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歲月(23)


    一巷子的人都往出跑, 哎呦!金家這老爺子沒了?


    本地的風俗怎麽說的:喜事要請哩,白事要到哩。


    是說家裏有喜事的時候,提前十天半月的,主動上門, 一家哪怕就送一塊糖呢, 叫人知道你家有喜事, 是某天某天, 然後告知大家一聲。這被事主請上門的人, 到時候該幫忙的要幫忙,招待的親朋, 端茶到水等等, 都是這些來幫忙的鄉鄰在支應。那沒被通知的, 即便知道了也不會主動去,禮金也就不用給。有時候主家不小心遺忘了誰, 這就算是把人給得罪了,過後人家說起來還得是事主的不對,沒把人往眼睛裏放。其實不被請的人不用幫忙,算是省力了。不用掏禮金,更是省錢了。但就是這樣, 人還是心理不舒服。這就是所謂的麵子。但反過來,要是家裏出了白事,那性質就不一樣了。聽到消息的, 覺得跟這家多少有點交情的, 你要是不主動上門幫忙, 那就是你做人不講究。


    因此上啊,一聽號喪的,得了!啥事也都放下吧。先幫著處理這位金家老禍害的身後事再說。


    金老三回來了,乞丐似的哭著喊著進門了。


    本來一個人嚎的,結果金大嬸一聽三兒子的聲音,探頭一看三兒子的德行,跟著也哭出來了:“你個癟犢子……走了也不說一聲……你說你怎麽就舍得下……”


    趕來的桃花娘和宋大嬸就納悶呢?


    心說這孟大蠶失心瘋了,就算是老爺子走了,你也不能跟罵三孫子似的罵你公爹吧?


    叫人聽見了好家夥,可還得了。


    兩人沒進門呢?


    金西梅就從家裏一身孝服出來了,邊往這邊走還邊說:“老禍害了,禍害到現在就行了,還要再禍害幾年?死了是享福了,有啥可哭的?”


    這都啥人啊?


    金家頓時就亂糟糟的一團,金老爺子在裏麵聽見了,就笑,這要是自己真就死了,其實身後事也就是這樣的。


    老禍害了!活著幹啥呀?


    死了是享福了!這話大概是對的吧。


    林雨桐正上班呢,結果人家來了,說趕緊的回去,你爺沒了。


    沒了?


    林雨桐亂了一瞬才想起:“是不是我三哥回來了?”


    “啊……看見老三了。”這人就這麽說了,“快點回去吧,老三哭了一路了,屋裏都哭聲一片了……”


    估計是婆婆哭了。


    林雨桐自家人知道自家事,金家老三到底去哪兒,這個金家人沒往外說,就怕這癟犢子又是去幹偷雞摸狗的勾當的,到時候事發了再聯係到他身上。所以這中間的種種事情,別人並不知情。


    所以人家說老爺子沒了,她並沒有往心裏去。


    但同事不知道啊,這個催那個催的,趕緊的,去吧,老人的事要緊。


    這還沒法解釋了。


    行吧,先回去瞅瞅吧。


    到了新院子這邊,四爺也已經回來了,抱著清寧,手裏拎著籃子正要出門。


    籃子裏是小老太做的壽桃。她一直是個細致的人,如今沒幾個做壽的,但小老太就記得,今兒是金家老爺子的生辰。昨兒就專門用麵做了壽桃饅頭,就打發一家三口回去,給老爺子過壽去。


    隔壁金老二也出來了,騎著自行車帶著抱著孩子的英子,招呼一聲:“跟上,我們走前麵了……”


    然後兩家人騎著倆自行車往老宅趕。


    結果一進巷子才發現巷子裏進進出出的人挺多,遠遠的就有人招呼:“老二老四,快點!等著你們燒倒頭紙呢。”


    嗯?


    到了地方,林雨桐和英子從自行車後座上跳下來,四爺和金老二兩人把車裏一扔就往裏麵跑,結果,我的天啊!


    這老爺子真的就這麽等到他三孫子回來,然後兩腿一蹬,真就這麽走了。


    今兒還是他的生日,也成了死祭了。


    真是會選日子啊。


    老爺子這麽大的年紀了,第四代這不是都有了嗎?


