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歸來路(7)


    餘家這邊的媒人, 請了王熙鳳。四爺這邊也得請媒人,錢氏就說, “璜哥兒的媳婦, 來了幾回……要不叫她……”


    這是說賈璜的媳婦金氏。


    金氏能用嗎?她比較出名的是, 她娘家有個侄兒叫金榮。


    四爺直接駁了錢氏,隻說是:“東府裏有安排。”


    然後錢氏就再不過問了。


    出去之後四爺就皺眉,耳根子軟,誰說她都聽, 一兩句奉承話就能說的不知道東西南北。他是整日裏為這個勞神,能費心死。


    於是第二天想了辦法,隻說是為了賈數的身體的,最好是靜養, 不見外人。


    其實錢氏真不愛見外人,是外人見著這邊有利可圖了, 整日裏過來找錢氏說話。來了不見又不好,見了吧,陪著坐了,那些人想說什麽她還聽的糊裏糊塗的。得人家來上三五次,意思都挑明了, 這才能明白。


    四爺這麽一說, 錢氏眼睛都亮了。還有些不好意思:“知道哥兒如今是出息了。可這家裏來來往往的, 到底是打攪了你父親。”她抿著嘴半天才道:“其實, 我一直沒好意思跟哥兒說, 怕打攪哥兒念書。這不是天暖和了嘛, 我還想著,能不能跟你爹住在我那莊子上。隻是要住過去,這得收拾屋舍,得花不少銀錢……”


    說著,臉都漲紅了。


    把四爺給氣的哭笑不得:“您想要幹什麽,您直接說了便是了。怎麽跟自己的兒子,還這麽見外了。”


    錢氏朝裏屋看了一眼:“老爺叫我安生呆著,別添亂。”


    別看賈數是病秧子,可錢氏卻極怕賈數,又極敬賈數。丈夫就是天,這話她執行的非常到位。一點都不敢越過這個橫線。賈數那天知道她聽了人家幾句奉承,又給兒子胡亂的拿主意。登時就惱了,說:“你一個婦道人家,有幾個斤兩難道自己還不知道?自己又沒才幹,耳朵根子又軟,我都不管家事了,你伸著手想幹什麽?在這家裏,你是想當老封君還是如何?”


    把錢氏給唬的,晚上都睡不踏實。


    賈數還另外有主意了,也說不願意在家裏呆著。他想幹啥?他想跟著賈敬到道觀去,“……我也不敢求長生,但這要是能綿延壽數,豈不是好?也省的整日裏在家裏躺著,還得花費那許多的銀錢往裏麵填……”


    賈敬肯定是樂意叫賈數去的,一方麵是能吊著自己,另一方麵,這不是一個很好的試藥的人嗎?


    同時,還能驗證自己給他的藥方,是不是真的那麽好。如果自己敢叫賈數去,這彼此的信任基礎又多了一層。


    賈數有些忐忑的看著,“兒啊,不是爹不管你,實在是在家裏也是你的拖累。沒有我……你的日子許是還好過些。你弟弟妹妹的事,我也隻托付給你了……”


    這話,你能說他什麽?


    賈敬也都拋家舍業的走了,誰說什麽了。


    一邊的錢氏卻急了:“老爺,您這一走……”


    “無知婦人,你知道什麽?”賈數冷哼一聲:“那敬老爺,是兩榜進士。人家沒有你有見識?”說著,語氣就越發的冷冽起來:“本就該早舍了這塵緣的……”


    老婆孩子扔下一概不管了,都等不到兒媳婦進門。


    那邊錢氏哭的跟要她的命似的:“老爺走了,我可怎麽辦?”


    四爺看著拉著賈數死活不起的錢氏,又看看一臉的惶恐不安,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的賈瑕和幼娘。


    能怎麽辦呢?


    他就說:“要不,我跟敬老爺商量商量,在玄真觀的山腳下,修個院子,圈個小花園子。您二老住那邊去,就說是為了靜養身體的。白天沒事呢,您就上山去,跟敬老爺修道。我娘呢,在院子裏養幾隻雞,種半畝菜,伺候個果木花草,打發打發日子。想回來便回來,想叫英哥兒和幼娘去,隨時也能接過去。隻是英哥兒得上學,幼娘呢,我正想求人給找個女夫子。隻怕不能跟去。打發幾房下人伺候著,可好?”


