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歲月(116)


    家裏還沒有另外請保姆, 因為二姐如今把自家的鋪子要回來, 做起了飯館的生意, 取名平安飯莊。


    孩子一般去那邊吃飯, 至於家裏, 有時候叫公司的秘書安排人幫著打掃打掃就行了。


    不算是多埋汰, 但作為爺三個睡覺的地方, 也實在是有點不像是個家。


    本來打算買大房子的,這段時間這不是七事八事的, 還沒提上日程呢嗎?


    所以, 還是小兩居室,清輝有時候跟自己住大臥室,有時候自己去陽台上的折疊床上去睡。陽台都是封閉的, 推拉門關上, 就是個獨立的小空間, 放一張床, 一個床頭櫃, 兩把藤椅, 一個小圓桌足夠了。


    姚思雲裏裏外外的轉悠, 這裏看看, 那裏看看,才問:“圍裙呢?”


    老三搖搖頭, 沒有那玩意。


    袁藝之前好像買了放著的, 可自打他跟孩子們說她不再來了, 然後清涓很高興的把屬於袁藝的東西全扔了。


    大概也包括圍裙。


    清涓有點小心翼翼:“要不, 我去買吧。”


    “寫作業去。”姚思雲瞪她,“又想出去玩是不是?讓你爸去吧。”


    然後老三就出去了。


    圍裙這玩意吧,小區門口雜貨店就有賣的。他買了,然後摸出當磚塊砸人依舊沒有摔壞的諾基亞,給桐打了電話:“……人我留下了……”其實壓根就不用留,這位看來就沒打算走。才是春上,看那行李裏夏天和冬天的衣服都帶了,“她家裏人呢?叫趕緊來接吧。我這……時間長了,真說不清楚了……”


    林雨桐應著,“我們正準備往那邊趕呢……”不管怎麽樣,她得跟史可和喬國紅回去一次。


    她回家把東西都收拾出來了,然後喬國紅的電話過來了:“……飛機票沒了……要是坐火車,就不如明天再做飛機走。到的時間是一樣的。”


    這倒也是。


    約了明天出門的時候,掛了電話,林雨桐就輕哼一聲,真有些哭笑不得了。


    啥飛機票沒了?


    喬家真想去哪,那軍用機場隨時都有飛機能用。


    特權這東西,咱也用過。


    喬國紅不過是動了個心眼,不急著去了。


    她那邊肯定有跟著姚思雲的人看著,知道沒事心裏不慌罷了。


    這話說透了就沒意思了。


    而那邊的老三卻以為桐快回來了,心裏就鬆了一口氣。


    拿著圍裙慢悠悠的往家裏遊蕩。


    開了家門,見自家閨女坐在餐桌前,桌子上鋪著廢舊報紙,孩子趴在上麵寫作業,這是怕汙了本子吧。


    而家裏的地已經拖的幹幹淨淨,髒衣服應該進了洗衣機,他聽見洗衣機轉動的聲音了。


    他輕手輕腳的往裏走,探頭低聲問閨女:“人呢?”


    清涓抓著筆,往廚房指了指,然後廚房裏就傳來聲音了:“買回來就送進來吧。我聽見門響了。”


    然後老三把圍裙送進去,發現她把碗筷碟子這些都放在鍋裏,正放在火上煮著呢。


    “一看就是長時間沒用的,得消消毒。”她接過圍裙直接轉身,忙去了。


    老三不知道該怎麽接話,就隻含混的點頭:“嗯,這些都是女才東西,天天用著就挺好的,一放就沾灰。”然後看著別人幹,他歇著也不是個事啊,就問:“我能幹點啥?”


    “剝蔥剝蒜。”姚思雲指了指冰箱,“能用的就這兩樣的,做蔥花麵吧。我看還有鹵肉,火腿,弄個涼菜簡單的吃點。明兒我去買菜……”


    家常的手擀麵已經很長時間沒吃了。二姐那邊也有麵條,但不是扯麵就是拉麵,像是這樣的手擀麵,沒有。外麵也沒賣的。做麵條是哪個家庭主婦都會的活計,因此上,在當地,這種麵條沒市場,所以,沒賣的。外麵賣的麵條沒別的不好,就隻一點,油大。尤其是葷油,不帶點葷臊子,誰吃去。


    像是這麽清清爽爽的酸湯蔥花麵,有些日子沒吃了。


    飯菜上桌,清涓就問她爸:“不等我哥嗎?”


