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隨意的一瞥,蕭何差點嚇得坐在地上。他打死也想不到散發出這濃烈異香的,橙黃色濃稠透明的“蜜”竟然是屍油!


    小老頭看到他的樣子,仿佛是早已預料到似的,嘿嘿一笑,便大手一揮,已經破碎的蠟紙神器般地和好如初,仿佛沒有被拆封過那樣。


    蕭何坐在地上結結巴巴地指著小老頭:“你、你、你——”


    小老頭睨了他一眼,見怪不怪道:“我什麽我?看到這些你還想上無極峰嗎?”蕭何呆愣愣地望著他,恢複了好一陣,才壓住心中的惡心,憤憤道:“我又不是自己想上這破地方來的!”


    小老頭哈哈大笑,眼神充滿了玩味和讚賞:“好小子,有個性!我是風伯,昆侖無極峰鏡像世界外的拾骨人。”


    蕭何好奇地重複道:“拾骨人…….”


    “方才我問你,可知道昆侖派有多少上門求仙的人?你若願意,隨我看看這山下的骸骨便知了。”


    蕭何聞言猛地搖搖頭,他才不願意跟著這個奇怪的老頭下去。萬一他一不高興把自己也做成“蜜”怎麽辦?對於剛才的話,他心中有些疑問,便好奇道:“什麽意思,求仙的全死了?”


    “若是全都死了,何來的新仙界第一派昆侖?”


    風伯睨了一眼蕭何,如是說道。


    “這些全是被扔出來的,是困在——”


    突然,一個聲音冷冰冰地打斷了風伯的話語:“風伯,好久不見,近來可好?”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蕭何一跳,他猛地回頭,發現竟然是朔夜。夜風蕭瑟,樹林沙沙作響。月冷星稀,黑雲垂野。蕭何定睛一看,月光下,這小妞兒穿著一套可愛的奶牛睡衣,劉海撩了起來,臉上貼著黑黢黢的麵膜,要不是先認出了聲音,這大半夜的,猛地一看,蕭何還真保不準把她當成一個黑臉鬼。


    他實在是忍不住笑出了聲。朔夜貼著麵膜,嘴動不了,隻得用眼神瞪著他,腹語道:“笑什麽笑!”


    風伯也是微微一愣,才認出了朔夜,他站起來,微微頷首,認真而禮貌地說道:“朔夜公主,好久不見。”


    蕭何瞪大了眼睛看了看朔夜,重複道:“公主?”


    朔夜貼著麵膜看不出表情,但是她坑了半天沒說話,一定是臉紅了。朔夜故意不理蕭何,挨著風伯坐了下來,晃著兩條長腿,十分親切地對風伯說道:“風伯,近來身體如何?”


    風伯一改剛才對蕭何擺譜裝神秘的態度,笑嗬嗬地看著朔夜,好像十分尊崇她的身份:“多謝公主關心,風伯我身體尚好,尚好。”她回頭看看風伯的竹簍子,又探頭問道:“今晚戰果如何?”


    風伯滿意地答道:“還不錯,收了幾副好骨。”


    蕭何想到那香氣撲鼻的屍油就惡心,但是他心裏對此仍是感到十分好奇和驚歎的,難道這修煉之人,死了化成屍水都是香的?


    朔夜當然知道他誤解了魂香究竟是為何物,看到他那副樣子,無不嫌棄地哼了一聲。


    風伯在旁,看了看蕭何呲牙咧嘴擰著眉毛,便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了。或許是朔夜在,他終於不擺譜了,十分認真地對蕭何解釋道:“這是魂香。”蕭何暗道看來是平常朔夜是作威作福慣了,風伯和崇華關係如此之好,見了朔夜更是一臉油膩膩的老臣對皇子的關心和愛護。


    果真是個魔頭。


    “魂香?”


