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歸來路(22)


    今年這個年,可以說, 過的是賈家最心不在焉的年。


    年前祭祖的時候, 王熙鳳隻跟林雨桐一塊嘀咕。


    其實, 按照遠近,林雨桐且得在祠堂的外麵候著的。這不是今年, 一切都不一樣了嗎?賈珍這個族長, 在有些事上特別有眼力見, 把四爺和林雨桐給挪到前麵了。


    於是, 賈瑕也跟著進來了,就連幼娘也能站在三春的身後了。


    男男女女各自分開的。這邊林雨桐就站在王熙鳳的後麵了。沒正式開始的時候,早有繡墩給林雨桐備著,就賈母和王夫人邢夫人一個待遇,有地方坐, 不會叫孕婦累著。


    尤氏就道:“知道你身子重, 原想著, 今年你不過來就就罷了。你大哥哥說你又最是知禮的, 叫我預備下……”


    其實,祭祖也不一定要全程都在的。像是林雨桐這樣的,可以上一炷香就走。原本,四爺和林雨桐都是這麽打算的。結果過來一看, 也不好再走了。


    好家夥,繡墩放在一邊讓坐著, 跪那麽幾下的蒲團, 當著林雨桐的麵放了好幾回暖包了。那暖包是放了燃盡的香灰, 不時的得替換一二。那邊,也就是賈寶玉‘身子弱’,是有這個特殊的待遇的。


    跪在後麵,又有迎春和探春起身之後總是先來扶她,本就不是什麽吃力活的,如今更不吃力了。


    王熙鳳時而回過頭還要關照一二,又各種挑刺說尤氏準備這香燭不精心,味兒太重。


    林雨桐覺得,自己要是尤氏,非得一巴掌呼到王熙鳳臉上去。像是尤氏這樣的,丈夫就那樣,又沒有親兒子。好容易沒有公婆要服侍,沒有親妯娌給添堵,能給添堵的兒媳婦也死了。人生雖然不幸,但至少也稍微好過了一點吧。誰知道隔著府的這麽一門子妯娌,生生能把人氣死。


    王熙鳳估計也不服呢。尤氏那樣的要家世沒家世,要才幹沒才幹的人,人家都是朝廷的誥命。可像是她這樣的,事事都比尤氏強,偏沒有鳳冠霞帔。


    尤氏憋著,眼睛都是那樣的斜著瞧王熙鳳的。偏就是拿這麽個人沒有辦法。


    祭祖完了,林雨桐就說累了,賈母也沒叫過西府那邊說給她磕頭請安去。


    剛好,這就回了。


    上馬車的時候王熙鳳親熱的扶著她上去,卻低聲道:“賴家那邊有動靜了。”


    冷子興肯定是抗不過的,外麵周瑞家兩口子查了一遍,才知道這女婿當真是藏了奸的。又有賈雨村本就和冷子興有交情,對冷子興的事情也知道的多一些。如今冷子興入了監獄了,知道是出不來了,賈雨村還專門去牢裏瞧了冷子興,聽獄吏說,這位是想哄冷子興一些銀子和產業,說了許多要為他打點的話。而冷子興又何嚐不了解賈雨村,那是多餘的一句都沒有。賈雨村這才惱了,又跟周瑞家的搭上了,把冷子興的事,凡是他知道的,都給說了。什麽通州那邊有妻有子雲雲。說的跟周瑞家的把女兒嫁出去做了偏房一般。


    周瑞兩口子使了銀子,想去牢裏逼問冷子興的。冷子興一看這架勢,自己得不了好。賴尚榮跟自己再好,也不會為了自己跟周瑞兩口子交惡。人家才都是府裏的,一損俱損一榮俱榮的。為了賴尚榮把自己坑在裏麵,不上算。


    於是,開口就咬了賴尚榮。


    咬了賴尚榮兩件事,一件事是放高利貸逼死人命。一件事強買皇家賜田。


    賴家放高利貸,這不稀奇。為此逼死人命,這也不稀奇。凡是放高利貸的,有幾個沒逼死人命的。這事就是個民不舉官不糾。


    但這第二件事性質可就不一樣了。強買皇家賜田,是想謀反還是想如何?這賴尚榮想在京郊置辦莊子,可這京郊哪裏還有地方?於是,就瞄準了幾家落魄皇親。地是當年開國的時候給賞賜下去的,結果賴家用江南的旱地置換了京郊的莊子。這些皇親都是落魄到了極致的,就是不忿,連個找回公道的門路都沒有。又是當年祖上做過惡了皇家的事的,就越發的不敢言語了。


