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大清(27)


    四爺拿著吏部擬出來的折子看著,像是沒看見跪在邊上的隆科多。


    隆科多曾是九門提督, 這四九城的事, 四爺沒想著能避開他的耳目,但也沒想到他會知道的這麽快。


    沒去找他的妾室, 而是直接來了宮裏,跪在下麵,說是請罪。


    不用問, 在銀樓前後發生的事, 隆科多都清楚。


    可這說是來請罪的,什麽罪過去卻半句都不肯提。那你是來請的什麽罪?


    四爺現在都懶的跟他廢話, 直接道:“你出去吧。”


    “奴才……”隆科多想過四爺會暴怒,會斥責,卻沒想到會這麽輕描淡寫。這跟預想的可不一樣。說實話, 他是真有些不習慣這樣的四爺。最初聽到風聲,說是自己會出任吏部尚書,可後來卻沒有了結果。從前半年, 也就是五月前後的事, 總覺得四爺待他不怎麽親厚,雖說加封了太子太保, 也是內大臣, 可這半年了,從來沒有因為政事被皇上單獨召見過, 這就有問題了。


    如今見了這份冷漠到漠視的態度, 他的心拔涼拔涼的。說了一句‘奴才’, 想著是不是服個軟的時候,蘇培盛說話了,“萬歲爺,十四爺來了。”


    隆科多不由的看向蘇培盛,這老閹狗,以前見了自己都恨不能搖尾巴,現在卻這幅德行。十爺來了,怎麽早不說晚不說,在自己要說話的時候他插了一嘴。


    對隆科多的眼神,蘇培盛不屑。看什麽看,你倒了你爺爺我也倒不了。


    四爺沒管兩人的眉眼官司,隻道:“叫老十四進來。”


    隆科多馬上就起來了。他不想失了麵子。


    十四往裏走,出來就碰見了退出來的隆科多。


    “佟大人?”十四斜著眼問了一聲。


    隆科多矜持的點點頭,頷首致意,卻沒有行禮。


    四爺隔著珠簾子看了個真切,眼睛就眯了眯。


    十四爺好似對隆科多這種態度已經習以為常了。兩人就這麽站住了,隆科多要出去,十四要進去。但彼此麵對麵誰都不肯先讓一步。就這麽大眼瞪小眼的看著。


    要說十四對誰最不滿,無疑就是隆科多了。那遺詔怎麽回事他心裏不是沒有猜疑,可猜疑歸猜疑,到底沒有證據,他心裏也知道,這個證據可能根本就不存在。一是,他覺得隆科多沒那麽大的膽子假傳遺詔,二是先帝真有心傳位給自己,不會把自己仍在千裏之外連召回京城的意思都沒有。最近他常想,先帝將他放在青海掌軍,到底是看重自己呢,還是要隔開自己跟老八叫自己這個老四的親弟弟替這親哥掌軍撐腰呢。


    思來想去,還是覺得後者的可能性更大。


    可這中間到底出了什麽岔子呢?要老四的心眼再小一點,自己恐怕就是被圈在府裏的命。像是如今這樣,瞧著沒什麽差事吧,但走到哪人家都叫一聲十四爺。沒十三得寵吧,但人家也知道,自己不用奉承皇上,哪怕是尥蹶子犯渾,那也是萬歲爺的親弟弟。別人又的也沒少了自己。


    如今到了這份上認命了。可認命歸認命了,對於這個在重大的曆史時刻起到關鍵作用的奴才隆科多,他還是沒什麽好臉色。


    隆科多挺直了腰背,雙手背後,下巴微微揚起,示意十四讓開別擋道。


    十四能讓他?


    讓了他自己還能是十四爺?


    爺是誰?爺是先帝在的時候就開始熊了,爺現在當爺爺了,但爺的親哥還是皇帝,那爺還能當熊孩子。爺今兒就在這裏跟你頂著了,你能怎麽著?


    “進來!”四爺在裏麵叫十四。


    十四從隆科多邊上過去,用肩膀懟了一下,懟的隆科多差一點倒了,這才揚了揚下巴進去了。


    進來四爺就瞪了他一眼,“跟他你計較什麽?”