    老三趕緊瞧姚思雲,卻見她隻微微愣了一下,然後閃過一絲的茫然之後,就理所當然的道:“你們先吃,不然麵坨了。我給你哥另做。”


    然後去廚房呢。


    這邊麵條沒吃完呢,廚房的香氣又傳出來了。


    啥東西,這麽香。


    清涓趴在廚房門口朝裏看,圓圓的烙餅上麵撒著蔥花芝麻,火腿丁肉絲的,看著就覺得香。


    “不許啊。”姚思雲扭臉一看,就故意繃著臉:“明早給你熱了當早點,晚飯吃七成飽就可以了。要不然積食。”


    吃完飯,老三搶了刷鍋洗碗的活,不時的朝外麵看一眼,那女人正給自家閨女檢查作業,嚴肅著臉,卻也輕聲細語。


    清涓乖的跟貓崽子似的,聲都不由的小下來了。


    作業完了,然後是洗澡睡覺。


    姚思雲跟著閨女進去,老三常鬆了一口氣。


    還好還好,不是跟著自己一道睡的。


    他麻溜的回房間,關門,然後躺下了。


    心裏默念一聲:平安無事。


    卻說,清涓第一次在這麽輕聲細語的故事聲中睡過去,睡過去之前嘟囔說:“我一定是做夢了……”明兒夢醒了肯定啥也沒了。


    姚思雲卻笑:竟說孩子話,你是我生的,我是你親媽,我能去哪?


    孩子睡了,她關了燈出來。


    然後皺眉看著客廳的掛鍾,都已經九點半了。


    洗了澡,換了睡衣,找了厚披肩披上,坐在沙發上靜靜的坐著,不時的看一眼時間。


    清輝一進門,嚇了一跳。


    自己走錯門了吧?


    他愣著往回退,剛要說對不起,但一想不對,別人家的話,自家這鑰匙也打不開別人的門啊。而且這進了門放著的是自家老子那棕紅色的皮鞋,給鞋擦油,隻擦鞋麵不擦鞋幫子。邊上那雙小的,是妹妹吵著要買的三星運動鞋,才上腳兩天,雪白的裏子都變了色了。


    那就沒錯了。這是自己家。


    他剛要問對方是誰,卻見沙發上那位不怒自威,壓著嗓子說話,聲音不高卻叫人無端的不敢辯駁,她說:“還知道回來?”然後抬手指著掛鍾的地方,“也不看看現在幾點了?”


    誰啊?


    莫名其妙!


    我家我當然知道回來。


    至於我幾點回來,你管得著嗎?


    你哪位啊?


    他被指責的愣愣的,一句還沒辯駁出聲呢,就聽嗬斥聲又來了:“愣著幹什麽?還不進來!”


    清輝覺得,是不能愣著,他換了鞋,隻想知道自家那老子跟妹妹怎麽著了。


    進了客廳,這壓根就沒見過的女人起身,聲音聽著是緩和下來了:“吃飯了沒?”


    有人包車跑了一趟市裏,沒來得及吃呢。


    他肚子適時地咕咕的叫起來,然後就覺得額頭上被潤熱細膩的指頭點了點,語氣帶著幾分恨鐵不成剛:“你啊!”她踢踢踏踏的往廚房走,然後吩咐說:“先洗手去。”


    熟稔的語氣,親昵的關懷,清輝的臉特別不好看。


    這是跟自己演戲了還是怎麽著?


    就知道自家老子靠不住,才說了不結婚,送走了一個瘟神,又接來這麽一個唱念做打,樣樣來得的。


    壓著脾氣,洗了手出來,桌上已經擺上了。


    一碗白米粥,一碟子不知道是啥餅的餅子,冒著熱氣。


    他走過去,不敢吃啊,萬一有|毒呢。


    自家老子跟妹妹,不過淩晨都不睡,夜貓子似的人,這麽早的都睡了?