    這兩件事咬出來,可見冷子興非常有分寸。賴家犯的事少嗎?不少!但是他非常謹慎的隻說賴尚榮的事,一點也不往賈家身上扯。


    這邊祭祖完回了家,四爺就收到消息,賴尚榮出門會友回來,悄悄被摁住了。


    想來,賴家這個年不好過啊!


    林雨桐是等啊等的,直等到正月初五了,才等到賴家上門。


    上門的不是旁人,是賴嬤嬤。賴嬤嬤也不是一個人來的,她是帶著兒媳婦一道過來的。來帶了兩車的節禮,林雨桐也沒看禮單子,隻叫把人請進來就完了。


    這賴嬤嬤能成為賈母身邊的第一得意之人,不是沒兩把刷子的。替賈母料理一些不能叫人知道的事是一方麵,另一方麵,也十分的機敏。就是賴家的媳婦,也十分會做人。常不常的送家裏的少爺小|姐或是一盆花,或是一個風箏,不是什麽貴重東西,但就是叫人瞧著人家上心了。


    如今兩人登門,竟是好像壓根就沒發生過當年的不愉快一般,又十分放的下身段,說跪下磕頭就跪下磕頭,臉上帶著喜慶的笑,一點也不像是遭了難的等著搭救的。


    很沉得住氣。


    林雨桐甚至都覺得,這賴嬤嬤找兒媳婦的眼光,是要比賈母高的。


    婆媳倆第一次這麽客氣的上門,以前可從來沒說把自己這個表小|姐,四爺這個族裏的爺們放在眼裏過。等這一開口說話,就更見功力了:“……就是來給主子磕個頭,往年也想來的,又怕您覺得咱們輕狂。老奴在家就說,主子就是主子,奴才便是奴才。要是忘了主子的恩情,張狂起來,那還配當個人嗎?今兒帶著媳婦來,可不敢說什麽給主子拜年的話,就是帶著媳婦子過來認認門,往後老奴這腿腳也不好了,好叫她在主子跟前伺候。”


    她說著,林雨桐聽著。


    她說什麽,林雨桐就聽什麽。


    隻裝做什麽都不知道,也不接茬。


    說東道西的磨蹭的都有一個時辰,林雨桐不往下接話,那邊婆媳倆就坐不住了。那賴家的媳婦就道:“往常婆婆在家,也總說主子就是主子,主子就沒有不聖明的。這不,您慧眼如炬,哪有您不知道的事。”說著,她就站起來:“也是我不聽婆婆的勸,進了門來,跟主子坦白的說了便也就完了,如今,倒是真真不好意思見您了。您是知道的,我家那個小兒子,蒙了主子恩典,一生下來,就被放了良籍。孩子打小,我們就說,主子的恩典,別管是什麽籍的,一樣是主子的奴才。雖不上府裏當差,可也不敢叫再外麵胡作非為。不過,這孩子到底是小,在外麵結交了不好的朋友……其實這朋友也不是外人,便是周瑞家的女婿喚作冷子興的。這冷子興不做法,叫人給告了。偏又在外麵養了小的,生了兒子,把周瑞家的給惹惱了再不理這女婿的死活。偏他恨上了,連府裏也恨上了。竟是告了……”


    林雨桐擺擺手:“冷子興恨周瑞家兩口子偏去告你們家?這是什麽道理?”她也不看跪在地上的賴家的媳婦,隻看賴嬤嬤:“嬤嬤是見事見老了的,才還說主子沒有不聖明的,怎麽這會兒就當我好糊弄了?你們能上我們家,圖的是什麽?既然知道這裏跟別處不一樣,又何苦在我跟前這般的唱念做打呢。”


    賴家的媳婦一噎,就不敢說話了。跪在那裏,起也不是,跪也不是。


    賴嬤嬤打量了林雨桐一眼,見這位真就做的穩穩的,不驕不躁。沒來由的,她竟是覺得,眼前這人比當年的老夫人,更有威嚴。


    於是,給自家媳婦打了一個眼色,這賴家的媳婦就自己起來,然後默默的退到一邊去了。


    賴嬤嬤這才起身,坐在林雨桐跟前來,從腰上解下來一個荷包輕輕的放在桌子上:“還請奶奶指點一二。”


    林雨桐像是沒看到那荷包一樣,隻道:“沒有我的指點,嬤嬤就什麽也不做,看著孫子去送死嗎?”


