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日光陰(87)


    林朝英算是大齡姑娘了,一個未婚的姑娘當婦女主任, 大家的一致看法就是——扯淡。


    好些個老娘們能說的話, 你一個姑娘就沒法說的。


    不過就是那句話,一條人命擱在裏麵,啥撫恤也不要, 再不給人家點啥, 說不過去去。又是一個村的, 都是姓林的, 之前還是一個祖宗的本族人, 有意見也憋著,就這麽著吧。


    但是誰也沒想到,秋裏剛過, 才一入冬,人家林朝英結婚了,火速的結婚了。


    結婚的對象還是知青院的一位‘老知青’,小夥子長的比謝東升也不差什麽, 隻是瞧著沒謝東升氣派,人也憨厚老實一些。


    本來嘛, 她當她的婦女主任,這也沒啥。但誰也沒想到的是, 她在生產隊的大會上, 點名批評了丹陽和試驗站, 說她們損公肥私, 挖社|會主義牆|角。


    這主要指的是常不常的從試驗站拿菜回家的事。


    試驗站又不是丹陽一個人的, 裏麵幹活的大多數都是家裏相當有麵子的。好幾十號人,牽扯的可不是好幾十個家庭,而是差不多全大隊的家庭。比如林新秀帶回去的菜,也不是一家人吃了,三親六故的都吃呢。就跟丹陽拿回家之後給端陽給她大舅給她小姨是一樣的。受益的人多了去了。吃過試驗站的菜的,全大隊不說十成吧,也有九成九。有那相熟的,即便不在試驗站幹,但偷摸的找上來說給我家割上一把子韭菜,那也都偷摸的給過。所以,這麽個試驗站,要緊的東西從來沒有丟過,這不是沒有道理的。


    利,不是被一個人吃了。


    當然了,不得不說,林朝英算是一個異數。背後拿沒拿這個不好說,不過明麵上,真沒見她拿過。


    所以,她覺得她理直氣壯了,能站在高處指點江山了。


    那可真錯了。


    不用丹陽說話,林千河就說了:“……也不能這麽說。試驗站,試驗站,那就是搞實驗的。實驗是啥,就是種出來也不知道到底是好是壞。我聽說,這有些打農藥,有些不打農藥。有些打這種農藥,有些打那種農藥。就是種的時候也不一樣,有的露地種著,有的單層的薄膜種著,還有雙層和暖棚種的那種……就是種子也有放著藥和不放藥的好幾種呢。這長出來之後,到底好不好,有沒有啥影響,咱們不試試,怎麽知道。咱們不管要試著種,還得試著吃。隻有吃過了,看看這口味啊,營養啊,啥啥的都有沒有變化……是變化了還是變化了……一個人吃不算數,這得大家來吃,然後反饋回去。我覺得這就很好嘛,這就是你們這些娃們整天說的那個什麽科學的精神嘛。就說暖棚裏的蔬菜,好是好,但是味兒要淡些,這個吃過的想來都知道。這就是沒試驗好的結果嘛,還要繼續改進才對。這要是大家夥不吃,咱自己心裏都沒譜的。要是沒譜,怎麽能推廣出去呢?是不是這個道理?”


    是不是這個道理,隻要大家說是這個理,那就是這個理。


    林朝英調子定的很高,話也說的很是慷慨激昂,但結果呢?連高拿輕放都不是。整個成了試驗站的表彰大會了。


    林新秀鬆了一口氣:“嚇死我了,還以為……”


    以為什麽?以為得上去做檢討?


    試驗站是省裏,是豎起來的一個典型。你說否定就否定了,考慮過裏麵的政治意義沒有?


