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因為下了一場大雨的關係,第二天的天氣變得格外涼快。空氣裏漫延著微甜的濕熱,鳴蟲叫著叫著不知疲倦。


    楊瑞像往常一樣去晨跑的時候,在小區門口聽見了鄰居們的議論。


    “老張到哪裏去了?這個時候都不見他?”


    “是啊,真是奇怪了,平時他早就在這裏了。”


    “可能有事出去了吧……”


    她沒有再接著聽下去,從那幾個鄰居身邊匆匆而過,心裏卻是湧起了說不出的感傷。如果可以,真希望昨天發生的一切都隻是一場夢。吸血鬼並不可怕,但當你知道身邊熟悉的人是吸血鬼,那種感覺才是無法用任何言語可以形容的。


    因為心神不寧,往前走的時候她不小心撞到了一個人的身上。


    “小瑞姐,你怎麽這麽早?”被撞到的那人原來是個模樣甜美的女孩子,看樣子和她的關係還很熟。


    聽到這個聲音,她有些驚喜地抬起頭,“小璐,你們全家旅行回來了?”這位叫做秦小璐的女孩,就住在她們家的隔壁,今年正在讀高二,是個乖巧聰明的孩子,還常常來幫她照顧楊媽媽。她們一家,都是樂於助人又容易相處的好心人。


    “沒辦法啊,要開學了嘛,幸福的日子結束了。”小璐眨了眨眼,“小瑞姐你有沒有時間,不如我們一起吃早點吧。”


    “好啊。”她點了點頭。


    街口的李記餛飩店是楊瑞經常光顧的早點店,這裏的菜肉餛飩皮薄餡大,所以回頭客多,每天早上都是人滿為患。不過今天的店門外也站了不少人,大家似乎正在圍觀著一樣什麽東西,還不時有上了年紀的老人露出了同情憐憫的表情。


    “小瑞姐,我們也去看看。”小璐將楊瑞拉了進去,等她看清眼前的東西時,眼圈頓時就紅了。


    出現在她們麵前的是一隻破舊的紙箱子,箱子裏居然躺著一隻遍體鱗傷的小貓。看樣子是受過了殘忍的虐待,小小的身體上全是被皮帶抽出來和煙頭燙出來的傷痕,有的地方已經被燒得光禿禿的,脖子上還有被電線勒過的痕跡。


    圍觀的人們更是議論紛紛。


    “這麽缺德的事到底是誰幹的?”


    “誰知道,真是作孽啊……”


    “還有誰啊,還不是那個王奇!他做種事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不過這個人向來很凶的……”


    “他不是正在店裏嗎?”一個大媽心有餘悸地指了指坐在店裏的一個平頭男人,又立刻縮回了手指。


    小璐皺了皺眉,立刻轉身走進了店裏,徑直走到了那個男人的麵前,怒道,“是不是你做的?”


    楊瑞也趕緊跟了進去,她知道小璐這種衝動的個性很容易吃虧。


    男人也不理她,若無其事地吃完了最後一個餛飩,將碗重重一放,高聲道,“怎麽著,就是老子幹的!不就是整死隻畜牲!”


    原本還在低聲指責的人被他的囂張態度嚇得全收了聲,小璐還想再說些什麽,楊瑞立刻拉住了她,低聲道,“先別和他吵了,我們還是先把小貓送到寵物醫院去。”


    小璐恨恨地瞪了他一眼,隻得先照楊瑞說得做。兩人連早飯也沒吃,直接就打了個出租車去了寵物醫院。


    小貓在醫生的救治下總算是撿回了一條命。小璐這才露出了一絲笑容,但很快又表現出了不屬於她的複雜的神色。


    “小瑞姐,為什麽這些壞人都得不到懲罰呢?”


    楊瑞笑著拍了拍她的腦袋,“放心吧,他們加諸在別人身上的痛苦,終有一天也會報應到自己身上。”


    “那我可巴不得他立刻得到報應。”小璐忿忿道。


    “也許比你想象得更快。”她淡淡地笑,猶如曇花,瞬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夏末的夜晚,似乎比平常來得格外早些,才一晃眼的功夫天就黑了。對於像王奇這種終日遊手好閑,無所事事的人來說,此時也隻能悻悻回家了。


    剛一跨進家門,他就莫名其妙地吃了一記悶棍,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當他悠悠醒轉的時候,發現自己的手腳都被牢牢地捆綁了起來,在這種情況下,他第一個想到的可能就是——有賊!抓賊這幾個字還沒喊出口,他又發現了一件比入室搶劫更可怕百倍的事。麵前的這個賊臉上竟然戴著一副極度猙獰的麵具。尤其是麵具頭上盤繞著的毒蛇,像是隨時要撲上來咬他一口。雖然平時不學無術,但他對這個被談論了多次的麵具並不陌生,當下就腦袋裏轟的一聲,顫聲道,“美……美杜莎?”


    對方也不說話,隻是發出了一陣細細的笑聲,更是將他嚇得臉色蒼白,全身發抖,隻差沒尿褲子了。


    “你,你想怎麽樣?”


