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登記官焦光乃是南州學政中的一位吏員,他家中殷實,隻因科甲無望,便花錢捐了個官。幾年下來,倒也混得風聲水起。


    前兩日,禮部一位員外郎行文,讓自己盡可能地阻撓一個名為孫旭的士子報名。所以今日他才一見孫旭的戶籍冊,也不管上麵還有金華府尹的名諱,直接將孫旭趕了出去。


    他雖然是個外官,京官管不了他,可是給他行文那人是樞密副使程破石的門人。若是攀上了這層關係,自己以後飛黃騰達就不成問題了。


    至於孫家,區區一個府尹,還能翻了天?


    焦光見此事平息了,便又登記了一會兒士子信息,覺得有些疲累,喚來一個人頂替,自己慢悠悠地走出去透透氣。


    剛出門,便看到學政林明麵色不善地往裏走來。


    焦光雖不知道林明因何事不快,可看他朝自己的方向而來,不敢失禮,趕緊上前行禮道:“易學政為何去而複返?”


    林明當即臉色深沉,怒道:“焦光,虧你也是朝廷官吏,怎能在此事上如此做法?難道不怕朝廷法度嗎?”


    焦光聞言心裏咯噔一聲,以為自己逼迫士子繳納錢財的事情被人告發了,心中惴惴不安,訕笑著辯解道:“大人所言,下官實在不解其意,莫不是學政聽了誰的讒言,誤會了下官?”


    林明冷笑一聲,指了指身後的孫旭,說道:“此乃我林家的恩公,你豈敢如此欺瞞?還不快將恩公的戶籍冊交出來?”


    焦光聞言,行禮的雙臂一震,心中猛地一驚,嚇得有些軟了腳。


    林明是誰?他可不是一般的官員,他家在立國時便是元勳,之後世代將門,在朝中威名赫赫,便是武朝皇帝也要買他們林家幾分薄麵,隻是後來的幾代,人丁單薄,子孫也不再專做武職。到了林明的父親林翼這一輩,隻有林明一個子嗣,還讓他習了文。


    後來林翼戰死沙場,朝中老將都是唏噓不已,對林明很是照顧。再加上林明也爭氣,跟一般的官宦子弟不同,一身正氣,官聲極佳,老將們更加嗬護林明這個子侄。


    所以,林明雖然隻是一州學政,可是州中沒有人敢不買他麵子的。


    焦光此時還沒有攀上程破石的關係,隻是區區一個吏員,怎麽敢跟林家作對?不敢怠慢,行文什麽的早被扔出腦後了,趕緊踉踉蹌蹌地快步進了屋,拿出孫旭的戶籍冊遞了過去,全程都低著頭連看都不敢看孫、林二人。


    林明看著他那樣子,怒道:“主簿何在?將這人給我革出學政!”


    孫旭聽了,默默地收好了戶籍冊,並沒有上去阻止。


    這等蛀蟲,豈能讓他繼續在此地逍遙。至於他為何要對付自己,想想也就明白了,肯定有人指使,要不然,區區一個吏員,怎麽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為難一個正途科甲的士子?


    至於他身後之人,孫旭並不想知道。


    待處理了那人,林明朝孫旭拱手道:“承蒙恩公送回家傳之物,無以為報,反倒還讓恩公在我的治所受了些氣,是在是惶恐不安!”


    林明正是那地府中孫旭遇到的鬼將林翼之子。


    孫旭在看到他時,便知道了一些,所以沒有聲張,任由兵士將自己架出,等著林明出來。


    林明在門口被孫旭攔下之初還有些不悅,以為這個士子不服,想要上告。可是等孫旭拿出自家家傳鐵牌,又自報是金華府尹之子時,心中的不快早已沒了半分,反倒有些羞愧。


    孫斌在士林中威望極高,林明早年也拜讀過孫斌大作,一直引為師友。隻是兩人治所不同,他未能親往交流。


    “學政何出此言,在下不過是因緣際會,得了此物而已。”孫旭道。


    林明剛才拿到這塊鐵牌,並沒有多想。此時心情平複了一些,忽然有了些想法,疑惑地輕“嘶”了一口氣,問道:“恩公,家父戰死沙場,這塊鐵牌沒了蹤跡。敢問,先生是怎麽得到的?莫非……”


    孫旭笑了一下,盯著林明,反問道:“學政,可相信鬼神之說?”


    林明不假思索地說:“聖人雖言敬鬼神而遠之,然天下事唯有與無,已經遇上了,豈能強說有為無?”


    孫旭有些讚賞地微微點了下頭。人的學問好不難,難的是不變成書呆子,不因循守舊。


    於是,孫旭便請林明帶自己到了一處僻靜的地方,跟林明說了自己遇上林翼的一節。


    林明仔細聽過後,喃喃地道:“此等事情,真是聞所未聞。恩公真乃神人也。”


    片刻的沉默後,林明忽然想到孫旭的正事還沒辦成,便又親自去給他登記造冊。孫旭這才有了上京的資格,隻待明年會試日期到來,便可拿著學政開的憑證去京師參加會試。


    見正事辦完,林明有些期待地問道:“不知恩公可會法術?”他雖然聽了孫旭的講述,可是孫旭方才卻並沒有講自己降妖的事情。


    “略懂一些。”


    “那……恩公可會求雨之術?”


    “會是會,但從未用過,不知效果。”


    林明聽了,麵色大喜,說道:“既然如此,在下有一個不情之請。今年州城附近旱了許久,若是再不降雨,恐怕今年的冬苗就全要旱死了。既然恩公能求雨,何不大發慈悲?”


    孫旭隨即問出了心中疑惑:“既然有了旱情,為何不引水灌溉?將此事托付道術,豈不虛妄?”


    “恩公所言,我等州中官員豈能不知,一次托付鬼神,難道事事都托付鬼神?隻是我等動員過幾次百姓引水灌溉,可每次引水都會因為種種原因失敗。哎……容不得我等不信啊。”林明苦澀地道。


    “我來時聽人說,你們已經找到了求雨的人,為何還要請我?”


    林明趕緊搖了搖頭,道:“雖然是找到了那人,可那人跟州刺史有過節,必須要城中大小官員一起給他張目,他才肯做法,而且還要八個孩子作為祭品!這等做法,雷同邪神,豈是正途?”


    “州中官員就沒有發對的?”


    “今年冬苗出了問題,那明年若是鬧出民變,死的人更多。家家哭不如一家哭。”


    孫旭凝思了一下,一振衣袖,道:“既然如此,那我便跟你走一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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