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考生都領了卷子,各自將自己的卷子收在卷袋裏。而自此時起,考生便不能交頭接耳,沿途各有人監視,遂各自拿上考具,提著考籃,進了兩層貢院門。進門後隻見兩旁公案邊,坐著許多州府派的查驗官,核對諸生員名號,然後有專人引考生入,進入專門用來考試的號舍。


    孫旭來到第一排最後癸號房,本號自有監考的號軍,從那個號房的矮柵欄上頭,伸手把孫旭扛著的一應考具接過去放在號房一側,孫旭這邊還等著給他開柵欄放他進去呢!那知那柵欄是釘在牆上的,會試中間考試完畢之前,出入的人要麽跳將過去,要麽抽出柵欄中間那根木頭鑽出鑽入;孫旭輕輕一躍,便進去了。那號舍,立起來,直不得腰;臥下去,伸不開腿。吃喝睡寫,都在這塊地方。假如不是這地方出產舉人進士這兩樁寶貨,大約天下讀書人,那個也不肯無端的萬水千山跑來,品嚐這般滋味。


    孫旭當下歇息片刻,用備好的油紙坐簾子釘在牆上,將號內的兩塊木板分上下支好,又把衣帽鋪蓋、碗盞家具、吃食用度一切歸置起來。這樁事本不是他一個人幹得來的,他自幼錦衣玉食,瑣事一應要麽有丫鬟給他做了,要不就是阿食四姐妹安排了,穿越過來頭次做事,手忙腳亂的。所幸伺候前幾間號房的號軍,是本地人,知道孫公子大名,見過孫公子當麵,倍加殷勤,很快就布置好了。


    這一番折騰,豈止一時半刻,再看看周圍,也是如他一般,哪有讀書人半分體麵可說?不多時,已有銅鑼響起,隨後便有幾人又來查號,查驗完畢,又響了聲鑼,這便是各安本位,不可妄動了。不多時,又有人過來一號一停,發下有考題的題紙,孫旭接過來,隻看一眼,便弄筆墨,展考卷,先寫起那頭道經義來。寫的困了,邊收拾筆墨紙硯,將那用作書寫的木板拆下,與地上的木板合作一起,又把備好的鋪蓋拿出來,就勢躺在這邊,雖然連腿都不能完全伸直,但也隻能這麽將就了。


    牆外的號軍看這公子居然如此入睡,也不知是藝高人膽大,還是胸無點墨,隻能找周公做伴。不過,人家是府尹之子,又有數不清的家資,便是科舉無望,也是一世無憂。


    孫旭睡熟之時,迷迷糊糊,隻聽外邊時而安靜,時而鑼響,待睡飽之時,卻看天已入夜,腹中有些饑餓,便去考籃中拿出吃食小菜,炭火小爐,熱起飯菜來。酒足飯飽之後,整理鋪蓋,再支起橫版,書寫起來。


    待到下午申時末許,便有考員出來收卷,待卷子收完,又有人來收走題紙。諸項齊備,方才準許諸生員離場。


    孫旭出了貢院大門,早早看見阿食帶著另一個女子立在大門外五丈之地,那女子好生俏麗,隻引得周圍注目不已,但見她一襲粉衣,模樣端莊,三千青絲落下,僅僅用一條粉色的發帶係著,粉色的色彩襯的女子肌膚透著一股淡淡的粉色,煞是美麗,鳳眸微閃顯然是在等考場中人。旁邊的阿食今日卻還是昨日的男裝打扮,兩人一起,倒有些金童玉女之感。旁人均想,“這二人所等之人,卻是哪個?”


    阿食跟粉衣女子一見孫旭出來,趕緊迎了上去,施了個禮,一人接過考籃,一人拿過用度雜物。三人一起時,早有人認出,“這便是府尹公子麽?早聞府尹公子神龍見首不見尾,有諸多神異之處,今日一見,似乎與我等無異啊?”


    這話早有旁人接著,卻是那被縊鬼嚇了個半死的範生,“哼,什麽風流人物?蔭生而已,有什麽值得驕傲的?”他本是平民人家,家中糟糠之妻哪能比過眼前如仙子一般的粉衣女子?加上自己乃是實打實考上的生員,心裏有一股難言的優越感,出言諷刺道。


    周圍的人不僅有考生,還有考生家屬,官員商人還算罷了,平民人家平日裏哪個沒用過孫府恩惠?當下許多人臉上不禁有忿忿之色。


    “範生此言差矣,孫老府尹乃是士林標杆,在金華為政幾十年,頗多政績,你也是受益者,怎能如此說話?”旁邊另一個考生是範生同鄉,看周圍人有要打範生之意,趕忙說道。


    “商賈之家,豈能標榜士林?簡直是我輩恥辱!”這話不僅羞辱了孫府,連周圍的商賈也一塊帶了進去。


    當下便有幾個身材高大的人圍了上去,又有人高聲道,“那姓範的,我今年年春在孫府施糧之時做工幫忙,可看到你去領糧不說,還在領完後恬不知恥的換裝又去了幾次。”說到這裏,卻見那人走到範生麵前,作勢要打,“我且問你,商賈之家不能標榜士林,那商賈之糧,你為何能泰然受之?先帝早有明言,開科取士,但論才學不問出身,若是論起出身,老樞密使如何?前民部尚書又如何?狗一般的人物,還敢談出身?”


    範生見這人人高馬大,言語間滿是狠厲,自思敵不過他,連連後退,覷了個空,趕緊跑了,一邊跑一邊喊,“讀聖人書,言聖人心,我有何錯?帶來日範某高中,定叫汝等好看!”


    眾人見這範生如此色厲膽薄,不禁笑道,“範生,你他日高中,可別忘了請我等去喝輪回酒喲。”一聽這話,那範生登時滿麵羞紅,不再言語,腳上用了幾分力,飛也似的離開了貢院。


    而早想要教訓這不識好歹的範生一番的阿食看眾人如此擁戴府尹老爺,方知為何府尹年年放糧三次,施粥無數。不過她不明白這輪回酒一語是什麽意思。當下問了個知情人,孫旭三人聞聽,哈哈大笑。


    原來這範生沽名釣譽,家中貧寒不知變通,迂腐不堪。早年某次他去人家中做客,見主人家中桌上有一碗黃水,便以為那是招待他用的黃酒,口渴難忍之時,不問旁人便一口飲下,入口腥臊,方覺有異。不想那卻是一碗童子尿,用來辟邪鎮宅用的,而童子尿又名輪回酒,若非必要,常人誰肯飲人尿溺?


    自那之後,這狂生若有得罪人之時,知道此事的人便拿輪回酒來抨擊範生,範生雖然狂傲,但恥辱二字還是識得的,每每聞及此事,自然羞愧難擋,掩麵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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