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公主李嵐的房間內,燭火昏暗,陰風陣陣。


    “公主!你一定要告訴我,為什麽……為什麽要這樣做?”小刀的臉皮抽搐,握緊的手青筋攢動,很是憤怒地盯著剛才的真凶。啊啊——公主,為什麽拿我當人肉墊子!——他實在很想這樣咆哮啊,但身為一個侍衛,他又怎麽能對主人無禮呢,隻好把眼淚往肚子裏吞。


    “那個,當時我也沒想那麽多。再不想辦法,他就要摔傷了啊。”這倒是實話,在豆子跌落的那一瞬間,誰叫小刀正好出現在她麵前呢?犧牲小刀,救下豆子,這是身體做出的誠實反應啊。


    “公主,您,您為了蕭大人就把我……”他的內心繼續飲泣,現在終於知道自己在主人心裏的地位了……


    “我知道你受委屈了,可是,你想想,要是豆子有個三長兩短,我們這次查訪工作不就進行不下去了嗎?小刀啊,要時時有舍小我為大局的高度覺悟,舍己為人是我們不可缺少的高尚情操哦!”她語重心長地拍拍他的肩。


    最缺乏這種情操的就是公主你了……小刀無聲地抗議,心裏卻有點想不通,對別人向來漠不關心的主人,為什麽這次會一反常態,難道真是為了大局考慮?不可能!沒有人比他更了解主人的惡質了。


    “公主,莫非——”他驀地抬起頭來,目光炯炯,“您對蕭大人有了不可告人的想法?”


    “呃?呃?這、這是什麽意思?”慢半怕地恍然大悟,李嵐的臉由下至上慢慢地漲紅起來,手指指著他顫顫地辯解,“什麽不可告人?瞧你說的簡直像是、像是我打算做什麽壞事似的!”


    “自從上次在船上的意外後,您就對蕭大人的一舉一動格外留心……”


    “你,你別胡說啊。呃,總之……不是你想的那樣嘛!你這孩子竟然不相信主人!”李嵐被盯得渾身不自在,開始左抓抓,右撓撓。


    “恕我說句題外話,我與您一直是同年……”


    “哦嗬嗬嗬,是我搞錯了!啊,我要休息了,你快出去吧,小刀!”趁話題轉換,李嵐趕緊將他推出了房門。


    關上房門,李嵐以一個大字形仰麵躺在床上,腦袋裏卻是亂糟糟一片。自從發生那次意外親密接觸事件後,她就好像變得有些不一樣了,對他的態度好像也在慢慢改變。明明在這之前,完全什麽感覺也沒有啊……向來沒有舍己為人這種高尚情操,卻在他墜地的刹那,不惜用小刀當肉墊也不想讓他受傷……(小刀:用我當肉墊對你也沒有任何損失啊,嗚嗚。)


    不可告人的想法?


    不會吧…………


    不會不會,她從小到大,最喜歡的人是飛鸞哥哥!


    誰會喜歡那個怪胎!切!


    第二天,在女王對他們表達了感謝之意後,妖怪事件就這樣不了了之。王子在那次辣粉的刺激下,對點心之類的食物完全絕緣,平時就隻吃些十分清淡的素菜,逐漸靠攏和尚的口味。


    本來以為那個妖怪說不定和王子的失蹤有關係,但據蕭飛逸那天的溝通結果得知,這隻蜜蜂也不過是被一種奇怪的咒術召喚來的,對於王子失蹤一事它完全不清楚。


    “等等,如果說是被咒術召喚而來,那麽施咒人多半就是這座宮裏的人了?”橘逸勢的腦筋一轉,很快得出了這個結論。


    “如果是宮裏的人,誰又有這麽大的膽子……”李嵐托著下巴思索著。


    “你不覺得女王的反應很奇怪嗎?本來宮裏出了妖怪是大事才對,但她表現得似乎過於冷靜。而且,她好像巴不得我們快點離開這裏。”


    “難道女王認識施咒人,或者是——女王身邊的人?可這樣做又是為什麽?”