    真沒誰能真心哭他一嗓子的。


    這回的喪事,是金老頭辦的。他說了,他爸他媽,不管怎麽著,當兒子都得辦一個。要不然到死心裏都不安穩。能給父母辦喪事,本身就是一種孝道。


    這話一說,沒人爭搶。


    這種事有錢就按照有錢的章程辦,沒錢就按照沒錢的章程辦。哪裏的黃土不埋人呢?


    那隆重程度肯定是不能跟四爺辦的時候相提並論的。那些單位來走禮,也都是五塊這個樣子的,其餘的都是放在信封裏單獨塞了林雨桐了。根本就不走禮房的賬。


    李仙兒就看見林雨桐穿著一件呢子大衣,這個偷著一塞,她往大衣裏麵的暗兜裏一揣,好家夥,鼓囊囊的那得多少錢喲。


    她挺著大肚子,預產期就在這幾天。跪拜守靈這事壓根就不用她。隻坐在一邊看灶上炸了豆腐出來,拿油炸的豆腐片吃,一片接一片的嘴一點也不停。


    有老太太當初的喪事趁著呢,金老頭不想湊活的辦。一直以來都是男尊女卑,連帶的喪禮的製式都有體現。所以,想不叫人說道,給老爺子的喪禮規格就得往好的弄。從穿戴到棺槨,再到吹打的嗩呐隊,以及席麵酒水等等。


    反正算下來,收的禮金都搭進去,還得貼補上不老少呢。


    四爺暗地裏給金老頭塞錢,這老頭也是倔,“不用,說啥就是啥。”


    可等到了過完事了,老兩口湊在一起反複了算了幾遍,還是有個大窟窿的。


    “老五都十八了。”金大嬸歎了一口氣,“年底我還想著該給老五說媳婦了。”好容易把以前的窟窿給堵上了,又來一新的。


    這邊正愁呢,外麵就傳來老大的喊聲:“爸——媽——趕緊的仙兒要生了……”


    生了找大夫五啊,是去衛生院還是找吳和平,愛找誰找誰,找我能怎麽著,我是會接生啊,還是會能替她受罪?


    心裏這麽想著,到底是手腳麻利的起來了。生孩子是大事,耽擱不得的。


    其實老兩口不知道的是,金滿城從老三家路過的時候喊了老三兩口子,路過金老二和四爺跟桐桐家的時候,扯著嗓子又喊了兩家。


    四爺煩躁的把書放下,人跟人的腦子是不太一樣啊。這嫂子生孩子你扯著嗓子叫小叔子幹啥?


    四爺能不去,林雨桐得去。大家都聽見了,你說能不露一麵去。


    跟英子兩人一人一輛自行車,騎著就去了。


    何小婉已經在了,但是站在院子裏沒進去:“她媽在裏麵呢。”


    老爺子過世了,李家肯定得來走禮的。來了就沒走,女兒要生了嘛。


    但這李大娘心裏不舒服啊,為啥呢?


    誰家兒媳婦生孩子,當婆婆的不得精心點。好家夥,到了這邊才知道,女兒懷孕這麽長時間,婆婆連管都沒管過。憑啥啊?


    這回總不怪她這當親家的挑理吧。


    見外麵女兒的三個妯娌都排排站的站著了,可還是不見當婆婆的,心裏更氣的。


    可她這會子是想不到的,想不到她那女婿奇葩的先叫了小叔子小嬸子,偏偏最後才去叫的爹媽。年輕的都會騎自行車,騎著三兩分鍾就到了。可當爹媽的得靠著一雙腿倒騰,沒有小二十分鍾且走不到呢。金滿城不可能騎自行車先帶著他媽過來,得趕緊騎車去找人給接生吧。


    金大嬸能氣死,等從老二老四家巷子口路過,見倆兒子站在一邊,說是老大已經叫了他們了,倆媳婦都走了。就更氣了。你說你有這功夫,拉著你媳婦都到衛生院了。叫這麽多人是瘋了。


    結果好容易快步到了大兒子家,好家夥,剛一進院子,聽到的不是兒媳婦生孩子的呻|吟聲,而是大兒媳婦他媽的叫罵聲:“金家羞了先人了,媳婦生娃一個人都不見。你們要弄清楚,我閨女是給你們金家生孫子,生的孩子姓金不姓李……你們把我閨女不當人,二五嗒吧的,我家就是豬下崽對母豬的態度都比你家對我閨女的態度好……”


    金大嬸接茬就上:“你家窮的也得先有母豬!”


