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霧忽然從中裂開,如同有人將那純白的紗帳劃開了一道口子。


    葉厲覺得口唇有些發幹。


    麵前這女子雲鬢有些蓬鬆,看上去十分慵懶,惺忪眼角的那一絲淺笑,若有若無,一隻手正捂著口唇,淺淺的打了個嗬欠。容顏雖不及殷舞那麽清麗,卻有著一種難以言說的風情。羅裳微微散開,隱約露出胸口的一抹雪白,那種剛從睡夢中醒來的模樣,忍不住讓人猜測這女子之前正在做什麽。


    書中說的惹火尤物,也不過如此。


    如此尤物,淺淺的笑容中卻透出無比的寂寞,寂寞的讓任何男子見了都忍不住想要將她摟進懷中,放肆的憐愛一番。當然,若是那女子手中拿著一把劍,又另當別論了。


    看得出來,就算是尤物,這女子也是個要命的尤物。一個女人真要命,對男人來說通常有兩種意思,這個霧中出現的女子,卻包含了這兩種要命。


    她真要命,也真的能要了別人的命。


    女子踏在一條小舢板上,左手正拿著一把劍,一把很細很細的劍,細的便如同一根繡花針。


    葉厲沒想到,這女子剛剛才偷襲失敗,此刻卻竟然現出身來。


    牧羊和西門富貴坐在船舷的兩側,看著這似鬼魅般突然冒出來的女子,一時有些摸不著頭腦。待看清那女子的模樣之後,小腹之中同時升起一陣無名之火。


    青衣小廝卻仍舊站立在船頭,一下又一下的劃動船槳,船身很窄,卻長的有些異乎尋常,所以他似乎對後麵發生的事情絲毫沒有察覺。


    船頭掛著的一盞燈籠,輕輕擺動。


    女子忽然展顏一笑,身形卻是淩空飛起,手中長劍向葉厲疾刺而出。


    葉厲沒有動,因為這劍在離他三尺距離的時候,卻突然拐了個彎。又直又細的長劍自然不會自己拐彎,而是持劍的女子在半空中改變了出劍的方向。


    牧羊看著那一點纖細的劍尖在自己眼中放大,似乎是被嚇傻了,一動不動,根本不知道躲避。看起來,下一刻,那柄長劍就會在他胸前刺出一個小小的洞口,然後帶出一束溫柔的血花。


    這一幕並沒有出現,因為一支木槳出現在牧羊的胸口。這支木槳出現的是那麽理所當然,似乎它一直就在這裏。


    木槳的柄,自然是握在葉厲的手中。


    那一劍的目標,是牧羊的胸口。此刻牧羊的胸口卻出現了一支木槳,那劍自然便要刺進木槳當中。


    事實便是如此。長劍刺入木槳之中,發出撲的一聲輕響。


    一劍刺空,女子好像也不覺得意外,卻格格的笑出了聲,向葉厲道:“差點忘了告訴公子,奴家是叫做梧桐的。”話音未落,一直空著的右手卻突然出現一根樹枝,直刺向西門富貴。


    樹枝看上去很尋常,隻不是從梧桐樹上隨便剪下的一支。可這樹枝卻比最快的長劍還要迅疾,再也不留餘力,去勢如同負心男子說分手那般決絕。看起來,梧桐最初的目標便是西門富貴。


    看上去根本沒有修過武道的西門富貴,似乎無論如何也避不過如此決絕的一劍。


    樹枝刺入一隻手中,那隻手普普通通,皮膚微白,手腕的黑色袖口有些破損,五根手指卻是無比的修長。


    沒有鮮血流出,是不是因為樹枝沒有刃口?要是知道了梧桐曾用這根樹枝同時穿過三個高手的身體,恐怕便沒有人會這樣認為了。


    沒有鮮血流出,是因為那看似刺入手中的樹枝,隻不過是被那隻手用三根手指輕輕捏著,而且捏的那麽自然,仿佛握著的本來就是自己的劍柄。


    梧桐的麵頰有些發紅,更加顯得嫵媚動人。可她自己知道,這不是在發出吸引異性的訊息,而是體內真氣運轉到極限的表現。長劍被葉厲用指尖捏住,無論女子如何用力,再也進不得半分。


    西門富貴一張胖臉煞白,似乎被這一劍嚇得不輕。可是就連葉厲也沒有注意到,西門富貴自從上船後便一直攏在袖中的雙手,其中握著把折扇的那隻鬆了鬆。


    左手細劍刺入木槳中,右手的樹枝又被葉厲捏住手裏,梧桐一時有些進退兩難。最好的選擇,似乎隻有棄劍退去。


    梧桐沒有棄劍,更沒有退。因為她清楚,葉厲此時的處境比她還要尷尬,他想要護住這小乞丐和小胖子,便要一直抓住她手中的兩柄劍。


    她還知道,這霧中隱藏的不止她一人。那個人直到現在還不肯現身,難道不就是在等這一刻?


    一個黑色的身影出現在梧桐頭頂,寬大的服袍微微鼓起,如同一雙黑色的翅膀,飛舞間帶著空氣不斷的流動,將那一片的濃霧完全驅散開來。


    黑影手中握著一把巨大的黑刀,如同死神的那把鐵鐮,向葉厲當頭劈到。


    ………………


    “或許我應該謝謝你,因為看來你真的很替我著想。可惜你根本不理會我在想什麽。”殷舞將看著窗外的視線收回,轉向紅姑娘,那張熟悉的臉竟然有些陌生起來。


    紅姑娘名義上是相宜舫的主事人,實際上不過是是自己的貼身婢女。這些年,她從沒有背著自己擅自行事,今日卻是一反常態。是真的像她所說,隻是為了不讓自己受到宗主責罰嗎?


    紅姑娘迎著殷舞的視線,似乎知道她在想什麽,幽幽的道:“等到今日事畢,見到宗主的時候,小姐便會知道我的良苦用心了。”


    “看來你早就做了很多的準備。既然如此,被你派去的,一定不會隻有梧桐一人吧。”


    “小姐不必試探我。既然準備行事,自然要保證絕不失手。除了梧桐,烏鴉也一起跟了過去。”


    “想不到那個黑不溜秋的東西居然也會聽你的使喚,看來宗主給了你不小的權力。也許你早就是這相宜舫真正的主人了,隻是我不知道而已。”


    “不管小姐怎麽看我,我做的這一切,全都是為了小姐。”


    “是嗎?”殷舞又將視線轉向窗外,似乎想看穿那濃霧下隱藏著的一切秘密,“不過隻怕你還是小瞧了那少年,就算他因為某種原因失去了修行者的境界,但憑梧桐和烏鴉,或許很難留得住他。”


    “還是小姐看得通透。畢竟曾經是修行者,就算現在已經墜落凡塵,也不是什麽人便可以輕易就能殺得了的。所以,就連那個殺神,此刻也在那條小船上。”


    “你是說,那個殺神?”殷舞清麗的容顏上出現一絲蒼白,似乎聽到什麽讓她極度震驚的消息。


    “是的,那個殺神,自然是索清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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