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歲月(33)


    卡車的遠光燈照著, 明顯能看到枯草窩裏有一包啥東西。


    金老二心說, 該不是真有啥寶貝吧。這東西,見著有份的。他也快步走了幾步,兩人的手同時搭在包裹上, 然後兩人還都沒動呢,結果就聽見一聲嘹亮的嬰孩的啼哭之聲。


    嚇了金老二這一跳。


    是個孩子!!


    這是金老二沒想到的。


    兩人沒敢報, 小心的把繈褓解開看了看,全須全尾的女嬰。


    金老二趕緊把孩子又給裹嚴實了, 如今這天, 晚上還冷的很。包好就順便包起來,“行了!老吳!沒啥金元寶, 就是一孩子,我給抱回去算了,反正我家一個閨女怪孤單的,也不叫我媳婦生了。就這麽養著吧……”


    老吳一把給攔住了, 從身上摸來摸去,摸出五十塊錢來, 直接塞給金老二, “兄弟,錢給你。孩子……孩子……”他指了指他自己, “孩子能不能給我……你還有一閨女,我是一個都沒有呢……家裏以前抱養過人家一個, 結果養到七八歲了, 人家爹媽給要走了。你老嫂子在家都作下病了……這孩子行……沒爹沒媽……能養熟的……這孩子合該是跟我有緣的……錢你拿去, 不夠哥哥明兒給你送過來……孩子就給我吧……”


    金老二叫老吳激動又手足無措給弄的鼻子發酸,“我要你的錢幹啥?”他小心的把孩子給遞過去,“對孩子好就行……萬一給老嫂子以後有了孩子,這個不想要了,給我送回來,我這裏不缺孩子的一口飯吃……”


    “那哪能?”老吳將雙手在衣服上狠勁的擦了擦,然後才小心翼翼的接過來,抱著孩子跟捧著無價之寶似的,“那我可抱回去了……趕明帶著孩子過來串門子……”


    說著,就把大衣解開,把孩子往懷裏一塞,將脖子上的圍巾抽下來,往身上一綁,孩子安安穩穩的,他這才大踏步的跑回去上車。


    貨也不拉了,車調頭,直接往回就趕。


    金老二看著老吳的車走了,才站在原地往小樹林看了一眼。


    這丟孩子的人隻怕還在裏麵呢。要不然這麽丁點大的孩子不哭不鬧身上也熱熱乎乎的。他這是故意在這裏,隻怕等的就是老吳。老吳經常拉貨,過來過去的人跟老吳熟悉的不少。指不定誰聽說了老吳家裏的事,知道老吳想要一個什麽樣的孩子。要不然,怎麽恰巧老吳的車過來了,這邊的燈光就閃了一下。


    歎了口氣,轉身離開了。有些人是想要孩子一個都生不了,有些是生個孩子跟下蛋似的,撒手扔了也沒事。


    這都是啥人啊?


    不知道惜福的人,福氣總有耗盡的時候。


    等金老二走了,又等了一會子,才見劉成從小樹林裏偷摸著出來了。這回出來就正常多了,邁著小八字步,溜溜達達的就回去了。


    等他拐了彎,看了全場的林雨桐和四爺才出來。


    剛才老二想把孩子抱回去的時候嚇了林雨桐一跳,收養孩子沒錯,但要一個鄰居家的孩子,這將來不好處的。可別說不知道心裏就不別扭,那血緣這東西,又做不了假。離得遠了還罷了,這在親爹親媽麵前晃悠的,真不行。就算劉成不說,隻怕時間長了,老二也看的出來。誰家的孩子就是誰家的孩子,那臉上都帶著呢。相像的地方肯定是有的,往一起一站一對比,十分明顯。