    因此丹陽回來就說:“林朝英能做革|命群|眾,卻做不了革|命幹|部……”熱衷政治卻又根本不懂政治,“非淹死在那潭池水裏不行……”


    朝陽卻不以為意:“還不興人家學嘛。多碰上幾回壁,撞個頭破血流,多少也能明白點事。”


    如今,朝陽屬於比較忙的一類。整天的下車間,身上的工作服,三兩個月就磨的不像個樣子。看的出來,他是下了苦功夫的。可下了苦功夫也沒用啊,他覺得這段時間,是最無聊的一段時間,就是按部就班的生產鋼鐵,別的,沒這生產任務。沒有任務,生產出來就是壓在廠裏,私下又不允許買賣。


    好容易掙死掙活的,把這一年的生產任務完成了。雖說是新的任務還沒下來呢,但報紙上廣播上都是中央開會的精神,說是要以階|級鬥爭為綱,狠抓戰|備,促進國民經濟的新飛躍,還要求集中力量建設大三線戰略後方。又規定:七零年比六九年工業總產值增長百分之十七;基本建設投資增長百分之四十六。這些投資主要用於軍工和為軍工配套的項目。還規定等到七五年要達到:糧食六千億到六千五百億斤;鋼三千五百萬萬到四千萬噸;煤四億到四點三億噸等。


    總綱的內容不多,但不管是戰備,還是軍工和軍工配套,亦或是具體的鋼產量,可以說三分之一的大綱內容都跟重要重工有關。


    開會的時候,計寒梅是皺著眉沉著臉:“同誌們啊,任務艱巨啊!d中|央對咱們是寄予厚望。所以,采礦的設備製造,是不是也能停一停,咱們肩扛手提,咱們男女老幼齊上陣,就不信不能完成任務。以前,咱們小米加步槍,咱們靠著人多力量大,取得了一個又一個的勝利……那麽以後,咱們依舊能取得更大的勝利……”


    這話……現在來說,是沒錯的。


    也不能說人家錯了。


    采礦設備不是今年能完成的,但是生產任務卻是緊之又緊,別說一年的,隻要能生產出來,這邊出了生產線,那邊就要運走的。說是雞屁股下摸蛋,也不過分。


    你要是還耗費精力和時間在生產線上,采礦根本就跟不上。


    這事要真說去反對,也難。因為這需要的人力多,就意味著工作崗位多。采礦場那邊需要臨時工,幹的好的,還有轉正的機會。


    這就是計寒梅說的:人海戰術。


    所以,年前這一段時間,廠裏特別熱鬧。都是想辦法叫家裏的孩子或是親戚家的孩子找這個一個差事的。


    金大妮金二妮家,又鬆了兩個小子進來。還是沒走林雨桐和四爺的路子,人家孩子體格壯,大小就幹活,家又離的近,家裏的成分也沒問題,特別順利的就進來了。


    凡是現在招工的,都是往采礦廠去的。那裏到底有多累,多危險,去了就知道了。


    可那話反過來說,如今這幹活,不管是修路的還是搞建築的,啥活不累不危險?


    有那高興,就有那不高興的。


    今兒丹陽下班,半路上被林朝英給攔住了:“我要跟你談談。”


    “談什麽?”丹陽還覺得莫名其妙呢。


    林朝英一身肥大的棉衣掛在身上,臉上都是凍瘡,她吸吸鼻子:“我給你提意見,沒覺得錯了。批評同誌就是幫助同誌……我希望你能正確的認識。”


    丹陽愣了一下:“我明白。我在試驗站的內部會議上,做過檢討和自我批評了。”她和緩的說著,覺得自己的態度還行。


    但林朝英卻直愣愣的看向丹陽:“你是明白嗎?”


    “我有什麽地方表現出來的是不明白的嗎?”丹陽越發的覺得莫名其妙了:“我這人不愛繞圈子,有話就直說。你也是一直是一個有話就直說的人,有什麽就說什麽,你又不是那種為了那事專門找我來解釋的性子,跟我這麽繞來繞去,我也未必能領會你的意思。”


    林朝英抿嘴,半晌才道:“我就是想說,你要是對我不滿,可以發泄在我身上。但是……對其他人……我的事,跟任何人都沒有關係,你……不要遷怒人……”


    我遷怒誰了我?


    還沒想明白呢,人家已經撤了。大踏步的走遠了。


    丹陽推著車子看著林朝英的背影看了良久,才歎了一口氣。回去的時候跟朝陽說:“你注意一點林朝英他哥的事……”


    朝陽就明白啥意思了:“他哥想去礦廠幹臨時工?”