    蕭何雖然腦子裏在嘀咕朔夜的壞話,麵上卻風平浪靜,一臉天真望著風伯。


    “拾骨人最重要的職責,其實不是拾骨,而是拾魂。尋找那些遊離在天地之間的修士魂魄。自古修煉乃逆天行事,所以修士的魄魂是無法踏入輪回的。強大者自可修成神魂不滅神功,肉身被毀滅,在尋找便可,但是那些不夠強大的,隻得在天地間遊蕩。久而久之,魂魄受天地煞氣侵蝕,失去意識,變成無主孤魂。無主孤魂就會變成‘魑’,憑借著生前尚且強大的能力為禍一方。所以拾骨人會收集修士的魂魄和骸骨,以秘法放入罐中,化其煞氣,淨化靈魂,送這些可憐人最後一程。作為回報,拾骨人會帶走修士的一根骨頭,所以稱之為拾骨人。”


    朔夜看了看手表,算得是時間到了,便撕下麵膜,用一團金光燒了,隨後用手輕拍著水嫩的臉頰,如是解釋道。


    “這黑焰蛛絲麵膜還真好用。”她嘀咕著。


    聽了此番玄而又玄的解釋,蕭何心中的不適感終於有些減輕了。敢情那黃澄澄的液體不是屍油,而是液化的靈魂。如此一來,這一個罐子就是一個殞命的修士,身死道消,徒留一絲孤魂還掙紮在天地之間,蕭何不由得有些同情起這些人來。


    朔夜和風伯也是舊識,有一壺喝不完的酒在手,便是暢快地聊了起來。蕭何在旁插不上嘴,便也隻是坐在一旁聽著。一晚上倒是聽了不少有趣的仙界奇聞逸事。譬如北極紫薇大帝的三太子為了個峨眉派門外女弟子逃婚啦、新仙界天庭效仿古龍國政府,組織一眾老神仙學習開會,組織演講撰寫心得啦等等,諸如此類,不足為論。待月下西樓,東方天際泛白之時,蕭何帶著滿足愉悅的心情和風伯告了辭,便與朔月在清晨燦爛的陽光中一道兒下了山,回到了村裏。


    小小的山村從甜蜜的酣睡中醒來,充滿了朝氣與活力。三人在客棧中吃了些早飯,休息片刻,便與老人告辭,複又踏上了這無極峰的山林小道。


    清風拂麵,翠巒疊嶂,鳥兒歡鳴,偶爾路過的行人旅者皆麵帶微笑,熱情友好。但蕭何卻哈欠連天,渾身困乏,怎樣也消不去昨夜的殘酒。反觀同樣是喝了一晚上的朔夜卻如往日那般生龍活虎。蕭何默默猜想,這小妮子想必是酒場上的老手了,自己這點酒量,怕是再來三個也不夠她喝的。


    就這樣,在朔夜的咒罵聲中,蕭何托著疲憊的身子,臉色拉得老長,與二人向著山頂爬去。待到日上三竿,三人來到了無極峰的峰頂。前方忽如撥雲見日,密林如悄然推開的屏障一般,一個猶如藍寶石般的湖泊映入了蕭何的眼簾。


    蕭何四下看看,這裏海拔極高,四周全是彌漫翻滾著的雲霧,和朦朦朧朧的金色陽光。場景倒是如夢似幻的,蕭何本想這山頂之上便是宮殿,有一眾表情嚴肅的老神仙在這裏等著他,卻不料除了安靜得如墓地一般的湖畔草原,連個鬼影子都沒有。


    誰知道是不是朔夜又耍他玩兒。如是想著,蕭何歎了口氣,正好昨夜喝了酒現在口渴得緊,便自顧自地上前捧起一把清冽甘甜的湖水送入口中,暢快淋漓的飲了一番。就在此時,他發覺這湖水的倒影有些奇怪。明明四周什麽也沒有,皆是白茫茫的霧氣,怎地這湖水卻倒映出來另一座山的山峰?


    蕭何抬頭向天上望去,這個角度,除非頭頂上有一座倒置的山峰,不然不可能有如此映像……..


    心中正奇怪之時,自己的屁股吃痛,仿佛是被人踢了一腳。他失去平衡,仰頭便向水麵栽去!跌入水麵之前,他轉頭看到朔夜一臉壞笑地看著自己,心中暗罵,果然不能背對著這個家夥!居然趁自己喝水將自己踹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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