    怎麽不計較了?


    那是您沒看見那奴才趾高氣昂的德行,“……還在您跟前呢,他就敢跟我硬頂著,這外外麵,多少老王爺他都不買賬。”十四說著,就小心打量四爺的臉色,見沒有什麽不悅,心裏就定下來了。就說嘛,自家這四哥要是真改了性子那就不是四哥了。他這人嘛,對別人要求嚴,對自己人那要求就更嚴格了。隆科多這囂張的勁,遲早都得叫老四容不下。這不,看著樣子,好似對隆科多的人忍耐已經到極限了。“再說了,這才哪到哪,他的那位妾室,可是跟證明命婦一個待遇。出門做客,都是跟親王妃平起平坐的,衣著配飾比之王妃還高一品。”這是自家那倒黴福晉說的。反正她如今出門做客,要是有那位妾室,她是不留的,見了主人,就推脫有事直接就回來了。好些人不待見那位李四兒,可也不好得罪,誰叫隆科多聖眷正濃呢。


    四爺跳過這個話題,“青海那邊安排的怎麽樣了?”


    十四這才正了麵色,“已經動手了,過幾天折子就該到了。”


    四爺就不深問了,隻道:“九門提督……你先幹著吧。”


    嗯?


    十四愣了一下,“四哥,您說九門提督?”


    四爺沒搭理他,擺擺手,“去見見額娘去……”


    十四從禦書房出去,說不上來心裏是哪種感覺。九門提督,這玩意不是十分信任的人,都不敢把這樣的差事給出去。可老四給了自己了,這是信任。這一點必須承認。可是既然信任自己,知道自己不會謀反,幹嘛不叫自己帶兵去呢。


    說起來,最喜歡的還是帶兵。


    耷拉著腦袋去了慈寧宮,太後一見他這德行就來氣,“又怎麽得了?”


    要是說給了九門提督還不滿意是不是得挨揍?


    “沒事。”十四有些悶悶的,見自家這老額娘又瞪眼,心道,老太太這輩子對誰都’有耐心,唯獨對自己,那是半點耐心都沒有。本來是求安危的,如今瞧著,甭想了。隻道,“這不是都張羅著給孩子找媳婦找姑爺麽?兒子就想問問,烏雅家是不是有合適的人選,您知道的,兒子那邊有三個要閨女待嫁呢。”


    太後的心氣平了一些,“你也是個糊塗的。要找,就別在這姻親故舊中找,孩子受了委屈都不好說。不是顧著這個的臉麵,就是顧著那個的臉麵。平白受了不必要的委屈。”說著就歎了一聲,“你媳婦不是個糊塗的。但架不住你那兩個小老婆私下裏嘀咕。是不是打算往舒舒覺羅家和伊爾根覺羅家找尋呢?趁早打消了這念頭,要不然我叫你四哥給孩子指婚。你要是聰明,就隨你媳婦的意思……”


    十四腦袋更大了。他就是順嘴找了借口而已,原本就是交給完顏氏的。不過額娘一說,他還真想起來了,自家那倆側福晉確實說過娘家如何如何。這要是隻為了閨女,那怎麽都好說,嫁過去就嫁過去了。可要是打著拉拔娘家的主意,這事是不成。他這邊一連聲的應著,剛想著趕緊結束話題出宮去呢。結果,平嬤嬤抱著個孩子過來。


    這孩子金童似得,粉琢玉砌的。眼神清亮的很,就是看著有些瘦弱。


    不用問都知道,這就是六阿哥了。


    孩子軟軟糯糯的叫:“皇祖母……”


    太後的臉色瞬間就柔和了起來,“是咱們六阿哥啊。快過來,見你十四叔。”


    他十四叔確實是沒見過孩子,趕緊從腰上拿了玉佩遞了過去,“拿著玩吧。”


    孩子才兩歲多一點,見了生人難免害羞,鑽到平嬤嬤懷裏不出來,平嬤嬤代六阿哥收了,說笑了幾句算是轉移了話題。


    十四沒有多呆,誇了六阿哥好幾句才告退。


    等十四走了,平嬤嬤才小聲將事情說了,“……到底是親兄弟,就是跟別個不同……九門提督,這是多大的信任……佟家如今瞧著,萬歲爺待之,也平常的很……”