    不正常!


    他不敢輕舉妄動,隻試探著問:“我爸跟我妹呢?”


    “都幾點了還不睡啊?”姚思雲催他:“快吃飯。”


    清輝能信嗎?


    過去推開兩個臥室門,一個睡的四仰八叉,被子都踹地上了。一個呼嚕打著,高一聲低一聲的,不像是有事啊。


    心裏一肚子的疑問,憋氣的想把自家老子叫起來質問他一翻,結果一扭頭,看見這女人進小臥室去,然後輕柔的給妹妹把被子蓋上。


    清涓睡的迷迷糊糊的,抬眼一看,嘟囔道:“媽,你沒走啊。”


    “睡吧。”姚思遠拍了拍,“我是你媽,能去哪?”


    而站在門口的清輝,以為自己幻聽了,這叫的都是些什麽?


    媽?


    怎麽就成媽了?


    他是一肚子的疑問,可這女人卻打著哈欠,往主臥室去,“我也睡了。你洗洗也睡吧。不許看電視……”


    然後他就看著她躺自家老爸邊上,掀了被子蓋上,然後還指了指門,示意自己把門給帶上。


    說不清是生氣還是失望或者說是傷心,一晚上都在琢磨著,怎麽跟自家老子攤牌。不行就直接分家算了,自己帶著妹妹,他願意怎麽著都行吧。


    也沒啥大不了的。


    迷迷糊糊的,不知道啥時候睡著的。


    第二天起來,是被他爸搖晃起來的。


    就見他爸跟做賊似的竄到陽台上,坐到自己的床沿上,“快起來……”


    清輝迷瞪了一瞬,昨晚的事瞬間就想起了,他蹭一下坐起來,他爸一把就給摁住了,“別吵吵,聽我說。你老子真沒騙你,這女人我真不怎麽認識……”


    “不認識,人家能上門給我們當媽來?人家能跟你睡一塊嗎?”當自己三歲孩子嗎?


    哎呦!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給你們當媽昨兒已經被嚇的肝膽顫了,結果今兒一早,差點沒詐屍了。


    迷迷糊糊的一睜眼,好家夥,邊上躺著一位。


    他是起也不是,不起也不是。他還以為昨晚她跟清涓睡了呢。結果你說這怎麽辦?


    不敢起啊,把人吵起來更尷尬。想上廁所也得憋著。


    等到她起床,等到她做好早飯,等到她語氣輕柔的叫閨女起床,然後吃早飯,最後兩人高高興興的出去上學去了。他才敢起來上廁所,出來就看見自家兒子的鞋在玄關。


    一拍腦門,這才想起沒跟兒子說呢。這要是不幸碰上了,可咋整?


    剛才還僥幸的想著,許是孩子回來那女人都睡了,沒碰上吧。可現在看這樣子,事情不對!這肯定是遇上了。


    老三就這麽的那麽的,一口氣把事兒給說完了。


    清輝總結了幾點:第一,這女人腦子有毛病,屬於精神病患者。屬於說不通又不能受刺激的類型。第二,這女人家背景了得,屬於那種不能得罪也不敢得罪的類型。第三,這女人犯病了,自己找上門的,以為自家老子是她男人,自己和妹妹是她的孩子。


    他這麽總結,他爸點頭:“就是這麽個情況吧。先忍忍,你四嬸說不定今兒就回來了。帶著那女人的家裏人,等咱把人完完整整的交到人家家裏人手裏,就行了。要說你啥,你就認著。”


    清輝的麵色很奇怪,所以,她昨晚是給自己當媽,教訓自己這個晚歸的兒子呢。


    就說嘛,怎麽那麽一種語氣。


    爺倆正說話呢,然後門上有擰鑰匙開鎖的聲音。


    這是回來了?!


    可她從哪弄來的家裏的鑰匙?


    清輝想起清涓半夜那一聲媽,不用問,那死丫頭肯定把鑰匙給人家了。


    姚思雲提著兩手的菜進門,看見爺倆愣著呢就說:“過來接著啊,看什麽呢?”


