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透出的光線開始變白的時候,宇文邕猶如從夢中猛醒.就象換了一個人一樣,昨夜裏的宇文邕已經隨著時間的流逝沉入意識的最底層,取而代之的是精明強悍,大權在握,高高在上的一貫的他。


    長恭仍然靠在他懷裏睡得很沉。他覺得肩頭有些發麻,但一夜沒睡,真的很疲倦,隻得將將就就的閉上了眼睛。


    過了一陣子,長恭那纖秀的手指忽然微微一動,衣袖柔軟的觸感還在她的手中。


    恒伽……果然沒有離開。她驚喜的睜開眼睛,側過頭,突然發現身邊的人是誰,她的呼喚凝結在口中。


    宇文邕微微仰著下巴,靠在床頭,他沉睡的時候看起來如此純潔又高貴,隻是他睡著的時候還微微皺著眉頭,象是夢到什麽痛苦的事。長恭看著他的臉,一時倒也沒有掙紮,心裏卻微微有些感觸,原來他也未必就能夠隨心如意。


    這個世界,沒有人能隨心所欲。


    象是某種天生的敏銳觸覺,睡夢中的宇文邕也感覺到某種目光的注視,睫毛輕輕一抖,醒了過來.一雙琥珀色的眸子望著她,清而深。


    她並沒有避開他的目光,而是十分冷靜地說了一句,“你為什麽在這裏?”


    “為什麽?”他這才慢慢起了身,活動活動手臂,半身發麻:“昨天可是你主動拉住我的衣袖,不讓我離開。”


    她怔了怔:“你是說,我整整一夜都是這樣靠著你睡的?”


    “當然,享受這種待遇的人,你還是第一個。”他捉狹地笑了起來,心裏卻暗暗有些驚訝於她的冷靜。難道她以為昨天的消息也不過是個夢?


    仿佛是猜到了他的想法,她忽然轉過了身,麵對著牆壁幽幽說了聲,“他不會死的。”


    宇文邕的睫毛微微一動,刺痛像是花開一樣蔓延到全身,瞬間將所有的溫柔收斂了起來。他冷笑一聲,“我還從沒聽說族誅還能有人活下來的,你還是死心吧,斛律恒迦已經變成一具屍體了。”


    她隻是堅定地重複著,“他不會死的。”


    他蹙起了眉,神情惱怒地望著她的背影,此時的她仿佛充滿著一種無力的憂傷,這種憂傷有一種感染力,無聲的浸潤,象雪落在手掌上就化成水。


    握緊的手指漸漸鬆開了,已經到了嘴邊的冷酷的話被咽了回去,他什麽也沒說,什麽也沒做,一個轉身離開了這個房間。聽到他的腳步聲遠去,她的麵容神經質地扭曲起來,苦心經營的麵具終於在一瞬間粉碎。她的心縮成一團,疼痛著。


    當彼此定下了那個約定時,她覺得,她的幸福近了,快要到了。


    那是她期待了很久,等待了很久的幸福。


    隻是她忘記了,幸福不是說捉住就可以捉住的東西。


    稍不留神,那如同頑皮小孩一樣就那樣突然消失了。


    好不容易等到那堵無形的牆終於消失了。她也終於明白了自己的感情,勇敢地向他伸出了手。


    可是——


    現在,那堵曾經消失的牆又再次阻隔在他們之間。現在它的名字叫“生與死”。


    縱使她已經不再顧忌,緊緊地擁抱著他。他卻永遠不會發現。


    縱使她發了瘋一樣思念著他,她卻始終無法看見站在她身旁的他。


    他已經不在了。而她卻依然活著。


    從此在她的心口有一個空洞,隻有她自己知道——


    時下正值七月天,夏日清晨的陽光從窗欞射了進來。紫檀宮的房間內,珍珠色的浮塵在空氣中輕浮翻轉,無所歸向,像煙霧一樣的淡淡彌散。一切的一切,若非經曆過的傷痛這麽真實的存在著,否則真會如一場春夢般來去無痕……


    紫檀宮外,鬆柏參天,扭扭曲曲地伸向天空蜿蜒。濃鬱青翠的枝條相互搭錯成密密遮擋陽光照射的屏障,即便到了初夏時令,身處其中,也依然覺得陣陣寒涼。四季無分的針葉鬆包圍住整座宮殿,從外麵望去,總給人蕭瑟寒冷陰淒的觀感。清晨的風吹動鬆樹,鬆針飄落,墜入池塘,寂靜無聲,連些微的漣漪都不會濺起。


