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藍色的眼睛。


    一片黑暗之中,這雙眼睛默默的凝視著葉青塵。葉青塵揉了揉眼睛厲聲問道:“閣下是誰?”


    沒有回答……


    我這是在哪裏?葉青塵四下打量,周圍,除了無盡黑暗之外,再無其它。


    他隻好回過頭來繼續對上了那藍色眼睛,一刻鍾過去了,兩刻鍾過去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葉青塵的心頭一顫,一股悲傷之意從那眼神之中悠然而出,接著是憤恨,孤獨,恐懼,甚至是……


    殺意!


    刹那間,葉青塵仿佛能夠體會這雙藍瞳的心境一般,他的臉龐無聲無息的劃過兩行清淚,而那雙眼睛也是滴答,滴答的流下晶瑩的藍色淚滴,掉落在地上,撞擊,碎裂,迸發出微弱的熒光,散發出片刻的淒美……


    “啊!”


    葉青塵大叫一聲,從夢中醒來。接著他用雙手使勁的抱住腦袋,頭痛欲裂……


    良久,頭疼之感稍緩,他才艱難的抬起頭,看向四周。


    隻見自己躺在一張大床之上,身上的傷口都已被包紮妥當。窗外,晴天白晝,車水馬龍,熙熙攘攘。


    看這裏的裝潢似乎是一家客棧……


    黑風嶺大寨之中發生的一切,回想起來,竟恍如隔世。


    “是夢嗎?”他喃喃自語。忍受著身上傳來的劇痛,他艱難的站起身……


    不過三五步的距離他仿佛走了數年之久,來到門前,可是……


    放在門板上的雙手卻劇烈的顫抖起來……


    推開門,要麵對的是什麽?師傅他們都安好嗎?那一切,都是一場夢吧?他用盡全力試圖說服自己.


    可是為什麽?為什麽那雙手還是止不住的顫抖。


    足足用了一刻鍾,他才下定了決心,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向著兩扇門板推去……


    “吱呀!”


    門扇緩緩的蕩開……


    三個人!


    郭明,樊宏,樊傑。


    “呼!”葉青塵笑了,看來,大家還是安全了。聽到門板的聲音,三個人也是扭頭看來,表情各不相同。


    接著葉青塵就直接略過三人,一瘸一拐的向著大門口走去。可是,他並沒有注意到,那三個人的眼神……


    啪嗒,啪嗒,葉青塵急切的走向門口,一縷陽光照射進來,是那麽的溫暖,仿佛在召喚著他……


    “小師弟,你要去哪?”身後,傳來樊傑冷冷的聲音。這道聲音瞬間將那股暖意驅散的一幹二淨。


    葉青塵腳步一滯,幹燥的喉嚨帶出沙啞的聲音:“我要去幫師傅搬運輜重……不能讓他太辛苦的。”


    接著抬腿就要邁出大門……


    “師傅他死了,所有人都死了。就隻剩我們四個……”


    聲音不大,傳進葉青塵的耳朵,猶如巨鍾耳邊轟鳴,直將他的耳膜震的嗡鳴作響……


    接著,胸口仿佛被破開了一個大洞,隱隱作痛,疼得仿佛靈魂都要出竅了一般。


    撲通,撲通……


    此時,葉青塵的耳中除了那讓人頭疼欲裂的嗡名聲之外,就隻有自己幾乎快要停止的心跳之聲……


    他驚恐的扭過頭,隻見樊宏的眼神中透露出無盡的憤恨,帶起兩片嘴唇上下翻飛,一張一合。葉青塵卻什麽都聽不到……


    “你說什麽……”葉青塵驚恐的問道,接著嘴中一甜,一口鮮血吐了出來,整個世界天旋地轉,黑暗再次降臨……


    撲通一聲,葉青塵再次暈倒,昏迷之際,模模糊糊的……


    他仿佛看到郭明用盡全力攔下了樊宏,而樊宏還在憤怒的大叫著:“都是你!都是你害死了師傅!”


    這一次,身心雙重打擊之下,葉青塵連續昏迷了三天……


    某個夜晚,野狗嶺。


    篝火劈啪作響,樊宏和郭明早早的睡下了,隻有樊傑心煩意亂,難以入睡,對著篝火發呆。


    這時,一陣陰風掛吹過,樊傑身上打了個寒顫,起身去撿木料,方一轉身……


    葉青塵,站在身後……


    隻見他雙目渾濁而無光,呆呆的看著前方。


    “小師弟,你醒了?”樊傑好半天才擠出一句話……


    葉青塵沒有回答,直直的向前走去,並未注意腳下的石塊,撲通一聲摔倒在地,頭破血流……


    樊傑眉頭緊皺,看著葉青塵就這樣緩緩的,緩緩地向前爬去……


    “你要去哪?”


    “我要去找師傅,他說要教我合鞘術……我要去……找……師傅!”


    與此同時,東五十裏一所氣勢恢宏的大宅院內。


    一道黑影端坐於此。身前還有數十道黑衣身影默默佇立無語。這時隻見一人快步來報:“啟稟王爺,‘過千江’譚老前輩敗了!”


    聞言,那不知姓名的王爺驚訝莫名身子往前一探:“你說什麽?”