    太後沒說話,但眼裏卻露出一股子暢快來。孝懿仁皇後她不恨,到底是養了老四一場。大她恨佟家。九兒……她的九兒是怎麽沒的?公主下嫁佟家,沒幾年就去了。那佟家若是有心管束子弟,女兒怎麽會早早的去了。九兒的死如同一根刺,不敢碰,一碰就紮心的疼。


    想了一回往事,默默的流了一會子淚,平嬤嬤一勸再勸,才算是勸住了。


    太後又黑了臉,繼續罵十四,“多好的事,他不說高高興興的,耷拉著一張臉來了,叫老四知道了可不得多想。這人啊,得知足。要是心裏欲壑難填,這輩子都別想過的快活了。”


    “阿嚏!”十四正跟完顏氏說話,猛地鼻子一癢一個噴嚏就出來了。


    完顏氏遞了帕子過去,“又幹招人罵的事了吧。”


    這娘們,怎麽不先問爺是不是著涼了?


    “你就不盼著爺點好。”十四擦了擦鼻子,“跟你說正事呢。三個閨女的事,你拿主意,不管誰問,誰不樂意,你隻管叫她來找爺理論……”


    這是誰給點撥了?怎麽就想明白了?


    完顏氏歎了一聲,“都說著後媽娘難為。為什麽後娘難為,可不就是不是親娘孩子打從心裏不信任嗎?”


    “什麽後娘?”十四插話道,“我倒是想給孩子找後娘呢,你這不是占著位置不挪地方嗎?”


    完顏氏都想錘死他!


    “我這不是後娘,可這道理不是一樣的?這嫡母跟庶女……”完顏氏搖搖頭,“給找個高門,人家覺得是給府裏拉助力呢。找個門第低的,又覺得被怠慢了,這是嫡母不安好心誠心打壓。反正怎麽做怎麽選,隻要人家願意,都能從裏麵看出居心不良來。”


    所以,咱們提前說好了,將來要是過的不好,看千萬別找我的晦氣。人這一輩子長著呢,誰知道往後會怎麽樣。尤其是這婚事,前兩年可能是柔情蜜意,後麵難免就成了怨偶,最是說不清楚。


    十四斜了完顏氏一眼,“咱倆一個被窩裏睡了這麽些年了,誰不知道誰?不就是怕我事後找你的麻煩嗎?瞧這小話說的。先別怨孩子,得先瞅瞅你自己吧。你要都把孩子當親生的,加入是你生的,這姑爺改怎麽選。就秉持著這麽一份心……不管將來怎麽著,你怕什麽?無愧於心嘛。”


    完顏氏又是一噎,他說的倒是輕鬆,試問這世上幾人能做到。大家都知道豬肉貼不到羊身上的道理。


    她這麽一說,十四倒是沉默了。突然問道:“那你說,老四對爺跟十三,是個什麽態度?”


    那還用說嘛。


    十三是瓷器,您是爛瓦。


    但話不敢這麽說的。完顏氏隻得昧著良心,“這就跟您對弘明弘春他們跟對弘旺的區別是一樣的。對弘明弘春那是想打就打,想罵就罵。對弘旺,您是怎麽著的?喜歡、疼愛……還有客氣……”


    十四明白了。弘明弘春那是親兒子,對親兒子怎麽著都行,反正過後也不會真怪罪。可對弘旺就不一樣了。得客氣的籠絡,要不然這關係就處不好。


    這麽一想,心裏就平衡了一些。是啊!自己是親的,老四想怎麽著就怎麽著,親的嘛!一個娘肚子裏出來的,這個是改不了的。但十三不一樣啊,對十三不好,那人家十三不會那麽賣命。


    道理是這麽個道理,這麽想著心裏舒服一些是真的。


    所以,這福晉也不全是不好的地方。那有些話說的,還是不錯的。端看她願意不願意叫爺舒服了。


    兩人說著話,外麵腳步聲由遠及近,顯得有些匆忙。


    是弘明跑來了,“……來了好多客人,阿瑪快去前麵支應著……”


    十四一拍腦袋這才想起來了,九門提督的事隻怕已經傳出來了,而自己回來忘了跟完顏氏說了。


    完顏氏聽了前因後果,先是喜後是怒,“你怎麽沒把你忘了……”說著一陣風似得就刮過去了。


    跟十四府上的熱鬧相比,隆科多府上一下子就變的冷清了。


    隆科多叫丫頭下去,他親自拿了藥給李四兒上藥,“今兒委屈你了。”


    李四兒的牙都有幾分鬆動,“爺,我給你惹禍了吧?”