    丹陽點頭,跟她弟弟把今兒林朝英說的話學了:“我估摸著,她是怕我會在招工的時候,給她家使絆子。”


    朝陽‘嘁’了一聲:“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說著,又提醒他姐:“你還是跟林朝陽把事說清楚比較好。她哥是個啞巴,礦廠那地方,真挺危險的。聾子啞巴手腳不麻利的,都不行。那稍微一不注意,出了事故怎麽辦?我說她那人也是夠可以的。當初她爹出了那事,其實完全可以要求公社給想辦法的。”這家裏的頂梁柱沒了,隻剩下這一個還是啞巴。你說不要錢不要糧食,哪怕是要一個在公社掃院子看大門的活給你哥,也比發揚風格啥也不要強吧。結果如今,家家戶戶的青壯年都上了礦廠幹活去了,就他們家,難!“說實話,她當時要提出來,以大哥的性子,肯定想辦法給她們家在公社爭取了。可惜了那麽好的一個機會……”


    是啊!如今這防空洞還總是挖著呢。不過進度慢下來了。大家先挖了防空壕,如果遇到戰時,能躲避就行。防空洞,這得找部隊單位幫忙指導的。


    事情就這麽輕描淡寫的過去了,如今想起找人想辦法了,晚了。


    丹陽也是可憐林朝英她哥,說實話,那個一個啞巴,拖著個腿腳不利索的媳婦,還有個沒啥主見的媽,家裏還有一個三歲的孩子,這日子可想而知,過的又多艱難。


    以前家裏還有林朝英,好歹還有個搭把手的。可如今呢?林朝英結婚了,人家跟老知青在場院的邊上蓋了兩間土坯子房,就安家了。林朝英整天忙著這個活動那個活動的,根本就顧不了家。小家都顧不了,更何況是娘家。


    丹陽跟她說的很實在:“你哥的情況你知道,真去了礦廠萬一出了啥事,家裏的老的老小的小殘的殘,日子哪裏還有奔頭。你要是真為你哥好,就另外給他打算。看是學個手藝還是啥的……”


    叫她說,不管是跟人學個木匠還是瓦匠,哪怕有個殺豬的手藝呢,如今都能把日子過的不差了。


    但是顯然,林朝英並沒有領會丹陽的意思:“礦廠不也都是開礦的活……”


    這倒也是。


    可不開礦就意味著不算太辛苦。不辛苦的活有的是人搶著幹,你怎麽就確定一定能輪到你們家?


    說不通林雨桐就不說:“我爸我媽都不參與招工,我們家也沒卑劣到那份上去。不管怎麽說,你們家跟我媽還是姓的同一個林呢,你擔心的事不會發生。到底該怎麽著,你自己拿主意。該說的我都說了,怎麽決定……隨你。”


    林朝英還是帶著他哥去填表體檢了,第一關就被篩下來。如今招工,哪怕是臨時工,條件都高的不行。他們這情況是連最基本的身體健全都達不到的,當然就錄不上了。


    回了一趟娘家,娘嚎嫂子哭侄子抽噎的,她的眼神慢慢的堅定起來了:“別哭了,叫我哥在家等幾天……就等幾天……肯定有好工作等著的……”


    等過年的時候,還真是有個不錯的工作,給了林朝英的大哥。


    生產隊有一個自己的磨坊,自己隊上的人,磨糧食都去磨坊磨去。之前,磨坊是沒有人管的,反正就那些家夥什,都是粗笨的家夥,誰家要用誰就用去。可如今呢?突然把啞巴安排過去了,不光是安排了這麽一個人,還給他撥了一頭騾子。騾子拉磨,省事。啞巴就照管這事,按說不算是什麽工作,但這屬於隊上給記上十個公分的活兒意外,每天光是磨裏麵的糧食,哪怕是別人掃的再幹淨,每天弄個七八兩一斤的還是能的。這就把一個人的夥食都掙出來了。