    老三屁顛屁顛的過去接著:“辛苦了……這怎麽好意思呢……”


    “說什麽呢?”姚思雲嗔了一眼,然後看清輝:“快去梳洗,出來我有話說……”


    好吧!一個背景有點深腦子還有病的,他計較啥啊。應了一聲,麻利的就往衛生間去了。


    出來後,發現氣氛有點不對。


    自家老子坐在沙發上有點坐立不安,而那女人一張嚴肅的臉端坐著,然後指著對麵的墩子,“過來坐。”


    清輝坐過去,看他爸:“啥事?”


    他爸心說:我哪知道呢?


    姚思雲看著清輝:“家裏沒有一本是你的課本,你說說,你想幹什麽?”


    我早就不上學了好嗎?


    家裏怎麽會有我的課本。


    這上哪說理去:“我不愛上學……”


    “不愛上學就不上了?”姚思遠對著老三哼了一聲:“都是你縱的。”


    老三也沒處說理去,幹脆往邊上挪了挪,不言語。


    但心裏未嚐不複雜。是啊!當媽的哪有不盼著孩子長進的。真正的長進不是小小年紀就能靠下苦力掙多少錢,而是學了多少本事。


    這話自己是怎麽說他都不往心裏去啊。


    不過,好歹開車和修車,算是一門手藝吧。


    隻能這麽安慰自己。


    清輝想懟回去的話再嘴裏都轉圈圈了,可想想,她腦子有病,你跟她什麽?再說,待也待不長,是不是?


    因此隻笑了笑:“我學的不好,所以不愛去……又補充了一句,現在想學,肯定是晚了。”


    “想學什麽時候都不晚。”姚思雲對清輝的態度表示滿意:“知道你好麵子,不願意去學校插班。這麽著,以後不許出去給我閑逛了。每天兩個藥方子,給我會背會寫了,才準出去。”


    然後起身,從行李包裏找到一本賊厚的書來,遞過去:“什麽書?認識嗎?”


    認識!


    學不上了,但認字的途徑還是多的。電視,路邊的招牌標語的,人家說的多了,他也就記住了。


    這封麵上的幾個字是——本草綱目。


    “我姚家祖上是禦醫,傳到我父親,你外公身上,也沒沒落了這塊招牌。如今你表哥,還是念了醫科大學。到了我兒子身上,連小學也念不完。說出去不知道多少人笑話。捧著金飯碗要飯,說的就是你這樣的。”她的目光堅毅不容辯駁:“從今兒起,給我老實的在家。不想你將來如何,至少不用靠苦力吃飯。人家一個祖傳的方子,都養祖祖輩輩的人,你媽我再不濟,傳給兒子的方子還是有的。”


    老三是倒吸一口涼氣,這便宜叫人動心,但真心不敢要啊。


    清輝翻著手裏發黃的書,隻覺得頭大,“裏麵的字我八成都是不認識的……”


    “有什麽關係?”姚思雲就說,“邊學認字,邊學本事。十幾歲就晚了?還有二十多三十的人入行的,一樣能掙一碗飯吃。”


    那就學吧。隻當是哄她玩了,反正也待不了幾天的對吧。


    吃了早飯,一個教,一個學,屋裏傳來念書聲。


    老三從家裏出來,坐在家門口的台階上——愣神。


    他剛才竟然有了一種,好似這樣也不錯的感覺。


    回到家裏,有個知冷知熱的人,孩子有媽管有媽教。


    一邊是盼著桐趕緊回來把人接走,一邊又不切實際的想著,也許她是真的不會走吧。


    家裏多了這麽一個人,老二家現在住樓下,不能不說。


    然後老三起身要去飯莊,結果走到樓下了,又翻身回來,開了門,“那個……”


    “嗯?”姚思雲站起來過去,壓低聲音道,“我教孩子的時候你別搗亂,孩子不能總是縱著……”