    “沒有的事。”隆科多輕手輕腳的,“到了爺這份上,要是連你也護不住,幹脆一頭碰死算了。”


    李四兒一把抓住隆科多的手,“那天我碰見的是四福晉……不是!是皇後?”


    是!是皇後。


    隆科多有心想責怪兩句,但看到她的紅腫的臉,到底是沒說出什麽來,“以後……多長點心眼,這位皇後的脾氣不如以前好了。”


    四兒心說,這要是自家的男人有那份本事,自己的脾氣也好不起來。


    她現在關心的不是這個,“……皇後不會再揪著這事不放吧?要不明日我親自進宮去請罪?”


    這樣的話四兒以前可從來都沒說過。


    至於說皇後是不是揪著不放,這也就是他現在拿不定的地方。要說皇上是對他有不滿,那早就該發作了,不會等到這一天。他也問過了,兩方遇上純屬是巧合。這就更不存在借題發揮這一說了。


    那要不是皇上不滿,那就隻能是皇後不滿了。想想也能理解,女人在外麵受了委屈,男人要是給找不回來,這麵子上是有些下不去。自己都是如此,給你個別說萬歲爺了。要真隻是給皇後出氣,那低個頭認個錯也不是什麽大事。


    四兒看隆科多的臉色,“可是想著九門提督的事?”


    可不就是這個事。


    “給別人也就罷了,怎麽偏偏是十四爺?”隆科多知道,他跟十四的梁子在先帝駕崩的那個晚上就結下了。


    這個人一旦上去,自己留下的那些人隻怕得被清理幹淨了。


    這才是最要命的。


    那可都是他留下的老本錢了。


    四兒捅了捅隆科多,“先把鏡子給我取來。”


    隆科多馬上拿了西洋鏡過來舉著叫四兒看,“沒事,就是有點腫,過些日子就看不出來了……”


    四兒看著這張臉,眼神就冷了,“都有三十年……沒挨過打了……”差不多都忘了挨打是什麽滋味了。


    隆科多心裏就難受了起來,“當年說過,跟了我就不叫你受委屈。”


    四兒垂下眼瞼,“你沒叫我受委屈,這回是我運氣不好。我現在倒是不擔心別的,就是玉柱……我怕你那位四爺會遷怒到咱們兒子身上……”說著,眼淚就下來了,“我知道我這樣的從來不討人喜歡,千人罵萬人唾的,不定都怎麽說我呢。”她頓了一下,揚起臉來,“說就說吧,我從來都不在乎。隻要你不在乎,我就無所謂。這些年的日子過去,確實是隨心所欲。可那又如何,我男人有本事,看不慣也得受著。可咱們兒子,不像我也不像你,這要是真被遷怒了,這孩子委屈不委屈。早知道今日,我就該收斂著些。果然,這世上沒有誰真能隨心所欲。”


    “快別哭了。”隆科多給擦了眼淚,“臉上剛擦了藥。你就是想的多了,我不是說過嗎?萬事有爺在。玉柱是咱們倆的兒子,我能不精心。放心吧。”


    正說著,門外響起腳步聲,急促的很,人還沒進來了,聲音先進來了,“額娘!額娘!哪裏傷著了……”


    四兒趕緊手忙腳亂的將床帳子給放下,隆科多幫著將帳子邊給壓好了。門吱呀一聲就被推開了。


    “額娘?”從門外進來一青年,十八九歲的樣子。身材高大,身形魁梧,長相未必多英俊,但卻也濃眉大眼,有幾分陽光灑脫的味道。他臉上帶著幾分憂心,看到端坐在一邊的隆科多的時候臉上帶著幾分驚訝和欣喜,“阿瑪!您今兒回來的可真早。額娘呢?一進門就聽說額娘受傷了?誰傷了額娘?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兒子去找來給額娘出氣……”