    不過這會,劉成還算是有點良心,給孩子選了個好去處。要是將來不去認,不去打攪人家孩子的生活,孩子的歸宿還算不錯。至少比跟著他們強些。


    要來的孩子劉燕兒一直跟著劉成的媽,覺得孩子可憐,親孫子親孫女都不照看,隻照看這個抱養來的孫女。看到如今,可結果呢,孩子都這麽大了劉成也不說接回來。兩口子身邊就一個劉敏兒還病病歪歪的。老人家就挺不待見忍冬的。忍冬在外麵跟人說的時候,可憐的很,說啥隻有他們家劉成對老兩口孝順,割點肉都得送過去大半吊子,就這,老人家還都不說他們兩口子好。他們最笨,不會奉承人,不討人喜歡。又說婆婆嫌棄她沒生個孩子,都不願意搭理她。見了她不是哼就是哼哼的,正眼都不帶看的。


    可你怎麽不想想,劉家弟兄七個,你把孩子塞過去容易,當年孩子還小的時候,劉成的弟弟還有倆沒結婚呢。老人還不是累的跟啥一樣,又要想辦法給兒子結婚,又要給你看孩子。要真是不待見孫女,嫌棄沒孫子,當年抱養的時候,怎麽沒聽到老人說不樂意?這麽些年了,親孫兒都不照看,隻照看你家抱養來的,這態度還不說明問題?你們是沒生兒子,但老人不是隻一個兒子,其他兒子照樣是給她把孫子生了一個又一個,真沒那麽稀罕的。


    林雨桐不怎麽喜歡跟忍冬這樣的人打交道。也不是說人壞,就是那種三觀吧,沒有搭嘎的地方。一般人真做不出這種生一個扔一個的事。


    第二天林雨桐悄悄跟英子說了,“叫二哥悄悄的跟那老吳說一聲……”別叫找上門去。


    英子昨晚就聽說差點撿個孩子回來的事,“……真沒想到是他們家的。啥時候生的,咱們都不知道……”


    林雨桐就說:“人家都是做個b超,不想要就不生,早早的就流了。他們倒是往下生呢,圖啥呢?”


    這個英子知道,“醫院給人家看錯了一回,說是姑娘,結果孩子打下來了,是個男孩,好些人都不怎麽信了。”


    所以該生還是生了,生出來再說。


    原來如此。


    但這種事故,其實不算是少見。b超室那些護士,好些都沒係統的學過,都是跟著師傅學的。業務不熟練也不算是稀奇。


    英子就皺眉道:“我還當她肚子裏這回是個兒子呢,一直大著肚子等著生呢。結果……怪不得前些日子念叨說,這流產是受一次罪,花一次錢,這生孩子也是受一次罪花一次錢,幹啥不生下來呢?我當是還說是這麽個道理,哎呦!誰能想到……肯定是在家裏自己生的,膽子是真大……”


    正說著話呢,韓彩兒過來了,也挺著個肚子。去年年初,剛生了一個小子,如今又懷上了。結婚頭幾年,也一直沒孩子,如今生起了,倒是一個接著一個的。


    兩人就笑著叫人進來。


    這韓彩兒說起來,算是個能幹的媳婦。男人在供銷社上班,一個月回來不了兩次,家裏裏裏外外的活計都是她在幹。不光是幹她自己的那一份,公公婆婆那邊的,沒結婚的小叔子身上的衣服鞋襪,都是她再幹。


    前兩年,邱成說把韓彩兒接過去,工作不是調到縣城了嗎?過去雖然是住宿舍的,但到底是兩口子一塊兒吧。結果家裏的爹媽說啥也不同意。那話咋說的,你不在家照看我們,還不叫你媳婦在家照看我們,安的啥心啊。


    人家就有人勸,說你們不能看著人家憨厚老實,就這麽欺負人家媳婦。見誰家的嫂子給小叔子連襪子和內褲都洗的,是不是?人家年輕夫妻,不這麽住在一起,天長地久的是要出問題的。


    出問題?出啥問題啊?我們家的事要你們多管?


    愣是把兒媳婦留在家裏,夫妻倆結婚六七年,都沒孩子。後來有人就說難聽的話了,說這家對兒媳婦不好,這個的那個的,叫邱家的小兒子更不好說親了。如此,那婆婆才允許韓彩兒十天半月的去一回縣城,這不是,去年生了一個剛半歲,緊跟著又懷了一個。


    英子跟韓彩兒打交道的時候多些,兩人關係好,就笑道:“出來怎麽不見帶潘潘?”