    老三愣愣的說哦,然後道:“我出門一趟……”又抬眼給兒子使眼色:把人看住了,千萬比弄丟了。


    清輝點頭後,他才嗬嗬笑著往出退。


    “等一下……”姚思雲一把把人拽住,然後伸手把老三的衣服領子從裏麵掏出來,“好歹照照鏡子啊,不講究穿也行,但怎麽著也得幹淨整齊……”


    老三看著一雙白嫩纖細的手,在領口翻動,他的心露跳了兩拍。然後從脖子根到臉,通紅一片。


    幾乎是狼狽的從屋裏逃出來的。


    這事說出去,誰都得驚訝。


    奇談啊。


    老二和英子就是如此,聽的一愣一愣的。


    英子就說:“那要是按你說的,這人也……不能算是不好……”這樣的背景,這樣的能耐,要是啥都好好的,也輪不到咱身上不是。


    老二就說:“瞎說啥呢?叫人家知道還當咱家是什麽人。”轉臉他跟老三又是這麽說的,“先看人家那邊是個啥意思。要是不反對,其實我跟你二姐是一個意思……”


    老三明白,他們也不過是覺得如此對孩子更好。


    從自家孩子的角度想,是有利的。


    可老三的心裏,卻又覺得,要真隻為了孩子,才真是白瞎了那麽個人了。


    這邊送走老三,英子就說:“可算是碰到一個靠譜的了。”


    老二沒言語,但心裏未嚐不是那麽像的。當年的趙愛華,年紀大了老五十多歲,多大的缺點啊。可真要說過日子,還得是她更會過日子。


    如今再看這個,說人家腦子有點毛病,但這所謂的毛病基本不影響啥生活,瞧著也明理,可比那啥都正常,卻啥道理也不明白的強的多了。


    英子就給林雨桐打電話,把老三說的事都說了,然後試探的問,“……你說這事能成不?”


    林雨桐心裏歎氣,多少有點觸動。


    媽是假的,孩子也是假的。可這假的時間長了,也就變成了真的。感情這種事,又做不來假。


    至於說人家要是好了,清醒了……


    她搖頭,前麵的路是黑的,誰也不知道哪裏是終點,盡頭會是什麽,路上會發生什麽事。


    再說句難聽的話,那睡前還好好的,結果卻再也看不見第二天的太陽的人都大有人在,有時候真不一定要考慮那麽長遠。


    掛電話的時候,林雨桐就說:“我晚上到。”


    意思是,到底會怎麽樣,晚上見麵再說。


    上了飛機,喬國紅跟林雨桐聊的時候還說:“像是咱們這年紀,說是過了半輩子也不為過。像是思雲,半輩子都過的苦,哪怕能過一天甜日子,這一輩子都不算是白活。你說呢。”


    怕自己反對吧?


    林雨桐笑了笑,“或許真是緣分呢。”


    下午的飛機,趕在天擦黑的時候,已經到了。


    林雨桐打電話叫周文開車來接,順利的就到了老三家的樓下。


    敲響了門,是清輝開門的。一看是林雨桐,肩膀都鬆了:“您可算是來了。”然後趕緊喊,“爸,我四嬸回來了。”這才熱情的跟後麵兩位麵生的阿姨打招呼。


    老三衝出來的時候手裏還拿著蒜苗呢,叫了一聲桐,就招呼另兩位客人,“快請坐,家裏地方比較小,委屈兩位了……”


    林雨桐的視線卻落在追出來的女人身上。


    個子中等,氣質溫婉。一身居家服穿著,腰裏係著圍裙,看著林雨桐也愣了一下。好像有些迷茫。


    孩子叫四嬸她聽見了,這肯定就是孩子的四嬸。


    至於為什麽自己不認識孩子的四嬸……


    這一點都不重要。反正是另外兩個都是認識的,肯定不是孩子的四嬸,那隻有她是了。


    認識人上,她並不糊塗,知道了這人是誰,跟她是什麽關係之後,並不會犯糊塗。忙叫人坐,還問史可和喬國紅:“你們怎麽也來了?來前也不說一聲,我叫孩子他爸接你們去。”


    史可挺尷尬的,但喬國紅的眼眶裏卻淚光一閃:“又不是外人,接啥接。來了就來悄悄你……”


    三個人熱切的說話,林雨桐跟看了老三一眼,然後朝兩個孩子招了招手,一串的都從家裏出來,朝樓下走。


    到了老二家,清安在家,清平還在上晚自習沒回來。


    清安就給他爸媽打電話,往家裏叫人。然後萌萌的看著這個看看那個,不知道這一個個的嚴肅著臉,是又出什麽事了。


    林雨桐就歎氣:“三哥,你是咋想的?”


