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終於等到了救援, 張岷抱著決明半天不放手, 整個人都沒力氣了。


    “你叫張岷?”蒙建國道。


    張岷疲憊點頭:“謝謝您保護他,蒙將軍。”


    蒙建國道:“是他在保護我們,你兒子很鎮定, 以後會有出息。”說著漫不經心地瞥了蒙烽一眼。


    父子相見,至今還沒說過話, 蒙烽小聲道:“劉硯,你好點了麽?胡玨怎麽會給你疫苗?”


    劉硯一時間尷尬得很, 低聲道:“起來, 繼續執行任務。”


    蒙烽紅著眼眶道:“不。”


    劉硯:“什麽是‘不’,快起來,待會你爸發火了。”


    賴傑道:“好了好了, 生離死別的都先放放, 大家檢查一下,沒有意外……師娘?”


    李瑤敏道:“賴傑, 蒙烽, 繼續你們的任務,不用管我們。”


    蒙建國道:“不行,這裏也很危險,我們得跟著特種部隊的人走,大家互相攙扶, 起來活動。賴傑中尉,簡要報告你們的任務進程。”


    賴傑整理頭緒,朝蒙建國詳細解說了任務流程。


    先前劉硯遇險, 與謝楓樺逃進通風口,所有人回援,那隻巨型章魚擠進通風口,數人花了很大一番力氣才將它的觸手分別炸斷,並徹底殺死。


    李岩受了輕傷,章魚吸盤上帶著的人頭脊椎神經元竟與觸手上的神經中樞連為一體,咬人時散播出大量病毒。


    他們不敢再在十一層逗留,辨認方位後沿著另一條通道上了第十層。抵達k3樓層的食堂,找到了劉硯。


    第十層基本已經安全了,深海章魚朝著頭頂第十九層聚集,蒙建國聽完報告說:


    “我建議抓緊時間,否則不知道十九層裏會產生什麽變數。”


    賴傑明白了,當即點頭,這次的調配卻與先前有所不同。


    “李岩你照顧楓樺,保護跟著我們的人。”賴傑道:“我和蒙將軍開路,其他人走中間。”


    謝楓樺小聲道:“我不要緊的,你去忙你的。”


    李岩牽著她的手,小聲道:“我已經退役了,楓樺,最後一次疫苗抵抗機會用完了。”


    賴傑道:“任務還沒有完成,別掉以輕心,打起精神。”


    “為什麽?”劉硯小聲問:“李岩退役了?”


    蒙烽背著劉硯,走在隊伍中間,提著他的設備箱,小聲道:“親個……”


    劉硯趴在蒙烽身上,蒙烽側過頭,二人嘴唇輕輕一碰。


    走在前麵的蒙建國沉聲說:“國家有規定,k部隊吸收的編外成員,在受到三次感染後可以退役,回來公海。但服役人員與曾在k3的退伍兵無法享受這個待遇。”


    劉硯明白了,李岩,聞且歌都能在疫苗效力後退役,但蒙烽不行。


    “等你的疫苗用完了。”蒙烽輕輕道:“就一定得回來了,知道嗎。”


    他的話中充滿了希冀與期待,短短幾個小時的生離死別,二人心裏仿佛都感覺到了什麽,這次劉硯不再堅持,點了點頭。


    張岷左手摟著決明肩膀,右手扛著ak在肩上,小聲道:“寶貝,對不起。”


    決明:“?”


    張岷眼眶紅了:“考試的事……爸不該說你,剛剛後悔死了……在樓下出不來,心裏翻來覆去的想……真想給自己兩巴掌。”


    決明笑道:“沒有,大叔說給我個鬆獅。”


    “嗯。”張岷點頭道:“考不上沒關係,咱做點別的也行,就在家裏養鬆獅吧,別放心上。”


    賴傑掏出鄭飛虎的卡,推門進入辦公室。


    “我們從那邊上去。”蒙建國道。


    賴傑道:“將軍,我先試試這個身份辨識卡,確認武器庫……”


    蒙建國道:“我不認為那個能起什麽作用。這是命令,賴傑中尉!住手!”