    當然不!


    這次來,原本隻是一個過場。叫人家知道,自家來過。宮裏有人傳話叫自家咬甄家,自家為了救孫子就是出賣了甄家,那那些都說了又能如何?回頭主子怪罪起來,完全可以說在這邊受了暗示的。


    她原是這麽打算了。身上帶著的銀票,她也沒打算真給,隻是以防萬一罷了。


    如今看這樣子,她又不得不小心了。別到時候自家把甄家咬了,回頭自家的孫子卻又被扣住了。那些宮裏的太監扒起皮來,才是真狠。這邊別的用處沒有,但應對那些太監,卻不費吹灰之力。


    如今,這位這麽一問,她就知道。自家的這點打算,人家全都知道。


    賴家的媳婦臉上就羞臊起來,感情鬧了半天,唱念做打的,在人家看來都是笑話。


    賴嬤嬤不管媳婦怎麽想,隻小心的問:“那依奶奶這麽說,這事能做?”


    “做什麽?”林雨桐又裝起了糊塗:“嬤嬤這話是什麽意思?今兒不是來給我拜年的嗎?還有別的事嗎?”說著,就打起哈欠來了:“你看,這說困就困了。今兒就不留嬤嬤了。”


    賴家的媳婦有些焦急,賴嬤嬤卻起身,帶著笑對著林雨桐福了福身:“奶奶歇著吧。老奴就告辭了。”


    出去了,賴家的媳婦急忙道:“婆婆,這到底是……”


    賴嬤嬤瞪她:“往常的機靈勁都哪裏去了?銀子沒退回來,禮也收了。還要說什麽?不裝作什麽都不知道,還要如何?”


    是!主子那邊好應對,隻到時候保證那些太監別不認賬,事辦了不放人就行,還要如何呢?


    她長出了一口氣:“都說二奶奶如何厲害,在這位跟前,我竟是身上都冒汗。也是怪了,人家也沒看我,也沒說我,怎麽就這麽怕了呢?”


    賴嬤嬤歎了一聲:“是個人物……當年……誰知道將來如何……回頭再補一份厚禮來……”


    於是,荷包裏放了一萬兩不算,晚上的時候,林雨桐又收到一匣子珠寶,一箱子字畫,另有京郊的別院一座。


    價值得在五萬兩上下。


    林雨桐就覺得,還是錯估了賴家的實力。叫王熙鳳拿一萬兩,這都看挪哪邊的才使得。叫她拿五萬兩……五萬兩她們得賣祖田。可賴家呢,不過是隨手就能給出來的。


    她回來給四爺看,四爺就笑:“收著吧,賴尚榮在,產業就在。賴尚榮不在,這些產業都沒了。賴家分的清楚輕重。”見桐桐果然喜笑顏開的收了,他也樂了,他就喜歡桐桐這見錢眼開的樣:“既然這麽喜歡,回頭再坑一筆回來給你。”


    聽聽!這話多霸氣!


    林雨桐覺得,這是她聽過的最動人的情話。


    “誰家?”她湊過去看他,問完了,又恍然:“甄家?”


