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沒好好想過已經搖了頭, 他靜了靜站起來道:“看時辰也得走了,你自己準備一下。”


    我點點頭, 他又說:“天上事務多了一些東華帝君傳了信過來,明早我帶離兒去一趟, 你有什麽想給他帶走的收拾一下。”


    我又點點頭,其實也明白,他那是要走的意思。


    之前我所計劃的,若是真對他動了心再上去找他這件事我有些遲疑。


    離兒我想他了還可以見到,我永遠是離兒的娘,可我不曉得我會不會永遠是離兒他爹的妻子。


    我有種微乎錯覺,過了今晚, 似乎見不到他了。


    長舌女與富商成親, 陣仗擺得頗大,鮮紅揚揚迎親隊伍從東門大道浩浩蕩蕩熱鬧到西街長舌女家門口,我心想既然是成親,她總會變成人態吧, 找來富商家家丁一問, 各個讚歎不絕。


    “未想到是那般的美人啊,老爺真有眼光!”


    我想長舌女一直是以驚悚鬼態示人,那這富商又是如何發現的。打聽一溜兒沒個果,最後竟是酆都府裏的老管家告訴我的。


    他們生前已經認識,隻不過他的心意從未訴說,祝福她嫁給別的男人,又看著她長自殺化為怨鬼, 而在那個時候,富商死後的魂魄就未再投胎轉世,他一直在等她,等她眼裏除了她生前的丈夫孩子還有其它人的那一天。


    他等到了,等了五百年,而他已經足夠強大能夠保護她不受半點委屈。


    這一段八卦爆出來酆都老百姓唏噓不已,據說那新娘子曉得後更是哭成淚人兒。我聽了便微笑,奈河橋旁忘川之上多少血淚癡怨,這算是百年來我聽到的最好一出故事。


    我們被請到宅子裏吃酒席,宅子奢豪,酆都裏各種有頭臉的鬼怪齊聚一堂,拜天地時禮花鞭炮一並啪啦啪啦響,鬼生前都是人,一直以來酆都的婚嫁習俗與凡間未有兩樣。


    我在紅潤燭光中看著新娘子披著嫣紅金紋蓋頭,一隻小手被男子拉著,手指緊扣在一起,忽然覺得有些惆悵。


    拜完天地開宴。先開始還是端端正正喜氣洋洋吃酒,時間一長各個露出鬼態撒酒瘋,我見一鬼喝酒,他在上麵喝,那酒嘩啦啦從空蕩蕩的肚子裂口那兒流出來,裏麵全是白骨,又見一位婦女,給自個兒家裏人撚菜,眼珠子掉進粉蒸獅子頭裏滾了滾,她毫不在意地用一雙細細的筷子利落拈起來,塞進眼眶裏繼續吃。


    我默默將伸到獅子頭盤子前的手縮回來。


    身旁坐著的無頭鬼本是有頭的,許多無頭鬼在陰間都可以找到自己的頭,畢竟魂魄連接身體,隻不過他端著碗夾肉時候他的頭不知哪去了,我低頭瞧了瞧,那顆肥大的人頭竟然跟離兒在院子裏玩得正歡快,人頭滾來滾去,離兒也滾來滾去。


    我又默默地將筷子放下,喝了口酒。


    過了會兒人頭玩舒暢了又滾回來,自己一蹦一跳跳回無頭鬼脖子上,他把自己腦袋扶了扶,擺正了哢嚓安好,然後依舊性子勃烈地和桌子上男鬼們喝酒劃拳。


    我突然覺得,這麽久沒和酆都百姓一起吃個飯,如今這麽聚在一起,我是極容易飽的。


    蒼音的確是來了,在一角桌前坐了一坐,喝了幾杯酒,一身黑袍很是低調,等那些鬼全部盡興吃得杯狼殘籍時才約摸注意到陰影下的他,全場靜了靜,一個個全醒了趕緊跪下行禮,眼珠子腦袋耳朵掉了一地。