    賴傑提著個壞掉的通訊器,半天沒回過神來,蒙建國隻得說了實話:“被我一時衝動砸了。”


    賴傑:“……”


    蒙建國:“……”


    蒙建國道:“我知道k3有一個特殊電梯,跟我來。”


    賴傑以身份辨識卡打開電梯間大門,下麵黑黝黝的,足有上百米深。


    他們垂下繩子,依次落下中間的緩衝平台,再挨個緩慢下去,抵達第一層——統戰部防禦係統控製中心。


    光纖隨著虹橋的折斷而失去作用,第一層的天花板上蔓著一層水,機械轟鳴聲隱隱傳來。


    蒙烽讓劉硯在牆邊休息,眾人開始偵測第一層情況。


    蒙建國上了手槍子彈:“這裏有獨立的抽水係統,希望電腦不要短路。”


    “很明顯已經短路了。”劉硯道:“小心別靠近噴火花的牆壁。”


    四周時明時暗,大量懸在空中,斷裂的電纜猶如樹上參差的氣根,斷口處迸著火花,劉硯打開一個萬用表,拆下控製盒,接上。


    “損毀了。”劉硯道:“稍等。”


    他換了電線,掏出自己的卡在槽上一劃。


    電子女聲:“第一層,統戰部防禦控製中心,輸入口令。”


    賴傑道:“c,u……”


    劉硯製止道:“等等,教官的沒用。口令清除,新口令,au703……”


    電子女聲:“安全級別低,身份辨識:十八層工房技師。”


    劉硯:“切換維修模式。”


    電子女聲:“開啟電子中樞安全係統。”


    劉硯:“報告故障情況。”


    電子女聲開始報告第一層進水後的損毀情況,賴傑聽得咋舌,劉硯以筆在牆上的地圖作了記號,賴傑道:“多虧你來了。”


    劉硯道:“走之前教官就特別叮囑過我。我看看……都是小問題,我們可能得分隊去修理,有一個安全匝跳了,得人手啟動,還有一個地方的線路短路,重新接上就行,最後一個比較難辦……”


    蒙烽道:“我去,複雜嗎?”


    劉硯用筆大致畫出,朝眾人解釋,賴傑道:“兩人一隊,去修理,劉硯你不能冒險了,在這裏指揮。”


    聞且歌去開電閘,張岷和賴傑一隊,戴上通訊器去接線路,蒙烽與蒙建國被分到一隊,接了電路板,不滿意地看了他爸一眼,但什麽也沒說,前去安裝。


    劉硯:“你倆去的地方是最危險的,就在抽水汞後麵,可能需要遊泳。拿好電路板,別進水了。蒙將軍,你也注意安全,你不比年輕人了。”


    蒙烽滿不在乎道:“知道了。”


    蒙建國笑了笑,什麽也沒說。


    李岩巡了一圈,確認安全,這裏已經有一半位置被埋在海底的沙層下了,所有的深海章魚都朝著頂端十九層去,應當沒有危險。他把所有地方檢查過,可能有隱患的通風口堵上,回到謝楓樺身邊坐下。


    劉硯埋頭看第一層的平麵圖,聽見身邊的聲音交談聲傳來。


    李岩:“你在教小孩子們念書?”


    謝楓樺:“沒有啊,誰說的?我當記者。”


    李岩一頭霧水,看了劉硯一眼,劉硯謊話被揭穿,隻得裝作什麽也不知道。


    李岩打趣道:“是麽,我想你這麽喜歡小孩。”


    謝楓樺笑了笑:“挺喜歡的,不過當記者也挺有意思。”


    李岩摟著謝楓樺,小聲道:“等我回來以後,咱們做什麽呢?”


    謝楓樺說:“對了,我一直很奇怪,上次沒時間問,你怎麽成特種兵了?我記得你隻會一點空手道。怎麽會選上你?”


    李岩答道:“你知道賴傑給我打了疫苗吧?疫苗有特別的作用,能增強人體的愈合能力,而且刺激某個方麵,提升你的能力……”


    謝楓樺低聲道:“生化人改造?會有副作用嗎?”