    把錢氏的意願和賈數的意願都滿足了。


    可這蓋院子不得花錢嗎?


    爹媽倒是不鬧了,出來賈瑕卻惱了:“想起什麽便是什麽?他能跟敬老爺比嗎?敬老爺修道去了,人家給兒孫留下的家業,那是祖祖輩輩都吃不窮穿不窮的。咱們家呢?身體才好些,不想著咱家這日子怎麽過,倒是想跟人家似的修道去。人家敬老爺也是夫人沒了之後才出家的。他呢?”


    對賈數都是怨言。


    對於錢氏,他倒是多了幾分寬容,畢竟在哥哥沒成年之前,家裏一直是錢氏那點微薄的嫁妝,撐著日子的。


    四爺也是鑒於這一點,對於錢氏的要求,他是盡量做到了滿足。想要丈夫在身邊,那就給她留在身邊。想過簡單的日子,行,給你蓋院子,叫你過簡單的日子。


    不過這蓋院子到院子蓋成,怎麽也得拖上一年。好歹看著媳婦娶進門之後再說。


    這邊是家事,倒是不急。


    如今要緊的是,得請個媒人。思來想去,還是找了賈珍,將事情拜托給尤氏。


    一下子能得兩府裏後宅說了算的人做媒,誰的臉上都有光。


    王熙鳳就說:“我還道是找了誰來做媒,原來是你。”她就哼笑一聲,“我就不知道你公公瞧上那小子什麽了?”


    尤氏就更不能知道了:“……橫豎都是小門小戶的人家。珩哥兒算是遠宗了,但到底是咱們賈家的哥兒。餘家雖然有個當官的爹,可門第上,跟賈家比起來到底是又差了一層。一進一退的,倒是各有輸贏,也算是門當戶對。原本說,這婚事簡簡單單的就完了。可這又是我公公提的,這邊的老爺大老爺又都插手了的。何況老祖宗點了頭,太太首肯的,那這婚事,咱們就不能馬虎。”


    “這還要你提點?”王熙鳳就看尤氏:“可這婚事是大是小,看的可不是臉,是看銀子的。有多少銀子辦多少事。你去問那邊,問問他們準備花用多少,咱們也才好叫預備。”


    這聘禮得跟嫁妝匹配不是。


    尤氏就道:“說的是呢。出來時我們那位爺可說了,族裏給添一千兩。又打發人問我公公,我公公的意思,他私下裏添一千兩。蓉兒又說,珩哥兒也不是那無能的。才半年的時間,他知道的,光是牽線搭橋促成的買賣,潤手錢就不下三千兩。我估摸著,有這麽錢,兩三千兩的聘禮是拿的出來的。”


    王熙鳳一下子就坐起來了:“那這婚事這麽算下來,也不算是小了。”


    尤氏就笑:“餘家怎麽說也是府裏的外孫。那姑娘又長了那麽一副容貌,老太太饒是不待見大姑奶奶,可對這姑娘,倒是多有寬容。太太更是喜歡的什麽似的。偏那孩子的性子又好,走出去誰能說是荒蠻之地小戶人家出來的?真真跟咱們家大姑娘的嫡親妹子似的,通身的氣派……”


    所以,不管是為了什麽,這添妝府裏是必然要添的。


    果然,賈母聽說東府裏給男方添了銀子,她就叫了餘梁和邵華,私下給添了一千兩。賈赦和賈政又都給添了五百兩,王夫人又偷著給了兩百兩並幾箱子綢緞布料。


    林雨桐看著這些東西,心裏還有些複雜。


    行吧!不管為了什麽的,給了就接著。如今,這點錢對賈家來說,就是手指縫裏露出來的。可這將來……自己也不會花用這一部分。將這銀子給另外置辦了產業,也算是還了今日的情分了。


    這些事,她不急於一時。


    兩邊才還了庚帖,這算是婚事就定下了。定下婚事了,就不好在隨便出門去了。連在園子裏逛逛也不方便。好些人個下人來打趣,林雨桐倒是無所謂害羞,但正好以此為借口可以不用往前麵去,偶爾去請安露一麵就是了。剩下的時間,就是給四爺做衣服呢。如今再做這些,是沒人笑話了。嫁妝裏該帶的得準備的。然後邵華才發現,小姑子有一手好針線。要不是要成親,她是斷斷不動的。