    老三掏出一根煙來,點上,深深的吸了一口:“妹子,這不是哥想咋就咋的,得看人家想咋?”


    林雨桐就把知道的事情都說了,重點是姚思雲的過往,“……都是苦命的人。要不是那十年,她真是枝頭的鳳凰,多少人攀不上呢。可你瞧瞧,多好的一個人,成了那樣了。”


    老三隻知道這人腦子不正常,但是為啥不正常的,這個真不清楚。


    如今聽這麽一說,就忍不住罵了一聲:“都是渣滓!算什麽男人。”


    林雨桐就說:“不用說也不用打聽的,那兩人都得不了啥好。”隻看喬家對她照顧的勁,說實話,好些喬家旁支的,都沒這個待遇。捏死那兩人,跟捏死倆臭蟲似的。


    老三心裏舒服了一些,隨即又一愣,桐說這話也是提醒自己呢。要真是管不住自己,就不要招惹人家,答應這事。更不要覺得人家腦子不正常,就能再外麵為所欲為。她不是那種沒人幫著出頭的女人。


    他苦笑:“袁藝那真是意外,您三哥不是那種人。”


    不管怎麽著,林雨桐是覺得該把話往明處說的。


    跟老三說完了,林雨桐就看倆孩子。清涓的眼睛亮晶晶的,湊過來低聲問:“四嬸,我媽……不是……就是那個……她真不走了?”


    “你希望她留下來?”她這麽問孩子。


    清涓眼瞼一垂,手搓著衣角:“我見同學他們的媽媽……挺羨慕的……她跟我想象中的一樣……”


    清輝就斥責:“胡說什麽呢?什麽想象的媽媽?別沒良心啊!自己的親媽記不住是吧?”


    “沒胡說!”清涓的眼圈又紅了,“是親媽咋不回來看我。我都多長時間沒見過她了。每次都是家裏有事她才回來,我連單獨跟她說句話的機會都沒有。過年了,人家都有媽媽買的新衣服,她在哪呢?給人家做飯,陪人家過年,想得起我是誰不?她都不記得我,我幹嘛得記得她?”哪怕打個電話也行啊。她自己不打過來,自己給打過去,結果沒說兩句就說沒事就掛了吧,怪浪費電話費的。其實她知道,她就是不想叫自己把電話打到她現在的家。不想叫那個老頭子和他的兒子兒媳婦知道。


    說著,眼淚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清輝嘴唇翕動:“你是媽親生的,媽能不想你嗎?她不是不方便嗎?”


    “怎麽不方便了?”清涓瞪著眼睛,“我同桌的爸爸死了,她媽媽在酒店當服務員,撿瓶子撿菜葉子,都養他們呢。誰叫他媽媽改嫁,他媽媽就罵誰,說我能再找個男人,可找來的能是孩子的親爸不?你說,人家咋就行呢。人家的媽媽是媽,我的媽媽算啥媽。”


    老三目瞪口呆,從來不知道孩子傻嗬嗬,心裏卻裝著這麽多事。


    兒子怨恨當爸的,閨女怨恨當媽的。


    這都是大人造的孽。


    要麽都說,有孩子別離婚,早知道要離婚,就千萬別要孩子。


    大人扛一扛就過去了,可在孩子心裏劃出的傷痕,怎麽也淡不了。


    清輝心裏不是滋味,看妹妹哭成那樣,他伸手笨拙的給她擦淚:“行了……別哭了……”


    本就委屈,這一擦淚,心裏的委屈勁就更上來了:“人家都有媽,我也想要一個媽怎麽了?她覺得我是她生的,我就是她生的……這樣不就行了……”


    “可那是假的。”清輝就道,“誰都知道是假的。”


    “我們當真就行了。”清涓固執的哭,“我們當真不就行了,管別人怎麽想幹什麽……”


    清輝抿著嘴不言語。


    林雨桐就問:“你是怎麽想的?”