    李岩想了想,搖頭道:“隊長沒說,但應該沒有。”


    劉硯蹙眉轉頭,問:“真有這回事?”


    李岩解釋道:“我覺得注射疫苗之後,反應,力氣都大了不少,空手格鬥的時候幾乎不會被喪屍抓到。”


    謝楓樺道:“大力水手吃了菠菜是吧。”


    李岩笑了起來。


    劉硯道:“蒙烽呢?”


    李岩說:“據說蒙烽從前的單兵作戰能力就很優秀,接受疫苗之後,倒是看不出什麽情況來,你記得上次在山穀裏麽?”


    劉硯想起來了,緩緩點頭,蒙烽在嵩山狙殺喪屍首領的時候,確實像個超人,無論是奔跑,體能,還是反應,都遠遠在從前之上。


    李岩說:“賴傑隊長是綜合型……聞弟應該屬於敏捷型的,他的槍法稍經過訓練之後很準。”


    劉硯道:“那我怎麽沒變強?”


    李岩揶揄道:“你還不夠強麽?你都是機器貓了,還想怎麽樣?機械型人才要有我們這種體能,大家都不用混了。”


    劉硯略有點遲疑,緩緩點頭,他確實沒有感覺出身體受到什麽特別的改造,變得更聰明了?這在之前就是一個模糊而混淆的概念。


    謝楓樺道:“以後還保留著麽?”


    李岩笑道:“疫苗效果喪失以後會逐漸消退,別看你老公現在還是特種兵,多半再過十天半個月,就沒這本事了。”


    謝楓樺道:“所以你退役了,軍方還是很人道的。”


    李岩嘴角帶著溫和的微笑,捋了下楓樺的額發,低聲道:“楓樺,退役以後,咱們做點什麽?”


    “嗯……”謝楓樺倚在李岩身前,小聲道:“結婚麽,你有錢買戒指?”


    李岩小聲笑道:“可樂拉環行不行?”


    劉硯的思緒從疫苗裏抽了出來,他認真端詳手中第一層的地圖,眉頭深鎖,神色越來越凝重。


    “怎麽了?”聞且歌回來了。


    劉硯愕然抬頭:“你怎麽沒問我?”


    聞且歌:“出發前你解釋得很清楚,隻有一個紅色的匝,推上去我就回來了。”


    劉硯點了點頭,聞且歌又問:“你表情不太對,圖紙有什麽問題嗎?”


    劉硯緩緩道:“希望沒有問題。”


    “這是什麽。”聞且歌說。


    “這是附屬機構,在我們南邊的一個壓力工房,中間有一條鋼橋連著,采用了前蘇聯太空站型號的子機械室係統。”劉硯道:“這個工房從建好以後就是廢置的,我怕當年的那個設計師,還加了一道安全鎖。”


    聞且歌道:“安全鎖怎麽了?”


    劉硯搖了搖頭,沉聲道:“我們現在正在七千米深的海溝邊緣,這個安全鎖能保護我們在平衡的條件下……算了,希望不會出現這種糟糕的情況,中央電腦應該能控製。”


    聞且歌疲憊地歎了口氣,在劉硯左邊坐了下來。


    “開個匝而已,這麽累麽?”劉硯道。


    聞且歌笑了笑。


    劉硯右邊坐的是謝楓樺和李岩這對小情侶,謝楓樺伸手過來,搭著劉硯的肩膀,摸了摸聞且歌的頭,笑道:“聞弟,好久不見了。”


    “楓樺姐。”聞且歌笑容帶著說不出的帥氣與溫柔感:“又見麵了,恭喜你們。”


    劉硯:“變個魔術給楓樺看,她一直惦記著你的魔術呢。”


    聞且歌傷感地笑了笑。


    李岩說:“聞弟的槍法很準,很厲害,他救了好幾次我的命呢。”


    謝楓樺點頭道:“聞弟是好人。”