    長恭凝望那水中的如針細葉,一隻白色的蝶停在她的指上,顫動著翅膀,一展翼又輕盈飛開,隻留下輕忽的觸感停在指尖。


    七月的清晨空氣如同愛人的呼吸般芬芳.她將蝴蝶停過的指尖輕輕放在唇邊,在淡淡的氣息中想著恒伽,想著九叔叔,想著大哥,想著三哥,想著生命中那些她曾經愛過也愛過她的人,默默的,脈脈的,無奈而憂傷。


    想起在戰場上的意氣風發,金戈鐵馬……


    現在的她,如同一隻被人折斷了翅膀的蒼鷹,再也沒有機會在戰場上翱翔,窒息般地被困在那個人的身旁。


    肚子裏的孩子忽然輕輕動了一下,她的心裏頓時湧起了一種溫柔的感覺,將手放在了上麵,小心翼翼地觸摸著,感覺著。就算她愛的人不在了,可是,生命還在繼續啊。這裏,正孕育著他和她的孩子……那抹身影牢牢地占據著她心裏最最溫和,最最陽光的一隅,每每憶及,會有說不清的勇氣湧上心頭。


    一直一直記得他曾經對他說過的話。


    無論有多痛苦,隻要活著,雨就會停,就能看到美麗的天空。


    就在不遠處,幾個宮女們聚在一起給水裏的魚喂食,笑聲清脆,粉色的衣衫映襯這碧水漣漪,也不失為美麗。


    “對了,你們聽說沒,最近宮裏來了一個花匠,聽說很受皇後娘娘喜愛呢。”


    “對啊,因為他伺弄的花草都開得特別茂盛。”


    “不過那個人的長相好可怕……”


    “聽說是被火燒毀了容貌,所以才變成那樣的……”


    “簡直就和鬼一樣,還有他的聲音,也可怕極了……”


    “好了好了,別說那個醜八怪了,我們說些別的事吧。”為首一個宮女飛快轉移了這個令人不快的話題。


    忽然旁邊有個宮女唱起了漢代樂府的歌謠,眾女興致盎然,也紛紛跟著唱了起來,“涉江采芙蓉,蘭澤多芳草。采之欲遺誰,所思在遠道。還顧望舊鄉,長路漫浩浩。同心而離居,憂傷以終老。”


    還顧望舊鄉……她的故鄉……她的故土……


    驀然而起的思念刹那間讓她幾乎要窒息,她是如此的渴望,想要再度踏上那片土地。那片有許多許多回憶的地方,那片她生長過的地方,那片她曾經傾盡心血拚命守護的地方……


    一瞬間,她心潮澎湃,不能自己。


    舉目遠望,浮雲淼茫,遠處,是她看不見回不去的故土。


    窗外婆娑的光影一下一下的隨著風與樹的搖曳而晃動,模糊的光線濕潤了她的眼眶。


    “都別唱了。”皇上的聲音忽然在她們身後響了起來,一改平日的和顏悅色,今天的皇上似乎有些惱怒,宮女麵麵相覷,連忙退了下去。


    宇文邕走進房裏的時候,看到她正好趴在窗台上,她的臉看起來異常纖秀,尖尖的下巴,光滑的皮膚,象一具做得相當精致的雕像,房間裏充滿著藥味,那是他每天派人送來的安胎藥的味道。他的目光一轉,不由停留在了她那日漸隆起的腹部,克製住心底不斷湧出的酸意,他將目光繼續往下移,在聚焦到某一個部位時,他的目光稍稍一暗。


    或許是天熱的緣故,她居然沒有穿羅襪,也沒有穿鞋子,裸露出來的足踝在夏夜的薄光中白得耀眼。


    “這樣會感染風寒的。”他一邊說著,一邊將她抱起來走向床榻邊。她開始掙紮,但因為怕傷著肚子裏的孩子,所以又不敢用力掙紮,隻得眼睜睜地地看著自己被他放在了床榻上。見他並沒有更多舉動,剛稍稍鬆了一口氣,卻又見他從一旁拿起了一隻白色的羅襪。