    其實做針線,真就是順手的事。她主要的還是叫人弄了好些個月季回來。裝成盆,就在屋子裏養著。也是不許別人碰的。找回來的月季,各種顏色的都有。她呢,閑著沒事,就擱在家裏嫁接。正是春上,萬物要複蘇生長的季節,又偏偏選的極容易成活的野月季。一嫁接,這就活了。


    邵華也不管她忙什麽,隻參照著京城的樣式,給打首飾打家具,置辦嫁妝呢。


    這一日,賈母突然打發人來叫了,說了家裏來了貴客。


    林雨桐瞧瞧時間就明白,這是薛家進京了。


    薛家管事半路上替薛家給自家送了禮的,別管是為了什麽,都算是幫了忙的。於情於理,這邊都得過去的。


    見了麵,又少不得一番見禮。聽說林雨桐的好日子就要到了,這薛姨媽又特別熱情的要給添妝。這種場合林雨桐說什麽都不合適,隻拉了林黛玉避出去了。


    林黛玉也不願意在裏麵呆呢,人家兄弟姐妹瞧著親親熱熱的,越發覺得她孤單可憐。被林雨桐這麽帶著出去了,她心裏鬆了一口氣。林雨桐又說我出來怪不方便了,你沒事隻管去坐坐便是了。即便沒什麽話,一天這麽來回的走一趟,身體也康健了。


    叫這麽一打岔,黛玉心裏的那點不自在就淡了。


    賈家來了客人,這必是要熱鬧好些日子的。幾乎是天天擺宴。餘家說是自己開火,這自從天暖和之後,家裏壓根就沒正經的開過火。留守的幾個下人自己做了吃了就算了,主子是不在家吃的,頂多就是晚上用點湯水點心,都不算是正經的飯。


    林雨桐和邵華姑嫂兩個,是從頭陪到尾。餘梁呢,也被拉去了。拉去陪薛蟠去了。


    多是賈珍那邊擺宴席,把一個個的都叫來。餘梁和四爺都在被邀請之列。不少人都拿兩人打趣,原先就是朋友,如今成了郎舅。那這相處模式就得變,餘梁也觀察四爺,見確實是沒什麽壞毛病。酒席上對那些什麽小廝歌姬也沒真沒動什麽歪心思,這心算是徹底的放下了。


    因著郎舅坐在一處,賈珍等人也不會說打發這些人去伺候礙眼。


    兩人倒是能說一會子閑話。


    四爺要給賈數和錢氏蓋院子,自然問餘梁要不要把庵堂跟自家的院子放在一處。要動工倒是能一起動工。


    餘梁這才知道那邊的打算,一想進了門沒有公婆要服侍,少了許多的是非。這又是一處好處。於是忙道:“使得。”就商量著這地怎麽買,怎麽算。


    四爺的意思,“玄真觀邊上,有個小山,也就山包包大。沒人瞧的上,花不了多少銀子,我打算把那地方買下來種些果木。緊靠著西邊是一片斜坡,夾在兩山中間。那地方蓋庵堂,種上點梅樹,也算是一處景致。後頭開出來也有成十畝的荒地,開出來就是田。緊靠著我的莊子,那倆姑子想來是願意的。正好,我母親也多了個說話的地方。”


    主要是錢氏又鬧起來了,覺得爺們都去修道了,舍下紅塵,大有一個要是當了和尚,另一個就去當尼姑的意思。


    餘梁這還心說,一個道士,一個是女妮,一個無量天尊,一個阿彌陀佛的,這哪裏是什麽夫唱婦隨,這道像是兩口子在打擂台。


    隻這麽聽聽就覺得糟心的很。這不是個好話題,直接跳過去說起什麽時候動工,這磚木從哪裏采買等等這樣的話。兩人在席上嘀嘀咕咕的說,那邊薛蟠過來敬酒,聽了一耳朵。他嘻嘻哈哈的就笑:“兄弟還道是多大的事,值當哥哥們在這裏商量?就隻這點事,算的了什麽。要是跟兄弟不見外,這事交給兄弟辦就是了。花不了幾個銀子。”