    聞且歌搖了搖頭,額發耷拉下來,遮著左邊眉毛。


    劉硯側頭看了他一眼。


    “怎麽?”聞且歌將額發捋起來,側頭道。


    劉硯搖了搖頭,聞且歌和從前叫囂著“劉硯,我總有一天要殺了你”的少年已經不一樣了。仿佛在某一個夜晚過後成長,眼神中帶著隱隱約約的憂鬱與堅決,成熟了不少。


    他的麵容仍像個少年,眉宇間帶著幾分英氣,他的眼睛很漂亮,瞳仁漆黑深邃,睫毛很長。嘴唇溫潤,鼻梁高挺,五官精致。


    他的話很少,自從劉硯認識他以來,就沒怎麽見他笑過,像一棵終日籠罩在陰霾下,得不到日曬的樹。


    然而離開永望鎮後,再見麵時,聞且歌比起他們離開化工廠時給劉硯的印象,竟是脫胎換骨,判若兩人。


    猶如漫天茫茫風雪裏的白樺樹,挺拔而倔強。


    李岩和謝楓樺還在小聲聊天:


    李岩:“我媽媽在天上,一定讚成咱們的婚事……”


    劉硯忽然又點感觸,問:“聞弟,你長得像你爸還是像你媽。”


    聞且歌說:“我媽,怎麽?”


    劉硯點了點頭:“咱們來聊聊你媽吧。”


    聞且歌看了劉硯一眼,反唇相譏道:“不如咱們來聊聊你媽吧。”


    劉硯道:“我媽沒什麽好說的,我和她長得有點像……”


    聞且歌:“你媽應該挺漂亮。”


    劉硯點頭,說:“你媽一定也是個大美人。”


    聞且歌道:“我不太喜歡她。她的男人太多了,現在也不知道去了哪兒。”


    劉硯說:“我連爸都沒有呢……你看蒙烽他爸對他多好。有個好老爸等於少奮鬥二十年。”


    聞且歌笑了起來,說:“我以前也這麽想,但人各有命,怨不得爸媽的。”


    他掏出口袋裏的一本小聖經打開,劉硯飛速瞥了一眼。


    聞且歌每次翻開聖經都是在中間,而中間攤著一張紙——謝楓樺從前給他寫的信。


    “我知道了。”劉硯道:“吳偉光會詛咒你的,你這個假教徒……你欺騙了純潔的牧師,根本就沒信教。”


    聞且歌一本正經道:“劉硯,你真的很八卦。”


    謝楓樺依偎在李岩的懷裏,笑道:“劉硯說,他的信仰另有其人。”


    “嗯。”聞且歌抬起眼,注視著謝楓樺,他清澈的雙眼倒映出謝楓樺漂亮的容顏,答道:“我和他一樣,我的信仰也另有其人。”


    劉硯恍然大悟道:“聞弟,我看錯你了,你也愛蒙烽嗎。”


    聞且歌:“……”


    劉硯:“喜歡的話要告白……”


    聞且歌:“不不不……你自便……君子不奪人所愛。”


    劉硯:“你不用太在意,沒有關係的,我是個很寬容的人。而且每天可以看你變魔術,很不錯呢。”


    聞且歌:“你……哎,我……己所不欲勿施於人……謝謝你的好意。”


    劉硯:“你就勉為其難……說一聲吧。”


    聞且歌:“你太狠了,他剛剛才為你哭過,我喜歡的人要願意為我哭一次,我死也願意了。好了打住,這個話題到此為止。”


    “劉硯你到底在說什麽!”蒙烽的聲音從通訊器裏傳來:“我都聽見了!”


    劉硯這才想起通訊器忘了關,賴傑終於憋不住了,發狂的笑聲從通訊器裏傳來。


    “劉硯,什麽叫有個好老爸,等於少奮鬥二十年?”蒙建國道:“解釋一下?”


    蒙烽:“……”


    通訊器裏劉硯的聲音道:“沒……沒什麽。”


    蒙建國說:“下麵被水覆蓋了。蒙烽中士,你負責後方。”


    蒙烽終於不得不和自己老爸對上了。


    蒙烽:“不,你負責後方。”


    說著嘩啦一聲投進了水裏,蒙建國蹙眉,喝道:“蒙烽中士!”