    “譚老英雄,和三名弟子和兩家鏢局的鏢師同歸於盡了……”


    王爺的胸口上下起伏,“過千江”譚兆年可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手下三名得意的子也是一流高手的水準,他本以為此次派出這四人協助黑風嶺三狗熊,一定可以劫鏢成功。


    想不到還是小瞧了“黃貔貅”和“剃鬼頭”的實力……


    想到這裏他長呼一口氣,好在這兩人也算是死在了譚兆年師徒手中。不過損失幾顆棋子,倒也無妨,接著,王爺話鋒一轉,繼續打聽起繼任鏢局的情況,絲毫不再提“過千江”“黃貔貅”等人,仿佛,這些人的死和他毫無關係……


    一路上通過樊傑三人的口中,葉青塵才知道了事情的全部……


    那一日,師傅,陳鏢頭,黑風嶺三雄,荊捕頭、一眾嘍囉,甚至包括學徒官兵……


    都死了……所有的人都死了。


    本來黃河等人隻是摸黑上來打探一下情況,隨後就會給守候在山下,陪同官府大隊人馬的樊宏發出信號,誰知剛上得山來就看到葉青塵被崔世朋折磨,黃河護他心切,於是一個按耐不住就衝了出來。


    隨後“剃鬼頭”陳鏢頭趁荊捕頭不注意挑飛了他的長劍,救下了黃河。


    兩方人馬終於開始了血腥廝殺,那些官差武藝平平根本不是黑風寨的對手,衝在前邊的都是兩家鏢局的人。


    拚到到最後兩方人馬廝殺殆盡,等到縣令帶著大批人馬上來的時候,就隻剩下三條狗活了下來……


    這種情況之下,兩家鏢局的差事自然是無法繼續,樊傑和縣衙交接一番,領取了一筆不菲的安家費之後,將一切托付給了定縣縣衙。


    之後的兩個多月,葉青塵等三人越過了薑州,回到了臨城。這一路上葉青塵就感覺渾渾噩噩,恍恍惚惚。至於是怎麽回到鏢局,路上又發生了什麽一概不知,而日後每當他回想起來這一段遭遇,就會發現這段記憶仿佛真空地帶一般,一絲一毫都想不起來。


    由於一路上茶不思飯不香,本就瘦弱的他回到鏢局時,基本上快皮包骨頭了。


    這一天,樊傑等人拉著師傅的屍身,終於回到了鏢局。


    隻見流風鏢局之上白絹飛舞,素縞漫天。素劉氏等一行人呼天搶地的奔了出來,哭的如喪考妣。


    雖然早就得到了消息,但是看到黃河棺木的那一刻劉氏還是哭暈在棺木之前。


    看著黃穎抱住母親驚呼的情景,葉青塵隻覺得著整個世界都失去了顏色,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不見。仿佛就隻有滴答,滴答的之聲在耳邊不斷響起,那是眼淚流進心裏的聲音……


    樊傑抱起暈倒的師娘,耿峰和於超抬起師傅的棺木向著鏢局內走去。


    此時樊宏再也壓抑不住心中的憤怒一腳將葉青塵踹翻在地:“是你!都是你!如果不是師傅為了救你,貿然衝了出去。師傅就不會死!你這個喪門星!你為什麽不死?該死的人是你!!!”


    說罷掄起拳頭就要打下,他知道,此時的葉青塵必定不會還手!


    這時,一團火焰再次鋪滿了葉青塵的眼眸,擋在了他的身前,那嬌小的身軀昂首挺胸,臉上卻掛滿了淚痕哽咽著喝:“你要打是吧,好,那就連我一起打啊!”


    樊宏呆立在原地,全身止不住的顫抖,那一拳,卻是無論如何也砸不下去,這一刻,那這明明嬌小的身軀,在葉青塵眼中,足以……


    遮天蔽日!


    “葉青塵,你就隻會躲在女人身後嗎?有種的,站出來跟我打上一場!!!”樊宏嘶吼著……


    黃穎強忍住心中的悲痛,還欲嗬斥,就見到樊宏四仰八叉的躺倒在地,像個孩子一樣,撒潑打滾,放聲大哭……


    “嗚嗚……為什麽!為什麽你總是護著他,我和你往日的情誼,你都忘了嗎?啊啊啊!啊啊啊!沒了!什麽都沒了!!!”


    一眾學徒麵麵相覷,數年來樊宏在鏢局之中一直是飛揚跋扈,凶神惡煞。眾人哪見過這凶漢子的這一麵?


    一時間所有人驚耳駭木,愣在了原地,在樊宏那鬼哭狼嚎的哭聲之中,朗朗白晝,也顯得蒼白暗淡下來。


    誠然,作為一名普通人,樊宏的心胸或許不是那麽的寬廣。


    可是,自從葉青塵來到了鏢局之後,這小師弟的成長速度是一日千裏。


    不僅數次令他顏麵掃地,更是奪走了他心頭所愛,現如今就連他敬愛的師傅和自己的四個兄弟也因救他失去了性命。


    不得不說,這樊宏對葉青塵是恨之入骨,但偏偏又拿他無可奈何……


    黃穎的身後,葉青塵緩緩的低下了頭。


    此刻,他隻覺的這樊宏仿佛是這天地間最可憐的人兒,對樊宏師兄的恨意更是蕩然無存。


    隻剩下了滿滿的愧疚和憐惜之情,再無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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