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齊泰和一十一年二月,杭州內最為轟動的消息有兩樁。


    其實,這兩樁事情原本就是一樁。


    頭一樁,杭州城西子湖畫舫上的三個最有名的清倌人,初雪、莫笑及殷舞姑娘居然要開門接客,招納入幕之賓了。


    這個消息一傳開,不單單是杭州城,南齊境內所有的青年才俊、世家子弟、權貴紈絝都是聞風而動,想要乘機一睹芳容。其實不單單是南齊,就連北魏、西秦也難保有人喬裝打扮偷偷的來到杭州。南齊與北魏、西秦雖屬敵國,一來這幾年關係還算緩和,二來這畢竟隻是風月之事,就算有客人不請而入,南齊朝廷也就睜隻眼閉隻眼了。隻是私底下,朝廷鑾儀衛的密探們有沒有對這些人額外的加以關注,就不得而知了。


    …………


    初雪、莫笑及殷舞姑娘是西子湖上相宜舫的三大頭牌。相宜舫乃是風月行當的翹楚,專以姑娘絕色且多藝聞名天下。它與那些低賤的賣肉行當可不一樣,姑娘們大多是賣藝不賣身的。所以這裏是那些文人騷客的溫柔鄉,遊俠浪子的多情塚。


    初雪等三人本來是養在閨中無人識。誰知五年前,相宜舫上來了一位客人,見了舫中的所有姑娘,都不滿意。那做媽媽的平日是被奉承慣了的,見這客人百般刁難,便欲翻下臉皮來攆人。好在那客人雖是挑剔,出手卻毫不含糊,於是看在銀子的份上,老鴇子也隻好強忍著伺候。


    那日朝中校勘院的趙柏穗柳大人正在舫中。南齊風氣奢靡,士子官員皆以風流自居,所以遊舫狎妓乃為常事。那勘校院乃是為皇上選書編冊的衙門,其職最是清貴,雖無太大實權,卻常常能在天子跟前奏對。所以此次趙大人回杭州省親,自有一班當地的官員奉承。


    趙大人在如廁時遇見一人,初時並不在意,隻是覺得有些眼熟。回到房中,卻越想越不對勁,最後終於讓他想起一人。


    …………


    想當年初登龍門,正是春風得意之時,遇到當時是皇子如今已是皇弟的靖王爺。那靖王年輕氣盛,隱去了真名與一班士子下場比試,居然讓他得中皇榜。興奮之餘,便邀了一班同榜去了京城裏最奢華的沉香閣,趙柏穗也在應邀之列。


    那日也怪,沉香閣居然沒有姑娘來招呼他們這一班新貴。再一打聽,才知道柳居然柳大才子就在閣中。這柳大才子身負絕學,琴棋書畫樣樣皆通,卻無意仕途。初時先帝欲招他進宮,做個棟梁之臣,被他婉拒了數次。好在先帝為人極為豁達,柳居然既然不願承奉聖恩,他倒也沒有強求。


    這柳大才子最是喜愛流連花間叢中,不願與朝中閣老為伍,卻與那些鶯鶯燕燕打的火熱。柳居然又為青樓女子寫就了無數的詞曲,那字字句句都寫在那些女子的心坎上,便被天下脂粉引為知己。


    先帝聽聞後,淡然一笑道,既然他不願來伺候我這個天子,偏愛那些胭脂紅粉之地,那就讓他做個花間天子吧。


    從此,花間天子的名號便傳遍天下。


    趙柏穗自然聽過花間天子的名頭。如今聽聞這位奇人在此,定然要見識一番。於是便見到花廳中央那位被群美簇擁的年輕書生,處在萬花叢中,場麵竟是那樣的和諧。仿佛那數十位絕色女子此刻都成了綠葉,而一身素衣的書生居然就是那朵盛開的白花。書生模樣倒也平常,隻是嘴角常含笑,有種特別的意味。最特別的是,他那種天生不羈的神情,仿佛除了眼前這些女子,別說世間,就連這天地也不在他的眼中。