    這可了不得了。


    李大娘披頭散發的從屋裏裏衝出來,往起一跳,雙手一拍屁股指著金大嬸:“吃豬食長大東西……”


    金大嬸就是再氣,這會子也不跟這玩意鬧,都有點後悔接了這二球貨兩句話。


    結果她不搭理對方,要進屋子去看老大家的這個怎麽樣了。人家卻不饒她:“現在著急了?找吃屎去了。我跟你說,我閨女金貴,不是那沒爹沒媽沒人管的,隨便你們金家擺弄的……”


    他媽的!瘋了吧!有我們啥事?


    李小婉:“……”我就是沒爸,咋的了?金老三隨便擺弄我啥了?


    英子和林雨桐:“……”我們沒爸沒媽,但誰跟你說我們不金貴了。


    毛病!


    李大娘是一掃一大片,挨著的都躺槍。人家說了,她閨女金貴,金貴的結果就是:“……想去衛生院花那十幾塊錢叫我閨女生,沒門!你家那倆媳婦到了衛生院都是自己生的,你個老鱉孫少把我閨女當那兩個二杆子糊弄……”


    林雨桐嗬嗬噠,這邏輯也是沒誰了?


    李大娘扯著嗓子提要求:“去縣醫院……照b超……你家不是有拖拉機嗎?開上!要不然我閨女有個三長兩短的,我跟你們金家沒完……”


    照b超?真當是啥好東西啊。大夫是腦子抽了還是咋了,那玩意是你想照就照的?照了那東西你就比別人更高貴了?


    林雨桐沒見李仙兒,不知道她現在到了什麽份上了。這生孩子的事說不好的,說生其實就生了。拖拉機本來就顛簸,這三顛兩步顛的,顛簸的路上生了可怎麽辦?


    這道理生了那麽多孩子的金大嬸自然明白,她壓著脾氣好聲好氣的跟李大娘說了,可這位這會子就想叫她家閨女把金家的妯娌比下去,看吧!到底是我家的更尊貴,生孩子都去縣城。


    等金滿城把吳和平和李芬芳帶來了,這位李大娘都不叫兩人進,就堅持,去縣城,馬上去!要不然我閨女不生你金家的孩子!


    我靠!


    金大嬸說著瓜熟了蒂自然就落了,你不叫生那就不出來了?


    行吧!那就耗著吧。


    但金滿城不行啊!進去抱著李仙兒就嚎:“咋不叫我替你呢?受罪了呀……”


    心疼媳婦他媽的是這種心疼法?


    那自己生了這麽多孩子四爺得嚎死了。


    這一哭叫金大嬸氣的差點憋過去,結果這還不算完,金滿城撲通一聲往金大嬸麵前一跪:“媽啊——仙兒要是有個好歹我也不活了——”


    那就去死!


    何小婉偷摸著出去喊了金老三:“去吧,想叫去就去吧!咱最多搭進去一點油……”


    然後這邊金大嬸正要罵大兒子呢,結果拖拉機的聲音由遠到近的傳來,轉眼老三就到了門口,坐在車上喊:“要走就快點,別耽擱……”


    咋辦啊?