    韓彩兒勉強的笑了一下,“趁著孩子睡著了我出來一趟,是看見桐在你這邊,過來問點事……”


    找我的?


    林雨桐坐直了,“啥事啊?帶著孩子不方便出門,在門口喊我一聲我過去不是一樣?”


    韓彩兒眼淚就下來了:“你們啥時候去縣城,要是開車去,把我捎一段。我這大著肚子抱著吃奶的孩子,路上不方便……”


    懷孕了,沒奶水了。出門帶奶瓶奶粉的特別不方便。


    “你要有急事,專門送你一回也行啊。”林雨桐趕緊道。


    這韓彩兒是個熱心人,又肯幹的很。小老太在家看孩子,做飯幹啥的,就是準備的再仔細,也有考慮不到的地方。比如天要下雨了,林雨桐和四爺趕不回來。韓彩兒覺得老太太小腳,幹活不方便,就過來把外麵晾曬的都收了,還不忘給廚房多抱些柴火,怕雨下的時間長,沒啥燒的。有時候幫忙拎個水提個東西的。


    事不大,但天長日久的,從來都上心的很。這就不容易了。


    人家也從來沒說是因為啥事求到門上了,這事頭一回,別說捎帶人家了,就是專門借車去送一回,也是應該的。


    韓彩兒吸了吸鼻子,“那不麻煩?”


    “麻煩啥啊?”林雨桐幹脆就起身,“我這就去叫我們家那口子去,一會兒就回來,你該收拾就收拾……”


    回來一說,小老太就出門了,邊走邊道:“路上帶孩子不方便,抱來我幫著看半天……”林雨桐恍惚的聽著她又罵邱家的老人不是東西,“……把媳婦當牲口的使喚,如今孩子遇到難處了,親孫子也不說過來搭把手……”


    韓彩兒不好意思,“要是不帶孩子,我自己坐客車也能去……”


    四爺是司機,也沒說話。


    林雨桐笑著叫她上來,“我們順便也去看看四月份考試的事,這幾天該報名了。”


    四爺對縣城熟悉,問韓彩兒:“去縣城哪裏?我給你送到地方。”


    林雨桐又問:“幾點能回來,過來接你,順道就回家了。”


    “就去供銷社吧。”韓彩兒說著話,又吸了吸鼻子。


    有沒有必要都要吸吸鼻子,這不是什麽好習慣。


    林雨桐這麽想著,就朝韓彩兒看去。整天在鄉下地方,像是韓彩兒這種看起來邋遢的媳婦不少見,也不覺得奇怪。你想啊,幹完地裏活,回來還得做飯洗衣服照顧孩子伺候公婆,哪裏有時間收拾自己?下地回來一身土,洗洗手就進廚房了,整天都蓬頭垢麵的。


    真的!在鄉下地方,那個年代裏,十個媳婦有八個都是這樣的。哪家的媳婦要是收拾的油光水滑的,人家反而要說一聲:不是過日子的人。


    除非是出門,走個親戚之類的,這才好好的洗把臉,照照鏡子把頭發梳齊整了,換上一身出門穿的衣裳。衣櫃裏的衣服那是分類的,有那體麵的衣裳,家常從來就不穿。隻為了出門穿的。結婚好幾年了,當時結婚時候穿的衣服,還都好好的,每次出門,就都換上。這是最體麵的一身了。


    韓彩兒身上穿著的,就是她當年結婚時候置辦下的。


    那時候講究個幾身棉的幾身單的,沒出嫁的時候金貴,要了婆家就給送來了,送了料子送棉花的,好些女人這一輩子,也就是結婚的時候最奢侈,要是找到條件過的去的人家,一口氣能置辦上六身八身的。這事特別叫人羨慕的事,說這是十年內都不用花錢置辦了。