    四爺和餘梁都合計了,把小山上的一些木料算上,兩家攏共花不了五百兩銀子,什麽都收拾齊整了。


    偏這話被薛蟠聽見了,他把胸脯拍的啪啪響:“我家這些鋪子,哪一年不修葺裝點一回。家裏幹這個的管事匠人都是現成的。什麽木啊磚的,都不用管,家裏不知道存了多少東西在日頭底下風吹日曬的,白白的糟踐了東西。這麽著,我也不說不要錢的話,那是瞧不起二位哥哥。你們現拿二百兩銀子來,我把事情給你們辦的利利索索的便是。”


    四爺和餘梁還沒說話呢,賈蓉就悄悄的拉四爺:“珩叔隻管把銀子給了便是,薛家叔叔的本事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邊上馬上就有附和的,四爺這才發現,薛蟠當真是應下不少事。


    賈珍才說瞧上外麵的兩個姐兒了,這邊薛蟠就直接打發人去幫著贖人。賈璉才提了一句,在哪裏瞧見一匹好馬,他這邊就應了,保準明兒給哥哥送去。就是賈蓉賈薔這幾個,薛蟠先是邀請他們玩,但這幾個隻看賈珍的方向,隻說不敢。又說玩樂的時候也不敢去別的地方雲雲。薛蟠馬上說置辦院子,這些人想什麽時候起隻管什麽時候去便罷了。


    論起這花費,幾百兩給兩人把院子這些拾掇起來,也真不算什麽。


    要說著薛蟠傻,那也不盡然。反正就是撒著錢的拉關係。別管是親的疏的,這麽一把下來,就沒有拉不上的關係。


    這種錢,你不叫人家花,那可就是不給人麵子,瞧不起人。


    四爺幹脆的就應下了,等薛蟠那家夥覺得有麵子的離開了,賈蓉就小聲道:“這薛大傻子好糊弄的很,他還有求於咱們家。根本就不用客氣。”


    對於他來說,四爺是同族,餘梁還是有血緣關係的表叔呢。況且,這裏麵有自家爺爺看中的人,那他自然是不敢紮翅的。但他薛蟠算誰?


    賈史王薛,如果是一個整體的話。自然是賈家為首,薛家排在最末的。這裏麵的關係就是這樣的。所以,史家的姑娘嫁到了賈家,王家的姑娘嫁到賈家,怎麽不見賈家的姑娘往其他三家裏嫁呢?


    人說抬頭嫁女,低頭娶媳。事實上就是這麽一個道理。


    如今是賈家不濟了,要不然,在賈家麵前,薛家確實就是得巴結著些。而榮國府和寧國府到底不是一個府裏的,榮國府那邊當家的是二太太,可這邊府裏,給麵子是麵上的事,背後你想借人家的力,卻不給好處。賈珍和賈蓉難道是好相與的。


    所以,賈蓉的言談裏,對這薛大傻子的鄙夷與不屑,是壓根都不用掩飾的。


    這邊擺了兩天的酒席,是個意思。然後是薛蟠,借著賈珍這邊的地方,擺酒還席,他做東。一次酒三兩百的往出散錢。這知道這家夥的錢好糊弄了,上來巴結奉承的就多了。很是聚集了一撥人,圍著他轉。哄著他手裏的銀子花。


    要麽說有錢好辦事呢,薛蟠不拘錢的往裏砸,自有薛家的管事去操持。管家並不知道蓋房子蓋院子是薛大傻子傻傻的墊了銀子進去的,隻當是自家少爺有能耐了,一來就能跟這個那個的拉上關係,叫幫這樣的忙。因此,回家裏的太太的時候還道:“哥兒如今越發出息了。外麵誰不說哥兒仗義有能為。”又說了珩大爺要念書,給了銀子叫幫襯著蓋院子的事。說了餘家大爺那邊人手不夠,跟咱家借人雲雲。


    反正家裏的人都是閑著的,幫忙就幫忙去吧。借出去的人情,這總有還回來的時候。


    薛姨媽來了這些日子,也聽說了這些個,那個珩大爺是個什麽樣的人不知道,但餘家的哥兒是頂好的,是頂頂知道上進會過日子的孩子。


    她就說:“不拘什麽人家出來的,有錢沒錢都不在這事上。隻要是正經的人,肯引著哥兒往正道上走就行。”又說那管事:“隻管忙去,給親戚家辦事,不可馬虎,叫人家念叨咱們沒能為。”


    薛寶釵隻眉頭微微皺了皺眉,又打問了是蓋什麽院子什麽房子,那邊管家又回了。她才隻做什麽也不知道,也不問了。橫豎搭不進去幾兩銀子。隻當是給東府和這邊麵子了。


    林雨桐聽餘梁說了一嘴,她都想笑:“死活賴著非給人辦事花銀子?”


