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流夏準時來到了阿方索伯爵的城堡。


    平時這個點,阿方索通常都會待在書房裏,或是看書或是上網。可今天她來到書房的時候卻沒有看到他的蹤影。


    真是不湊巧,想要找他的時候他卻偏偏不在這裏。


    流夏走出書房,正好又看到麗莎從她的麵前,於是急忙喊住了她,“麗莎管家,你知道阿方索先生去哪裏了嗎?”


    麗莎的眼神在鏡片後冷冷閃了一下,“伯爵先生現在不在家。”


    “這樣……那他什麽時候會回來?”流夏的臉上露出了急切的神情。是的,她現在最想見到的就是那個人,那個可以放過meraviglia的男人。


    “伯爵先生一向來很忙,我也不知道他到底什麽時候回來。不過……”她扶了一下自己那副精致的chanel眼鏡,“伯爵先生吩咐過,讓你上完課先不要急著回去,先去他的書房等著他。”


    之後的家教課上,流夏一直都在思索著這件事,在指導瑪格麗特的時候自然就顯得有點心不在焉。正因為這種煩躁的情緒所困擾,所以她並沒有留意到——今天瑪格麗特似乎同樣也心不在焉。


    兩人的對話比平時都少了很多,甚至還一度出現了冷場的局麵。


    上課上到一半的時候,瑪格麗特冷不防問道,“老師,你和托托分手真的是因為我的爸爸嗎?”


    流夏一驚,下意識的搖了搖頭,“當然不是。”


    “爸爸很喜歡你,老師。”她接下來的那句話太過直白,也太過突然,所以流夏足足愣了兩秒鍾才憋出了一句話,“你別誤會……不是這樣的……”


    “不知道為什麽,當我發現爸爸喜歡老師的時候,好像沒想像中那麽生氣。”瑪格麗特的神色很平靜,並沒有絲毫異常。


    “瑪格麗特……”


    “或許……因為老師和別的女人不一樣吧。”她的眼中波光一閃,“不過,老師你一定還記得自己曾經說過的話吧。就算是爸爸以後有了妻子,我所得到的愛不但不會因此減少,相反還會變得更多。所以,如果爸爸因為老師的關係而不像以前那麽愛我,那麽……”她雖然沒有把話說完,但語氣裏明顯帶了一絲威脅的意味。


    流夏無奈地看著她,“瑪格麗特,你想太多了,我和阿方索先生根本是不可能的。”


    “老師,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麽是不可能的事。”瑪格麗特表現出了和她年紀不相符的成熟,“希望我們在轉換關係之後還能好好相處下去。”


    流夏已經不想再和她解釋什麽了,隻覺得左邊的那顆牙齒似乎越來越疼了。或許,明天真的該抽空去看看牙醫了。


    家教課結束之後,流夏就匆匆去了阿方索的書房。麗莎讓她先在書房裏稍等一會,隨即就關上門退了出去。


    她心煩意亂的掃視了一圈房間,又焦急的拿出了手機看時間,那個男人到底什麽時候才會回來呢?就在這時,她忽然聽到從阿方索的手提電腦裏發出了一陣提示音。


    對電腦也相當熟悉的她驚訝的聽出那應該是skpye的提示音,這個發現不禁令流夏大感意外,原來阿方索也玩這個聊天工具嗎?


    若是換作平時,她根本就不會在意別人的隱私。但此時此刻,當她知道了阿方索的身份,又為那個孩子的命運而擔心時,腦海裏自然而然就湧起了一個念頭——這台手提電腦裏會不會有什麽和那個孩子有關的東西?


    想到這裏,她的心突突狂跳了起來,猶豫著將手伸向了那台手提電腦……


    黑色的保護屏幕消失之後,出現在她麵前的果然是skpye的對話框,上麵隻有清楚無比的一排字:老大,丹特弟弟的孩子還活著,需要關燈嗎?


    她的腦中頓時轟的一聲響,丹特不就是托托所說的那個被執行家法的ee高層嗎?那他弟弟的孩子毫無疑問就是瑪麗婭和寶寶了!


