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歲月(36)


    事情剛定下調子的這天, 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來了。


    誰呢?


    柳成和蘇小琴, 兩口子帶著孩子趁著夜色來了家裏。


    林雨桐很驚訝, 蘇小琴來了她不奇怪,但柳成跟著過來,這就很奇怪了。雖說一個村裏的,跟柳成也熟悉, 但這幾年見的少了, 也很少刻意去聯係,反倒是疏遠了很多。


    再加上柳嬸子那德行, 林雨桐嫌棄麻煩,不愛跟她家扯上關係。


    可就是這麽一個人, 帶著跟以前一樣的笑上門。對之前兩人差點議親的事像是壓根就不知道一般,進門就喊:“桐,做飯啊!今兒來的急, 沒吃飯就往回趕了。”


    相互之間熟悉的親朋和鄰裏, 也有這麽著的時候。趕的急嘛,就湊到你家吃飯了,進了家門就催飯, 顯得親近的很。


    有蘇小琴在, 這麽說沒啥不合適的。


    林雨桐一邊笑著迎, 一邊說好, “啥都是現成的, 快進來坐, 飯馬上就好……”


    四爺聽到聲也笑著出來, “進來坐吧。怎麽這個點回來了?”


    男人們進屋子去了,蘇小琴抱著孩子跟著額林雨桐去了廚房。


    林雨桐逗了逗蘇小琴的閨女,才問她:“你們今兒這唱的是哪一出啊?”


    蘇小琴就笑:“三哥的事我聽說了,急的我什麽似的。你說三哥以前多仗義,我們去外麵看電影,誰敢過來挨挨蹭蹭的占便宜,可不都是三哥替咱們出頭的。那事當時在縣城傳的邪乎的很,說三哥這啊那的,我就急。這不能夠啊!我們家這口子不是做秘書的嗎?我就說他,說你好歹在領導耳朵邊上歪一歪嘴,他們下麵這麽幹是蠻幹。沒道理嘛!”


    這話林雨桐信,蘇小琴就是這麽一個人。把啥事都想的那麽理所當然。


    她點點頭,“這事不能那麽辦?”


    “是!柳成也說我,說這事不是想的那麽簡單的,叫我別管……不過他倒是在辦公室給那邊的派出所打了電話了……”


    那這情分就不算小了。


    在辦公室往下麵這些單位打電話,用的都是紅線專線電話。這電話一響,官渡鎮那邊就要多做兩層考慮了。別的作用可能微乎其微,但老三再那邊看押期間,肯定是沒有受委屈的。


    “你看,都不知道怎麽謝謝你們了。”人家不說,咱們都不能知道。


    蘇小琴瞪眼:“我是衝著三哥,你少來這一套。”一個巷子住著,小時候小孩子是跟著大孩子屁股後麵轉悠的。長大了注意男女大防了,平時也沒啥,但要真遇到事了,挺替他著急的。


    說著,又低聲道:“我家那位說,這如今都是小事,今兒過來,就是提醒你們兩個,三哥這案子,盡量想辦法往後壓一壓,別叫這麽快就移交法院。”


    “移交法院,案子很快就會判。”柳成坐在四爺對麵,意味深長的這麽說了一句。


    四爺明白柳成的意思,隻要沒有移送,那老三的事就還是待定的。壓上個一年半載的,等自己這邊在省城安穩下來了,事情的熱度也過了,沒人關注了,再移送也不遲。


    鄉下這地方,對在派出所還是監獄,他們的概念不是很清楚。這個界限在大家的心裏也是模糊的,反正是進去了嘛。有差別嗎?


    事實上差別還是蠻大的。


    如今對政審沒有那麽嚴格了,但這也確實是個比較敏感的事。


    能壓個一年半載的,不光是自己這邊少了麻煩。也把風口浪尖的事冷卻冷卻。那邊有消息說,渡口那邊被打了臉了,堅決的把這事往黑社會勢力團夥上靠,要是非要這麽說,再找些以前跟老三關係好的地痞流氓,以如今這從快從嚴處理的政策推測,估計最低都在十年。倒不如避一避如今的風頭,徹底冷了之後,再給這事定性。


    四爺舉起茶杯,敬了對方一下,表示接受他的好意。


    晚上這頓飯吃的盡歡而散。


    第二天四爺和林雨桐就去了派出所,林雨桐手裏提著個籃子,四爺看了一眼,問了一聲:“……給用上了?”