    確實是不能耽擱。


    金大嬸從褲兜裏摸了五塊錢塞到吳和平手裏,“麻煩你們跟著去一趟,路上要是……老你們搭把手,回來嬸子謝你們。”


    連李芬芳當初那副作態都不計較了。


    李芬芳朝林雨桐看了一眼,挑眉:“要不叫你們家那個會接生的跟著……”


    “不去!”金大嬸直接給攔了,“這錢你要不賺就算了……”說著就從吳和平手裏拿錢,還念叨:“我還要去村上,去公社問問,咱自己的醫療所,還服務不服務社員了……”


    李芬芳嚇的再不敢騷情的說話。


    吳和平瞪了李芬芳一眼,賠笑著說嬸子:“您看您,說的都是啥,就跟我跟川子的關係,這都是義不容辭的。”


    你跟我家老二關係那麽好,你怎麽不把錢退回來。


    金大嬸不喜歡這兩口子,一點都不實誠,賺的都是黑心錢。但這會子了,還是壓著脾氣,看著給車廂了鋪上被褥,看著把人擺弄上去,看著一個個的都上了車。


    她最後一個才上去,臨走前還吆喝幾個兒媳婦,“都回去……”又說英子和林雨桐,“回去看孩子去……”


    結果到家才半個小時,劉保從門口過,吆喝四爺和林雨桐:“塊回去看看,你們大嫂子生了……”


    這時間,鐵定是生在了半路上。才出了鎮子隻怕就生了。


    林雨桐叫上英子兩人又跑一趟,不在老宅,就在那知青院。


    李大娘想叫女兒回金家老宅,有人伺候月子,有人幫著照看孩子。可金大娘能願意?正要給老五說媳婦呢?老大住過去肯定就不想搬出來,到時候老五怎麽辦?搬到知青院?這邊這樣,有幾個姑娘願意的?


    該怎麽著就怎麽著?


    態度十分強硬。


    李大娘一邊哭一邊嚎:“我家閨女給你老金家添了孫子。正經的長子長孫!”


    誰稀罕?


    林雨桐瞅了那孩子一眼,瘦瘦小小四斤多點的樣子。那張臉吧,把李仙兒他爸像神了。李仙兒他爸一隻眼有問題,另一隻眼看人有點斜,這孩子眼睛倒也不是有問題,就是這張臉吧,不管鼻子眼睛都透著一股子小家子氣。那李老頭不到一米六的身高,腳上的鞋穿三十六碼的都得墊著鞋墊。你說這長相,孩子要是都隨著他姥爺,行了!不用等長大,都知道會是什麽長相了。別說什麽顏控,真不看這個。反正就是不合眼緣。


    也實在是孩子媽和孩子姥姥,不怎麽討喜。


    出來了何小婉就拉著英子,說著給孩子的禮怎麽隨,三個人弄成一樣的就行。


    英子白眼一翻:“咋給?我們家孩子反正是沒見她大伯母一點東西。”說著又看林雨桐,“給清寧了?”


    沒給!


    你都沒給人家孩子,我們為啥要給你家孩子。


    誰家的孩子不是寶貝,對不對?


    何小婉樂的能省錢,直接一拍大腿,“那就不給,我們將來有孩子了,也不稀罕要……”


    三人裝糊塗,誰都沒給一毛錢就給溜了。


    月子裏金滿城是今兒去老宅明兒去老宅,不是說孩子哭了,就是說孩子看見不幹淨的東西了,反正那意思就是,孩子在那邊住著不能好。


    金大嬸無動於衷,就是不鬆口。


    結果呢,出了月子,金滿城拉著架子車,動不動的就把老婆孩子拉到老宅。就是老城巷子裏的人,也都不好說啥了。孩子哭的嘛,在那地方誰知道是不是不幹淨。


    結果呢?這個說那個說,大家都原諒了,你說你當爹媽當爺爺奶奶的,怎麽這麽狠心把兒子兒媳婦孫子就這麽給扔到外麵。


    老爺子住的東屋不是空著呢嗎?叫他們三口住吧。自家的孩子,有什麽的。


    好像當初攆人的不是他們。


    這下可好了,整整一個冬天,給老五說了二三十姑娘,三五天見一個的,結果人家不嫌棄老五這不嫌棄老五那的,就嫌棄老五將來沒個住的地方。老大又住回來了,叫老五上哪去?