    雖然關燈這個詞聽起來像是個暗語,但她已經感覺到了迫在眉睫的危險。


    “我好像不記得同意過讓你碰我的電腦。”背後忽然傳來了阿方索的聲音。他的聲音還是那麽優美動聽,卻讓流夏的背脊驀然起了一層森森寒意。


    她迅速的轉過身,開門見山的就說明了自己的來意,“阿方索先生,請你放過那個孩子。”


    阿方索並沒有回答她,而是不慌不忙地走到了電腦前,隨意的看了那個對話框一眼。


    “你說我該怎麽回答他呢?流夏?”他斜挑起眉看著她。這個動作由別人做來或許會顯得有些痞氣,但由他做來卻是別有一番優雅韻質。


    “我知道你們內部有很多規矩,我也不懂什麽所謂的執行家法。但是禍不及妻兒,更何況還是一個剛剛出生的嬰兒?阿方索先生,你也是個有孩子的人,不是嗎?請讓meraviglia平平安安活下去吧。”流夏毫不畏懼地直視著他的眼睛,即使那黑暗的眼神仿佛能將她一同拖入望不到底的深淵。


    “meraviglia?連名字也起好了?“他冷冷笑了起來,“你今天和他見過麵了?”


    “是,我和托托見過麵。”流夏大大方方的承認了,又不著痕跡地將話題轉移了回去,“meraviglia已經很可憐了,她一出生就沒有父親,母親也成了植物人,難道這樣也要趕盡殺絕嗎?


    阿方索的臉上似乎慢慢籠上了一層薄霧,在淡淡的燈光下顯得模糊不清,而他脖頸上的那道傷痕卻是格外猙獰,“這就算可憐嗎?流夏,你還沒見到過什麽是真正的悲劇。”但這層薄霧很快就散去,取而代之的還是他那種慣有的表情。


    “那麽……你能放過那個孩子嗎?”流夏放軟了語氣。


    “當然可以。”他笑了起來,“不過任何交易都是有條件的,這次也不例外。你這麽聰明,應該知道我想要什麽。”


    流夏微微一愣,忽然想起了他早上說過的話。同時,腦中又飛快的閃過一個剛才被她所忽略的細節。像阿方索那樣謹慎的人,怎麽可能把手提電腦放在可以讓她輕易看到的地方?唯一的解釋就是——這是他故意讓她看到的。


    如果她沒有猜錯的話,這個交換條件是……


    “你是要我搬過來嗎?”她的聲音很平靜,平靜的沒有一絲波瀾起伏。


    他的眼底冷光一閃,嘴角的弧度更加深刻,“很好,果然不愧是我阿方索看中的女人。”


    流夏的臉上雖然還戴著故作冷靜的麵具,心裏卻像是打翻了一鍋沸騰的熱粥。她的麵前仿佛出現了一杆地獄裏的審判天秤。


    天秤的一頭是她的自由,另一頭則是孩子的生命。


    人們會說,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兩者皆可拋。但此時此刻,她覺得這首詩簡直荒誕的可笑。


    失去了生命的自由,那還是自由嗎?


    可是,隻要還有生命存在,就總會等待到重新獲得自由的那一天。


    meraviglia,奇跡,一定會發生。


    “羅密歐在那邊也等很久了。是回答si還是non就隻看你的決定。”阿方索彎了彎嘴角,“想要拯救別人嗎?那就要為了你所謂的正義付出代價。”說著他那修長優美的手指緩緩伸向了鍵盤……


    “等一下!”她迅捷的捉住了他的手,清晰的從牙齒裏迸出了一句話,“交易成立!”


    阿方索再次笑了起來,那是一種勝利者的得意笑容。


    “很好,流夏,你做出了個偉大的決定。”偉大,這個詞從他的嘴裏說出來似乎更增添了幾分諷刺的意味。


    流夏什麽也沒說,隻是默默放開了他的手,卻冷不防又被他反手握住,一個使勁將她帶到了自己的懷裏。她本來情緒已經到了最低點,忽然被這麽突襲更是大怒,不假思索的伸手就是一拳!


    但他似乎早有防備,隻用一隻手就化解了她的攻勢。被控製住了的流夏更加憤怒,正好沒地方發泄呢。她幹脆不按常理出牌,狠狠一抬頭,使勁頂向了他的下巴!


    這一下砸的她直發暈,疼得她腦袋嗡嗡作響,想必對方挨得也不輕。


    阿方索揉了揉自己差點被砸碎的下巴,更加用力的捉住了她的手,將她的整個身體頂在了牆上,唇邊卻泛起了一抹掩藏不住的笑意,“流夏,從明天開始,我們會有很多時間好好交流。”


    “阿方索先生,”她用一種厭惡的眼神看著他,“雖然我同意搬過來住,但不代表你可以對我為所欲為。”


    “為所欲為?”他的眼波微轉,撩起了幾分曖昧的光流,“怎麽樣……為所欲為?”


