內失蹤了,而且據說這個皇子是西秦皇帝最寵愛的幼子。


    年邁的老尚書忽然想起三十餘年前的那場大戰,一張褶皺的老臉頓時黑的有如鍋底。


    …………


    “胡主事,你是兩榜出身,倒是說說看這西秦的淵源。”老尚書稍微理了理紛亂的思緒,啜了一口慣喝的鐵觀音,向那禮賓司的胡主事問道。


    胡主事知道頂頭上司突然問起這個,自然不是要考較自己的學問,一定是另有深意。到底是進士出身,略一思忖,便開口道:“下官雖才疏學淺,對這西秦的出處,倒也略知一二。說得不到之處,還請堂官指正。”


    “西秦先祖原本是胡人,後乘著晉室丟失中原、群雄亂起之際,割據了北方的一隅之地,自號大秦。百餘年前,大秦卻出了一位天縱英才的神武皇帝,在江北第一謀臣王勇的輔佐下,隻用了三年的時間,便混一北方。”


    “這神武皇帝野心勃勃,既得隴又複望蜀,平定北方之後,便禦駕親征率著百萬鐵騎,欲要渡江南下,取我江南。那大秦的柱石王勇知道我南朝雖弱,卻是軍民一心,又有王謝二族被倚為長城。北方雖強,內部卻是爾虞我詐、暗流湧動,一旦出現變故,便有分崩離析之虞。故而王勇對神武皇帝苦諫,終未獲準,隻好勉力而為。”


    “後來果然不出王勇所料,苻秦軍隊在溧水一戰中,被謝氏用計打得大敗,神武皇帝隻身帶著八百餘騎逃回了北方。神武皇帝經此一敗,性情大變,夜夜在宮中飲酒到天明,不理朝政。脾氣也越發暴躁,常常無故殺人。王勇苦諫無果,君臣自此有隙。”


    “終於有些人無法忍受神武皇帝的暴虐,勾結內侍乘他酒醉後,將他縊死在寢宮。主上既死,朝中大亂。那些苻氏宗族也各自暗懷鬼胎,欲從中撈到好處。”


    “苻秦治下的各方勢力乘機反叛,各自占有地盤,偌大個大秦王朝一夜之間土崩瓦解。其中那鮮卑族的一支拓跋氏,乘亂而起,經過十來年的征伐,逐步消滅了其他的大小勢力,建立了元魏朝廷,取代苻秦成為新的北方霸主。”


    “王勇獨木難以支撐將傾的大廈,無奈之下,隻好帶著神武皇帝年幼的太子,在一班忠於苻氏的臣子護衛之下,向西渡過延水,在長安城安頓下來。眼看著複國無望,王勇隻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將這關中的小朝廷打理起來,延續了苻氏大秦的一絲血脈。時日久了,天下別國便稱這小朝廷為西秦。”


    “這大致便是西秦小邦的來曆。”胡主事一口氣說完,便神色恭敬的望著老尚書,知道他接下來一定還有話說。


    老尚書似乎嫌這書房裏有些悶,踱到窗前,推開窗門,深深的呼了一口氣,看著院內一株含苞的迎春,緩緩道:“大致也與你說的差不多。也便是從那時起,西秦與元魏便成了世仇,卻與我南朝交好起來。”


    “那你可知道,三十七年前,我大齊為何又與西秦在泗水大戰一場?”


    “這場大戰發生時,屬下還未出生。不過屬下自入仕以來,也詳細考究過這段史料,說是當時的西秦皇帝得位不正,欲與我大齊戰上一場,以在國內立威。”


    老尚書苦笑一聲:“哪裏又是那麽簡單,這其中的關竅之處,史書又怎會記載?這件事的內情在當時極為隱秘,所知之人不過雙手之數。隻是事情早已過去多年,如今說與你知道也不打緊。”


    胡主事一聽涉及到前朝秘幸,便整衣肅容,側耳聆聽。


    “我大齊章皇帝開平十二年,西秦的一位皇子孤身前往金陵城遊學,偶遇順承郡主,兩人一見傾心,結為百年之好。原來這也倒是一樁美事,誰知道,變故卻由此而起。”


    “開平十四年,長安城裏發生內亂,當時身為皇子的苻策乘著父皇病重,帶領府兵誘殺太子。又領著府兵攻入長安宮,逼迫父皇寫下傳位詔書,接著便一束白綾送他殯天。”


    “苻策性子極為陰狠,登上大位之後,將皇族斬殺殆盡。隻有在金陵城裏的那位皇子,幸免於難。可是苻策卻還是放心不下,一紙國書到了江南,名義上雖為請求,措辭卻頗為強硬,要我大齊朝廷將那皇子送回西秦。”


    “經過朝中幾位大佬的一番商議,大致認為沒有必要為了別國的家事引起紛爭,便欲將那西秦皇子交出。那時我資曆尚淺,卻因一筆小楷被先帝看中,簡拔在平章處行走。當時呈給先皇的折子,便是我草擬的。這奏章遞上去以後,先皇當即便準了,著鑾儀衛立刻拿人。誰承想,那順承郡主是個極有主見的,早就收到了風聲,便帶著夫君從金陵城內消失的無影無蹤。”


    “苻策大怒,認定我大齊借口尋不到人,其實暗地裏藏著別的心思。於是起兵十五萬,陳於泗水北岸,揚言南齊如果不交出人來,便要渡過泗水,直取金陵。朝廷派出鑾儀衛,四處搜捕,卻哪裏尋得到?”


    “於是,便有了那場大戰。本來西秦國力遠不如我,誰知苻策收服了犬戎人,軍力便強悍了起來。打了半年有餘,難分勝負,卻都打的精疲力竭。恰好這時又有鑾儀衛的密探消回報,說是西秦皇子與順承郡主早就投了北魏,如今正在大梁城中。”


    “估計西秦苻策也得知了這個消息,雙方正好就此罷手,卻也元氣大傷。幸好當時的北魏是個庸主在位,要不然乘機南伐西進,那我大齊恐怕便十分的危險了。西秦雖與我罷兵,關係卻大不如以前,一直到苻策駕崩,新主登基,才又慢慢的緩了過來。”


    胡主事哪裏會想到,那場大戰的背後居然還有這樣的內幕,一時聽得目瞪口呆。不過他很快便反應過來,老尚書今日將這內幕說與他知道,自然便是與眼前的這件事大大有關。


    一口氣說的太急,老尚書有些岔氣,不免咳嗽了幾聲。胡主事連忙端起鐵觀音,遞到他的麵前。


    老尚書滄桑的雙眼透出深深的憂慮,“聽說西秦在位的也是位雄主,如今他的兒子在我大齊失蹤,若是一個處置不當,恐怕又是一場莫大的幹戈。你我如今便要想個完全之策,好進宮陳奏皇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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