    丹陽知道了也不過一笑,覺得這跟自家有個啥關係。


    可等過了年了,大年初五了,林新秀的媽上門了,丹陽後續的才知道,這事還真跟自家有關。


    林新秀的媽上門是找林雨桐的:“姑奶奶,可有些日子沒碰上了。”


    “嫂子。”林雨桐將人給迎進來:“快屋裏坐。”


    新秀媽進了屋子就打量,還別說,這家裏收拾的是真齊整。沙發這東西,也就是這個幹部能有,別人家想買也是買不到的。說實話,她就是在公社裏,隔著窗戶看見公社主任的辦公室裏有兩沙發,看著就覺得氣派的不行。可如今到虎妞家,這才感覺是真不一樣,比公社主任家的沙發還氣派。


    沙發是四爺自己做的,料是從家具廠弄來的。所以,沙發要比如今流行的沙發寬不少。搭配上樹根造型的大茶幾,新秀媽坐上去就覺得有些拘謹。


    林雨桐給倒了茶坐過去:“嫂子可是稀客,今兒怎麽想去過來坐坐。”


    新秀媽臉上帶上了幾分尷尬:“……這是……也是不好意思登門。就是找妹子你問問,姑爺的侄兒訂親了沒?”


    林雨桐叫她一聲‘姑爺的侄兒’說的給愣了一下,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她進門把自己叫姑奶奶,那這姑爺自然是說四爺的。四爺的侄兒,那就是金疙瘩。


    問疙瘩訂親了沒有?


    這一個村住著的,屁大點的事都能宣揚的滿世界都知道。疙瘩定親沒定親的,她能不知道?


    她這麽說,就隻有一個意思,那就是想重新提這婚事,卻又占著女方,不好意思開口。


    林雨桐心裏明鏡似的,這話卻不好接。


    之前不答應,把事兒做的難看的很。這會子卻又主動送上門來,這總得有個緣由吧。事情不清楚之前,她能說啥?


    她就笑了笑:“定親肯定是沒定的……”這麽一說,那邊明顯就鬆了一口氣的樣子,林雨桐心裏更確定了,不等她說話就又說:“但我嫂子心裏有沒有跟人家口頭定下,我還真不知道。你知道的,我這邊是忙了這頭忙那頭,那邊沒說,我也沒工夫問。”


    新秀媽的臉色就不自在起來:“是啊……都挺忙的……”她這麽說著,眼圈一下子就紅了:“那什麽……姑奶奶……”她猛的抬起頭:“以前是我不懂事,不會辦事不知道好歹,你可千萬別跟我一般見識……我這是……為了孩子,我也是實在沒辦法了……”


    啥意思啊?


    “這是怎麽的了?”林雨桐也確實不知道啊,你說這,說的好好的,還是說的親事,這怎麽說著說著就哭上了呢。


    新秀媽用袖子擦了一把眼淚:“你也不是外人,我也不該瞞著你。我來,就是為了我那個孽障的。你說那丫頭,要是有丹陽一半,我都省了大心了。”


    怎麽回事呢?


    是新秀最近,被一個城裏的別村的地痞二流子給纏上了。


    那小子是鄰村的,家裏兄弟七個,那真是窮的叮當響的。七個兄弟,七條光棍。都沒有人肯把閨女給他們家。那家的老大都三十多了,還打著光棍了。這個二流子是老五,也都二十五了。


    這老五沒別的事幹,就是一天的偷奸耍滑,也不去生產隊出工,就是偷雞摸狗的。如今也沒有雞可偷了,更找不到狗了。但是不妨礙偷別的,比如夏天的時候,去別的生產隊偷偷瓜菜的,不做大惡,但也絕對不是好人。


    過了秋裏了,田裏的莊稼都收了,沒啥能偷的了。這家夥盯上了試驗站。這試驗站那是冬天都有大棚的,隨便摘點東西拿到城裏都能換大價錢。於是,這麽偷摸的就去了。


    可巧了,那天晚上是新秀跟其他幾個人值班。


    其實試驗站也就是到了入了冬了會忙一些,得有專人盯著大棚裏的溫度。所以,會輪流值班嘛。新秀那天偷摸的吃了試驗站留下來的幾個甜瓜。這是為了實驗放到如今的。就放在地窖裏,看它的存儲期到底有多長。那天也是嘴饞,下去取東西的時候,從筐子裏摸了一個給吃了。吃了肚子就受涼了,拉肚子,一晚上的淨往廁所跑了。大概有十二點多了,其他幾個人貓在大棚裏的草氈子上都睡了,沒人願意出去,她就自己上廁所去了。