    流夏被他的態度幾乎氣到內傷,就在這時,她感到一陣劇烈的疼痛忽然從左邊那顆牙齒傳來,那直入骨髓的疼痛幾乎讓人無法忍耐。


    “你怎麽了?哪裏不舒服?”阿方索見她臉色微變,知道有點不對勁。


    流夏憋著一股氣不想搭理他,隻是緊緊捂著自己的左臉什麽也不說。


    “是牙疼吧?”他立即就猜到出了什麽問題,迅速拿起電話撥了一個內線號碼,“麗莎,馬上讓喬萬提過來。”


    十五分鍾後,伯爵的私人牙醫喬萬提就出現在了城堡內一間設施齊全的醫療室內。他是個打扮保守的中年男人,微胖的身軀上頂著一顆渾圓的腦袋,本來就不多的頭發還呈現出了地中海的趨勢。


    流夏此時也是疼的不行,所以也隻好乖乖的張開嘴,強忍著各種機械的恐怖折磨。


    喬萬提仔細檢查了一番之後,臉上露出了微詫的神色。


    “阿方索先生,這位小姐可能是之前做牙科手術時,左邊切牙的牙神經沒有被抽除幹淨,導致腐爛,所以才會引發劇痛。”


    流夏大吃一驚,含混不清地辯解道,“不,不可能,我從來沒有做過牙科手術!”


    喬萬提的神色變得古怪起來,“這不可能吧?你的這顆切牙上有明顯動過手術的痕跡,而且……”


    “而且什麽?”阿方索在旁邊問了一句。


    “而且這顆切牙已經被鑿空,但是裏麵又好像有異物。”喬萬提搖了搖頭,“最好還是動個小手術,至少要將腐爛的牙神經抽幹淨。”


    “還要動手術?”流夏無奈地看著牙醫,心裏默默歎了一口氣。


    喬萬提溫和的笑了笑,“不用擔心,麻醉劑會讓你感覺不到半點疼痛。就隻當是睡了一覺,醒來的時候就完全好了。”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流夏在被打了一針麻醉劑後,覺得腦袋裏似乎也變得昏昏沉沉的,沒過多久就真的睡著了。當她再次恢複意識睜開眼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身處在客房內,而喬萬提醫生已經不見了。


    “他已經回去了。”阿方索的聲音冷冷從她的頭頂傳來。


    她想開口說話,但麻醉劑的藥勁似乎還沒完全消退,整張嘴還是麻麻的張不開。


    “看來你暫時還不能開口。”他在她的旁邊坐了下來,用一非常奇怪的眼神注視著她,“流夏,你知道你的切牙裏的異物是什麽嗎?”


    流夏搖了搖頭,拜托,她怎麽會知道。


    阿方索轉開了目光,在她眼前慢慢攤開了自己的手心,隻見那裏放著一枚和螞蟻差不多大小的黑色物體。


    她嚇了一跳,自己的切牙裏怎麽會有這麽奇怪的東西?


    “這是最新的微型竊聽器。”他的語氣很平靜,卻讓人想起了北歐冬日常年見不到陽光的陰霾天空。


    她驀的瞪大了眼睛,露出了一臉的難以置信。


    她的牙齒裏居然有竊聽器!這,這怎麽可能!這簡直就是現代版的天方夜譚!


    阿方索解讀出了她眼中的疑惑,低聲解釋道,“之前的確有私家偵探接受某些女人的委托,趁著她們丈夫看牙醫時將這種竊聽器裝入他們的牙齒中,以便監聽丈夫是否出軌。但這多半是是裝在假牙裏,像你這樣的我還是頭一次看見。


    流夏拚命回憶著之前的一切事情,但怎麽搜尋不到自己做牙科手術的記憶。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是哪個混蛋雜碎這麽過份,居然鑿空她的牙齒裝竊聽器!


    “如果沒有猜錯,這應該和米蘭特有關。”阿方索冷笑了一聲,“他也隻會用這種卑鄙的小伎倆。”


    聽了他的話,流夏心裏更是暗暗吃驚。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難道是被綁架的那幾天裏,米蘭特趁自己沒有意識的情況下動了手腳?要不然自己怎麽一點記憶都沒有呢?如果這是真的,米蘭特的目的又是什麽呢?在她身上裝竊聽器能有什麽用?