    韓彩兒就有點這個意思,結婚時候可能置辦的多,衣裳又都穿的仔細。結婚也都七八年了,結果衣裳也還真就七八成新。


    可女人的服裝,這個不分年代,都有自己的流行時尚。


    那時候自己做出來的,好料子的體麵衣裳,如今穿出來就有些格格不入了。


    齊耳短發,沒有一點層次,是在家自己用剪刀剪出來的那種,沒有所謂的發型一說。頭發已經夠難看的了,結果是還不順溜。睡覺睡的成了爆炸頭,頭發亂七八糟的朝外麵的各個方向支棱著,剛才的時候瞧著還好,肯定是出門前用梳子蘸著水梳理過了,可這一路走來,早幹了。再加上她有點暈車,車窗打開,風把頭發吹的更是——前麵的流海都要站起來了。


    再配上那臉色,怎麽說呢?暗沉蠟黃啊!剛生完一個又生懷著一個,懷著孕照看孩子,氣色確實是好不了的。也不知道是沒休息還是暈車給暈的,臉瞧著還有些浮腫。哭出來的雙眼泡叫整個人看起來更狼狽了。


    林雨桐剛想說,就是過來見自家的男人,好歹也注意點形象。


    結果四爺一刹車,地方到了。


    他那邊下車了,林雨桐就聽見有人跟他打招呼,是外麵認識的人吧。


    林雨桐也就跟著下車,腳剛下去就聽見有人熱情的道:“小林也來了?”


    一聽聲音林雨桐就知道了,是縣城供銷社的主任。她忙笑:“廖主任,真巧啊!”


    出來兩人熱情的握手。


    供銷社也往外賣養豬場的豬肉,兩家合作的不錯,算是熟人。


    正寒暄呢,就聽見車門子響,韓彩兒一身狼狽,大包小包的從車上下來了,出來後狠狠的吐了一口痰,抬起袖子一抹嘴,然後朝這邊吆喝:“邱成,看著幹啥?過來拿東西……”


    林雨桐這才注意到,跟在廖主任身後的邱成。


    邱成有些尷尬,對廖主任投過去的目光微微躲避了一下。


    廖主任倒是對韓彩兒也算是熱情,“是邱成的愛人吧?”


    韓彩兒雙手拿著東西,胳膊肘子曲著,不知道怎麽擰了一算,好似在提滑下去的褲子一樣的動作,然後嘿嘿嘿的憨笑了三聲,對廖主任伸出去要跟她握手的手,也是視而不見。


    林雨桐轉臉去看邱成的臉色,就見早已經羞紅一片。


    這樣的媳婦帶出來,叫他丟人了吧。


    她心裏歎了一口氣,過去幫韓彩兒拿東西,送到邱成身邊。這兩口子以後,還真說不好了。


    跟廖主任又約了飯局,四爺跟林雨桐才離開,順腳就去了自考辦。


    報名都輕車熟路了。如今報名的比之前多了很多,也多是那種本身就有學曆的,中專的想考大專,大專的想考本科。可像是他們兩這樣,一考就過的,還屬於絕對少數。


    兩人過來,自考辦的人都熟悉,“不用我們招呼了吧。表在那邊放著,你們自己找吧。”很熟稔的樣子。


    這邊兩人填表呢,還聽見他們跟那些來報考的在那裏說呢,這兩口子咋了咋了,了不得了等等的話。


    有的人外向,過來給四爺遞煙,問考試的事。有些人內向,並不是善於交際,隻支棱著耳邊在一邊聽著,也不過來搭話。


    這一耽擱,又是半天的時間。


    到了飯點,過去跟廖主任一塊吃飯。他招待,找的館子也不錯。他這會子請客不光是為了從林雨桐從裏多拿點生豬,還是為了問四爺果園的事。


    “你那園子裏的果子,我嚐過了。”廖主任將一盤清蒸魚往林雨桐麵前推了推,“說實話,口感是我嚐過的咱們這一片產出裏最好的。我跟你說,南邊要比咱們這邊發達一些,北方的水果拉過去,還是有市場的。去年……就是邱成……你們認識的……”


    四爺點頭,示意他往下說。


    “邱成去年,帶人從北邊收購那山裏紅,野生的,好家夥,在那邊賣的可好了。很有些賺頭……”


    他這麽一說,林雨桐和四爺就懂其中的意思。


    別看供銷社如今是國家單位,但這在外麵業務員,油水可是很足的。


    比如那野生的山楂,在當地那玩意真是一文不值,要是有人收購的話,一毛錢買一大筐子都有人采了賣,白撿的嘛。給多少算多少。


    但邱成這樣的業務員回來報賬會不會真的給報一毛錢一筐呢?肯定不會?


