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當?”一句原本那麽平常的話,在這一刻卻好似一道閃電,從亞當的頭頂準確的劈了下去,頓時渾身的每一個細胞,每一根汗毛都豎了起來。


    而那無數次讓他午夜夢回的恐怖,在這一刻突然具現了出來,像是一隻擇人而噬的魔鬼,一口吞下了亞當的心髒,血液也因此凝固,或者說,亞當寧願這一刻時間陷入停滯。


    然而,終究是不可能的。他鬆開了原本緊緊抱住的卡羅爾,艱難的咽著口中的唾液,向後退了幾步,但是卻遲遲不敢轉身麵對身後突如其來的人。


    但是,凱瑟琳卻看到了眼前正對著他的青年,那個在小鎮所有人眼中完美的男孩,心中夢寐以求的兒子模板——卡羅爾·安德森。


    原本那僅存的些許期望,也在看清人影以後,徹底陷入了絕望。她渾身不自主的顫抖著,像是裸身站在隆冬的室外,接受著四麵八方吹來的凜冽寒風,然而舉目望去,卻無處可以供她躲藏。


    那是她的兒子,她最最驕傲的兒子,她傾注了所有的信任與榮耀在他的身上,然而,卻讓她直麵了這罪惡的一幕,她有些後悔自己的選擇。


    她應該待在家中,帶著布萊特和米雪兒一起去教堂參加禮拜,在嚴肅與聖潔的聖曲中與兄弟姐妹們一起分享上帝的榮耀,聆聽上帝的牧羊人教導關於上帝的言語。


    然而,她卻選擇了跋涉數百公裏,來到這個繁華墮落的城市,想要為多日不見的兒子慶祝生日,一路上她設想了無數種與亞當見麵試的場景。


    她想象著亞當臉上驚訝的表情,微微挑高的眉毛,瞪大的眼睛,因為吃驚而張開的嘴,而她則會上前給亞當一個擁抱,然後在他耳邊告訴他生日快樂。這本應該是何等幸福的一個夜晚,然而當她推開那扇厚重的大門,一切全部都毀了。


    完美的生日聚會、她對於亞當所有的信任、在所有人眼中完美的家庭,甚至她對於上帝從無動搖的信念,全部在這一瞬間被摧毀。


    “亞當。”就在時間幾乎凝滯的這一刻,站在一旁的米雪兒的這個輕呼,卻像是一個扔進平靜水平的石子,打破了場中凝滯的氣氛。


    亞當忍住因為恐懼而顫抖的身體,轉身朝向了母親凱瑟琳以及米雪兒進來的方向,他扯動著嘴唇,隻發出了一個單詞:“m。”


    “stop!”凱瑟琳反射性的說道,看著自己那熟悉的麵容,此時好似陌生的可怕,她身不由己的向後退了一步,嘴巴幾次張開,想要對著亞當大聲的斥責‘你這是在幹什麽?這是罪孽!你怎麽敢做出這等不可饒恕的事情?’,但是卻一句話,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從她在家中慢慢喪失了主導權,她失去了一個家長對於整個家庭所有人員的掌控權的時候,她就再也無法像是一年前那般,能夠用絕對的權威以及暴力來命令、強迫這個家庭中的所有人按照著她的規則行事,而眼前的這個兒子,更是已經不是她能夠指使的了。


    最後,在無數的想法從腦中掠過,隻留下了一句話:“這就是你的選擇了?”


    亞當沒有得到他原以為的怒斥、咒罵,甚至與挨打,但是凱瑟琳的這一句欲語還休的話,卻讓他心底一片的酸楚。


    他知道凱瑟琳想要什麽樣的回答,隻要在這個時候他義正言辭的告訴凱瑟琳他之前所看到的都是意外,他與卡羅爾沒有任何關係,而他也是與其他所有人一樣,能夠與一個美麗的女子相愛、結合,也許一切就會回到最初的時候,這場暴風雨會瞬間停止,然後雨過天晴,他們能夠繼續相聚在一起,過一個歡樂幸福的生日。


    但是他不能!


    不是他無法用精湛的演技欺騙凱瑟琳相信他話語的真實,也不是他不能像是前世一般遮掩住自己的性向,像是一個患了孤獨症的人,拒絕所有人的親近,讓自己完美的猶如聖徒一般。


    他不能是他不能在欺騙自己,不能欺騙自己的親人,更加不能辜負這耗盡了他兩輩子的運氣才能遇上的男人,他無法想象,讓他回到過去那個囚牢中,繼續蠅營狗苟的活著。


    而他如果承認了,那麽他麵對的將是一個馬上分裂的家庭,他將讓他深愛的,也深愛著他的母親,以及哥哥布萊特痛苦難堪,他將要真正的麵臨著整個世界異樣的目光,無法躲藏。


    “抱歉。”亞當在張口的那一瞬間,是真的有過動搖,但是最後還是給了母親凱瑟琳一個殘酷的回答,其實這個時候,回不回答對於凱瑟琳已經沒有多大的關係,不過是能否讓她繼續自欺欺人下去罷了。


    但是驟然聽到亞當親口回答,還是瞬間將她擊倒,她苦笑著說著:“我知道,我知道。”


    然後,轉身離開。亞當看著失魂落魄的凱瑟琳,有些擔心的向前追了幾步,喊道:“m!不要離開,please!”