    那種不羈,讓他同為少年的意氣風發,也感形穢。


    先帝駕崩,當今繼位。這位新至尊卻是個刻薄寡恩之人,自然容不得這南齊境內,竟然還有個人能與自己一樣同稱天子,雖然這個天子不過是一句戲言。鑾儀衛開始四處打探,柳居然卻不知所蹤,消匿於江湖之中。從此世間再無柳三,柳三的詞曲卻紅遍大江南北,更餘無數的多情女子對紙追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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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剛剛那青衣書生,雖是一副愁苦表情,模樣普通的讓人轉眼即忘。可那一瞥之下,眼中的不羈之色,仍與當年一般無二。世間除了柳三柳居然,哪裏還有人能從骨子裏透出那股驕傲?


    趙柏穗年過五十,還是個清貴之臣,那宦海沉浮的遊戲早就看得通透。再說當年事早已過去數十載,皇上自己恐怕也忘記了柳居然是何許人也。於是便斷了將他重現世間的事密報上去,以求換取功名的念頭。


    這柳居然當年是傳奇中的傳奇,更兼詩詞歌賦無一不精,那些留下的墨寶早就被得到的人當傳家之寶珍藏,市麵上根本難得一見。如今既然有幸見到,若是能得到他親筆的書畫,也算為後人留些傳世之物。


    一念至此,趙柏穗便讓地方官將老鴇喚來,言語了一番。老鴇雖不知到這老先生是何人,但見杭州城的本官太守俞大人對他也是一副恭敬模樣,來頭自然小不了。雖是極不情願,但總不能得罪父母官,也隻好按他的吩咐去做。


    於是便喚了初雪這三個還在雕琢中的心頭肉出來,去招呼那看上去極為落拓卻又十分多金的中年書生。隻是心裏老大的不明白,這小老頭雖是銀子不少,卻如何能讓那大官模樣的貴人如此抬舉?


    誰知道這一番,便成就了初雪三人在天下的名聲。


    初見初雪,中年書生原本有些渾濁的眼睛頓時一亮,喝了聲好,又說了句“初雪勝晴”,浮了一大白。


    再見莫笑,連道了三聲好、好、好,又呼道“拿筆來”。片刻之間,便揮就“莫笑人消瘦,春風最解語”十個淋漓大字,浮了三大白。


    最後見到殷舞,卻是不言不語,忽然歎三口氣,又對天大笑三聲,從袖中掏出一卷紙墨,放在殷舞手中,便躍入湖中,踏波而去,不知所蹤。


    那有心結識的趙柏穗趙大人在一旁看著,不禁扼腕而歎,連連頓足,卻也無計可施。


    殷舞打開那卷紙墨,封皮上書著“河山亂”三個大字。


    …………


    後來漸漸有些風聲傳了出來,說道是花間天子重現人間,曾在西子湖的相宜舫春風一夜。鑾儀衛也曾為此事詳勘了一段時日,因無真憑實據,又是陳年舊案,便草草了解。


    隻是“初雪勝晴”、“莫笑人消瘦,春風最解語”兩句卻流傳開來,初雪、莫笑也因這兩句而得名,揚於天下。


    更可歎的是,三年後殷舞姑娘憑著一曲《霓裳亂》之舞名動天下,多少人夢寐以求而不可見。那書劍雙絕的齊家少爺齊含風,更是以一親殷舞的芳澤為平生夙願。


    可是很多人都奇怪,既然初雪、莫笑是柳天子為二位姑娘留下的名字,殷舞二字卻不知又出自何處?


    沒人知道,那卷《河山亂》的首頁,及書著“殷殷切切,且行且舞。得女如此,夫複何求?一舞傾人城,再舞傾人國”幾行字的卷末一頁,卻早就被殷舞付之一炬。


    …………


    這頭一樁,可以說是天下男人的幸事。隻是不知道有多少人乘興而來,卻又要敗興而歸。那最後的幸運兒,畢竟隻有一個。


    還有一樁事,便是仰慕殷舞姑娘日久的齊含風齊少爺,要來杭州了。對杭州城的懷春少女來說,也許不單單隻是少女,這個消息無疑才是最令人激動的的。因為那齊含風不但家世好,有才情,年少多金,而且是個美男子,很美很美的美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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