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笑不得地看著眼前這個狼吞虎咽的邋遢青年,先前觀察氣勢本以為又是一位風流倜儻的翩翩玉公子,雲昭看著其臉上遍布叢生的胡渣和泛黃漬的袖口,摸了摸自己還算光滑的臉蛋鬆了一口氣。


    如果這幫家夥修行既超凡脫俗,皮囊又和乾欽此那悶騷貨一樣光鮮,雲昭生怕今後看上的俏姑娘心裏都住著一個情郎,轉念又想起謝安石那副死人臉,大感寬慰地拍了拍肚皮。


    這修行高不代表長相一樣拔尖阿,老天爺到底還是公平的。


    不斷夾菜的劍十一忽然想起了什麽,默然道:“是不是有人說我...傻掰?”


    大驚失色的雲昭急忙捂住身邊人的嘴巴,打岔道:“十一兄,初試欲何?”


    幸災樂禍的乾欽此被堵住了嘴,沒法開口揭示某人的罪行,劍十一看著此時打鬧正歡的兩人,平靜道:“奪魁。”


    南北和宇文泰也加入了戰局,騰不出手的雲昭想都沒想,立刻再接了一句。


    “院試何求?”


    “再奪魁。”劍十一嚼著青筍絲,發出噗嗤噗嗤的聲音。


    很快,當他的手伸向酒壺時,又含糊不清道:“影宗要更換百煉榜,聽說很多人想要奪下我的榜首...”


    正一臉嚴肅防禦著三人夾擊的乾欽此聞言愣住了,這一晃神便被抓住了空擋,腋下死死被擒住,被按在桌上一頓抓撓。


    劍十一打量著正趴在桌麵上,不顧形象發出慘烈嚎笑聲的乾欽此,感覺這位相識多年的友人有些陌生,遲疑不定地問道:“乾欽此...我從來沒看過你這般...”


    “什麽?哈哈哈哈哈哈哈...救命阿哈哈哈...”話語很快又被打斷了。


    看著眼前不顧周邊驚異目光,嬉鬧間打成一團的四人,劍十一勾了勾嘴角,又給自己塞了一筷子菜。


    如果有與之相熟的人在場,一定會吃驚劍十一今夜話語居然如此之多,待轉眼看到桌麵的情景可能會跌坐在地上,張大嘴巴嚎笑欲哭的乾少爺更像是童話故事。


    ...


    宴席間一直未中斷的竊竊私語,很快讓越來越多的臉龐布滿震驚的神色,並不是因為位列百煉榜的人中龍鳳在今晚像跳猴戲一般蹦出了三位,或是榜首吃相更加令人動容。


    在桌案上不斷傳遞開的信息,著重講解了一個關於秦川太白劍宗的信息,作為天下八家之一,不同於影宗的詭異無蹤,也不同於皇院與神庭的傲然世間,甚至沒有任何一宗可以與之相仿。


    位於秦川雪峰的太白劍宗,數百年來從不挑選弟子納入門下,終年被極寒覆蓋的山門極少宴客,其宗上下自成一脈苦修劍道,無論每代有多少驚才絕豔之輩,出宗行走僅有一人,此為太白劍宗入世鐵律,出宗之人皆以劍字為號。


    劍十一並不是一個簡單的稱謂,其蘊含的意義是太白劍宗第十一位出宗之人,世人皆謂之太白劍癡。


    “每代劍癡入世砥礪自身修行,在覺得心中劍道已經圓滿功成,為世間證道之後便會返回宗門譜寫劍義,最後枯守山門至死。”南北借月光念著手中典籍的記載。


    雲昭遙遙望著在暮色裏漸行漸遠的劍十一背影,心底陡然生出一絲若即若離的孤獨感,喃喃自語道:“這般聽來,劍癡也沒那麽好當阿...”


    “確實如此,劍癡二字其義為散盡萬念,劍唯始終。太白劍宗為天下證道已有百年,修行中關於劍道皆以太白為尊。”


    當雲昭遞來一道疑惑不解的目光後,剔著牙齒的南北心中了然,沉吟了片刻,開口道:“所謂證道...簡單直白的說法就是他站在那裏,然後拿劍的全被他打趴下,那他便算是為天下證道成功了。”


    雲昭想起了先前罵的那一句“傻掰”,忽然打了個激靈。


    “這...這每一代劍癡都如此?”