    “嗯!”林雨桐點點頭,“我用藥……你放心……出不了事。”


    派出所隻有兩間看押犯人的地方,一間男一間女,裏麵就是兩大排大通鋪,什麽東西都沒有。


    兩人到了地方,老三就被帶了出來。


    看守的人說尿急,去趟廁所就來,是給了三個人說話時間。


    老三的眼睛通紅,可見是沒怎麽睡著。


    四爺低聲道:“事情已經解決了,安心的呆著。拖上個一年半載的,再移交法院。之後大概會判幾年,減刑下來,也就兩三年的時間。不管發生啥事,別慌。將來去哪個監獄,我會提前打點好的……”


    老三很平靜,點點頭,“一移送回來,我就知道事情有轉機了……怎麽安排我怎麽辦……這回沒有連累你跟桐吧……”


    四爺搖頭:“安頓好你這邊,我跟桐就去省城……我跟所長隨時都能電話聯係,你有事不好跟家裏說,就找所長說,我來辦……”


    老三自嘲的一笑:“沒事!這裏我熟。”以前不止一次的被揪過來教育,後來隔三差五的給狐朋狗友送飯,對這裏熟悉的跟家似的。裏麵的人從看門的到做飯的,包括那兩隻用土狗冒充的警犬,他都熟悉。哪裏有什麽不習慣的?


    四爺朝林雨桐點點頭,林雨桐將籃子遞過去,看著老三的眼睛認真的問:“三哥,信得過我嗎?”


    老三就笑:“連你們都信不過還能信的過誰?”


    林雨桐就點了點籃子:“包子家裏點東西,吃了受點罪,不過能叫你再這裏待到我三嫂肚子裏那個生出來,等見了孩子,不管去哪,你也好安心……”


    老三就不可思議的看林雨桐:“有了?”


    林雨桐點頭,又點了點籃子。


    老三就又笑,笑著笑著就哭了,伸手抓了包子就往嘴裏塞,眼淚掉在包子上又一口咬進嘴裏咽到肚裏,然後吸吸鼻子,含混的喊著:“香!”


    等桐桐和四爺走了,老三又被關進去了,躺在床上等啊等的,等到了派出所新來的小夥子送了五頓飯了,也就是已經是跟桐和老四見麵的第三天了,一大早起來,就肚子疼。先是上廁所,不停的拉肚子,接著就是嘔吐,吐的黃疸都出來了。兩個小時不到,就覺得頭暈眼花頭重腳輕,趕緊起身去拍打大門,等見到有人來了,他這才暈了過去。


    接下來就熱鬧了。嫌疑犯沒判刑呢,啥罪名都沒定,要是再這裏沒了,可就完蛋了。再加上這家夥不是無名之輩,以為是必死的局呢,不是都給撈出來了嗎?


    所以,可千萬別出事。


    從鎮上的衛生所,轉到縣醫院。檢查的結果,就是心肝脾肺全都是毛病。


    金老三都嚇一跳,不過看到一群醫護人員裏的鳳蘭,他就安定了,覺得肯定是老四兩口子跟醫院說好的。畢竟就難受了那麽一下,然後送醫院的半路上自己就醒了,感覺吧,不光沒病,好似渾身還都輕鬆了一些似的。


    派出所其實也以為這是金家又玩花樣呢,裝病的犯人見的多了,可也別這麽不靠譜,給整成這樣啊。渾身是病,這也不像啊。


    因此對醫院的態度就不怎麽好,“你們確定要這樣?”


    醫院也生氣呢?你們這送來的都是啥人啊?沒看見我們醫院把各科的大夫都集中過來會診嗎?誰有這麽大的臉請這麽些人來造假。


    生氣了還不看了!