    “具體的我也不清楚,總之我覺得這個女王有些不對勁。現在王子逐漸恢複了,她也不見得有多高興。”


    “同感同感,我也覺得她哪裏好像不大對勁。一般來說,要是兒子康複了,應該很愉快才對……除非……”


    “除非不是親生兒子。”橘逸勢眨眨眼,“不過不可能啦,那些宮女告訴我女王是王子如假包換的親媽。”唉,都怪自己的美色過於迷人,那些宮女為了和他親近,連女王祖父的八卦都一點不落地告訴他。


    原來這樣啊——李嵐為自己的設想被推翻感到懊惱,不過,還是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在心頭揮之不去,總覺得還有很多地方想不通。


    在橘逸勢和李嵐熱烈討論時,蕭飛逸一直盯著快吃空的千金碎香餅盒發呆,一句話都沒有搭腔。


    “對了,你們發現沒有,王子自從停吃那些點心後,就恢複得非常之快,快得有些不大正常。看來我們之前的猜測是對的,這些點心肯定有問題。”橘逸勢非常肯定自己的推斷。


    李嵐正想說話,卻忽然見到蕭飛逸“嗖”的一下站起來,一臉通紅,雙手握拳,背後烈焰飛騰:“利用點心這麽可愛的食物來傷害人,絕對不可原諒!”


    “哇,認識他這麽久,第一次看到他發飆哦。”李嵐目瞪口呆地看著他。


    “嗬嗬,為了點心發飆恐怕他也是第一人了吧。”橘逸勢不慌不忙地以扇遮麵,擋住了撲麵而來的煞氣。


    “這個害王子的人,我一定要將他揪出來!”蕭飛逸繼續燃燒著自己罕見的鬥誌,“現在王子不吃點心了,說不定那個人會挑別的食物下手。你,你,還有你,這幾天要盯緊王子的飲食情況,一點可疑的地方都不可以放過!”


    任誰也想不到,蕭大人也有頭腦如此清醒的一刻,這可真是所謂的衝冠一怒為——點心。


    經過三天三夜的蹲點觀察,幾人終於有了可喜的發現。女王的貼身侍女今英這幾日總是在廚房裏鬼鬼祟祟地出現,好像是在打聽最近王子都吃些什麽。


    一向迷迷糊糊的蕭大人,發起威來還真是叫人刮目相看呢。


    “我用我無與倫比的美色打賭,這個今英絕對知道些什麽!”橘逸勢信心滿滿地說道。


    “我用我的千金碎香餅打賭,她一定和點心事件有關!”蕭大人同樣信心十足。


    “我用你倆的東西打賭,她絕對有問題!”九公主就是九公主,永遠都不會吃虧。


    大家對這個發現很是滿意,下一步就是要想辦法撬開今英的嘴。


    “怎麽說她也是女孩子,我們不能傷害她,嚴刑逼供千萬不可以。”蕭飛逸對於世上萬物總是充滿愛心。


    “是哦,我對可愛的女孩子是下不了重手的哦。”世上所有女孩子都應該好好疼惜,不可以罵,更不可以動粗,這是橘逸勢一貫的理念。


    “哎?你們一個兩個都退縮,那讓誰去逼問她?”李嵐瞪起了眼睛。


    “嗬嗬,當然是你啊,”橘逸勢持扇輕笑,“同為女性,應該更好溝通哦。”


    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時。


    這種沒有月色的夜晚,總是讓人覺得毛骨悚然。趁著夜色匆匆趕回自己房間的侍女今英,清楚地體會到了這一點。不時傳來的風吹樹葉的沙沙聲,在寂靜的夜晚聽來更是恐怖,她心裏一慌,趕緊加快了腳步。


    就在她穿過長廊的時候,忽然從角落裏竄出了一個黑影,一把捂住她的嘴將她拖到了假山後。她心驚膽戰地抬起頭,隻見麵前站著一高一矮兩個黑衣蒙麵人。


    “你不用害怕,”其中一位個子偏小的黑衣人輕佻地捏起她的下巴,粗聲粗氣道,“實話告訴你,我這位大哥正缺個媳婦,看你這張臉也算長得不錯,就是你了!”


    她頓時嚇得魂飛魄散,連連搖頭,結結巴巴道:“大爺放過我吧,比、比我更漂亮的宮女多得是……”


    “哎呀,你這個不知好歹的東西,我大哥看上你是你的福氣,聽沒聽過‘采花大盜蝴蝶公子的名號?那就是我大哥!至於我,就是赫赫有名的‘風流一夜歡,”黑衣人的眼中露出了詭異的神色,“知道為什麽叫風流一夜歡嗎?就是——隻風流一夜,第二天就送她們上西天!”