    這些外麵的事,林雨桐上一世是不怎麽知道的。因此,算是頭一次聽。


    餘梁就說:“橫豎原來兩家打算花五百兩的。如今他非要攬了去,卻隻要了兩百兩銀子。等院子蓋成了,叫人置辦三百兩銀子的賀禮,把人情還了就算完了。咱也不占人家的便宜。”


    “是這個話!”邵華聽的直皺眉:“這誰家過日子也沒有這家這位爺這麽過的。”她不敢說叫男人不要跟這樣的人少交往的話,隻說是:“這朋友交的多了,好的壞的,這一打眼的也瞧不準,就怕出了事被連累了……”


    委婉的勸餘梁跟這樣的人保持距離。


    餘梁叫她安心:“我知道你擔心什麽。”他就說:“咱們要蓋,橫豎是快不了的。但這薛蟠要顯他的本事,這宅子要蓋起來,也就是兩個月的事。然後粉刷油漆,空置上半年,入冬之前,咱就能搬出去了。”他朝窗戶外麵看看:“冬天太冷了些。”說著,又看林雨桐:“婚事的事,我一直也沒跟你交代。你也別怪哥哥撒手由著那邊決定。這是人選好,哥哥順勢就不言語了。這要是人選不好,自然就給你推了。隻借著要聽父母之命,便能往後推延。再假借那邊來信,說另有安排。咱就能離了這府裏。出去了,另想辦法安置便是了。”


    “我知道的。”林雨桐說著就笑,還要說什麽,外麵就傳來腳步聲:“回稟大爺大奶奶,邊城來人了。”


    餘梁臉上的所有表情就都收了,說了一句:“來的倒是快。”說著,就起身往外麵走,“你們姑嫂歇著吧。”


    哪裏能歇著,還不知道前麵怎麽著了呢。


    結果邊城來的不止是一個人,一個男仆帶著一個婆子。


    這婆子隻能帶到後頭來。一進院子,她的眼珠子都亂轉,這裏看那麽瞧,看什麽都瞧著新鮮。


    等從外麵進來,看到邵華和林雨桐,先是打量,然後就笑:“你們母親,咱們夫人叫我來看看少奶奶和姑娘……”


    林雨桐皺眉,看了外麵站著的姚嫂子一眼,吩咐道:“攆出去!什麽時候知道規矩了,什麽時候再進來。”


    這婆子很有幾分潑辣:“姑娘和奶奶這是攀上了高親,便不認爹娘了……”


    王熙鳳來說下聘的事,結果就撞上這麽一出。


    她當時就冷哼:“哪裏來的醃臢貨,誰的母親,誰的夫人。”


    那婆子一見恍然一神仙妃子似的人物來,後麵呼啦啦的跟著一片,就先噗通跪下了:“老奴眼拙,不知道這位奶奶是誰……”


    “不知道我是誰,就敢在我家撒野。”王熙鳳指了人,“過去,過去給我打嘴。不樂意跟你們一般見識那是看在我這餘家兄弟和妹妹的份上。真還當是了不得人家……誰都來充母親,誰都能算夫人?他餘家娶妻,我們怎麽不知道?我們這都沒點頭,他娶的是哪門子親,續的哪門子弦?”