    不信去地區醫院,去省城的醫院再看看去?不光是懷疑我們的人品,還懷疑我們的醫術。咱還不伺候了。


    派出所還真就不信這個邪,真就讓救護車送,咱去地區醫院給瞧瞧去。


    結果跟縣醫院的結果差不多。這邊人家說了:“不管啥樣的人,得叫先入院……得積極治療……”


    能來一次,都是派出所自己的經費裏出,還住這裏?錢誰掏啊?


    回吧!回縣醫院,不行就叫住鎮上的衛生院。該打什麽針,在哪邊打不是一樣的?


    就這麽的,又回來了。


    縣醫院給開了不少的針,叫帶回去打。鎮上醫院沒有病房,人家也說了,“可以在派出所打,我們叫護士按時過去就行……”


    人又原樣給帶回來了。


    老三的臉色看起來不好,蠟黃蠟黃的,就跟真病了似的。


    這所長就找了四爺,“……這事是我們沒照看好,你看如今該咋辦……”


    四爺就說了,人已經在你們這裏了,你們該怎麽處理還怎麽處理,隻是家屬有個請求,如果病了,積極治療,費用不用擔心,家裏願意自費,絕對不為難人。


    這態度還有啥問題。絕對的講道理了。


    派出所怕出事啊,玩意治不好砸在手裏,多大的麻煩是吧?急著想移交法院。


    可法院不是聾子不是瞎子,該知道的都知道。你說這樣的人敢叫過來嗎?本來人家就懷疑你法院的人有公報私仇的嫌疑,哦!等人弄過來了,然後嘎嘣,死了!這就不是嫌疑,是不是外麵得說咱們這裏有人蓄意謀殺啊。


    反正人又跑不了,也不是十惡不赦的人犯。最多就算是一地痞流氓。為這個犯不上擔風險。不想接,那有的是辦法不接。這個證據不足啊,那個證據不詳實,再去送,就說是又缺了什麽補充材料,再不就挑揀你這公文格式有問題。實在挑揀不出來了,去了肯定就找不到相關的負責人了。今兒去說是請假了,明兒說是去市裏開會了,後兒就說是下基層了,反正肯定是碰不到就對了。


    當然了,這都是後話了。


    卻說四爺跟林雨桐把這事辦好之後,後麵的事情根本就不用打聽,就知道走向會是什麽樣的。


    這事兩人隻跟金老三和英子說了,金老頭和金大嬸,都不是心裏能擱得住事的人。


    老二一聽要在鎮上的派出所呆上大半年,心反倒是不慌了。想見就能去看看,隻當是不爭氣,又被逮進去教育去了。


    最後一聽可能得個兩三年在裏麵蹲著,徹底的鬆了一口氣,“要真這樣,以後睡覺也能睡踏實了。”


    做過的就得付出代價,這個沒有什麽條件可講。能處理成這成色,已經是意外之喜了。


    這邊四個人正說話呢,外麵就傳來汽車的喇叭聲。


    誰來了?


    金老二出去,結果正好碰到正下車的鄭有糧。


    兩人就這麽麵對麵的站著,誰也沒說話。


    鄭有糧家的媳婦叫閆愛群,臉上帶著大片的胎記,但人卻沒有半點自卑的架勢,見人就笑,見了金老二愣了一下,才笑道:“是川子兄弟吧?舅舅舅媽在嗎?聽說跟二兄弟你這邊了,我們來過來瞧瞧舅舅舅媽……”


    聽見女人說話聲,英子和林雨桐就跟著出來了。


    一看這女人臉上的胎記,兩人就知道是誰了。


    這位是從結婚起,從來沒回來過的主兒。


    英子皺眉,正要說話呢,林雨桐一把給摁住了,揚聲笑道:“我當是誰呢?是大表哥和表嫂上門了?快進來坐。”


    說著掐了英子一把,“進去摁住媽,別叫她出聲,告訴她,老三還在人家手裏攥著呢。”