    她嚇得渾身直哆嗦,口齒不清:“隻要……別……別傷害我,讓我說什麽都行。”


    黑衣人的眼睛一亮:“什麽都說?好,那就說說你們為什麽在點心上做手腳吧。”


    今英的臉色大變,再也不吱聲了。


    “不說嗎?”小個子黑衣人邪惡地笑了起來,朝著另一個身體僵硬的高個黑衣人道,“大哥,不如我們就在這裏將她這個那個……然後賣到妓院,或者賣到大唐做奴隸……”


    “我說我說!”她嚇得一抖,吞吞吐吐地吐出實情,“那、那都是女王的旨意,我們做奴婢的又怎敢違抗?”


    “女王不是王子的親生母親嗎?為什麽要這麽做?”


    “我,我也不知道。總之,從十年前開始,女王就讓我將一種特殊的藥粉放在點心裏,說是王子受了詛咒,必須長期吃這種藥。雖然會變胖,可是隻有這樣才能維持性命。”


    “騙人。”小個子黑衣人脫口道,高個子黑衣人的額角青筋劇烈跳動了一下。


    “我,我也覺得不大對勁,可是,我隻是一個奴婢,又能做什麽?再說,女王陛下大病之後就和從前不一樣了,尤其是每晚子時以後,絕對不許任何人打擾,因為這個原因,女王已經殺了好些個宮女了。”


    “每晚子時以後?”小個子黑衣人摸了摸下巴,又看了她一眼,“行了,算你老實,今天就放過你了。”


    她如釋重負,急忙站起來想走。


    “等等,”小個子黑衣人朝著那個高個子黑衣人使了個眼色,隻見後者“唰”地拔出寶劍,銀光一閃,他麵前的假山居然被劈開一條深深的裂痕。


    她的雙腿一軟,又聽那個清脆的聲音響了起來:“來這裏對我大哥來說可謂易如反掌,你要是敢把這事泄露出去,這塊石頭,哼哼……你明白了?不過,”那人的聲音又溫和起來,“你這麽可愛的美女,一定也很聰明的對不對?一定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哦。”


    她嚇得點點頭,一骨碌起身連滾帶爬的倉皇而去。


    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小個子黑衣人扯下了麵巾,一輪明月從烏雲後鑽了出來,正好灑落在她那張清麗秀美的臉上,正是當今九公主——李嵐。她得意地笑起來:“看,這個主意不錯吧,我就說她一定乖乖地全說出來!”


    小刀掩麵而泣:他的一世英名啊,全被主人給毀了,堂堂散騎常侍居然成了“采花大盜蝴蝶公子”……


    另有兩個鬼鬼祟祟的黑影從旁邊的樹叢裏鑽了出來,正是美名滿天下的橘秀才和史上年紀最輕的禮部侍郎——蕭飛逸。


    “哇,公主,你好厲害!”蕭飛逸忽閃著明亮的眼睛,充滿崇拜地望著她。


    橘逸勢搖搖扇子:“這個辦法的確不錯,可是,我怎麽覺得這個橋段這麽熟啊?還有,那幾個名號也好像在哪裏聽到過……”說著,他有點疑惑地望向了她,就在兩人目光一交接的瞬間,兩人異口同聲地說出同一個名字:“月下門!”


    “月下門?那是什麽?”蕭飛逸睜大了好奇的眼睛。


    “嗬嗬……那是一本很有品味的書哦……”橘秀才神秘地微笑。怎麽可以告訴這個純情的家夥,其實那是一本十六歲以下禁讀的小說呢?不過,公主居然也偷偷讀這個,實在讓他吃驚。


    “品味?”飛逸雙瞳一亮,連忙擠著腦袋湊上去,“我的字就是沉月,也有個月字耶!那我是不是也很有品味?”


    “……”月移花影上欄幹,夜靜靜,人悄悄,回應他這個問題的惟有死一般的寂靜。


    “唔……”鬱悶,都不稱讚人家!哼!飛逸背著手一腳踢飛小石子。


    “喂,你們該說正題了吧。”身為下人的小刀已在一旁忍耐許久,終於看不下去了,這幾個人,到底在做什麽!真的是來查探真相的嗎??