    他可能會說八分錢一斤,一毛錢一斤。反正賣到南邊或許是兩毛三毛一斤呢,隻要公家有賺的,這個過問的人真沒有。誰出去都是那麽幹的。


    廖主任是想說,這水果這一行能幹。


    林雨桐心裏則說,有錢的男人容易變壞。


    四爺則問廖主任的意思:“聽老兄這意思,是想大幹一場。”


    “這不是請你這尊大神來了嗎?”廖主任放下筷子,聲音也低下來,“黃河灘底下,你老兄想來也熟悉了。以前那裏有個打靶場,你該知道的。”


    黃河灘下麵,沒有移民過去的時候,就是荒灘,沒有人煙。部隊在那裏打靶訓練,不受什麽幹擾。後來移民過來了,原來的打靶訓練場依舊是部隊的,其他地方劃歸民用了。


    如今部隊的條件不一樣了,這邊的靶場已經有好幾年都沒怎麽啟用過了。


    四爺明白廖主任的意思了,“你是打那千畝靶場的主意。”


    那玩意可是軍用的,屬於部隊的產業。


    廖主任就笑:“荒廢著也是浪費,要是真不用,咱們承包下來,也是資源利用嘛!軍民一家親,不是什麽違反政策的事。這事別人辦不了,但明縣長肯定能辦……”


    是說明光。


    他是軍轉幹部,當了地方父母官之後,跟當地駐紮的部隊關係很好。而能說動明光的,也就四爺了。


    部隊上的地,好些個軍墾地,往出承包的都不少。這事不是不能辦。


    “但誰來辦?誰有能力承包下來。”叫千畝靶場,那肯定是千畝多的土地。這得多大一筆資金,錢從哪來?不能空口白牙的說承包就承包。一說錢,就往幾年後有收成了再償還。空手套白狼,這事肯定是不能幹的。


    廖主任砸吧嘴,有些不好意思的摸著大肥肚子:“你看老弟,這不是哥哥為難嗎?你給出個主意……”


    主意?


    啥主意?


    想占便宜不想掏錢的主意?


    四爺轉著手裏的酒杯,“這麽著你看行不行……”他將酒杯往桌上一放,“老兄需要果源,咱們將來給你種出來就行,別管我是怎麽操作的,水果優先給你,你看行嗎?”


    廖主任嘴角動了動,這事其實誰來幹,都不能叫果樹一夕就結果。自己想摻和,問題就是自己真拿不出那個錢來。別說供銷社有錢,有錢也是大家的錢。果園是三四年的投入不見產出,大家能同意才見鬼了。


    今兒這事說到這,就沒法說了。


    優先給自己,這算是全了自己的麵子。可這三四年之後,誰知道自己還在不在這個位子上坐了。本來是想給單位辦點好事的,結果前後這麽一算,好像自己能起到的作用也是有限的很。


    敲定了等果園籌備起來就過來簽訂一個購銷協議,這事暫時跟廖主任他就沒啥關係了。


    跟那人分開,林雨桐就笑,“你又給自己攬事。”


    果園的事不是沒想過,關鍵是怎麽幹?


    其實這事一係列的事情。果園建起來了,好的水果打上商標往出賣,不好的直接就進果汁廠。果渣出來也不會浪費,飼料裏不可或缺這一類的原料。然後飼料出來又喂豬喂雞,豬糞雞糞拉到果園就是糞肥。


    整個一綠色生產鏈。


    事是好事,關鍵是吧,錢從哪裏來?