    英子勉強的擠出笑來,“快進來,我去給你們泡茶。”說著,疾步朝後麵而去。


    金大嬸在後麵菜地裏澆水呢。


    這邊閆愛群大包小包的過來,“都是給舅舅舅媽帶的,第一次上門,來的晚了,可千萬請兩位長輩別見怪才是。”


    女人們這一搭話,氣氛就鬆了一分。


    進屋裏,四爺跟壓著脾氣的鄭有糧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林雨桐跟閆愛群寒暄。


    意思就一個,這事真跟咱們沒關係。又說了,以後接了他們爹去縣城,家裏的媽留給有油了等等的話。


    就差沒明說,以後這邊跟他們就沒關係了。


    兩口子說什麽,這邊就接什麽,態度好的出乎人的意料。


    等送走了人,金老二才道:“這鄭家真他媽沒一個好東西。”


    四爺剝著煮出來的嫩花生,“看不慣……看不管也沒法子了……以後隻怕會經常看到了……”


    啥意思啊?


    金老二跟四爺對視了一眼,眼睛就眯起來了,“鄭有糧……他……”


    他我自然不會留著過年的!


    四爺的眼睛變得冷冽起來。


    “什麽時候?”金老二都能聽見自己的聲音在顫抖。


    四爺就笑了:“不急!”至少不能是這個時候。要不然就太顯眼了,他叮囑老二,“不管鄭家誰上門,你們都客氣著些。得叫人知道,咱們怕了人家了……”


    這個不難!以前難,但現在未必難。在金家其他人的意識裏,在大多數人的眼裏,金老三在人家鄭家手裏呢,不服輸也不行。


    得叫人知道金家慫了,鄭家確實能耐,這就行了。


    金老二點頭:“這個容易。”我都忍了這麽些年了,還有什麽不能忍的。


    學校的錄取是板上釘釘的事,政審這東西吧,不管是公社還是縣裏,誰會在這事上歪歪嘴。老三是分家單過的兄弟,不是沒定罪嗎?再說了,如今又不是推薦上大學的時候,審核沒那麽嚴格。真有問題的,像是好的一些重點大學是不收,但降格一些普通大學還是會收的。另外,就是飛行員和軍校一類政審依舊嚴格以外,別的都還罷了。如今報考的又都是本省的大學,這個問題倒不太叫人擔心。


    其實比起老三的事,反而是金老頭過去的事更嚴重一些。畢竟是從部隊開除出來的,哪怕是因為半碗綠豆。


    不過好在四爺在公社的人緣很多,政審材料都是同事幫著處理的。對一些問題做了淡化處理。


    交上去沒多長時間,通知書就下來了。得益於小老太太當時那十萬塊錢造的勢,跟一白遮千醜是一個道理。這個事放在這裏,別的地方真沒卡。非常順利,通知書就送到手裏。


    是林玉瓏親自送過來的,“我這幾天天天第一個翻檢信件,可算叫我等來了。”


    林雨桐被農學院食品與質量安全這個專業錄取了。是第一屆研究生。


    四爺被水利學院水利工程專業錄取了,同樣是第一屆研究生。


    兩封錄取通知書,將金家的陰霾一掃二空。


    金老頭最近是不怎麽出門的,哪怕是下地,也是天不亮就走,天黑了,路上沒人了才回來。為啥?覺得沒臉見人了唄。


    金大嬸也不遑多讓。宋大嬸專門從老宅那邊過來,一副同情的語氣:“……我這人就是那脾氣,你也別見怪啊……你說我跟你比啥比,有啥可比的……你都這樣了……你家老三可惜了的……唉!”


    把金大嬸氣的一個人躲著哭了一場,還不敢叫金老頭知道,就怕他心裏更堵。


    有時候想想也覺得這輩子憋屈,你說你一大男人,怎麽就那麽經不住事呢?被親妹子逼的,一次跳井了,一次竟然吐血了。你要是氣的過去掐死你那妹子,好算你金西敏像個男人。


    各種的不順心叫金大嬸過的不爽氣極了,好容易,有這麽一件喜事。


    必須張揚的辦,正要張羅呢,就被老二跟摁住了,“別折騰了,叫老四兩口子消停的報名去吧。別聲張!”