    反正一傳十十傳百的,都說老五將來會住知青院。


    周圍沒姑娘肯答應金家這親事。


    金大嬸氣的滿嘴牙疼。結果正要動心思把老大家三口攆出去的時候,李仙兒說她大姨家鄰居有個姑娘,不錯。


    不錯那就見見吧,到時候見了麵再說這將來的事。


    結果一見麵,老五喜歡的不得了,金大嬸氣的回去就指著李仙兒一頓臭罵。


    這紅旗村的姑娘,比老五大三歲,今年都二十一了。這個年紀早已經是老姑娘了。為什麽嫁不出呢?這姑娘的眼睛有很嚴重的散光,離了很厚的眼鏡,那雙眼睛跟瞎子沒太大差別。反正下地幹活,把棉花苗和草分不清楚,這種狀態就是田裏的活基本是幹不了的。你說農村這地方,土裏刨食的,不能下地,說實話,還不如那臉上長麻子齜牙咧嘴歪瓜咧棗的好用呢。這姑娘倒是長的真好,一米七的個子,肩窄腰細腿長,圓臉大眼高鼻子小嘴巴,眼睛看不見,但人家卻偏偏眼睛長的最好看,黑溜溜的,睫毛長長的毛嘟嘟的。老五一眼就瞅中了。好說歹說都不行。


    說那姑娘戴眼鏡,人家老五說了:“戴眼鏡怎麽了?人家有文化的都戴眼鏡。”


    她跟有文化的搭邊嗎?


    生來就是個半瞎子啊。弄這麽個媳婦咋整。


    嫌棄人家年紀大,老五又說了:女大三抱金磚。


    抱你的奶奶腿的金磚啊!有這麽一個隻能供在家裏,啥都做不成的媳婦,你知道你這一輩子得過的多累。


    年輕小夥子考慮不了那麽多,好像身體裏裝著用不完的力氣似的,“我能幹,我不怕累,我願意養她,願意供著她……除了她我誰都不娶……”


    這個不孝子啊!


    我是你媽你都沒說養我供著我,結果見了一麵的一個姑娘,你要養著你要供著,我生你養你一場,良心呢?狗吃了?


    不同意!不提房子的事,啥也不說。


    可卻攔不住老五,一個冬天,扛著鐵鍁愣是給那姑娘家把家裏的八畝地給翻出來了。


    用鐵鍁翻地,一掀下去得三四十公分深,冬天的地又凍上了,翻起來更費力。


    你說都這樣了,金大嬸還怎麽攔著。


    那邊倒是啥也不要,就要把婚房安置在老宅新蓋的廈房裏。那房子是再被金老大燒了的那兩間的原地上,用四爺他們剩下的建材給蓋的。


    不算是大,但小小的兩間,原本是想把所有的草房都拆了,隻那兩間就夠老兩口跟老五兩口子住了。


    人家沒提還住著的老大家,老大家也不敢主動提不叫老五再這邊結婚。


    就這麽糊裏糊塗的,新媳婦在大年初八,正式的進了金家的大門。


    這已經是八二年了。


    老五的媳婦叫馬小婷,家在離平安鎮五六裏的紅旗村,不算遠。


    結婚以前,接觸的不多,瞧著就是個不愛說話,內向的漂亮但眼睛不好的姑娘。


    可等進了金家大門,好家夥!饒是李仙兒也不是她的對手。


    這位跟李仙兒那種拍著屁股罵人撒潑的德行還不一樣,這位屬於不聲不響係列的。


    金老頭做飯,該到吃飯時間了,一家子這就該吃飯了。


    邀了六碗飯,老兩口,老大家倆口子,老五家兩口子,一共六碗飯。


    李仙兒照顧孩子,金滿城圍著老婆孩子轉,兩口子在家裏屬於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型的。等飯上了桌,老大出去把飯端進他們屋,兩口子在自己房裏吃。


    結果新婚第二天,飯上桌了。


    金滿城從屋裏出來又來端飯,馬小婷起身將兩碗飯端起來然後起身,一家人還都當她這是要給老大家兩口端去呢。結果……嗬嗬……人家端著碗走半道上衝著金滿城一扔,洋瓷碗啊,沒摔破,但飯撒了金滿城一身,幸虧是還天冷,沒燙到。


    不等金滿城說話,這位就說了,“咋了?咋了?我眼睛不好,看不清楚,是不是又沒送到人手裏?”