    四爺歎氣:“也不光是為了掙錢,部隊上的生活如今也就那樣……跟部隊後勤直接合作也行,他們出土地,咱們出技術出資金,將來收益分成的事好算,吃虧占便宜的都沒什麽意思。將來這果園、果汁廠、飼料廠、養豬場,凡是相互掛鉤的企業,都是複員軍人優先。不說將來八成是複員人員,那也得是再六成以上……”


    林雨桐就聽著,聽著就笑:“你這是給我找事呢。”


    農學院出來了,現在謀劃的這些也就初見成效了,那時候再回頭看這些安排,好處自然就體現出來了。


    兩人一路說著,就開車去接韓彩兒。


    四爺喝了點酒,林雨桐不叫他開車,自己坐在駕駛座上,開車就走。


    車窗的玻璃半開著,來來回回的人都看林雨桐。這時候的女司機可是不怎麽多見的。


    車停在供銷社外麵摁喇叭,不多大工夫,韓彩兒又是大包小包的出來了,看得出來,給邱成拿的東西邱成根本就沒要,東西是怎麽拿來又怎麽拿回去,根本就沒打開過。


    到了車上,韓彩兒的眼淚就下來了,跟林雨桐哭:“那王八羔子就是個沒良心的!”


    林雨桐開著車,也沒回頭看她,隻試探著問了一句:“吵架了?”


    本來就是那麽一問,在單位上吵起來這不合適,很丟人的事。


    結果這一問,人家韓彩兒大聲道:“我能不吵嗎?誰叫他不幹人事了?”


    林雨桐嚇了一跳:“你在人家單位這麽大的嗓門吵了?”


    “他不要臉!”韓彩兒一下子就激動起來了,“一個單位上怎麽了?男男女女的也不知道避諱!見過誰家的男人跟人家大姑娘小媳婦說說笑笑的……”


    不是!一個單位上的同事,這不是在所難免的嗎?


    這真要是跟那些大姑娘小媳婦有個這個那個的事的話,是不會當著媳婦的麵這麽著的。


    林雨桐就跟她說這個道理:“……一塊共事,男女同事,還能見了麵不搭理?就是咱們村的,那男女見了麵還都不打招呼了?”


    “那你見誰家的男人不在,別的男人去串門的?”韓彩兒這麽問了一句。


    這是說,要是家裏的男人不在家,男客來了基本就不坐,很多都不進門就直接走了。不會跟人家的媳婦獨處一室的。


    男女大防之禮,其實一直都不曾消亡過。


    這話是沒錯了。但是單位上又有點不一樣。怎麽個不一樣呢?過去的單位,好些是辦公室跟宿舍合二為一的。


    比方說這家的女人在供銷社,靠窗又一張桌子辦公就不錯了,其他地方都是生活區域,管理的不會那麽嚴格。你說人家要是會計,要是出納。人家男人不在,不在你還不辦事了。出差回來的票據不給會計了?工資不著出納領了?


    不可能的事對吧!


    咱不能不分青紅皂白的,就這麽著那麽著的,這是不講道理。


    她這麽說,韓彩兒突然就不說話了,嗚嗚嗚的就哭,“他說那是他們社裏的出納,他過去是提前預支工資的……他又不是沒錢,幹啥我一說地裏開春要買肥料買種子要投資,他就去找出納預支工資,明顯是哄人的嘛……肯定是半天不見那小妖精心裏就癢癢,我在都攔不住他,把我當啥人了,真當我好欺負了……那小妖精,我就是大著肚子也打她三四個……”


    “你打人家了?”林雨桐趕緊問道。


    “不該打嗎?”韓彩兒又吸吸鼻子,抬起胳膊用袖子擦了鼻涕眼淚。


    林雨桐歎了一聲,該說啥呢?


    你男人有錢,但那錢不能這麽大大方方的拿出來用的。單位上心知肚明是心知肚明,但不能這麽張揚,這都是心照不宣的事。你說要用錢,他就去預支工資,這真的沒啥毛病,悶聲發大財,謹慎的人不管是啥時候都出不了岔子。


    這兩人過日子不光是人看起來搭不搭,關鍵是這性子,過在一起也是難了。


    人都沒法勸了,該咋說了?