    原來這個家夥也就這麽點膽子——躲在美杜莎麵具後的楊瑞不由暗暗好笑。不過笑歸笑,辦正事要緊。她彎下了腰看著他,笑了笑道,“加諸在別人身上的痛苦,終有一天也會報應到自己身上。惡有惡報,這句話你沒聽過嗎?”


    王奇結結巴巴道,“我……我做了什麽了?”


    “你虐待那些小狗小貓好像不是第一次了吧。”她在麵具後笑得有幾分詭異。


    “什麽?”盡管很是害怕,但他的臉上還是露出了幾分不屑,“那不過是些畜牲而已……虐待它們犯法了嗎?”


    “對了,聽說過生物學家康德的話嗎?”她忽然問道。在看到他一臉霧水地搖了搖頭後,她又輕輕說道,“人對動物殘忍,會鈍化對動物的苦痛懷惻隱情感,進而在與他人來往時弱化以至泯滅可以施為很大幫助的本性。”她頓了頓又開口道,“他實際是在警告我們人類:虐待動物可誘發虐待人本身。對其他一切事物的虐待不恭都會誘發對人自己的虐待。”


    “我,我不明白你說什麽……”他費力地吞咽了一口口水。


    “沒關係,我很快就讓你明白。”她忽然伸手抽走了他腰上的皮帶,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她手裏的皮帶已經夾帶著淩厲的風聲劈頭蓋臉地朝著他抽來!


    “哇!”他忍不住慘叫一聲,被皮帶抽到的地方火辣辣地疼,簡直就像是要燒起來一樣!痛得他連聲音也走了調。“你……你你為什麽抽我??”


    “怎麽?沒聽懂那段話嗎?也就是說,你如果覺得虐待動物如是理所當然的話,那麽我虐待你也是一樣。”楊瑞又再次舉起了皮帶,“你加諸在那些小動物身上的痛苦,今天就一並還給你。”


    “啊,不要,那不過是動物!我是人,你怎麽能把我和那種低等動物相比!”他不由大叫起來。剛叫了兩聲,對方還真的放下了皮帶,就在他稍稍鬆了一口氣的時候,卻看到她去打開了電視,並且把電視的聲音調得很高,還自言自語了一句,“嗯,這樣就保險了。”


    他的眼前一黑,唯一的意識就是——完了。


    粗細均勻的皮帶就好像一條毒蛇般噬咬著他的身體,一下接著一下,還沒抽到第十下,他痛得雙眼一翻白,就這麽暈了過去。在暈過去之前,他的腦海裏浮現出了昨晚也是在這間屋子裏,他用同樣的方式虐待著那隻小貓……耳邊似乎還依稀聽到了她冷冷的聲音,“不知道人之所以高於其他動物高在哪裏嗎?人之所以勝於其他動物的優點,就是應該在愛自己同類的同時也包容其他生命……連這個都不懂的人,比一隻臭蟲還不如。”


    “沒用的家夥。”楊瑞收起了皮帶,正考慮著要不要換種方法折磨這個家夥,目光掠過電視的時候,頓時愣在了那裏。電視上的畫麵居然變成了她剛才在用皮帶抽打這個家夥的情景!這……好詭異啊……


    王奇動了動眼皮,又睜開了眼。半分鍾後,他像是抽筋一樣彈了起來,死死瞪著窗外,擠出了一個字,“鬼……”,說完,再次蹶倒。


    楊瑞疑惑地望向窗外,隻見那裏還真的——有一隻鬼。


    更確切的說,這位漂浮在半空中悠然自得地啃著蘋果的銀發帥哥,是一隻——吸血鬼。


    帥哥不愧是帥哥,就連啃蘋果的樣子都那麽迷人,隨風飛舞的銀色長發帶著仿佛不屬於人世的美,空靈而清柔,猶如寒潭上掠過的月光。


    “葉幕——你怎麽會在這裏?”她脫口道。從北宮嵐口中得知了那些事情,令她在麵對葉幕時更多了幾分複雜不明的情緒。盡管他是屬於密黨的,可畢竟他也是吸食人血的吸血鬼……而自己呢,自己的身體裏竟然也有和他相同的血液……


    “晚上實在太無聊了……我正好遊蕩到這裏。”葉幕將剩下的蘋果一口吞下,隨手將蘋果核在手裏一捏,那個蘋果核居然又重新變成了一隻完整的蘋果!


    楊瑞暗暗吃驚的同時又有點羨慕,這一招還真夠實用的……


    “接著。”他順手將蘋果拋給了她。一見有個東西直飛自己麵前,她幾乎是條件反射地接住了那個蘋果。


    “你這麽飄著……”她瞥了他一眼,“你就不怕被人看到嗎?”