    沒送到人手裏跟端著碗往出扔是兩碼事。


    不管是有心的還是無意的,反正飯沒了。


    沒了咋辦?


    去拿饅頭用開水泡了湊活一頓。


    剛往廚房去,這位新媳婦又開腔了:“大哥你家過來吃飯給糧食了嗎?”


    金滿城對著爹媽會耍賴,但對厲害的角色他慫的很,一句話都不說拉著臉低著頭蹭蹭蹭的回房間了。


    老兩口說啥?能說說啥?老五不說他媳婦,老大又耍賴,這手心手背都是肉,說誰不說誰呢?


    沒出三天,折騰的李仙兒吃不上一口熱乎的飯,導致的結果就是沒奶水了。


    才三四個月的孩子沒奶吃餓的嗷嗷叫。


    李滿城又找四爺:“奶羊呢?孩子沒奶吃了。”


    奶羊在養豬場放著呢,在那裏養著方便。但如今沒有牛奶供應,羊奶是弄回來反複的煮了,又放了桐桐做的藥包之後,清平和清寧都習慣了每天早晚喝一大碗了。還有兩老太太,喝不完的兩人都分著喝了。


    把奶羊給你,我家閨女怎麽辦?


    “清寧要喝呢。”四爺實話實說。


    “清寧不是大了嗎?”金滿城咕噥了一句。


    “大了就不喝了?”林雨桐回了一嘴,“大了才習慣了,更離不開了……”不能為了你家的孩子委屈我家的孩子吧。


    這邊沒弄到,金滿城是滿街滿巷子的找,誰家的媳婦還帶著吃奶的孩子,就帶著碗上門叫人家擠上一回。


    這偶爾一次性,但總這麽著肯定不是辦法。


    那時候沒奶粉啊,剛生下來的產婦一兩天的時候奶都下不來,孩子餓了怎麽辦?還不是叫了人家還沒斷奶的媳婦過來,一天來喂上幾次。然後給人家送點雞蛋小米啥的,算是謝人家幫忙了。彼此這樣幫忙的很多,也不忌諱啥。你要了,我們給了。一次兩次的行,一天兩天的行,但三五天之後,就不行了。人家也有孩子要養了,給了你們家了,我家的孩子就得餓著吧。


    這些人的閑言碎語的又變了方向了,說金老大賴在老宅,孩子都沒奶吃了還不回去。這個說老五家的媳婦心狠,做事霸道。那個說金老大家是活該,早早搬了,自己回去自己過唄,也不用看誰的臉是不是?


    說的多了,輿論的方向變了,有人都問到金滿城的臉上,說你不會又有啥想不開的再點了房子吧。


    馬小婷一聽這話,常不常的三更半夜起來,提著燈在院子裏轉來轉去的,金滿城剛開始不知道是誰,有點疑心生暗鬼,一晚上一晚上的出虛汗。李仙兒膽大,放下孩子出去,一瞧是馬小婷,氣不打一出來,巴掌上去就揪頭發,“作死的,裝神弄鬼嚇唬誰呢?”


    馬小婷不打,隻喊老五:“快點啊!疼呢。”


    老五光著出去把李仙兒推開,還給了兩拳,惡狠狠的,“把我媳婦打壞了,我要你一家三口的命!”


    金大嬸西屋的燈一直就沒打開。老兩口在黑漆漆的屋子裏對坐著。


    造了孽了!


    以前隻覺得老大混賬,如今老五比老大還糊塗還混賬!眼裏除了她媳婦也沒誰了。


    金滿城到底是不敢再老宅住了,麻溜的滾回了知青院。


    馬小婷也算是一戰成名,叫平安鎮的人都知道,鎮上又多了這麽一號人物。


    開春了,金老三又開始忙了。對於金老三去鵬城都幹了什麽,他回來諱莫如深。就算是老二問,他也不發一言。回來也不是空手,帶了兩百多塊錢來。老二見問不出來,也就隻催著他趁著有錢趕緊把買拖拉機的錢給人家送去,也就罷手了。


    老三有自己的事,做哥哥的能關心,但卻不能伸手太多的幹涉。成家立業了,就是個在社會上立的起杆的男人了。


    老二不往深了問,四爺是有數壓根就不問。


    能幹什麽去的?