    林雨桐覺得吧,這邱成真就未必有二心。兩口子要二胎了,要二胎三年都不能升職,但這位還是要了。第一胎是個兒子,兩口子也還是要了二胎。這說明邱成還是想要跟媳婦好好的過日子的。


    這兩口子都不會壞人,女人肯幹,憨厚踏實,對長輩孝順,友愛兄弟,和睦鄰裏,誰都會誇一句。男人呢,內斂精幹,很是撈錢的一把好手。從廖主任把他帶在身邊就知道了,很受領導器重,跟單位上男男女女有說有笑,這就是說明跟同事的關係處的很好。


    都是好人!可就是這麽兩個好人,婚姻卻亮起了紅燈。


    回了家,林雨桐還跟小老太說了,“您沒事開導開導她……”小老太挺喜歡韓彩兒的,覺得這娃憨憨的,待人特別實誠。


    結果小老太歎了一聲:“勸了這回有下回,照著你這麽說,這兩口子的問題不是勸就能解決的……人家那時候說親,都講究個門當戶對,這不光是說兩家的情況要差不多,兩家的孩子也要差不多。當時邱家那老兩口不是東西啊,給兒子娶媳婦先顧著他們自己,得找個能幹活的,聽話的……至於說,找來的媳婦跟兒子是不是有話說,是不是能過到一塊,他們才不管。你就想想那兩口子,蓋上被子就算睡一被窩裏,這能有話說嗎?我當是不怎麽樂意柳家的婚事,也有這方便的考慮。那柳成一心想著上進,這又是上學,又是讀書的。在村上的時候,碰見了還能說一說飼養場的豬啊羊啊,這將來你再村上,他又是上學又是工作了,你們在一塊你說說啥?你說地該上糞了,他說他今兒讀啥書了?這不是牛頭不對馬嘴嗎?偶爾這麽一兩次,算是新鮮,還挺可樂的。可時間長了呢?說啥啊?兩口子在一塊,要麽是不管啥時候都有說不完的話。要麽就是兩人在一塊,不用說話也知道對方在想啥。”


    這麽一說吧,還真覺得自家這孫女很孫女婿,真真是兩點都占著了。說上來的時候,兩人說的話那個跳啊,一般人真不明白他們說的是啥意思。那要是不說話上來呢,就隻那麽靜靜的坐著,這個一抬眼一動眉,那個就知道是啥意思。


    真跟那天造地設的一對兒似的。


    正說著話,英子過來了,問林雨桐說:“我去彩兒那邊,怎麽哭的跟個淚人似的……”


    林雨桐見是英子問了,就低聲跟她說了,“……潑辣的不是地方……”


    要是對著公婆潑辣一回,叫他們不敢這麽欺負,也算是本事。結果當了這麽多年的小綿羊,就當了那麽一次狼,還給咬錯對象了。


    單位上的出納可不是那麽好得罪的。


    領工資的時候,找茬三拖倆拖的,就夠人受的了。


    英子則說:“那邱成也有責任,他爸媽不叫帶媳婦,他就不帶。要是彩兒早早跟著去了,也在外麵見見世麵,學學人家的眉高眼低,兩口子也不至於鬧成這樣。”


    這話也有些道理。


    正在這裏說閑話呢,就聽見外麵有人喊:“金家的!老二老四……趕緊的!你家老五跟他大姑鬧起來了……”


    是說老五跟金西梅鬧起來了。


    人家來喊了,就說明鬧的大了。這邊不敢耽擱,浩浩蕩蕩的就往老巷子裏衝啊。


    剛進巷子,就聽見老五的聲音:“鄭有油,罵的就是你!你個絕戶頭!這輩子你是絕戶頭!下輩子你還是絕戶頭!”


    林雨桐眉頭一皺,絕戶頭可不是好話!別說是親戚了,就是鄰裏吵架,也沒有這麽狠的!


    這哪裏是吵架?


    這分明就是結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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