    就怕節外生枝。


    金老頭悶頭抽了一袋子旱煙,出聲道:“聽老二的。”


    金大嬸又嗚嗚的哭,“你個老犢子,你金家上輩子缺了什麽德了,生了那麽個蛇蠍心腸的……”


    金老頭沒言語,又跟老二道:“有個事,我想跟你商量商量。”


    “商量啥啊?”老二給老爹遞了一根紙煙,“你說我聽著就是了……”


    “我跟你媽想回老五那邊住著去……”金老頭接過煙,在手指頭上夾著,“你跟英子過日子,我們放心。跟著你們過日子,我跟你媽也舒心。可是我們還真就不能在這裏住著……一是老五得要人看著,你看這次的事,要不是老五那腦子,也不會有後麵的禍患……二是……我得回去……就在邊上住著,我就看看她還想怎麽著……也叫她看看她把我們怎麽著了……”


    金老二心裏不是滋味:“爸,挺高興的日子,咱不說這些不高興的事。”


    “高興!”金老頭笑了,“我有啥不高興的?我兒子也出息了!娶的媳婦也出息啊。桐那孩子……在我跟你媽眼裏,那跟多了個閨女是一樣的。這家裏要是出兩個出息的孩子,我高興……我不光要自己高興,我還得叫她看著我高興……以後那鄭有糧來了,你別攔著不叫見我,就叫他大大方方的來見我,我這當舅舅的,親舅舅嘛,這外甥我認呢。”


    那金西梅真得氣死過去!


    老頭這是氣啊,一點都沒消了。


    以前隻是要了自己的前程,可這次是差點要了老三的命啊。


    老二能說啥,叫人收拾東西,好好把老兩口給送回去吧。


    四爺和林雨桐都過來幫忙,金大嬸就說他們:“忙你們的去吧。清遠還小,這段時間家裏七事八事的,也委屈我孫子了。”


    委屈啥?隻知道吃喝睡的小屁孩而已,最無憂無慮的就是他了。


    “我們跟過去吧,要不然人家還以為我二哥和我姐對您二老不好呢。”林雨桐笑著就扶她上架子車。


    金大嬸抱著清平,還是打算把清平也帶過去的。


    到了老宅,全都傻眼。


    為啥?


    因為前麵的草房都拆了,東屋西屋也都不存在了。拆的幹幹淨淨的,隻留下最外麵的牆當院牆再用呢。隻把小窗戶堵起來就行。


    金大嬸手都抖了,問在門口也愣住的老五:“誰叫你拆房子的?”


    老五看了對門一眼,“草房人家都笑話了……”


    原來是老宋家蓋了青磚瓦房。金家前麵的堂屋是草房,廈房是磚瓦的。於是這貨就把堂屋給拆了,前院空著,就剩下後院的廈房還有對麵的廚房。


    你這是因為別人笑話呢,還是因為不想叫爹媽再回來住?


    金大嬸脾氣還上來了,拆了我就不住了,我照樣住。


    廈房不是蓋了兩間嗎?前麵這一間老五兩口子住著呢。後麵那一間將來有孩子也住的開。現在不了,“前麵給我們騰出來,你們搬到後麵去!”至於說你們有孩子以後,孩子長大以後該怎麽辦?那不歸我管!蓋的起堂屋你蓋,蓋不起就那麽擠著,記不了再蓋草房去,我管不著。但這是我的院子,我們還沒死呢,還輪不到你做主。