    一看那身上的傷疤,就肯定不是偷著爬火車才落下的。在那邊,不是給人當打手就是當了保鏢,那邊如今亂的很,那錢是刀口上掙來的。


    這事關男人的麵子問題,四爺不問,隻當什麽都不知道。


    如今他也沒工夫問了。去年說開了自考,但政策在去年並沒有同步落地。今年又打聽了,才說今年四月份開考了。這幾天正是報名時間。


    去了縣裏報名,好家夥,報名處難找的很,從教育局一直找到一條犄角旮旯的巷子裏,才找到了掛著自考牌子的小院子。


    人家一聽有人報名,還嚇了一跳:“真來報名的?”


    四爺遞了煙過去,這人接了才道:“那咱們也算是開張了。還以為沒人呢。你說這自考是個啥考……”


    工作人員還沒太搞明白。


    兩人填了報名表,交了報名費,又順道去拍照,加急洗出來當天連準考證都一並給發下來了。


    進進出出了好幾圈,整個自考辦就他們兩人來報名,一個人都沒見著。


    兩人都先報了英語,數學概論,馬哲這一類的科目,試試水嘛。


    這報名處的人就笑,這些東西自己學能學懂不?


    覺得兩人挺會裝相的,整個同立縣隻怕都找不到一個英語能說明白的。


    報完名,順道去家屬院那邊把房子收拾了收拾,打道回府。


    明光的任職下來了,這幾天就會履職,是常務副縣的職務,相當不錯的職位了。於是四爺還真就忙起來了。飼養場真得進入後期階段了。


    陽春三月,後麵的果園頭一次開花了,並不繁盛。先是梨樹,後是桃樹,蘋果樹隻能看見小小的花苞,開花還得等些日子。


    再加上填平的水溝上已經看了的油菜花,頗有幾分繁華之態。


    四爺是一邊看書,一邊看著工程進度。


    林雨桐是一邊看書,一邊忙著各種雜事的應酬。


    先是鳳蘭,要結婚了。她當初順利的去了省城學習,又跟當初的高中同學在省城重逢相遇再到相戀,然後臨了了,因為對方被分臨海市區,工作不能在一處而黯然分手。她重新回了縣醫院,最後跟縣醫院藥房的一個小夥子定下婚事,結婚就在這幾天。


    參加完鳳蘭的婚禮,這邊蘇小琴跟已經進入實習期的柳成結婚了。柳成進了縣政府的秘書處,很體麵的去處,蘇家怕女婿飛了,不等正式畢業就叫回來把婚禮辦了。柳家老娘又想反悔,但蘇家可不是當初那個李芬芳的李家,你要是敢悔婚,馬上去縣政府去,看柳成這陳世美還有沒有前途。不管過程是怎麽樣的,反正婚算是結了。林雨桐又是被麵又是衣服料子的,跟鳳蘭給了一樣的禮。


    這邊婚結了,坡頭三蘭子家又要給她唯一的瘸腿兒子結婚了。


    不管願意不願意,那都是金家的三姑。不去不合適。


    四爺忙著不露麵,但林雨桐得去應付。


    金老三開著拖拉機,拖拉機車兜子裏放著一個個的板凳,金大嬸還想叫帶兩個孩子。林雨桐堅決不同意,“他們家的席麵能給孩子多大的紅封?”


    紅封就是紅包的意思,坐在席上的孩子都叫沾沾喜氣,用紅紙包上點錢,有的是一毛,有的是兩毛五毛。五毛那種大的,都是給女方那邊的孩子的。男方這邊的親戚,給一兩分的也有。就是那麽個意思。


    英子也勸:“咱家又不缺那點錢。”


    金大嬸這才作罷,想著自家去的人多,一桌席麵都坐不下,還得多浪費兩桌。這就夠叫小姑子心裏不痛快了。隻要她不痛快了,自己就痛快了。


    結果到了那邊,好家夥,這情況有點不對啊。


    這事娶媳婦還是嫁閨女呢?


    怎麽放在一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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