    那婆子戰戰兢兢,再不敢說話。


    這續弦的,禮法上需得要先頭的妻子娘家點頭了,才算數的。賈家沒說話,你們隻管過日子,那麽遠,也沒人去追究這事。可你偏不知道輕重的跑來耀武揚威,那隻能說你無知。賈家隻要去衙門遞了狀子,告這後娘不慈,那這正妻位是別想要了。


    其實餘鑒沒那麽蠢,他打發的男仆來,不光沒給餘梁一點不好的話,反而是捎帶了一千兩銀子來。說是叫給添妝的。另外的意思,就是想叫餘梁替他美言美言。


    餘梁正想著這話該怎麽說呢,然後後院就鬧起來了。


    他也不急著到後頭去,隻端著茶,叫這男仆聽了個全場。他這才道:“你看,這事辦的,我還怎麽開口。之前,你說的事,原也不是什麽事。說的那個王大人,正是這位璉二奶奶的親叔叔,二舅母的胞兄。偏偏的,怎麽打發這麽一個人來,往跟前撞呢。也不知道,你們家到底是打的什麽算盤。難道認了母親的娘家,對這位新夫人是什麽壞事?”


    自然不是壞事。能連上這門貴親是再好沒有的事了。


    還有後娶的認了先頭的娘家,給人家做續女的。哪怕人家不要續女,這餘家的其他孩子,卻可以說是國公府的外孫外孫女的。如今,這些事是萬萬不能了。


    那婆子挨了一頓打,嗚嗚啦啦的對著邵華和林雨桐說什麽,林雨桐一點要聽的意思都沒有,直接揮手叫人給攆出去了。


    王熙鳳就說:“好妹妹,你如今是個尊貴人。這樣的事,你不必出麵。”又說邵華:“也別一徑的在我跟前會耍嘴,這樣的事,你壓根就不用客氣。隻管往出打,打出好歹了,我兜著。”


    林雨桐就想起之前尤氏過來說王熙鳳的話:“她啊,就沒有不愛管的事。有什麽事,隻管煩她去。若是沒有這麽些事,怎麽顯出她的能為來呢。”


    東府西府說是分了,可這下人們之間攀攀扯扯的,從來就沒有分利索過。一點風聲就傳的到處都是。王熙鳳到了東府裏,說了許多插手人家家務的事的話。比如說對焦大的處置,尤氏有她的考慮,偏她當著尤氏兒媳婦的麵說這個那個的,把尤氏當家主婦的臉往地上踩。這尤氏又不是正經的嫡妻,兒媳婦也不是親兒子的媳婦。關係本就微妙!被王熙鳳這麽一說,心裏能舒坦了?明裏暗裏的,也沒少說王熙鳳。


    尤氏嫌棄王熙鳳管了家務事,可邵華卻不嫌。正好,省的她把這繼室婆婆的人打了,再叫人家指摘。這世上的人從來不會多問你那背後有多少因由,隻看你行事,總能編排出個三四五六來。再加上那句‘無不是的父母’,想想王熙鳳自己還要受那繼室婆婆的氣,可見她這樣的媳婦,真要跟那繼室放在一塊,不管怎麽著,都不占理。如今有人接了這茬,她還樂得輕鬆。少不得又說了不少好話奉承王熙鳳。


    餘鑒那邊派來的人連夜都沒過,直接就這麽給打發出京城了。


    王熙鳳過來就是問這邊接聘禮的事,“今兒珍大嫂子過去,說是珩兄弟那邊聘金準備了三千兩……”


    哪怕是尤氏之前給了猜測,可等真拿出三千兩,王熙鳳也是有些意外的。


    邵華更是明顯的愣了一下才道:“這聘金我們一兩銀子也不留都給帶過去,另外再添兩千兩。”


    這是說壓箱底的銀子,其他的東西另外置辦。邵華也不知道男人上哪弄銀子的,但是既然吩咐這麽辦,她就這麽辦。


    王熙鳳心裏算了一筆賬,這再加上宅子鋪子莊子家具首飾這些,怎麽著這嫁妝也得有一萬兩的數。別說是小門小戶了,就是那大戶人家嫁姑娘,也未必有這麽多的。


    回去的時候,她就跟平兒說:“倒是疼妹子。”臉上並不見如何歡喜。


    平兒就笑:“人家陪嫁多少,橫豎與咱們不相幹。”


    “這是傻話!”王熙鳳歎氣:“怎麽會不相幹?餘家這樣的人家,都拿出一萬兩嫁閨女,咱們這樣的人家,得拿出多少?這好幾個姑娘好幾位小爺呢……你算算這筆賬,是不是一筆大開銷……”