    馬小婷那嘴撅的都能掛上油壺。到底是不甘不願的去收拾東西去了。半道上還出來,又一次把廚房的門給鎖住了。


    四爺和老二怎麽辦,趕緊找人,給老兩口在抱廈的邊上,原來的西屋原址上,勉強的搭了一間廚房。土坯子做的,並不費事。


    可這再不費事,把廚房裏的鍋灶啥的都搭建好了,叫老兩口能開火做飯,時間真不能再脫了。


    此時已經八月底了。天是真的涼了。


    臨走的前一天,林雨桐帶著金大嬸和何小婉,推著自行車,車子後麵是厚被子厚褥子還有厚衣裳,去派出所看金老三了。


    金老三也不是在這裏啥也不幹的,他本身就是個比較靈性的人,為了出來透風,也主動幫著所裏幹點活。什麽掃院子清掃廁所,院子裏樹木的修剪,他都幹。這些人擔心他的身體,開始也不叫他幹。但後來被他搶了活,發現好像幹了也沒咋地。慢慢的就成了習慣了。他在所裏的自由度很高,隻要不出院子,在裏麵隨便活動。吃的都跟這些民警一樣,食堂吃飯呢。


    不知道的一進來,都不敢說老三是犯人。


    這樣的生活狀態下,老三的精氣神都不一樣了。金大嬸和何小婉一看,心裏就放下了。站在院子裏說不了幾句話,就得離開了。


    林雨桐臨走的時候叮囑他有事就告訴所長,“……不用客氣,說好了的……”


    金老三點點頭:“安心去吧,我這裏沒事。天天聽他們上什麽法律課,我都聽著呢。這裏我也不白呆著……”


    那就更沒什麽不放心的了。


    第二天一早,林玉健來了。開著小汽車,後麵跟著一輛老式的解放卡車。


    親自過來接兩口子來了。


    這又是一個沒想到的地方。人做在汽車上是足夠的。東西放卡車上就行。


    林玉健很會做人,也很會說話,問金大嬸說,“親家大嬸不去嗎?早前桐桐說的時候還說走哪都得帶您跟我大叔去哪,您這不去了。你看著卡車……熟悉吧……”


    眾人都笑,這卡車熟悉的很。


    以前從鄉鎮到城裏的客車,也就是後來村村都通的公交車,其實最早就是這種卡車。太平鎮上到縣城到省城通車的時候是五十年代初期,那時候每天一班車,就是這樣的車。車廂裏焊接著鐵椅子,然後沒排椅子前麵焊接著鐵杆子,能做扶手。車兜子上麵都帶著綠色的帆布篷,就是以前的軍用卡車退下來的舊車改造的,跟軍車比起來就是多了很多座位而已。那時候上個車艱難的啊。如今還能照到這樣的車也是不容易的。叫人瞧著都親戚的很。這車拉行李拉人都行。


    這意思就是說,別看我就開了一輛小汽車就覺得我沒誠意,是替自家妹子臉上貼金呢。我這真是帶著誠意來的。


    他指著這卡車,就笑:“您就是不去常住,跟著過去看看也好。您跟我叔他們坐小車,這卡車叫他們兩口子做去……您想回來,我再給您送回來……”


    金大嬸和金老頭就笑,“想起了下次就跟著去,這次就算了,他們去了才要收拾呢,還得照看我們,下次,下次跟去也開開洋葷……”


    林玉健連聲說好,“車的事有我呢。”又熱情的問周圍過來幫忙抬行李的鄉鄰,“誰還去縣城省城,都問問,咱們順腳就捎去了……”很是平易近人的樣子。


    忍冬就跟英子說,“你娘家這大哥,人真沒話說。親哥也就這樣了。”


    英子心說,對自己跟對桐桐看似一樣的,其實還是對桐桐更親一些。按說,她再那邊生活的那段日子,跟著大哥是相處過的。可為啥對桐桐更好呢?說到底,還在於一個‘利’字,桐桐能帶給他更多的好處,所以他才會費更大的心思。


    這都是不能說的事。更何況,人跟人之間的關係,真不能往太明白的說,也盡量不要那麽去想,要不然日子就真沒法過了。


    因此隻笑笑,點頭說是。


    林雨桐把鑰匙給英子,“姐,這邊就交給你了。”


    英子應了,“放心去吧。常來電話。”