    “這裏是第二十層,而且就算被發現別人也以為是看到天外飛仙吧。”他將手放在了腦後,換了一個更舒服的漂浮姿勢。


    “天外飛仙?我看人家會以為是外星人et。”她不冷不熱地接了一句。


    “外星人et?”葉幕沒有聽過這個名字並不奇怪,他一共才在這個世界上生活了五年的時間,而且這五年都是跟隨七十二位師父學魔法,還從沒有好好的看過一場電影。


    “你不會連這部電影都沒看過吧?”楊瑞驚訝地問道。


    “沒看過有什麽奇怪的。真的外星人我都見過。”他挑了挑眉,他的外公冥王,還有那幾個死神,夢神,睡神,再加上七十二位師父,勉強也算是外星人吧……說不定他們其中的一個就和那個et長得很像也說不定。


    在遙遠的冥界與所羅門殿,被葉幕大人點到名的眾當事人幾乎是在同時都打了一個噴嚏。


    “不過現在有一部電影更好看。就叫做——”他牽動了一下嘴角,似笑非笑地望向了還在繼續上演抽打戲碼的屏幕。


    “什麽?”某人傻傻地走進了圈套。


    “——惡人自有惡人磨。”


    喂——誰是惡人?楊瑞反應過來之後不由有些氣惱,不過她立刻留意到了一件可以扭轉乾坤的大事——葉幕今天沒戴墨鏡!於是她眼珠一轉,指著地上那個被抽打得像個蟲子一樣趴著的家夥大叫了一聲,“看,他的鼻子流血——”


    血字剛說完,她就看到葉幕大人瀟灑的身影biu一下地消失在了她的視線中,來無影,去無蹤,絕對是貨真價實的天,外,飛,鬼!


    看來捏到他的把柄也不是一件壞事,她略帶得意地彎了彎嘴角,順便咬了一口手上的蘋果。當她驀的察覺自己是咬了那個果核變成的蘋果後,頓時臉就垮了下來……


    天!蘋果上一定還留著那隻鬼的口水呢!——


    葉幕離開後,她還不忘用冷水潑醒了那個家夥,看在那家夥連連求饒,哭著喊著發誓再也不會做虐待動物的惡行的份上,她也沒有再用其他的點子折磨他,清理了一下現場後就離開了。


    出來的時候,她驚訝地發現天邊的月亮竟然變成了暗紅色,森森然地掛在那裏顯得有些說不出的詭異。而且奇怪的是,無論她從哪個方向走,月亮始終在她的正麵。


    在估摸著大概走了一個小時的時候,她終於停住了腳步。平時從這個地方到家裏,不過十分鍾而已。今天像是撞著鬼了,居然怎麽也走不回家。


    她拿出了手機,隻見上麵什麽信號也沒有。再看了看身邊,街道商店什麽都有,唯獨缺少了——人。


    正在疑惑的時候,她的臉上忽然感覺到了一陣涼意,伸手去摸,似乎沾到了一些冰涼的液體。


    下雨了嗎?


    她抬頭望向天,頓時震驚地說出話來。


    隻見一小片一小片的白色結晶正從天空中緩緩地飄落……她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天!真的,真的在下雪!炎炎夏日竟然下起雪來,難道要上演現代版的六月飛霜?


    接下來,更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在那些紛紛揚揚的雪花中,漸漸出現了一個身材修長的男人,他有一頭罕見的銀藍色頭發,那種顏色如同死神鐮刀上的寒光,映著緩緩飄落的冰雪結晶,宛如黯夜之華與如銀殘月的糾結,美麗得萬般冰冷。


    “你—是誰?這裏又是怎麽回事?是不是你搗的鬼?”楊瑞一連串地追問道,隻覺得一股寒氣迎麵而來,冷得她打了一個寒戰。說實話,她完全看不出這個男人是什麽來頭。


    那男人隻是冷冷看了她一眼,“加尼米德大人要見你。”


    楊瑞愣了一下,“加尼米德大人?”她好像對這個名字完全沒有印象誒。


    男人已經一個閃身已經到了她的身邊,將她一把製住,冷聲道,“跟我走。”


    “喂喂,你是什麽人?那個加尼米德又是什麽人?快些放開我!”楊瑞也有些惱火起來,一拳朝著那個無禮的家夥打去。


    可讓人吃驚的是,那一拳卻直接穿過了那個男人的眼睛,從他的後腦穿了出來!楊瑞心裏一寒,立刻明白自己一定又是遇上了非人類。


    最近為什麽總是和非人類親密接觸?難道是因為自己體內的那麽一點點非人類血液在作怪?


    還沒等她回過神,下一秒,更驚悚的事情發生了!


    她隻覺得自己的身子一輕,整個人居然已經神奇地飛了起來,而扣住她手腕的那個男人的手更是冰冷的可怕,這種寒氣逼人的感覺,她好像——似曾相識。


    那是——和葉幕,弗朗西斯和維一樣的溫度。


    她的心驀的沉了下去,難道這個男人也是……該不會是帶她去吸血鬼的巢穴吧?而那個加尼米德大人就是他們的大boss?


    她越想越寒,可是又無法掙脫那個男人的控製,隻得先盡量讓自己冷靜下來,飛一步算一步……


    有生以來她第一次可以這樣飛翔在夜空,整個空芒無盡的宇宙,黑暗,強風,無可明狀不辨方位的時空都在身下。這種前所未有的經驗使她暈眩,同時感到惶恐無措——這是他們非人類的又一個證明。而巨大蒼白的圓月在他們正前方的雲海間浮沉,時而袒露它那奇詭的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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