    提著褲子出來,就碰上這二流子老五了。


    老五怕新秀嚷出來他是賊啊,偷試驗站跟偷其他地方還不一樣,萬一被抓住了,性質都不一樣了。人家會說,你敢偷給d中央m主席的菜。


    這罪名,那這真是叫人覺得槍斃都不為過。


    他一著急,就撲了過去,拽著新秀的褲子就往下扯,威脅道:“你不怕嫁不出去,你就喊……”


    新秀一個大姑娘,褲子被人給拽下來了,羞的什麽似的。哪裏真敢喊!


    老五這才一溜煙跑了。


    跑了確實是老實了一段時間,可這不是有句話叫做‘捉賊拿贓’嗎?當時抓住了能說是賊,但事情過了,誰說他是賊,他都能不認的。這麽一想,心思又活動了。


    這不是還缺一媳婦嗎?褲子都被自己脫了,她還能嫁給別人嗎?


    他也知道,他家是啥條件,想娶人家姑娘也不容易。況且,他也不知道這姑娘是誰家的,到底是誰。可這一點也不是沒辦法啊!


    他沒事就跟其他人吹,說是把三林屯大隊一個女娃的褲子都扒下來了,那姑娘的屁股有多白啊!這其實都是吹的,他當時怕被逮住,都嚇懵了。連臉都沒看清,更別說屁股了。


    這麽吹完了,他就去試驗站附近蹲著。不知道是誰沒關係啊,就不信她看見自己不慌。


    “開始我也不知道這事,就是孩子那天回來之後,就說身上不舒坦。她又剛好來那個了,我就說,你給丹陽請個假,等身上好點了再去。結果這孩子在家都七八天了,還說不舒坦,我還專門帶著去宋璐那叫看了看,宋璐說沒事,不過冬天人容易懶,要是覺得乏,就多歇歇。我一想,也行啊!孩子一年到頭的,其實也不累。這麽又歇了幾天,那天晚上,老九家的……就是朝英,那死丫頭來了。我剛開始還以為她是找我爹的。這丫頭心野,家裏的事是屁也不管,外麵的事比誰都愛摻和。我爹也挺不待見的,但人家來了,我就叫屋裏坐。結果她是來找我們家新秀的。我們家新秀那是老實孩子,一點心眼也沒有。叫那死丫頭給糊弄住了。”


    那老五老在村裏晃悠,來來去去的盯著人家姑娘看。家在村裏的還好,家裏有人,不怕這種二流子。可像是知青,她們就怕啊!


    女知青們就找村裏的婦女主任:“這事主任得管,要不然我們害怕的都不敢出門。”


    林朝英當然就管了,找這老五去了。結果這二流子是好打發的,人家就說了,有天晚上上廁所拉野屎,跟一個到地裏尿的姑娘碰上了,他把該看的都看了,過來找那姑娘,是要負責任的。憑啥就不能在這地方待著了?


    這事林朝英擱在心裏了,一看情況就大致清楚了,人家說的事不是十成真,也就七八成真的。但這具體是誰呢?


    誰不敢出來,八成就是誰。


    於是找上了新秀,詐老實人呢:“我都知道了,這事我出麵幫你辦……”


    新秀當時就傻了,直接問了一句:“你是怎麽知道的?”