    嗯!還別說,很有可能。


    別管誰家吧,隻要四爺能坑來,她就能毫無心理負擔的收下。等賈芸過來的時候,林雨桐又叫賈芸幫著置辦幾個鋪子,等將來賈瑕成家分出去之後,這鋪子給他一半,這些租金能叫家裏有幾個活錢用。剩下的一半是給幼娘的陪嫁鋪子,哪怕是租出去,手裏也不怕沒有散碎的銀子花用。


    如今賈芸也算是小有家資了。在花枝巷裏另外置辦了宅子,也不在廊下住了。原本十分看不上賈芸的卜世仁,如今卻死活要扒著外甥,還想把閨女銀姐嫁給外甥。這事五嫂子不好一口回絕,賈芸過來,就是跟林雨桐說這事的:“……少不得借著叔叔嬸子的名頭,把這婚事給拒了。倒不是侄兒日子好過了就瞧不起人,實在是舅母那性子難養出通情達理的姑娘來。這樣的媳婦討進家門,整日裏跟著生氣,又是何苦哩。”


    既然是這事,林雨桐便一口就應了:“你隻說,你的親事,我跟你叔叔心裏有數,一應的聘禮婚嫁之物這邊給預備。”


    賈芸大驚:“叔叔嬸子已經幫襯良多,如何敢?”


    “你隻管去便是了。”林雨桐顧著五嫂子的麵子便說:“就說你那表妹說了人家,到時候我叫人給添妝去。”


    畢竟是娘舅,不好鬧的不好看,叫賈芸夾在中間難做人。


    這邊賈芸感恩戴德的去了。他前腳離開,後腳餘梁就來了。


    進來之後氣衝衝的,林雨桐還以為有什麽事呢,“哥你等著,我叫人去叫……”


    才說要叫四爺回來,結果餘梁就擺手:“不要叫妹夫了。跟你說也一樣。”他一口子將涼茶給喝了:“今兒那孫紹祖又上家裏去拜年了,見麵竟是叫大舅兄……”


    啊?


    能叫餘梁大舅兄的也就是四爺了吧。他算是哪個?


    隨即不由的睜大了眼睛:“不會是邊城那邊?”


    餘梁點點頭:“後娶的那個把大閨女許給了孫紹祖。”


    林雨桐愣了一瞬,麵色有些奇怪。雖說這裏麵有人算的成分,但何嚐不是冥冥中的天數。賈家不管出於哪種目的,在自家兄妹最難的時候,確實有收留之恩。又因為賈赦對自家哥哥的看中,一趟下江南,叫他賺了銀錢讓家裏有了立足的根本。這都是賴著賈家才有的。而如今呢?或許是孫紹祖想跟四爺這邊搭上關係,才跟那邊求親的。但不管為什麽的,至少這個改變,顯然已經是改變了迎春的命運了。


    那個同父異母的妹妹不知道是個什麽性子,但從親疏上來說,她心裏更多的則是慶幸。為迎春而慶幸。


    王熙鳳施恩給劉姥姥,劉姥姥最後善待了巧姐,給了巧姐一個安穩的生活。


    賈赦幫了自家兄妹,她自己的女兒許是就因為此而逃過了噩運。


    而反過來,餘鑒自己不做法,未嚐不會報應在他看中的兒女身上。


    林雨桐就問餘梁:“哥哥要管?”


    “我管什麽?”餘梁就道:“他也沒管過我們,我在人家麵前充的什麽好兒子好哥哥?再說了,親事都定了,咱們要說三說四,指不定那邊還以為咱們要攔了他們的好姻緣。我就是嫌棄麻煩。那孫紹祖本就是奔著這邊來的,這個麻煩還不知道怎麽甩呢。那邊竟然還來信,想叫姑娘在咱們家發嫁!”


    “那是嫂嫂的嫁妝宅子,又不是餘家的宅子。”林雨桐就說:“在鄉下買個破院子,花不了幾個銀子。就說是當初到京城後置辦下的,放在你的名下的。他們來了就叫住過去。若是不願意,叫他們自己找地方去。或是住客棧,或是租了院子自住呢,又不與咱們相幹。這事我跟璉二嫂子那邊打個招呼,絕對不叫他們找到那府裏去。”


    餘梁就歎氣:“我就怕那邊來了……惹你生氣……”


    “不相幹的人,我氣什麽?”林雨桐搖搖頭:“不相幹的。倒是嫂嫂那裏,你該跟嫂嫂說清楚這態度,也好叫嫂嫂知道怎麽行事。不用顧忌那什麽名聲,隻管安著心意來便是。再說了,怡哥兒可是找了高人給批命的,他們從變成回來,身上的殺伐之氣太濃,對孩子沒好處。這可是老神仙說的話,誰來也改不了。”