    蒼音手指輕撫杯沿,淡笑,“無礙,你們繼續。”


    他們哪裏敢繼續。


    蒼音繼續笑,“未想到這酆都也是個熱鬧風趣的地方,比天上要好上一些。”


    我心說那是,活得越久越沒勁,天上都是幾萬歲的老神仙,酆都裏都是鬼,千年便是頂厲害的了。一個個死了超脫了,天天一搓麻將聊八卦為樂,怎能不歡騰。


    我將碗中飯扒了扒,酒喝完就起身去透透風。宴席上我身為花兒爺,好麵子的被敬了不少酒,這富商家裏的酒也甘甜不嗆口,據說是不周山山腳的紅蓖果釀的,對鬼喝了極有好處。


    鬼都一窩蜂鬧洞房去了,隻剩幾個家丁在打掃,我看了看,蒼音也不在了,不知為何心裏空落落的,仿佛透了風。


    出去晃悠一圈賞了賞花風一吹這果酒後勁就蹭蹭上來了,天旋地轉,我心裏琢磨著趕緊找個宅子裏的下人問問我的客房在哪。紅折子上說了今晚我和爹爹都得宿在這兒的。


    腳下一絆,直直撞進一個胸膛。


    這人頗穩動都不動一下,我在他胸前緩了緩然後扶著他胸膛支起身,“唔,這位小哥對不住了……哎?”


    我瞥見他黑色衣袍腰間那塊白龍紋玉佩,愣了愣,風兒涼涼地吹,將耳根越吹越燙,抬臉哈哈笑兩聲,軟塌塌拍了拍他的肩膀,“唷,小黑,好久不見了……”


    身子一軟,他把我抱穩了,我哼了兩口熱氣出來,“我怎麽覺得……你一直在避我呢……?”


    他說,聲音沉沉:“牡丹,你醉了。”


    我是醉了,意識越來越模糊,感覺有人把我抱進了一個暖哄哄的地方,那大抵是燒著爐子的屋子,我沉沉睜了睜眼,見離兒已經吃得圓滾滾睡在上麵,心下安定,這應是自己的客房了。


    “我說,離兒是你帶回來的?”


    “嗯。”


    我哼哼,“才怪,一定是離兒聰明自己爬上床歇息的,離兒從不跟不怎熟的人走,我記得這幾個月你忙,他都不大認識你的。”


    他沒有說話,我躺在床上很是舒坦,迷糊睡去了。


    我自覺我是睡得極深的,也許是酒一不留神就喝多了緣故,否則夢境哪來這般真實清晰……香豔。


    原先的夢境很淺,是一片桃花小院,桃花下有一個白衣男子安靜地站著,又安靜地注視我,眼神很溫柔。粉紅的花瓣落到他雪白的肩頭和漆黑的發間,他在喚我名字。


    我想這必定是幻覺,我不記得有誰穿過白衣,也不記得有這片安穩的桃花小院。


    迷迷糊糊躺了一會兒身子黏糊糊都點難受,爬起來洗了一番又上床睡,床鋪大,蒼離與我同床,軟乎乎一團抱著很是舒暢,睡了一會兒我便覺熱了些,將被子蹬了蹬,咋胡一下又安安穩穩入眠。


    估摸未有一會兒,懷裏軟軟熱熱的小團子不見了,我扭了扭身子,有一隻涼涼的手摸摸我的臉,我本熱得慌被這麽一摸很是舒服,朝手掌蹭蹭哼唧幾聲,那手停了一停拿開了。


    我感覺有人將我晾到一邊被子蓋到我身上,我一踢,嘴巴念念有詞,“熱……”


    回應我的事好聽而柔和的男聲,低低的,如林風月色,“都當娘的人了,睡覺怎還是這般不安分。”


    我皺皺鼻子,眼睛眯起來就是不願睜開,身子一翻,“我……我熱的慌嘛……”