    新秀媽至今想起來還直捂胸口:“你說她怎麽就那麽沒心眼呢?我當是在外麵還聽的雲裏霧裏的。才說想進去問問看看啥事,得叫那死丫頭幫著辦。結果我還沒說呢,那丫頭就說嬸兒,這事得跟六爺爺說。見了我爹,她是拍著胸脯子保證說,這事就爛在她的肚子裏了,保證不跟任何人說。可那話裏話外的意思,還是希望照顧她那啞巴哥哥。這事,我爹能不答應嗎?你說真要有啥閑話,可叫我那傻丫頭咋活下去?事幫她辦了,她倒是也嘴巴緊,也沒啥閑話傳出來。可這到底是一個把柄在人家手裏握著呢。那丫頭往後,隻怕是沒完沒了了。我這一晚上一晚上的睡不著啊,新秀更是別提了,打哪之後,天天晚上做噩夢,哭著喊著醒來。吃啥也吃不香了,也不愛說話,不愛出門了。你說著……我就想著,得趕緊把這事給了了。說人家吧,你說,這將來萬一有點不好的話傳出來,就是嫁人了,這日子也不能好。這要找,就得找個稀罕秀兒的,家裏大人明白事理的。想來想去的,我就恨不能扇我嘴巴子。你說這要是當初……也不至於後來有這麽一碼子事。所以,我這厚著臉皮來了,我敢保證,秀兒還是黃花大閨女,清清白白的。就是這唾沫星子淹死人啊,我不敢拿孩子冒險。如今再想疙瘩那孩子,確實……是好的。劉妹子,也是難得的明白人……”


    這都是實在話,沒藏著掖著。林雨桐判斷的出來。


    但她卻不能越俎代庖,說話的時候就鄭重起來:“這事,咱不能瞞著。得跟我嫂子跟疙瘩,把話說明白了。”


    “噯!”新秀媽點頭:“是得這麽著。啥事擺在明處了,心裏不犯嘀咕,日子才好過。”


    “你放心,都不是多嘴的人,不管這事成不成,我跟你保證,出你的口,入我的耳,我這邊不會在外麵隨便亂說話。”


    事情說到這兒就把人送走了。丹陽這才出來:“我還以為是新秀家給她找了對象準備出嫁呢。沒想到是出了這事了,我有責任。”


    試驗站的保衛工作不到位。


    也不能說就怨丹陽,林雨桐看過她編的工作規範手冊,裏麵有明確規定,夜間值班不能一個人單獨行動。之前也挺丹陽說過,他們那個試驗站的大棚外麵,靠著牆的地方用席子圍了一個小廁所。不過就是距離大棚太近了,放屁都能聽到動靜。新秀大概就是覺得上廁所不夠隱私,所以才跑遠了。這就給倒黴的遇上事了。


    把新秀送走了,林雨桐穿了大衣,給丹陽說了一聲就去了金家。


    事兒是啥樣的就是啥樣的,林雨桐跟劉鈴鐺和疙瘩把事原原本本的說了。


    疙瘩頭上的青筋直蹦,拳頭攥的緊緊的:“我宰了那畜生去。”


    劉鈴鐺一把把疙瘩拉住:“這是幹啥,這事不能急。收拾人啥時候不能收拾,新秀好幾個哥哥呢,要是能收拾,早就收拾了。姑娘家的名聲要緊。”


    疙瘩噗通一聲就給跪下了:“娘,我娶新秀。娘,你就我娶新秀吧。又不是她的錯,再說了,她也沒被咋,就是真……我也不嫌她……”


    李月芬伸出手,狠狠的打在疙瘩背上,喘著粗氣。顯然,她是不樂意的。


    林雨桐沒留下來,行不行,叫人家母子祖孫商量去:“商量好了,給我的話就行。”


    等她走了,劉鈴鐺就歎氣:“說實話,娘不是看不上新秀那孩子,娘是看不上她娘。”說著,她就歎氣:“我這心裏還氣著呢。你說,當初是死活不答應……如今出了事了,想起咱們拉了。她家的孩子是寶貝,我家的孩子也是寶貝。咋的了,之前配不上他們家的姑娘,這會子能配上了?兒子,可見啊,人家這是從心眼裏瞧不起咱。”


    疙瘩就低下頭:“兒子……以後爭氣,爭氣叫人看的起。”


    劉鈴鐺擺手叫疙瘩睡去了:“你叫我再想想。”