    蒙建國也跳了下水,他一手拿著燈管,泅進通道中,通道四通八達,無數個隧道通向中央處,蒙建國揪著蒙烽的腳踝,把他狠狠朝後一拖,蒙烽吐出一串氣泡,看見老爸朝一個通道內遊去。


    蒙建國雙腳蹬水,左手持槍,右手拿著照明燈管,蒙烽幾次要越過他前頭,卻被父親一腳踩在肩上,墜後些許。


    “蒙烽。”劉硯的聲音響起,水中的傳聲效果更為清晰:“注意你的身後,別大意,你倆怎麽是挨在一起走的?太危險了,分開點。”


    那一刻劉硯心底忽然湧起一陣危機感,一秒後,劉硯吼道:“蒙烽!注意你的身後!有危險!”


    一瞬間蒙烽踏著通道管,頭上腳下地一翻身,看也不看亮出六管機關炮,扣動連發扳機。


    砰砰槍響,聲音在水中震蕩,子彈拖著氣泡飛出,射中從通道中攫來的章魚觸手,刹那間四麵八方全是觸手,每根管道都有一根觸須鑲嵌著密密麻麻的人頭,朝他們揮來。


    蒙建國原位一旋,雙手各執一槍,分開,扣動扳機,身體在水中緩慢旋轉,接連十來槍砰砰射出,蒙烽一躬身,子彈幾乎擦著他的額頭掠過,整個管道內到處都是橫飛的子彈。


    麵前無聲無息地揮來一根觸手,蒙烽抱著蒙建國的腰,腳踩著管道壁狠狠一蹬,把他撲倒在管道內,以身體擋著他,麵前觸手滾動著掠過,吸盤上的人頭嘶然張嘴,從一個刁鑽的角度朝蒙建國咬了下來!


    蒙烽抬起左臂一擋,喪屍的頭顱狠狠咬上他的手臂,血水在水裏氤氳開,緊接著蒙烽以右手機關炮死死抵在觸手上,扣動扳機,六管輪轉,砰砰聲巨響耳膜近乎炸裂般的疼痛,將整根觸須斜斜轟得徹底潰爛!


    父子飛速離開管道,躍上水麵,嘩一聲蒙建國出水,把蒙烽抱了上來。


    蒙烽推開父親,示意沒事,整隻左臂血淋淋地朝下滴水。


    劉硯的聲音響起:“出水了嗎?怎麽樣?”


    蒙烽道:“沒事,被咬了一口,現在和你同樣進度了,每人三條命。”


    蒙建國看了兒子一眼,沒有再說什麽。


    劉硯鬆了口氣:“朝前繼續走。”


    蒙烽的手臂滴血止住了,他掏出另一根燈管晃亮,扔給蒙建國。


    蒙建國停下腳步,借著燈光檢視蒙烽手上的傷口,說:“這就是v疫苗的愈合效果?”


    蒙烽唔了聲,說:“小心前麵。”


    蒙建國走向通道深處,蒙烽跟在後麵,時不時回頭看來處以防被再次偷襲。


    許久後,蒙烽在黑暗裏開口道:


    “喂。”


    蒙建國:“怎麽。”


    蒙烽:“你打過疫苗麽?”


    蒙建國:“這不是你該問的。”


    蒙烽:“剛剛在水下受傷了麽。”


    蒙建國:“沒有。”


    蒙烽又不吭聲了。


    劉硯在通訊器裏教賴傑和張岷接電線,蒙烽按著通訊器說:“你讓胡玨給劉硯打的疫苗?胡玨為什麽給劉硯買疫苗?”