    “按這本典籍上的記載...並不是。”南北頓了頓,訝然道:“有一代劍癡在擊敗當世所有持劍修行之人後,不願意返回宗門等死,溜...溜了”


    原本聽得津津有味的乾欽此笑了笑,接過話茬:“那位劍癡被稱為鋒芒最盛的一代,傳聞太白劍宗宗主都很期待著他返宗譜寫的劍義,沒料到這位備受推崇的劍癡居然隱世不歸,打那天起後代劍癡除了證道之外,還多了一項尋覓此人的任務。”


    “此人還真是有脾氣,很豪邁,我喜歡!”


    ...


    再如何喧囂沸騰的宴席終有散席那一刻,今晚大飽眼福的諸多看客興致頗高,仍不罷休地趕往常去的酒肆,除了宣泄多餘的精力還有就是將今夜故事傳遍長安。


    雖然幾位少年很佩服劍十一所謂的“睡過頭了,出來找吃的”言論,不過還是很快在夜色裏相互道別了,至於某人有沒有四處眺望一抹金裙就不得而知了。


    “百煉榜...有多少個位置?”一路上保持沉默的雲昭忽然問道。


    既然是榜單自然有其所容納的極限名額,而作為年輕一代最認同的百煉榜也是如此。


    乾欽此很快回答道:“百煉自然是一百位。”


    看著眼前若有所思的臉龐,乾欽此自然清楚他此時在想些什麽,有些不忍道:“一百位皆為力隕境。”


    這句話闡述了很多信息,令人很沮喪的信息,比如劍十一是力隕,謝安石是力隕,自己也是力隕。不過更為殘酷現實的是另一重含義,百煉榜名義上是為初始三境的青年才俊們設立,然而天才遍地走,力隕都是狗之後,力隕境成了入榜的最低門檻。


    不論雲昭在宴席上說出不能修行四字時是多麽灑脫,沒有誰會相信他是真的不在意修行,特別是宇文泰可以拿項上人頭擔保,這王八蛋想開脈修行絕對是想瘋了。


    乾欽此沒由得想起了虎賁軍鎮的瞭望塔,又瞄了瞄此時一臉淡然的少年,突然有了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我要入榜。”聲音在空蕩的街道上飄了很遠。


    “然後奪魁。”同行幾人皆停住了腳步,宇文泰甚至小腿開始發抖了起來。


    此時的話語和之前劍十一的內容有些相似,但是代表的意義卻天壤之別,前者更像是一種宣言,仿佛奪魁是隨手拾起一塊瓦礫,在自家庭院裏散步,而後者也是一種宣言,宣告其餘三人的悲慘開端。


    虎賁軍鎮校場上發生的事情並不美妙,至少沒人再想嚐試那種慘絕人寰的煉體修煉,那是自我折磨而不是修行,於是乾欽此等人的腳步不約而同地加快了起來。


    這幾日身處長安溫柔鄉的雲昭,雖然他從不在意所謂的酸腐道理,又或是刀尖不斷滴落鮮血裏的罪孽。


    但他從未忘記承平的那些人那些事,自然也沒有忘記關於修行要做些什麽,關於那些兒時的執念和夢想,他還欠著給李懷德捎書,賴了褚胖子幾兩碎銀子...


    既然欠了那麽多答應了那麽多,有一天總要光鮮體麵地回去,大聲告訴那群土包子,姑娘的臀兒到底能有多翹,老子殺人的刀到底能有多快,這才叫能耐!


    雲昭接住一片飄然而落的枯葉,狠狠攥裂成一團碎末,揚灑在半空中。


    ...


    正四處張望著偷偷摸摸解開門鎖,準備溜進屋裏的乾欽此被一把拉住,雲昭身手迅敏地跪地抱住其大腿,哀嚎道:“乾哥兒,幫幫我!”


    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嗬成。


    “你為什麽每次就逮住我!”乾欽此餘光掃到庭院裏其餘兩人,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關上了各自房門,無奈搖頭歎息。


    “生不逢時生不逢時呐!”


    “......”


    “乾哥兒你倒是說話阿!”


    “求求你殺了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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