    平兒就低聲道:“餘家是餘家,餘家如今蓋房子,未嚐不是想叫姑娘從餘家的門裏出去。到時候要走的時候,奶奶隻管敲敲邊鼓,叫搬出去就是了。再說了,這親事隻要不是連在一起的,誰還老記掛在心裏比較這個?桐姑娘是定了親了,眼瞅著最初明年這個時候,就得成親。可……”她的聲音小了起來:“可咱們家,如今也沒人提過二姑娘的婚事……等提了,再到定親,這桐姑娘早成了珩大奶奶,孩子隻怕都滿地跑了。誰比這個做什麽?要是您這麽說,家裏這不是還住著一位寶姑娘嗎?薛家這一房可就這一個姑娘,那還不得金山銀海的陪嫁?要怎麽比,更是比不了了。橫豎咱們這邊的姑娘就兩個,又都不是嫡出,沒什麽可比的。四姑娘還小,又是東府裏的事,跟咱們更不相幹。奶奶也忒的愛操心了些。”


    “這倒也是。”王熙鳳挑眉,就不再說這個話,又說起了家事。


    餘家這邊呢,估摸著薛蟠得叫人兩個月把房子蓋起來。可也是房子不大,這兩個月何止是蓋起來,連粉刷都已經粉刷好了。


    圖紙是四爺給的,把空間給利用了個極致。


    那地段的位置是極好的,剛好在十字路口的拐角位置,兩邊都是街道,都能修成鋪麵。圍牆的兩側是鋪麵,靠著牆的裏麵,是遊廊。一般把遊廊外麵修的鋪麵或是小宅子,就叫做廊下。


    賈芸家住在廊下,就是說住在賈府遊廊外挨著牆修建的小宅子裏。


    這鋪子不出租,是自家生意要用的。因此,這鋪子是一層半的。下麵是鋪子,上麵半層住人。很是方便。可府裏的大門,卻沒朝著繁華的地段開,而是在背後的巷子裏開了正門,這邊清淨。七八畝大的地方呢,修了個三進的宅子,還帶了個小小的後花園,最是規整不過。


    尤其好的地方在於,這鋪子靠近寧榮街,可這大門所在的巷子,住的都是些五品以下的武官。從身份上來說,餘家在這一片身份也不算是低。好歹餘鑒是個武將。這官宦人家,哪怕是武將,也是有身份地位的。


    一看這地段,林雨桐心裏就有數了。隻怕是四爺對餘梁,另有安排。


    而且餘梁好似因為自己的婚事被這麽輕易的給定下來的事,受了點刺激,對上進這個詞,有了另外的理解。


    沒給她時間想東想西,邵華拉著她商量著給家裏添東西呢。


    出來看了一圈,回去賈母就知道了。人家說了:“庫裏的粗笨家夥什多著呢。那才幾間房,能用多少東西?叫鳳丫頭挑出來,給你們送過去。”


    王熙鳳對這個倒是一點也不心疼,庫房裏真放了可多的老家具。堆在那裏真挺費事的,沒事也都不動這些個粗笨的東西。見拿這個送人情,她就笑:“隻要人家不嫌棄是舊東西。”


    二手家具嘛,沒人喜歡。


    但林雨桐卻真不嫌棄。能叫收到庫裏沒扔的,都是好木料。重新油漆了,不是一樣的用嘛。


    人家跟打發窮親戚似的,但自家真就是窮親戚。怕個什麽?


    王熙鳳多會辦事的,既然要送人情,那自然要送的人盡皆知,誰都得念著她的好。送的時候,幹脆連油漆都刷上了。嶄新嶄新的叫送過去,滿寧榮街的人都瞧著呢,一串一串的,從拔步床到春凳,樣樣齊全。


    而這個時候,林家突然接到一個消息:林如海把寄養在外麵的兩個孩子接回來了。


    真相是什麽,沒提。隻說了,林家子嗣艱難,後來家裏來了一僧一道,言說孩子要是還在林家,是長不大的。於是,就瞞著人,把孩子養在外頭。如今,孩子都大了,大閨女都到了說人家的時候了,這才把孩子接回來了。


    好些人這才恍然:怪不得林姑娘要在賈家住呢,原來是這麽一個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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