    蒙建國漫不經心答道:“胡玨說,如果當時不是你們救了他的命,他已經死在那裏了,人死之前總會許很多願望。他是個佛教徒,許願如果有人救他,他的所有家產就都給救命恩人。”


    蒙烽傻眼了。


    片刻後,蒙烽和蒙建國同時開口。


    蒙建國:“沒出息。”


    蒙烽:“家產有多少。”


    蒙烽:“……”


    蒙建國打開電路板,蒙烽咬著扳手把他推開,示意讓到一旁,他來。


    蒙建國隻得接過槍,防備四周,劉硯的聲音響起:“賴傑他們的事辦完了,你們最好加快速度。”


    蒙烽用扳手一下一下,把內置螺母擰開,答道:“馬上,我打開電路板匣了。”


    劉硯:“這個非常複雜,專心聽,電路已經基本通上了,不能出錯。”


    “出錯的話呢。”蒙烽道。


    劉硯:“會被電死,幾條命都不夠用……現在把右上角紅色的塑料螺母擰下來,把萬用表的紅針接進去,看讀數。”


    蒙烽報了讀數,劉硯又道:“拆下側邊擋板,後麵有個保險絲,小心拿出來扔了,你的手太大,別碰到接口。”


    “準備拆電線盒……四股線拔下來,接口依次放好……”劉硯道。


    說時遲那時快,蒙烽背後嘩一聲響,章魚觸須揮出水麵,蒙建國瞬間啟動六管機關槍砰砰連發,槍管口火焰閃爍,子彈在狹小空間內四處彈飛。


    蒙烽:“噢這活兒真糟,帶電作業外加背後偷襲……”


    蒙建國把槍一收,槍管兀自冒著煙,機械旋轉聲停,四周靜了下來。


    蒙建國:“少廢話,快點。”


    蒙烽:“一枚螺絲釘掉進去了。”


    劉硯:“問你爸,是他把你嚇著的,不歸我的責任。”


    蒙建國:“試試用磁力螺絲刀吸出來。”


    蒙烽:“不行。”


    蒙建國:“別管它了,繼續。”


    蒙烽換上電路板,把內箱蓋合上,劉硯道:“小心啟動按鈕。”


    蒙烽抬手啪的一聲打開開關,瞬間劈裏啪啦,一道強電流貫穿了整個隧道,蒙建國吼道:“蒙烽!”


    藍得刺眼的電流幾乎成為一道弧光,將空氣徹底擊穿,蒙烽被電得朝後飛去,摔在地上不住抽搐,睜著雙眼,呼吸停止。


    “蒙烽!”蒙建國道。


    “嗚——”一聲,整個第一層電力係統恢複運轉,地板上亮起光,劉硯在通訊器裏說:“你們沒事嗎?”


    蒙建國道:“該死,是那個螺絲釘……蒙烽!”


    他跪在蒙烽麵前,躬身聽兒子的心跳,又試他的脖頸。


    劉硯焦急追問,蒙建國顧不上回答,深吸一口氣,捏著蒙烽的鼻子,俯身,以唇覆住兒子的唇,開始人工呼吸。


    渡氣,按胸口,渡氣,按胸口,幾個來回,蒙烽終於猛地喘了起來,躺著不住痙攣。


    蒙建國鬆了口氣,跪在兒子身邊看著他。


    蒙烽身體被電得僵硬,渙散的眼神幾乎沒有焦點,唇微微張著,仿佛想說點什麽。


    許久後,他開口道:


    “爸。”


    蒙建國沒有回答,拖起他僵硬的手臂,架在自己肩上,背著他起來,朝通道走。


    抽水泵全部開始運轉,海水被逐漸抽走,蒙建國背著蒙烽,沿著來時的通路回去。蒙烽仍在不住喘息,全身肌肉陣陣痙攣,他伏在父親的背上,依稀想起了什麽。


    黑暗的通道裏隻有蒙建國的腳步聲。


    很久以前,s市的海灘上,霞光擁著火紅的落日,漸漸沉入海天一線的盡頭。


    漲潮的海水卷過金色的沙灘,沙沙作響。


    五歲的蒙烽在父親背上睡著了,蒙建國背著兒子,走在海水與沙礫交接的邊緣上,一行腳印通向遠方。


    他走過的地方海水逐漸退避,歸於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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