    餘梁想了想就點頭,正好,妹夫之前說,軍裏的差事暫時別幹了,好像是說弄了個什麽皇莊的管事做。


    他也不明白這皇莊是個什麽皇莊。


    說著話呢,四爺就回來了,對孫紹祖娶誰他哪裏有心思管,自己這個連襟也不是他想攀就能攀上的。倒是皇莊的事,四爺跟餘梁交代了:“不是以往的那些皇莊。這個皇莊將來歸工部……許是歸於屯田司,許是另開一司專負責此事,主管怎麽也是五六品的郎官……”


    肯定是四爺負責的事,安全又責任小,功勞將來能分一杯羹。錯不了的。


    郎舅二人又去了書房,熱酒熱飯聊到晚上了,才打發人把餘梁給送回去。


    本來這事聽聽也就過來,沒想到這孫紹祖還真就登門了。四爺也正好不在,賈瑕又回了書院去了。家裏沒男人應酬。她隻叫人收了帖子,卻沒叫進來,隻說是人不在,不便留客。


    孫紹祖這人也是極為舍得下麵子的人,不管這邊是冷是熱,人家都把仰著一張笑臉。拜年來帶的禮死活都給放下了。


    因著孫紹祖的事,林雨桐倒是想起了迎春的婚事。


    其實之前邵華提過一家,那時候時機不對,這事壓根沒說出口就被王熙鳳給攔了。可如今,這時機卻未必不合適。


    薛蟠這家夥嘴上沒把門的,王夫人答應薛家的事,他轉臉就跟四爺說了。


    也就是說,明麵上,迎春是沒有留在家裏的必要了。


    若是請了薛姨媽當這個媒人,賈母和王夫人又該怎麽拒絕呢?


    因此,在邵華帶著怡哥兒過來玩的時候,她就舊事重提了。


    邵華提的這家人情況有些特殊。因跟餘家比鄰而居,兩家頗有些來往。邵華才留心了。之前說過,餘家那邊住的都是武將,這家人也一樣。說給迎春的這個人,年方二十,在五城兵馬司做郎官。雖是軍職,卻也不是文墨不通的,長的不是斯文俊秀的樣貌,但也堂堂男兒,很有些軒昂之態。他是蒙了父蔭有了如今的官職,為人頗為豪爽豁達,且人情練達。家裏也頗有資財,不為生計發愁。因父母早亡,隻留下姐弟二人。姐姐比弟弟年長五歲,當年父母過世,這姐姐十四歲,按說守孝完就該嫁人了,可這放心不下年幼的兄弟,將婚事往後拖延了兩年年,誰知道那邊先納了二房連兒子都生了。可到了婚期,那邊娶了這邊也嫁了,可這嫁過去,偏不得夫家的喜歡。來年生了個姐兒,更糟婆家磋磨。眼看著姐姐和外甥女被磋磨的不像樣子,這弟弟就找去了,問姐姐這日子要往下過嗎?要是還要往下過,他就想法子把姐夫給教訓乖了。要是不想過了,大不了大歸回家來。這姐姐是一刻也不想在夫家留。於是,這弟弟就做主叫姐姐和離了,為了要回外甥女,愣是把一半的產業給了劃給了那家,隻為了不叫那邊插手外甥女的事的。


    所以,這家裏,沒有公婆,卻有個不願意再嫁人的大姑姐。


    邵華就說:“那方家的大娘子真是個利索人。愣是把家業打理的有模有樣的。人也十分通情達理。為了她在家影響了兄弟的婚事,姐弟倆不知道打了多少官司。方大娘子的意思,是想立個女戶,帶著閨女過日子。可這做方郎官呢,非不!跟你哥喝酒的時候還哭了,說是他姐當年不舍他,他怎麽能狠心的舍下姐姐。”她低聲道:“你說,就跟咱們家這麽近的住著,這婚事要是成了,有我跟你哥在邊上看著呢,能叫迎春妹妹吃虧嗎?她是那麽一副脾氣,不爭不搶的,大姑姐在家處處替她料理清白才好呢。再沒有合不來的事。方家大爺又是個官身,進了門就鳳冠霞帔。那大姑姐被妾室折騰的險些喪命,家裏再是容不下那些玩意的,這又是一重保障。上回我這話沒說完,璉二嫂子先攔了。如今……當真行?”