    “輕聲些。”隆科多的聲音不由的就輕了下來,“你額娘睡下了,你可別吵。哪裏就真傷著了?要是傷了阿瑪豈會坐在這裏?大驚小怪的!剛回來吧,會你的院子歇著去。這裏沒你的事了。”


    玉柱吵帳子裏忘了一眼這才點頭,“那兒子去瞧瞧大哥,這幾天都沒見大哥的人,又去哪裏找營生去了。”說著腳步一頓,“兒子今兒請了行宮侍衛營的一個把總吃飯,他那邊倒是有個空缺,兒子問問大哥,願不願意去?”很是熱心的樣子。


    行宮侍衛營,隨時侍衛營,卻半點油水都沒有。他這是出門又被人給哄了。找了這麽個差事,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羞辱呢。他將話擱在嘴裏半天想出言提醒,可一看這孩子等著表揚的神情,出口卻成了,“我兒子真能幹!去吧,你大哥聽到了一準高興。”


    嶽興阿就是不高興,也不敢說的。這點把握還是有的。


    看著玉柱果然迫不及待的去了,他才收斂了臉上的笑意,眉頭微微的皺了起了。這要是自己活著,玉柱這麽著是沒問題的。可這要是自己不在了,玉柱這樣的課怎麽辦?說什麽也得給玉柱找個靠得住的嶽家。


    等屋裏就剩下兩人了,四兒才從帳子裏探出頭來,“該好好教教這孩子的。”


    誰說不是呢。哪次不是信心滿滿的想藥教育兒子,可一看見兒子那一雙清澈的眼睛,所有要教導的話就跟堵在嗓子眼似得,一句都說不出來。他害怕,害怕這世上的汙濁玷汙了拿雙幹淨的眼睛。


    看著這雙清澈的半點都不染塵埃的眼睛,嶽興阿心情複雜的很。


    他怎麽都沒辦法接受,那樣一個女人竟生了這麽一個兒子。在他的眼裏,一個惡到了極致,一個善到了極致。一個汙穢到了極致,一個幹淨到了極致。所以,哪怕再痛恨那個女人,他都沒法恨眼前這個孩子。是的!他不是不想恨,實在是沒法恨,恨不起來。他是真拿他當親大哥的。


    玉柱不知道對麵的嶽興阿在想什麽,隻不停的說他的,“行宮那邊挺好的,我跟他們的把總熟悉,他們肯定不會為難大哥的……”


    嗬嗬!


    去行宮,還是個小小侍衛,巴結一個把總。


    這種單純有時也叫人覺得殘忍的很。自己是阿瑪的嫡長子,這一等公的爵位將來是自己的。叫自己一個公爵的世子去看大門,虧他說的這麽理直氣壯。


    他怎麽不想想,同樣是阿瑪的兒子,他幹的是什麽差?


    鑾儀衛啊!


    多少勳貴子弟求都求不來的好差事。


    憑什麽倆人的待遇天差地別?還不都是自己沒有額娘。


    可自己的額娘呢?


    想到半人半鬼折磨的不像樣子,死都成了解脫的額娘,他的心慢慢的硬了起來,但臉上卻堆了笑,“好啊!叫二弟費心了。二弟就是有本事,這樣的門路我是找不到的……”


    玉柱帶著滿足的笑意回去了,躺在床上的時候還在想,幸好大哥不在乎那是行宮,也沒什麽好的待遇,要不然,自己該怎麽說呢。總不能說再過兩年,萬歲爺可能不在宮裏住吧。到時候行宮就該吃香了。答應替朋友保密,這話肯定不能說的。再說了,這麽安排也是為了大哥大嫂好的。他們在府裏過的不高興,那就出府住唄。一個在城外一個在城內,阿瑪又忙,一年也見不上幾次,大家都不生氣,和和氣氣的不是更好。至於銀子,家裏多的事,有了差事,阿瑪肯定會給補貼的。要是不給,大不了自己給就是了。


    想著想著,就睡了過去。夢裏格外的香甜。


    越是臨近年關,睡的香甜的人就越多。因為朝廷放年假了。


    一放年假,連四爺都開始賴床了。頭枕在林雨桐的肚子上不肯起來。


    “餓嗎?”林雨桐自己都餓了,以前是天不亮就吃飯,現在是天光大亮了,還沒起身呢。但本身的生物鍾肯定是還沒調整過來,該餓還是餓了。她不等他回答,就問道,“想吃什麽?”