    “不用……”他手指的溫暖觸覺猛然讓她一驚一顫,迅速地縮回了自己的腳。


    “乖,別動。”他輕柔而強勢地捉住了她冰冷的腳,往自己的方向一扯,不讓她再縮回去,動作生疏地替她穿上了襪子,又抬起頭朝著她微微笑了笑,他的眼睛,是剔透的淡琥珀色。像是……秋天裏,在餘輝下無言的天空。


    “長恭,下次記得要穿襪子。”他低低說道,語氣溫和得不可思議。


    她的心裏掠起一絲說不清的感覺,卻又立刻煙消雲散。眼前的這個男人,是齊國的大敵,也是間接殺死斛律叔叔一家的人。如果不是為了孩子,她又怎麽可能忍受著屈辱,苟活在這個令人窒息的囚籠之中……


    她再次用力縮回了自己的腳,扭頭看向窗外,不再多說一句話。


    他站起了身來,按捺住了內心湧起的一絲惱怒,不動聲色地看著她。兩人似乎陷入了沉靜之中。這種沉靜不是無聲勝有聲的默契,而是一種無話可說的僵境。


    “懷著身子總待在屋子裏也不好,我陪你去外麵走走。“他盡量用一種平靜的語氣說道。


    “我不去。”她簡明的表達了自己的意思。


    “高長恭,你如果不遵守約定,那麽是不是我也不用遵守了?”他牢牢地盯著她。


    她驀的轉頭,“宇文邕,這段時間來,我根本沒有逃跑,你還要怎麽樣!”


    “怎麽樣?”他冷冷地看著她,“高長恭,自從你答應留在這裏之後,你對我笑過一次嗎?一次都沒有!你想要什麽我都可以給你!你到底要我怎麽做?難道我堂堂一國之君,連那個男人都比不過嗎!”


    她的心裏微微一痛,臉上卻還保持著麵無表情的神色,“皇上,你可以禁錮我的身體,可是卻不能禁錮我的心。就算是一國之君,也並不代表他可以得到任何想要的。”


    他眉梢一挑,突然欺身向前,湊到她的身邊,強硬地捧起她的臉曖昧的貼近,“我想要的東西,沒有得不到的。從突厥草原知道你是女兒身的那刻起,我就告訴自己將來無論如何也要得到你。就算你是蘭陵王,就算你想殺我,這些我全都不在乎。這條性命,是我忍耐了很久才保下來的,這個皇位,是我忍耐了很久才到手的,而你,我也是忍耐了很久很久才得到的,所以我是絕對不會放手的。我隻是想留住你,即使你不愛我,即使是用這種卑劣的威脅手段,我也想留住你。”


    她抬起頭來,臉上卻是罕見的冷靜,“那你所得到的,不過是個軀殼而已。”


    話音剛落,她整個人就被他緊緊的擁入懷抱裏,急促的讓人難以呼吸。因為怕傷到肚子,她隻好往後縮了縮。


    “你真的這麽看我嗎?長恭……那你告訴我,如果不留下你的身體,我還能留下什麽呢?我隻是想留住你,即使你不愛我,即使是用這種卑劣的威脅手段,我也想留住你。”


    他是多麽的想用這一個,那一個,還有以後無數個的擁抱,來留住懷中的那個人。


    他至今還記得在草原上相遇時她眼中飛揚的笑意,仿佛世間一切的憂慮煩惱都不在她心中。仿佛漫長的時光對她來說不過轉瞬,仿佛無論多少年,她都可以這樣無憂無慮地恣意下去,仿佛無論什麽,都縛不住她半分。


    那樣的她如今已經再也見不到了,但,他還是會不惜一切代價地留住她,所以,即使她是在天空中飛翔的鷹,他也要折斷她的翅膀。


    回到自己禦書房的時候,他覺得莫名的煩躁。


    “為什麽我比不過那個男人?!”他突然暴怒地抬手,將身邊桌上所有的東西掃在地上:“我做的不夠好嗎!對她的過錯我已經既往不咎,每天下了朝就去探望她,吩咐禦廚每天做齊國的菜,我一樣的疼她寵她,我一樣的愛她,我有哪一樣做得比那個人差!為什麽?!我還是比不過那個男人嗎?!”


    阿耶目瞪口呆地望著他.