    那時我委實未料到我這麽一蹭一翻,褻衣都翻到肚皮兒上頭了,腰間涼鄒鄒讓我舒服不少,又下意識將上衣往上扯了扯,床邊的男人忽然就沒聲了。


    我想我雙頰肯定是滾燙的了,今夜是喝多了一些,我抱抱懷中那團皺巴巴被子,揣踏實了摸摸,不知為何想起方才淺夢心裏一澀,“離兒乖,爹爹不要你娘親就和娘親在一起哦……”


    床邊人滯了一滯,伸手將我小衣拉平整了,他微涼的指尖觸到我肌膚,我心跳快了幾拍,一股淡雅香氣近了,“我何時說過不要他了?”


    我哼哼抱緊被子,完全沒有反應過來順著男人的話就說了下去,撅起嘴暈乎乎地說:“你娶公主了哪裏還需要娘兒倆,你走開。”


    他好耐性地將被子從我懷裏拿出來,又鋪在我身上,“我何時娶過別人了,那都是旁人瞎謅的,”他又摸摸我的臉,輕輕說:“牡丹,我是你夫君,這一生我隻有你一位妻子。”


    這一句說得好生煽情,我似乎清醒了些,不知為何心裏卻是酸脹的,緊接著鼻子也酸了,我把臉埋在被子裏背過去,眼角熱熱的,悶聲說:“你騙人,我沒有夫君……我幾百年都是一個人,哪裏來的夫君,我的夫君不要我了……”這時我才隱隱約約回憶起一些事,想必那孟婆湯還是有些劣質的,不知身在何時哪種夢境。


    那人沉默了許久,我將近昏昏睡去時他又說:“我見你熱得慌,給你倒杯水來。”說著那股香與氣息便遠去了,我心裏一空,閉著眼難受得在空中亂抓,一把抓到一片衣袖,我搓了搓喃喃,“我不要水……我要我的夫君……”


    那股香又來了,這回近了許多,我感覺有什麽熱熱的噴在我臉上,然後嘴巴軟軟地被吸住了。


    我渾身通電似的一哆嗦,眼睛總算是睜開了。


    麵前的男子有張極是好看英俊的臉,陌生的,又有點熟悉,我似乎在哪裏見過,身體熱得腦袋發蒙,我花了些心神才反應過來,這個男人在親我。


    “……嗯……”


    自己的嘴唇麻麻的,他的舌頭軟軟的,我覺他似在舔我的舌頭,用力又霸道,滾燙滾燙的,我被燙得一顫一顫,可又覺得嘴巴被他吃得很舒服。


    我都快憋不住氣了他才將舌頭收回來,留了點縫隙,熱烘烘的氣息裏他極愜意地歎了一聲,他那麽一歎我心覺有些撩人性感,喘不過氣兒的身子就更熱了。


    他說:“牡丹,把眼睛閉上。”


    嗓音磁性而熟悉,我迷糊了一會兒,乖巧把眼睛閉上了。


    親著親著我身子就坐在他懷裏了,他一身黑衣坐在床邊,袖口有極漂亮的金線龍紋,一隻手臂攬著我的腰一隻手托住我後腦勺,他變得滾燙的手指捋過我披散的長發,他的舌頭順著我的嘴角軟軟地溜到我的耳垂,又吸又含,我渾身都開始哆嗦,下麵熱熱的有些難受,不禁推推他,含糊地罵了一聲“登徒子。”


    他動作停了停,在我左耳後一舔,“你這兒有金色菱形蘭花印,”他聲音越來越暗啞,放在我腰間的手掌火熱火熱地伸進我褻衣裏了,我哎哎叫了一聲,麵色酡紅燒得暈乎。


    “這是天族皇室選妻的暗印,花印為證,你是太子重嵐此生唯一帝後,”他緩緩說完,朝我肩膀吻了下去,剩下的話又沉了些,他似乎在苦笑,“可是牡丹,明兒早你醒來,什麽都不會記得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十世待君安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千裏行歌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千裏行歌並收藏十世待君安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