    流夏的腦袋裏飛快轉動著,忽然又想到了前兩天在波西塔諾發生的事,她的臉色不由微微一變。既然這是竊聽器,那麽阿方索的身份不就……


    想到這裏,她抬頭看了阿方索一眼,聰明如他,也應該想到這一點了吧。


    阿方索站起了身來,臉上還是一貫的平靜,“今天已經很晚了,你就留在這裏過夜。反正從明天開始你也要一直住在這裏了。”


    走到門口時,他停下了腳步,像是囑咐又更像是命令,“除了上課以外,最近沒事就不要到處亂跑。”


    隨著那扇房門被慢慢關上,房間裏頓時被一片黑暗所籠罩。這扇門,仿佛也隔斷了那個曾經屬於她的世界。


    流夏用沒有焦距的眼神有些恍惚地盯著天花板,腦海裏湧起了一片迷霧似的混沌——


    她已經看不清前方要走的路了。


    出了房間之後,阿方索徑直來到了自己的書房。在skpye的對話框上已經出現了無數個來自羅密歐打出來的問號。他拿起了話筒,摁下了語音聊天的開關。


    “老大,你總算又回來了。剛才你說流夏的牙齒裏被裝了竊聽器?糟了,那晚在波西塔諾她知道了你的身份,那米蘭特那邊不也同樣收到了……”托托急切的聲音立刻從話筒那一段傳了過來。


    阿方索蹙起了眉,“很有可能。”


    “要是被他們知道就麻煩了,老大,那我們該怎麽做?要不要先下手為強?“羅密歐的聲音裏透著一股懶洋洋的殺氣。


    “這個麻煩人物是一定要除掉的,但並不是現在。”阿方索表現出了處驚不亂的沉穩冷靜,“即使他知道我的身份,現在也不會貿然先動手。我們要等一個最合適的時機,我想他也是一樣。”


    “但是……”


    “還有,你馬上去找幾個身手利落的人,時刻留意流夏的舉動。”


    羅密歐似乎頓了頓,“老大,你的意思……是要保護她嗎?”


    阿方索並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隻是淡淡回了一句,“你照我說的去做就行了。”


    羅密歐似乎還想說什麽,但最後隻是說了個好字就下線了。


    此時在距離城堡大約有幾千米遠的農舍旁,正停著一輛最新款ndrover越野車。深黑色的車身仿佛已經融入了這片濃濃的黑暗之中,唯有車窗裏透出來的一點紅光泄露了車上有人的事實。


    “這裏就是a的住所嗎?”米蘭特掐掉了手中的煙,像是感歎般的說道,“沒想到連伯爵也混黑幫了,而且還是ee的決策人,簡直讓人難以置信。”


    坐在副駕座的佐拉微微一笑,“這位阿方索伯爵是隨了她母親的姓氏,從而繼承了母親一方的世襲貴族稱號。但父親那方麵的資料就完全沒有,好像這個人從來沒有在這個世界存在過。”


    “但阿方索既然能成為ee的決策人,他的父親想必也不是平常人吧?”米蘭特若有所思的看著那古老的城堡,在夜色下仿佛隨時會有一群吸血蝙蝠從那裏飛出來,貪婪的撲向自己的獵物。


    佐拉看了他一眼,“少爺,你不打算這把這個秘密告訴瑪德琳娜小姐嗎?”


    “如果告訴姐姐,她一定會派殺手來羅馬。”米蘭特不以為然的挑了挑眉,“這也太沒趣了。”


    “少爺,我真服了你了。這種時候還要講什麽有趣沒趣?”佐拉無奈的扶額,臉上卻露出了一絲了然的笑意,“少爺,我看你是想自己把a解決掉然後再告訴瑪德琳娜小姐嗎?”


    “如果能解決a,那麽投標工程的失敗就算不上什麽了。佐拉,你果然是這個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不過,要除掉a並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我還要等一個合適的機會。”他揚了揚嘴角,“遊戲,才剛剛開始。”


    這時,放在座位上的那部手機忽然振動了起來。米蘭特飛快接起了電話,在聽到從話筒那邊的聲音時臉色明顯變得柔和起來,連音調裏也帶了幾分寵溺,“是卡西諾嗎?哦,你想知道我什麽時候回來?好,好……”講完了電話之後,他將手機放到了一旁,嘴角還浮現著幾分罕見的溫和笑容。


    “卡西諾想你了?”佐拉笑了笑。如果說這世上還有什麽人能在少爺心裏占據一席地位,那麽除了瑪德琳娜小姐外,可能就是這個小外甥卡西諾了。


    米蘭特的笑容在夜色下顯得格外迷離,““或許,也該回一趟那不勒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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