    電話打到哪呢?單位已經不合適了。隻能打到郵局,找林玉瓏,然後叫他過來傳話。


    看!不想跟林家成那邊來往的,可事實上還是避免不了。不知不覺間,這個後媽生的弟弟,就這麽理所當然的進入了關係圖譜裏,成了不得不打交道的人。


    所以啊,這世上的事真就說不準,事十九不如意說的就是這個。人這一輩子,沒幾件事是真的能按著自己的心意來的。


    可結果呢,除了坦然的接受,還能怎麽著。


    說定了,林雨桐就上了車。


    林玉健這才把車後備箱中的東西拿出來全都塞給英子,給孩子的吃的玩的,還有衣裳。給老兩口的補品煙酒,很是周到。


    看!明知道人家做的周到是為了啥,但還不得不心存感激。


    就是這麽地複雜!


    等車走遠了,英子就跟老二這麽說。


    金老二白了她一眼,“啥時候你也學會捉心思了?”


    捉心思,這詞不好解釋,就是有點愛尋思喜歡瞎捉摸的意思。


    英子歎了一聲,“我這麽說人家,其實我又何嚐不是這樣的人。桐是我親妹子,想起早早被家裏送人了,早前還被養父母不要過,我這心裏是真心疼。老四呢是你親弟弟,對你也不摻假的。他們是真心待咱們,我是真心對他們,但這私心裏未嚐沒有將來他們看著咱們的情分好歹提攜一把清平一把……這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這話是有道理的。別的不說,就說林家。如果不是大哥出去了,能把那麽一大家子拉拔起來。二哥種地都是隨心所欲的,想種啥種啥,反正種出來大哥都得想辦法給賣出去。賣不出來大哥都偷偷自己出錢買了。如今你看人家的日子……”


    這事在黃村都算是個笑話。


    但這笑話也是個叫人羨慕的笑話。


    林玉健對林玉康的包容,有時候就跟金家兄弟幾個對金老大的包容是一樣的。情分不一樣,當然了,林玉康也不是金滿城那樣的人。說的就隻是這裏麵的情分。當年日子再艱難,林玉健也沒輟學,他一直在外麵念書,反倒是弟弟差了兩歲的弟弟在家裏把家給撐起來了,啥苦活累活都幹。一家子吃喝都指著老二呢。林玉健讀不起高中,讀的是不要學費的農校,但不要學費還是要生活費的,還是一樣不事生產要吃飯的。那夥食還是他弟弟掙來的。所以,在林家大房,林玉康是功臣。在林玉健跟前,那是橫八尺豎一丈,想怎麽著就能怎麽著,他哥從來不說半個不字。要是沒有文化,他就是當兵了,也不會有現在的好前途。反倒是林玉康,真的一個字都不認識,一天學都沒上過。過年的時候聽林玉康的媳婦說笑話,說冬天天冷,兩口子都不想起床。兩人就在被窩裏鬧著玩,說各自寫一個字,對方要是認不出來,就算是輸了,誰就得先起來。林玉康是沒上過學,但路上的一些標語啥的常見,還是能照貓畫虎一翻的。但他寫的,他媳婦肯定認識,人家也是高中畢業的。但他媳婦寫的,他全不認識。他說不公平,兩人不對等嘛。就規定了,他媳婦不能寫超過五筆畫的字。結果寫出來的他還是不認識。在那裏說笑呢,他媳婦才把底牌給亮出來,“我寫的就沒一個是字,寫‘毛’字少一橫問他是啥字?他覺得眼熟,肯定是字,結果就是說不上來……”結果被坑了一冬,天天早起。


    說起這些事的時候,你說林玉健的心裏是啥滋味?


    路上開車的林玉健也跟林雨桐和四爺說這些事,“……我這心裏啊,那真是沒法說。說到底,是你二哥成全了我……他想咋都行,他說啥事啥。在我這裏,你二哥說啥都能擱的住……”


    這話是實話!後世很多年輕人都不明白兄弟姐妹這種一個發達了就得拉拔一窩的事,可經曆過的人都知道,要是不那麽做,良心真的會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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