    他見過的皇上,那個高高在上的皇上,那個強悍內斂的皇上,那個憂悒寂寞的皇上,無論哪一個他,都是冷靜而從容的,帶著沉鬱威儀的天璜貴胄之氣.他從來沒有見過他象現在這樣狂怒焦躁,信心折摧。在瞬間極度的震驚後阿耶立刻反應過來,他猛地撲上去抱住皇上,用身體壓製著他要破壞一切的瘋狂欲望。


    宇文邕忽然覺得鬆緩而疲憊,他輕輕搖了搖頭,又偏著頭向阿耶勉強笑了一笑:“我沒事了,阿耶。”


    此時白晝將盡,落日的餘暉將天空,將遠方的樹木,空中的飛鳥染得一片金黃.承受過他怒火的房間一片狼藉,橙紅色的光透進窗子,將滿地摔壞的器皿,散落一地的書頁,全部染成金色,淩亂中的兩個人也被鍍上一層赤金。


    瘋狂之後的寧靜,有一種難言的憂傷——


    夏日午後,嘉木繁盛,習習涼風裏,夾雜著陣陣花香,拂麵而過很是舒爽。庭院裏,梧桐挺立,鬱鬱蔥蔥,蟬兒伏在高枝疏葉之間,清亮的鳴聲悠悠飄向遠方。


    紫檀宮裏,此刻安靜的出奇。若不是因為有蟬聲陣陣,幾乎讓人感覺不到什麽生氣。這裏就如同是王宮裏的禁地一般,門外看守森嚴,除了皇上以外,也沒什麽人可以接近這裏。


    長恭在小娥的陪伴下,正在水池邊喂著魚。


    “娘娘,您看這幾條魚吃魚食的樣子真有趣。”小娥指著那些漂亮的紅魚笑道。


    長恭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眼角瞟了一眼門外的那些守衛,心裏尋思的卻完全是別的事情。雖然她能平安將孩子生下來,可是之後呢?難道連孩子也要在這令人窒息的牢籠裏成長?而且,誰有能保證如果是個男孩,他會不會被調教成第二個宇文邕?隻要一想到這裏,她就會覺得渾身冒寒意。


    她和孩子,不能就這樣被活活困死在這裏。等到孩子出生之後,逃跑恐怕還是唯一的出路吧?


    “汪汪……”門口忽然傳來了一聲狗叫,接著隻見一團白色的小東西,嗖的一下竄了進去,還不偏不倚地衝到了她的麵前。


    長恭雖然身子不方便,可動作還是敏捷靈活,飛快地捉住了這個小東西,拎上來一看,原來是隻白色的波斯狗。它的毛發,仔細一根根看去,尖上黑色,中間純白,而貼著皮膚的根上,又是灰的。用手撫摸,它的皮毛上就像下了一層霜,手感極妙。


    她的思緒微微一滯,驀然間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也有人送過她這樣一個小東西。


    宮門外忽然響起了守衛的嗬斥聲,好像正在和什麽人起衝突。小娥忽然一臉驚懼地指著宮門外的一個身影道,“娘娘,您,您看那個人的臉,好,好可怕……”


    長恭順著她的目光望去,在看清那個正被守衛嗬斥的男人時,也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氣,隻見他的臉上遍布疤痕,看上去竟好像被火燒過一樣,她的心裏微微一驚,不由想起了之前宮女們說過的話,難道這個男人就是她們口中的那個花匠?


    可是不知為什麽,這個男人的身影卻讓她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她想了想,朝小娥道,“你去看看發生什麽事了。”


    小娥應了一聲,起身走到了門口問了幾句,又很快回到了她的身邊,輕聲道,“娘娘,那個男人說這隻波斯犬是皇後娘娘的,不小心從他的手裏掙脫,所以才跑了進來,他不過是想要回那隻波斯犬。”


    長恭若有所思地望了那個男人一眼,“你去和守衛說,就說我允許他進來將波斯犬帶走。”


    不一會兒,那個男人果然匆匆走了進來,朝著長恭不卑不亢地行了個禮。“娘娘,能否將這隻波斯犬交還給小的。”他的聲音令長恭不禁吃了一驚,從未聽過這樣低沉暗啞的聲音,就好像粗糙的沙礫互相摩擦產生的響聲。


