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淩一向是很聽師傅的話的。


    所以師傅離開的這十年裏,他依照吩咐,每隔七日便在師傅洞府的側室內挖出一個玉壇,在三更十分帶著玉壇潛入水底的冰晶森林之中,好生將玉壇供奉在師母麵前。


    十年時光裏,每隔七日,南淩去送玉壇的時候,都會發現上次送來的玉壇已經碎成數塊兒,散落一地。


    久而久之,南淩供奉玉壇的地方像是被什麽東西滲透了似的,顏色頗深,有一回南淩好奇地去聞,竟隱隱有一股腥味。


    壇子裏難道是…….


    南淩不止一次猜想著。


    不知不覺,又是數日過去,距離師傅回到北極,已經足月。


    這段時間裏,師傅日日早出晚歸,不見蹤影,很是神秘。


    南淩像往常一樣日日修習功法,打掃洞府,備好飯食,當然,那送供奉的活兒已經交還給師傅了。


    隻是每每等到飯菜都涼透了,也不見師傅來吃。


    某天的清晨,當南淩像往常一樣備好早飯,送到師傅洞府門口時,卻聽得洞府之內傳來了痛苦的又隱忍的呻吟之聲。


    南淩心下十分疑惑,猜想可能是師傅發噩夢,便放下手中飯食,躡手躡腳地走了進去。


    哪知偌大的洞府之內,根本不見師傅的身影。


    陣陣時有時無的痛苦呻吟從側室飄出,南淩心頭一沉,閃身至一旁,輕輕地靠近,接下來發生的一幕讓他頭發陣陣發炸:


    披頭散發的師傅無不虛弱地癱坐在地上,身旁扔著一把閃著寒光的刀子。


    一小縷清泉般的殷紅血液從師傅手腕兒翻開的傷口處泂泂流出,匯集到身下的白淨的玉壇裏,像是濃稠的墨滴在宣紙上一般,明晃晃的,形成鮮明的對比。


    南淩痛心疾首,撲通一聲下跪在地上,聲音略帶哽咽:“師傅……..”


    師傅猛地回頭,嘴角枯渡,糜頹蒼白的臉上閃過一絲慌亂。


    他修長的身子略顯單薄,玄色的長衫上滴上了幾點血汙,已經變成幹涸的黑色。


    往日那英姿勃發的偉岸身影一去不複返。


    南淩責問著自己,為什麽沒有早點發現呢?要是自己細心一點,也不至於現在才發現…….


    那日,師傅並沒有和他解釋自己為什麽這麽做。


    他隻是叫南淩好好修習功法,別的,一概不許插手。


    可是事情的結果總是讓南淩的心墜得生疼。


    師傅回來之後不知為何變得太過虛弱,加之傷病久積,還要每隔七日放一次血,終於在某一天支撐不住,昏倒在了地上。


    南淩將師傅好生照顧,不由得師傅同意便代替其師傅做起了那供奉鮮血到玉壇裏的工作。


    剛開始南淩也是覺得十分詭異的。


    雖然他不明白為什麽要這樣做,但是為了師傅和師母,南淩甘願付出生命。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當他做出這個決定時,自己的命運已經被悄然改變。


    數日後。


    今日,是南淩供奉玉壇的日子,但是好死不死,他竟然給忘了。


    這也不能怪南淩的,師傅倒下之後,洞裏大大小小的事都落在了他的身上,清掃、洗衣、做飯、看護冰穴、照顧師傅,加上每周放一次血,南淩著實是累的不輕,臉色也蒼白了不少。


    下午時分,將師傅服侍著用過藥膳之後,頭昏腦漲的南淩累得抱著剛剛盛滿鮮血的玉壇睡著了。


    長長的夢裏,南淩夢到了許多雜亂的,無意義的事情,幽幽地醒來之後,他頓覺渾身清爽,腦袋也輕快了許多。


    南淩大口呼著氣站了起來,活動活動筋骨,隨後發現了那件讓他頭皮發炸的事情——腳下的玉壇還乖乖地放在原地,沒有送到冰晶森林中去。


    南淩急匆匆地跑出洞府一看,根據星星的位置,他判斷已經是四更天了。


    “三更之後,五更之前,萬萬不可前去冰晶森林,切記,切記!”


    師傅的話回想在南淩的耳邊。


    可是今日是供奉玉壇的日子,師傅又臥床不起,該怎麽辦呢?


    數百年來,這玉壇怕是不曾斷過的。


    眼下已經是第八日的淩晨了,怕若是再遲一會兒,會壞了師傅百年的心血也說不定!


    如今這冰穴之內大大小小的事物都全仰仗著自己了,這個節骨眼上若是再出什麽岔子,還怎麽向他老人家交代?


    可是師命難違,若是無視師傅的告誡,事後定然又要挨罵……..


    掙紮了好一會兒,他最終還是抱起玉壇,向寒池飛奔而去。


    南淩心急如焚,腳下生風。


    他抱著沉甸甸的玉壇,從懸崖之上一個猛子紮進寒池。修長的身子在水下拖出一條長長的白色水花的尾巴,片刻之後便到達了冰晶森林。


    永恒的寒池底部,冰晶森林與往日並沒有什麽兩樣。


    南淩屏氣凝神,提心吊膽,仔細觀察周圍,發現並有什麽異樣之後,才一步三躍地向著冰晶森林的中心遊去。


    森林中心,冰晶巨樹之下。一切似乎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他照例將玉壇擺放好,將七日前所供奉的玉壇的碎片收拾幹淨,微微朝著巨樹的方向做了一輯,便打算返回。


    “南淩…….”


    一聲輕柔的笑聲冷不丁地響起,把他的腳步留住。


    是一個柔柔的女音,如夢似幻,空靈無比。


    偌大的冰晶森林靜悄悄。


    “南淩…….”


    聲音從冰晶巨樹之下飄了過來。


    南淩心下大驚。難道……..


    猛地抬頭,南淩赫然發現,原本閉著眼睛正在沉睡在巨樹之下的師母不知何時已經睜開了雙眼,帶著神秘的微笑,正看著自己!


    師母的美麗的眼睛是詭異的紅色,額前的神離魔珠正閃著耀眼的猩紅光芒,南淩本能地感覺到毛骨悚然。


    但是師母的笑容卻十分溫柔,聲音充滿了異樣的誘惑力:“南淩……過來……到這裏來…..”


    “師母……是你嗎……”南淩感到十分疑惑。


    “南淩,是我……乖淩兒,到這裏來,讓師母好好看看你……”


    南淩雙腳不受控製地向前挪動。


    恍惚之間,他感到十分安心和舒適。


    “我的好淩兒……師母每天都在想念你…….”冰晶巨樹之下的師母麵容親切,笑容溫暖。


    那雙血紅的雙眼仿佛就像是無底洞般神秘。


    “師母,你終於醒了,你可知道師傅每日都在想念你…..他——”南淩哽咽著撲在了師母的懷裏。


    師母輕柔地拍著他的後背:“師母知道,師母都知道……”


    在師母輕柔的嗬護之下,南淩訴說著自己與師傅的近況。


    他不知道的是,一絲詭異的光芒從師母血紅的眼中閃過,她不知不覺地加重了手中的力道。


    南淩吃痛,想掙紮卻已是動彈不得:“師母,你這是——”話音未落,南淩便看見師母的臉早已變成了猙獰可怖的樣子,她血紅的眼睛散發出興奮又詭異的恐怖光芒,嘴裏瘋狂地喃喃自語:“血……好新鮮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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