    “如果你對我還有一點點的憐憫,請讓我一個人離開。”凱瑟琳轉身淚流滿麵的看著追近的亞當,語帶祈求的說道。


    亞當隻能停住了腳步,任由著凱瑟琳踉蹌著走出了酒店。緊跟著過來的卡羅爾抱住了同樣失魂落魄的亞當,小聲地道著歉:“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亞當看著歉疚的的卡羅爾,卻沒有說一句指責的話,因為他知道就算該責怪,也該是他,卡羅爾沒有犯半點的錯誤,是他自以為所有一切都在掌控中,因為一些小小的成功,而智高自傲,忘記了這個世界不是完全遷就著他的想法而運轉的。


    從他穿越重生以來,這一路走得太過順暢了,無論是事業上,一步登天的用一部漫畫拯救了困窘的家庭,並且在業界打出了一片天空,而後再接再厲,用著傳奇小說《侏羅紀公園》再次創造無數的驚人成績,獲得了無數人的稱讚。


    就連那愛情都是那麽的完滿,交到了整個學校,甚至小鎮最為完美的情人,高大帥氣,能文能武,家世優越,甚至最重要的是還能夠與他心靈相通,所以他一步步的放鬆了該有的警戒。


    即使嘴裏口口聲聲的強調著,在如今的這個時代,他們的身份是何等的敏感,這個社會對於他們的性向是何等的排斥,但是當真正輪到他自己該要注意的時候,卻一次又一次抱著僥幸的心裏。


    在卡羅爾家中的那一次,他就改警醒!然而因為最後沒有鬧出巨大風波,他便自我催眠的遺忘了;米雪兒那次他應該得到教訓,然而他卻因為對方的理解與善意,再次忽視。


    至於其他的無數次,或多或少的肆無忌憚,他揮霍光了所有屬於他的幸運,這一次是巧合,卻又是必然。幸運女神不可能永遠站在他的身邊,為他遮掩著一切,任由他在此世界肆無忌憚,肆意妄為。


    當亞當蹲下身,抱著自己的腦袋,無數的片段開始回到了他的腦中,他痛苦又清晰地看著自己如何的肆無忌憚,這一切都是他自找的。


    他完全可以像是卡羅爾那樣,找一個合適的時間把這些事情托盤而出,讓米雪兒與布萊特在身邊為其求情,解圍,也許凱瑟琳依然不好接受,但絕不會糜爛成如此的局勢。或者他更加警惕,將一切隱瞞在所有人的視線以外,等到了幾年以後,lgbt慢慢的進入所有人的視線,大多數人能夠接受的時候,他再將一切托盤而出,也是極為完美的解決方案。


    但是,這些他都沒有做到,所以,此刻他隻能無能為力的看著凱瑟琳痛苦的從眼前離開,卻沒有辦法阻止,沒有辦法解決。


    “這都是我的錯,卡爾,這都是我的錯。我該怎麽辦?”亞當淚流滿麵,他此刻陷入了無盡的後悔中,這接近一年的時間中,他完全融入了這個世界,他接受了凱瑟琳成為他的母親,接受了米雪兒這個可愛的妹妹,以及布萊特那個脫線又有義氣對他好的哥哥,他獲得了前世所沒有的珍貴的親情,然而這一切卻全部被他自己毀了。


    就在這個時候,布萊特手上拎著一個大蛋糕皺著眉快步走了進來,看著一片狼藉的場麵他心中有些糟糕的預感,他大聲的問道:“發生了什麽?母親呢?”


    “她知道了。布萊特,母親知道了,知道了我和卡羅爾的事。”亞當知道一切已經無法隱瞞,於是隻能站起身,抹了一把臉,將所有事情告訴了布萊特。


    布萊特聽到後,眉毛一揚,再看到亞當身邊站立的卡羅爾,瞬間便知道了一切的來龍去脈,他緊緊地握住拳頭,咬著牙向著亞當的方向走去。


    “該死的混蛋!”布萊特,怒罵了一句,然後回去拳頭便是向著亞當的方向打了過去,而自感有罪的亞當明知道布萊特的拳頭朝著他的方向,卻沒有半點躲避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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