    長恭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總覺得他的身形像極了一個人。又隻見他低垂著頭,忍不住道,“你把頭抬起來。”


    那男人低聲道,“小的容貌醜陋,怕驚嚇到娘娘……”


    “是啊,娘娘,您還懷著身孕,最好還是別看了。”小娥著急地在一旁插嘴道。


    那個男人的身體似乎有一瞬間的僵硬,也順著小娥的話道,“這位姑娘說的有理,娘娘既然有了身孕,就更不能看小的容貌,不然小的萬死難辭其咎。”


    “無妨,你抬起頭來。”長恭固執地要求道。


    那男人有些無奈的抬起了頭,長恭立刻聽到了小娥的吸氣聲。她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臉上,那個男人雖然麵目醜陋,可是他的那雙眼睛,在背光的時候,就象會吸收黑暗一樣,深不見底。


    她的心驟然間跳快了幾拍,這雙眼睛,是她再熟悉不過的……難道……不,不對,雖然的確很相似,可是這雙眼睛卻顯得死板的多。一個人無論如何改變,隻有這雙眼睛是改變不了的。


    “你叫什麽名字?”她的心裏湧起了一絲莫名的失望。


    那男人又低下頭去,“小的叫木易。”


    長恭正想說什麽,忽然又聽門口傳來了守衛們的聲音,抬眼望去,隻見宇文邕正往這裏而來。他顯然是剛剛下了朝就直接趕到了這裏,還沒來得及換身上的朝服。


    一見木易,他頓時蹙起了眉,厲聲道,”誰讓你進來的?”


    “皇上……是我讓他進來的。”長恭不慌不忙地開口道,“皇後娘娘的波斯犬不小心跑了進來,所以我才讓他進來抱走的。”


    宇文邕神色稍霽,“聽阿雲說最近有個出色的花匠,應該就是你吧。”


    木易低下了頭,一臉木訥道,“回皇上,正是小的。”


    文邕看了看他的臉道,“你這傷是怎麽回事?”


    他微微抬起臉,“回皇上,小的七八歲時家中遭了一場火災,家人全被燒死,隻有小的逃過一劫,不過就是被燒壞了臉。”


    被他這麽一說,長恭又仔細地看了看他的臉,果然那些疤痕看起來都是陳年的舊傷。她的心裏更是泛起了一絲惆悵,這個男人根本就不可能是他……隻是長得略有相似而已。


    她猶豫了一下,難得的開口道,“皇上,我有一個請求。”


    宇文邕先是有些詫異,隨後又有些驚喜,“長恭,這是你第一次這麽說,你想要什麽?”


    “是這樣。我想在這裏種幾顆櫻桃樹,既然木易是那麽出色的花匠,不如就把這件事交給他?而且,也可以讓他順便打理一下這裏的庭院。”長恭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會提出這個要求,也許隻是因為這個人和他略有相像吧。


    “櫻桃樹?”宇文邕笑了笑,“原來長恭喜歡櫻桃。”每發現一點和她相關的秘密,他就會有一種說不出的喜悅,哪怕即使隻有一點,也會讓他覺得好像離她又近了一步。


    “木易,你也聽到娘娘的話了,這件事就交給你了。”


    木易連連點頭,“小的知道了,小的一定將這件事辦好。”


    宇文邕點了點頭,又轉向了長恭道,“長恭,我昨夜替這孩子想到了一個好名字,你說如果是男孩,就叫宇文翼怎麽樣?”


    長恭的臉色一變,“這個就不用皇上費心了。”


    “那怎麽行,怎麽說這也是我們的第一個孩子。”宇文邕彎了彎唇,半開玩笑道。這話在旁人聽來並沒什麽,但在長恭聽來,卻是說不出的鬱悶。可又不能當眾反駁他,隻得用別的話搪塞道,“我有些累了,我回去休息了。”


    “也是,你現在有了身子,不該站那麽長時間。”宇文邕不由分說地攔腰抱起了她,無視她的輕微掙紮,徑直朝著房裏走去。


    小娥掩嘴輕笑,也跟了上去,走了幾步,又想起了什麽,轉向了還跪在那裏,整個人恍若石像的木易,“我說你還愣在這裏做什麽,還不出去辦事!”


    木易好像剛回過神來,抱起了那隻波斯犬就起身匆匆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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