    “有幾個小子回來不是帶了特產嗎?”四爺起來靠在軟枕上,“叫人拿來嚐嚐。”


    五爺家和七爺家的小子,去了福建。查出來的案子也不小。這倆謹慎,將查到的東西悄悄的帶回來了,去沒有直接拿人。前兩天剛回京,送了半車的福建特產來。


    四爺說的就是這個。


    林雨桐叫人拿了帕子擦手,又下去親自端了盤子過來,一盤子福橘,一盤子各色的香辣小魚。


    抓了小魚就吃,大早上的也不嫌棄傷胃。


    林雨桐跟著吃了點,有點像是後世那種小食品包裝袋裏裝的那種小魚,味道濃烈,但肉特別有嚼勁。


    “這些孩子也是。”林雨桐吃著遞了一杯熱水過去,“去了一趟,竟帶些這種東西。”都是孩子們愛吃的。


    四爺卻道:“誰家的孩子像誰,這話真沒錯。老五老七那是不求有功但求無過,這兩家的孩子也是。查都查了,去半步都不敢多走。”他搖搖頭,卻又失笑,“不過這樣也好,福建天高皇帝遠的,真出了什麽事,京城也夠不到。如今這樣,已經算是最好的結果了。”


    隨著這些個孩子陸續回京,反貪的範圍越擴越大,幾乎是沒有空手而回的。不過每個孩子的性子卻都通過這件事都顯露了出來。


    比如十三家的弘暾,再怎麽也沒想到當日從李煦身上著手的事是他第一個提出來的。十三當時都驚呆了。這孩子平時多老實,見了人說個話,那就臉紅。四爺給這孩子的評價是,“心有猛虎。”


    十三都不知道是該哭該是該笑了。回去怎麽教育的這個就不知道了,反正過了幾天那孩子進宮給太後請安的時候腿還是一瘸一拐的。


    弘晸那邊是不知道,因為九爺還沒回來。不過以九福晉的脾氣,是不會多問一句的。


    十爺倒是知道委屈弘暄了,可回去更生氣了。你說你比人家弘暾大,人家能想出來的辦法你怎麽就想不出來呢。人家又那膽子想你怎麽就沒那膽子?你爹不如人家爹,指望你能強點你,結果還不如。那要你幹什麽?二話不說上來就是一頓胖揍。弘暄心說,這沒玩了是吧。當初一回來你連問都不問上來就打,那是怎麽說的,說什麽你膽大包天,你老子在皇上那心裏都排不上號,你是哪裏來的膽子敢給老子在外麵闖禍捅婁子的?如今知道了始末,自己的冤屈剛要沉雪了,結果上下嘴皮子一碰,合著自己又錯了。這孩子別的沒學會,將他阿瑪的渾賴勁學了十足十,馬上往地上一躺,殺豬似得嚎,還不幹嚎,人家是邊哭邊唱,“額娘啊……咱走吧……我跟額娘去騎馬牧羊去……這家裏沒咱們娘量待的地方了……”