    行!怎麽不行?


    林雨桐還怕不保險,特特的叫邵華請了那位大姑姐方大娘子來做客。


    看了人品,她先就滿意了。


    這邊把客人送走,那邊又打發丫頭把王熙鳳給請來。


    王熙鳳還以為是甄家的事有變故了呢,急巴巴的過來,結果是為了迎春的婚事的。


    她這人在林雨桐麵上說話,也不遮掩:“我就不信,別人瞧不出太太的手段,你也瞧不出來?”明顯就是糊弄薛家的話。


    林雨桐就說她:“你們要安排這個安排那個的,可想過娘娘的想法?”她輕哼一聲:“易地而處,換你是娘娘,你可願意借個肚子生兒子?”


    王熙鳳便不說話了,不管誰肚子裏爬出來的,也終究不如自己肚子裏爬出來的。


    林雨桐就又說:“何況,這話太太能說,你卻不能說。到底是隔著房頭的。如若這將來迎春進去又真有兒子了……我的二嫂子,大房二房……這差別可大了。咱們都明白這個道理,難道娘娘不明白?哪怕過上三五年之後,娘娘那邊還沒動靜……送人的話也得娘娘先開口,老爺太太說話了,你們才能說。你細細尋思,是不是這個道理?”


    王熙鳳何等樣的人,哪裏不明白人家故意沒把話說的那麽透。


    可這再不透,該明白的意思,自己還是明白了。


    娘娘的年紀,太太說大了,可實際上真大了嗎?太太那麽大年紀了還能生下寶玉,這閨女隨了母親,難道娘娘以後就生不下來?所以,太太說叫寶釵進宮這話是糊弄薛家的,同理,叫迎春進宮這話,何嚐不是糊弄大房呢?不用多久,就是三年後,探春也都合適了。人家又為何要選迎春了?那麽些個好處自然是落在二房,如此對寶玉才是最好的。


    就像這位說的這樣,有些話太太能說,自己卻不能說。自己積極的謀劃這事,看在太太和娘娘的眼裏,未嚐不是為了大房謀福利呢。


    正琢磨呢,就聽這位奶奶又道:“別忘了,就身份而言,迎春比娘娘如何?”


    迎春是承爵的大老爺的閨女,要是麵子上好看,記做嫡出也不過是一句話的事。可娘娘……五品官的嫡女?


    誰尊誰卑?


    反倒是叫尊的去服侍卑的?


    想到這裏,忽然覺得好像有些東西不一樣了。說不出的別扭。


    但順著這個思路想下去,好似留著迎春真不是很妥當的做法。


    林雨桐就又問:“薛家給銀子隻怕也不爽利了吧。一天沒有個準話,那邊就爽利不起來。”


    所以,不若給迎春說親,也算是對薛家表態了。


    沒有備用的人選,不是寶釵也是寶釵了。


    王熙鳳這才收斂了心神,細問是個什麽樣的人家。林雨桐就說了:“……武將的人家,命也有些硬,你拿這話去回老太太太太,這事隻怕又多一層把握。”


    什麽叫做‘武將人家,命也硬’就多一些把握。


    這有什麽相幹?


    可等回去在賈母跟前提了一句,老太太倒是半晌也沒說話。良久之後才道:“那也倒是罷了!這話還得跟你們太太商量。”


    王熙鳳心說,迎春的親事,自己這嫂子定了也比問太太名正言順吧。


    這麽想完,心裏又咯噔一下,這是魔障了,怎麽突然開始這麽想了?


    這邊應了老太太,那邊就去找王夫人。


    王夫人皺眉:“二丫頭的事,這不是都說好了嗎?”


    王熙鳳就道:“您也真是。娘娘才多大年紀,您就想著這個。再叫娘娘心裏不自在?何況,娘娘是多有福氣的人啊!這一點許是隨了太太。您看您,先是有了娘娘這麽一個貴女,後又得了寶玉這個有造化的。娘娘的福氣,在後頭呢。很不必如此。再則,這開了春,園子那邊進度就快了。這一快,處處燒的都是銀子。姨媽那裏,掏銀子可不爽利了。您是知道的姨媽的,這等的是什麽,咱們心裏也都明白。老是這麽耗著,也不是個事,不若幹脆一些,給姨媽吃個定心丸。彼此都好!”