    清輝低著頭:“媽隻有一個。但是……她是個好人……”


    他就是那種野生野長的孩子,小小年紀就不跟父母生活在一起,所以,特別會看別人的眼色。找別人去玩,那家的父母是高興是嫌棄還是無所謂,一個眼神一句話他都能判斷出來。尤其是出門自己混著學本事,那真是白眼也受過,冷眼也瞧過。人家是不是真心,他明白。就跟要教自己學醫一樣,也許是腦子不好,把自己真當親兒子了。訓斥、教訓、各種的嚴厲。


    這就是一個正常的媽。


    跟那些拿著棍子追兒子半條街也要掰順兒子的親媽是一樣的。


    可自己不是清涓,自己知道自己有媽。


    正說著話呢,老二兩口子回來了。大概在門口聽了幾句了,老二進來就踹了清輝一腳:“怎麽軸成這樣?那點機靈勁哪去了?”


    英子拉了老二,不叫他對孩子動粗,但又開口對清輝道:“沒聽說嘛,她拿你當親兒子了。拿你當親兒子了,能叫你吃虧嗎?當然了,咱關起門來說話,這都是胳膊肘往裏拐的。這卻是是對你和清涓有好處的。這好處真落到了,孩子!這不是一星半點的好處,弄不好子子孫孫跟著受益。再說了,誰也沒叫你忘了你媽,是不是?但是,咱更不能喪良心。人家拿你當親兒子,你就拿人家當親媽。哪怕不能當親媽,你得敬著人家,得跟敬著你那些教你修車的師傅似的。那時候的老話是怎麽說的?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我聽你姐還念叨啥……啥天地君親師……這親和師能差多少了?再想不通,你當是可憐她。路邊要飯的,你都舍得給點錢,給碗熱湯熱飯,這麽個捧著一肚子熱心腸的苦命人走到咱家裏了,你能把人給攆出去……”


    清輝動了動嘴角:“我知道……這人跟袁藝那女人不一樣……可是……就是因為不一樣……咱才不能坑人家……”


    林雨桐笑了:“坑不坑的,得叫人家說。人家要是覺得這是個坑,那就別跳。可明知道是坑,那邊還往裏推,那咱們就接著……”


    老三一下子就坐立不安起來,這……能成嗎?


    史可和喬國紅對視一眼,心裏都道:能成。


    看著思雲麵帶微笑,嘴上不停的說著,一邊抱怨男人不會收拾屋子,一回抱怨倆孩子不聽話。完了又拉著史可:“求你件事唄。”


    史可愣了愣:“跟我之間,還求什麽啊?多見外的。”


    姚思雲抿嘴笑:“也是家門不幸,我家這小子,皮的很。學也不好好上,你說著將來怎麽辦?我就尋思著,叫他跟我專門學手藝算了。可如今跟過去不一樣了,私底下學了手藝,沒文憑國家是不認的。連行醫資格證都沒有。我就想著,跟我學上兩年,差不多能入手了,幫我想想辦法,給孩子塞到中醫學校進修班去,讀兩年書。別管出來幹啥,是去醫院呢,還是自己開門診,又或者愛做生意愛賺錢,弄個藥店醫療器械的折騰著,不比弄車強啊。我一想到他這個年齡就開車,我恨不能咬孩子他爸兩口。你說我這才幾天沒管孩子,怎麽就成把孩子管成這樣了。我也想了,女人呢?家庭還是更重要一些。以前就是太顧著工作了,自己在京城,把男人孩子扔下不管。說起來,錯的還是我。”她看向喬國紅,“你說我把那邊的工作先停了,調過來怎麽樣?”


    自己把那些解釋不了的漏洞,自己給補上了。而且還深信不疑。


    史可先笑:“為孩子的嘛,我應下了。這事我跟我爸說去,包我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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