    十福晉喘著氣出來,瞪著十爺。


    “都是你慣的!”夫妻兩異口同聲,相互指責對方。


    十爺覺得這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本事是跟著福晉學的。


    十福晉覺得這撒潑耍賴的無賴樣是跟他阿瑪學的。


    反正就是沒學好就是了。


    於是悲催的孩子從單打變成混合雙打,好長時間都不敢出來露麵了。


    正說這幾個孩子呢,蘇培盛就進來了,說是弘旺進宮請安了。


    弘旺是昨兒晚上到家的,遞了牌子進來,四爺叫他好好的在府裏歇一晚上再來。這不一大早,則孩子就來了。


    四爺隻得起身,穿著睡衣散著頭發卻不見外的叫弘旺進來。


    這一進來,雙方都愣住了。弘旺吃驚於帝後二人如今的狀態,皇上是一身白色的中衣,腳上趿著一雙淺口的棉鞋,辮子還沒梳起來,隨意的披散著垂在腰間。皇後是白底金花的小棉襖,下身不是裙子,就是貧寒人家女人穿的那種大棉褲。隻是人家的褲腳是綁著的,皇後的卻是散著的,腳上一雙繡花拖鞋,時隱時現的。頭上倒是利索了,也隻挽了起來,用木簪子簪了。


    而四爺和林雨桐愣住的是,弘旺臉上帶著傷,而且是新傷,左邊臉頰上有一道血口子,從左眼眼角一直往下,醒目的很。


    “怎麽弄的?”處於做大夫的習慣,林雨桐就直接過去了,用手扶了弘旺的下巴將他的左臉轉個方向對準有光的地方好叫自己能看清楚些,“怎麽傷成這樣了還沒用藥?”


    弘旺嘴巴抿了起來,一句話也不說。


    四爺過來瞧了瞧,就叫蘇培盛叫太醫,“傷了臉了,留疤可怎麽好?”


    林雨桐先拿了藥叫弘旺坐過去親自給擦了,見著孩子倔強,到底是沒有再問。其實也不用問,別人哪裏敢傷他?皇家的孩子,都是有先生教導的。即便是錯了,先生罰的也是身邊的陪讀,武師傅罰的是身邊的哈哈珠子,就是八爺打,身上皮糙肉厚的地方多了,萬萬不會打到臉上的。再說了,八爺可不是那種動手教育孩子的人。


    那這隻能是八福晉打的。看這傷口,應該是女人受傷的甲套給劃出來的。


    見藥擦在傷口上,這孩子疼的直往後縮,林雨桐到底忍不住,“你這孩子看著機靈,怎麽這麽實心眼呢。小棒受大棒走的道理都不明白。”一看情況不對趕緊就跑啊。哪有傻傻的等著挨打的?


    弘旺的眼圈一下子就紅了。


    誰又能想到嫡額娘三兩句話還沒問完,揚起手就給了這一巴掌。


    林雨桐看四爺,這可怎麽整?


    要是八福晉老這麽下去,好好的孩子非得整出病來不可。這是打孩子嗎?這是打四爺和自己的臉呢。


    四爺沉了臉,吩咐蘇培盛,“傳老八來。”


    弘旺頓時就急了,“阿瑪他不知道。”昨晚阿瑪回來的晚了,叫人叫自己過去,可臉上有傷,過去了福晉一定會以為自己誠心跟阿瑪告狀的。因此推說累了就沒過去。一大早上,不知道怎麽的,就是不想見阿瑪,這才進宮來了。


    四爺點了點弘旺,輕哼一聲轉到內室梳洗去了。林雨桐帶著弘旺在外間,等著太醫過來叫太醫瞧了。


    八爺接到進宮的旨意的時候,正在貴榮堂給惠太妃請安呢。


    “惠額娘……”八爺起身,“那兒子先進宮了,回來陪您用膳。”


    惠太妃將手往下壓了壓,“也不在乎這一盞茶的功夫。”說著,就指了指椅子,“知道為什麽宣你進宮嗎?”


    八爺還真不知道,“萬歲爺的心思豈是兒子能隨意猜度的。”


    惠太妃就輕哼一聲,“老八,你是我看著長大的,心裏有幾根肚腸我清楚的很。也別跟我在這裏說這些蒙人的鬼話。今兒這事,你不清楚,我卻清楚。”說著,她就瞪起了眼睛,“我養了你一場,說你幾句,總該不過分吧?”


    八爺一下子就跪下了,“惠額娘這是要折煞兒子!”


    “那就好!”惠太妃說了這麽一句,猛地就冷了臉,將桌子拍的啪啪響,“都說你老八精明,我看你就是天下第一號蠢蛋!”


    八福晉站在外麵徹底的黑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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