    等兒子走了,劉鈴鐺躺下了,才跟睡在炕那頭的李月芬道:“我知道娘心裏還是有些清明的。我也知道你是不樂意這親事。可是娘啊,這親事,我想答應。疙瘩是瞧上人家閨女了,那閨女沒啥不好的。心眼少有心眼少的好處,真進門一個心眼多的,跟小叔子那邊擱不到一塊。心眼多了,就愛算計。給一個,就想要十個。跟他四叔這麽處著,是處不長的。疙瘩他四叔四嬸,瞧著跟咱這邊走的不多,可咱心裏得明白,我能在單位上那麽舒服,疙瘩能在調度站過的順順當當的,這都是誰的功勞。沒有他四叔四嬸護著,咱這孤兒寡母的日子,過不了這麽鬆快。可你也看出來了,他四叔四嬸都是精明人,最不愛的就是算計。所以啊,我就琢磨著,精明的媳婦瞧著是能頂門立戶,可到了咱家又不一樣。找個心眼實在的孩子,知道收人家一分,念人家一分恩的孩子。隻要品行好了,不管是他四叔四嬸,還是端陽朝陽丹陽幾個孩子,就都願意拉拔疙瘩一把。這獨木不成林!不管那幾個孩子姓金不姓金,這都是嫡親的血脈。總別旁人要強上幾分。你看上次疙瘩手上了,他叔嬸二話不說就來了,端陽朝陽陪著到市裏去打針。平時他叔都不怎麽私用公車的,那天把車都開出來了。這就是實實在在的好處。心思正的孩子,不用爭,福氣自然就到了。這愛算計的,越算福氣越薄……”


    李月芬背著身子,聽著聽著,慢慢的閉上眼。


    等劉鈴鐺聽到婆婆的鼾聲,她就明白,婆婆這是答應了。


    兩家的親事定的很快,也很張揚。對外的說法都是,疙瘩救過新秀,之前家裏不答應,但是強不過孩子啊!說是新秀擱在家裏鬧絕食,不答應就誰也不理,這不,沒辦法嗎?


    好些人都說新秀媽:“金家的條件是一等一的條件,你這丈母娘挑女婿也不能太挑揀了。”


    新秀媽被人各種的說,但也甘之如飴。


    侄兒成親了,四爺的意思,不用寡嫂操心,叔叔嬸子給辦到底了。


    劉鈴鐺也沒推辭,隻叫疙瘩給他叔嬸磕頭。


    所以,到了日子,林雨桐就成了大忙人,一頭夫家一頭娘家,從布料到糧食,再到聘金,給足了林千河麵子。不算是東西,光是聘金就足足給了一百。


    別說十裏八村了,就是把市裏都算上,看誰家娶媳婦,聘金給這麽多的。


    林千河感激的什麽似的,這越是聘禮給的鄭重,就越是不會怕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冒出來的傳言。假如真有一天有人知道這事了,說出來也得有人信啊!


    人家那姑娘可是值那麽聘金的姑娘!


    就是瞧熱鬧的二流子老五,都沒想到會是這個姑娘。


    林朝英倒是知道,但這種時候她卻真不敢說了。不管是林千河還是金疙瘩他叔叔,她都惹不起。況且,她一家子還要在三林屯過活呢。


    丹陽去看新秀的時候,才發現,圓圓臉的姑娘下巴都尖了,人也變的沉默了。


    她就說:“你也是,沒人會瞎想,也沒人會拿另眼看你,反倒是你自己,咋還過不了這個坎你。這要是我,當時一個窩心腳踹過去,不踹出她的牛黃狗寶都不算是完。你且等著吧,等這一陣子這風聲過了,別人把事情牽扯不到你頭上的時候,再收拾那個王八蛋。”


    新秀眼淚往下掉:“他當真不嫌我?”


    這話問的。


    她隻能說不嫌棄不嫌棄一點也不嫌棄。


    可出來的時候,心裏未嚐不覺得荒唐。別說沒出事,就算是出事了,還不活了?女人活到這世上,就是為了別人一句‘不嫌棄’的嗎?


    簡直荒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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