    “還用說什麽,這個女王一定有問題。所有的秘密,我想都會在子夜以後揭開吧。”李嵐胸有成竹。


    “食物是給人們帶來快樂和幸福的東西,利用美味的食物去害人的人,”蕭飛逸又重新燃起了鬥誌,“不管是什麽原因,我絕不會原諒!”


    “你們……不要輕舉妄動,也不要擅自去女王的寢宮。”橘秀才難得露出認真的表情。


    “放心吧,小刀會很小心的。”李嵐輕鬆地拍拍手。


    “為什麽是我?”小刀才剛剛從之前的打擊裏緩過神來。


    “當然是你啊,你的武功最棒嘛,揭開女王真麵目的重任就拜托你啦。”她笑嘻嘻地拍拍他的肩。


    悲劇人物——小刀,又一次在內心暗自飲泣:每一個人,都有不同的命運,任何人都逃不過自己的宿命,盡管被無良主人一次一次地欺負,可無論如何都動搖不了他那顆忠貞的心!


    這……就是他悲慘的宿命呐……嗚嗚,好想哭……


    背負上如此沉重使命的小刀,在第二天晚上就偷偷潛入了女王的寢宮。


    而在王宮的另一角,李嵐、橘秀才和蕭飛逸正在房間裏優哉地喝茶聊天,等著小刀回來報告新發現。


    可他們一直等到天亮,也沒有看到小刀的身影。


    這下三人都著急起來,小刀一夜不歸,不會是出了什麽事吧?


    “完蛋了,小刀該不是發現了什麽,然後被滅口了吧?嗚嗚嗚,說不定還被折磨毒打了一頓才滅口的,啊啊,說不定還被肢解分屍了……”李嵐又開始發揮起她那充滿暴力的想象,而且,平生第一次產生後悔的念頭,要是不讓小刀一個人去就好了。


    “情況也許沒有那麽糟,”橘逸勢及時阻止了她的暴力狂想,“或許隻是被關起來了呢。畢竟,女王也不敢隨便得罪大唐的使者。等會兒我去找宮女打聽一下,或許會有什麽蛛絲馬跡。”


    “我去睡覺了。”蕭飛逸忽然站起身,轉身朝門外走去。


    “哇,豆子,你太不夠義氣吧!小刀怎麽說也救過你啊,要不是他,你早就摔成一個荷包蛋了,居然現在拍拍屁股就走?”李嵐很是憤怒地將剩下的一塊點心砸向飛逸。


    “撲!”他身手靈活地接住了那塊點心,往嘴裏一塞,“現在不去睡覺,晚上哪有精神去夜探女王寢宮?”


    “飛逸,你打算……”橘逸勢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古怪的神情。


    “嗯,我不能讓小刀白白犧牲……”他握緊雙拳,“我要找出事情的真相!”


    “小刀也不一定已經犧牲了……”橘逸勢嘀咕了一句。


    “我……我也去。”令橘逸勢吃驚的是,那個聲音居然是李嵐發出來的。


    他搖了搖扇子,半是驚訝半是疑惑:“公主,我沒有聽錯吧?你也開始關心你的屬下了?”話音剛落,隻見公主已經淚花閃閃:“敢動我的人,看我不扒了她的皮!”可惡啊可惡啊,她已經把明年的薪水都預支給小刀了,如果現在他就這麽死掉,那她真是虧大嘍!


    “公主,想不到你對自己的屬下也這麽有義氣!”蕭飛逸被感動得淚花閃閃,“你放心,我以千金碎香餅的名義發誓,一定會查出真相!”


    “嗯,一定不會讓小刀死得不明不白!”


    兩雙誌同道合的手曆史性地握在了一起,兩人執手相看淚眼,背後烈火熊熊……


    哇!好燙好燙!被殃及池魚的橘逸勢在一旁上竄下跳,使勁搖扇驅熱,心裏很是同情那生死不明的小刀,估計沒死都要被他倆給咒死了。


    不過,之前發給師兄的消息,他也該回了吧……唉,明明本來是想來湊熱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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