    王夫人到底是吐了口。


    賈璉又托了餘梁,見了方時濟。


    回去就跟王熙鳳誇:“也就是餘家表弟和大妹妹肯操這心。原想著小門小戶,人口到底是簡單了些。不想見了人,又覺得真真是不一般的很。沒有依仗,能在五城兵馬司這樣的衙門裏做的如魚得水,我瞧著很有幾分能力。”


    “隻別說這些。”王熙鳳就問:“人長的如何?”


    “不若咱們家的孩子俊秀,但也是偉丈夫模樣,不算是辱沒了二妹妹。”賈璉擦著臉就道:“如今再想想,餘家兄妹果然是體貼的很。二妹妹那性子,果真是嫁到那樣的人家才是最省心的日子。”


    可餘梁卻覺得,最最好的在於人家有情有義,就是將來賈家有個什麽,也不至於慢待了迎春。這才是頂頂要緊的。


    男方請了邵華,女方這邊幹脆就叫薛姨媽做媒。


    才過了十五,這婚事就給定下來了。


    如今正是賈家得意的時候,賈赦也不講究多少彩禮。橫豎他也不是很在意這閨女。倒是邢夫人很是埋怨了幾句。說王熙鳳是要毀了長房。說好的以後叫迎春也進宮的,如今早早的把迎春打發了卻是為何?


    王熙鳳就唬她:“您是隻想著咱們的打算,您怎麽不想著娘娘的打算。娘娘苦熬了這麽些年,恩寵還沒多少呢,又送更鮮嫩的美人進去?娘娘若是惱了,難道就二妹妹的性子,還能如何?咱們倒是平白受了無妄之災。您擔心的那些,我跟二爺又何嚐沒想過?前前後後的思量了一回,還是覺得別犯了忌諱的好。您想想,再往後拖上兩年,三姑娘都多大了?咱們是什麽也得不上,還惹了一身腥。何必呢?”


    說著,又叫人把下麵人孝敬的香片茶葉之類的東西,給這邊搬了不少。


    邢夫人的臉色這才好看了些:“你這說的倒也是。”


    迎春的婚事,在過了十五的大事麵前,根本就掀不起風浪。


    但林雨桐還是收到了迎春的一份謝禮,是司棋給送來了。幾雙精致的虎頭鞋麵還有五毒的肚兜,是給肚子裏的孩子繡的。這樣的活計不是一天兩天能趕出來的,正月裏又不叫動針線。所以,她是知道自己有孕之後,早早就預備下的。也算是有心了。


    林雨桐又叫琉璃跟司棋說話,把方家的事一五一十的都告訴給司棋。司棋本就是肚子裏極有成算的丫頭,細細聽了一遍,這裏麵的好處就越發的明白了。臨走的時候跪下就給林雨桐磕頭:“也就是奶奶和餘大奶奶這般惦記著,我們姑娘才有今日。我替我們家姑娘給奶奶磕頭。”


    回去又細細的說給迎春聽。迎春向來是不瞞著探春的。


    探春就說:“她當日來家裏,我就說她是個極好的。如今看,果然不差。受了人的恩惠能時刻惦記著的人,如今這世道,已是非常難得了。”


    迎春去難得的辯駁道:“咱們於人家,哪裏有什麽恩德?人家這麽說,那是人家心裏存著是恩義。可要是咱們也這麽看,又成了什麽人呢?這要把人家對我的好,理所當然的看成是人家本就欠我的,我又是個什麽人呢?這世上,哪裏有那麽多理所應當的事?”


    探春一怔,似要反駁,但終究那是姐姐,她把話又壓下去了。隻淡淡一笑,也不言語。


    倒是一邊的寶釵擊掌讚歎:“正是這個話。世上最要不得的便是‘理所當然’這四個字。”


    幾個人正說話呢,丫頭婆子就跟沒王的蜂一樣四散的往出跑。


    探春嗬斥了一聲,叫住了人,這才知道發生了什麽:竟然是璉二爺帶著人抄了賴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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