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於長安城東邊的泰王府,也是李嵐和兩位狐朋狗友聚會的主要據點之一。這座王府的主人三皇子李離,母親隻是個地位低微的宮女,皇上也是一夕貪歡才不留神有了他。不過這位神經比蕭飛逸還大條的三皇子其實很少有自憐自哀的時候,從某個角度來說他比偶爾悲花傷月的飛逸還要來得更單純。大概正是這種單純的性格使他這位在世人眼中無依無靠的無品王爺一直過得還算輕鬆吧,所謂無欲無求自然也便無煩惱。


    他惟一的愛好,不過是收集些稀奇古怪的東西,此外,對於幻術魔法之類也頗有心得。


    今天本來是風和日麗,可當李嵐和一幹人走進王府的時候,卻發現王府裏暗如黑夜,和外麵完全是兩個世界。


    “公主,小心!”小刀立刻意識到自己的職責所在,小心翼翼地伸指,在她背後寫下了簡明扼要的四個大字。


    “小刀,不要再鬼畫符啦,我怎麽可能看懂!”她要怒了。


    “看來泰王又有新的寶貝了。”橘逸勢持扇輕輕一笑。


    他的話音剛落,就有人提著燈籠緩緩而來。一個清婉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公主殿下,橘公子,蕭侍郎,王爺已等你們許久。”


    隻見一位穿綠衣的侍女款款而來,容貌嬌俏秀美,身姿纖細柔弱。


    “小青,為什麽這裏會這麽黑?”李嵐一見是熟人,立刻輕鬆起來。對於這位侍女,她還是比較喜歡的,因為在眾多被她起過名的人中,似乎隻有她高高興興地接受了,也許是因為她真的很喜歡穿綠衣服的關係吧。


    “哦,因為這裏種了王爺新收集到的變晝草。種在這裏,百步內昏黑如夜。”小青指了指一個角落。


    “這麽神奇?”李嵐想仔細看下,卻不料腳下一滑……幸好,就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一雙有力的手扶住了她。


    她抬眼一看,正好撞上一雙亮晶晶的純真的眼睛。


    “豆子,你這次反應好快哦,謝謝你。”她笑眯眯地給了他一個讚賞的眼神。他連忙放開她,露出一絲不好意思的表情,“那個,其實我是怕你壓壞了那根草……你知道的,它很珍貴……”


    李嵐狠狠瞪了他一眼,心裏湧起一陣深深的悲哀,終於體會到了什麽是人比草賤的滋味。


    小青輕輕將手裏的帕子往一個角落裏一蓋,黑夜立刻消失,恢複成原來的陽光明媚。


    “好了,去見王爺吧,我去給你們沏茶。”年齡不詳、性格不詳,惟一的愛好似乎是沏茶的小青姑娘,笑眯眯地伸出食指指了指正廳。


    小青姑娘沏的——茶嗎?李嵐、橘逸勢和蕭飛逸同時哆嗦了一下。


    正廳裏,泰王正聚精會神地把玩著一塊石頭。他的衣著隨便,頭發披散,臉色蒼白,兩眼發直,怎麽看都是一副宅男的模樣——不過,是個相當美貌的宅男。


    “咦?我還以為這裏已?長蘑菇了呢。”橘逸勢一進來就不懷好意地諷刺道。


    “橘子,這麽大一個快要發黴的蘑菇在這裏,你怎麽沒看到?”李嵐當然不會放過這種損人不利己的好機會。


    “哇,你的這塊石頭好特別啊!”蕭飛逸眼前一亮,就像看到點心一樣朝著石頭撲了上去,忽然半路方向一轉,撲到了泰王身旁的兩盤糕點上。這就叫虛則實之,實則虛之。可憐的兵法,居然被一個頭腦簡單的家夥用在了搶奪糕點上。


    李離似乎已經習慣了這一切,放下石頭,慢條斯理道:“你們一來準沒好事,說吧,什麽事?”


    李嵐趕緊笑嘻嘻地湊了上去:“三哥,你別這麽說嘛!其實這件事你也該聽說了,父皇打算把我嫁到國外去,那些使團也已經陸續出發前來這裏。你快給我先算上一卦,看看這回是凶是吉?”


    李離啪答啪答眨了幾下眼睛,從懷裏掏出一堆紙牌:“也好,正好讓我試試新搜集來的塔羅牌。”


    “塔羅牌?”橘逸勢好奇地拿起了其中一張紙牌,隻見上麵畫著一個倒吊的男人,不由皺了皺眉,“這是什麽東西?”


    “你們當然不知道。”李離露出了得意的神色,“這是從西洋傳過來的,算事情八九不離十。”


    “不管是什麽,趕緊給我算一下,我要好好想對策。”


    “九妹,皇命難違。就算你算出什麽結果,也是與事無補啊。”李離用充滿了宿命感的眼神望著她。


    “總之,我不嫁我不喜歡的人。”


    “嗯,我支持你,公主,”蕭飛逸塞下最後一塊糕點,發表了一下自己的立場。就在李嵐心裏有些小小的感動的時候,又聽到他說道:“就好像不讓我吃最喜歡的千金碎香餅,而換作我最討厭的鴨腳羹,那怎麽能忍受呢,對不對?”


    我快忍受不了你了!李嵐公主瞪眼齜牙如是想。


    李離將紙牌扒來扒去,口中念念有詞,忙活了一大陣後慢慢抽出一張牌,定睛一看,不由臉色微微一變,脫口道:“是——塔。”


    “塔怎麽了?”她迫不及待地問道。


    李離的神色變得凝重起來:“塔可以說是塔羅牌中最倒黴的一張牌。它代表了毀滅,突然而來的災難,令你措手不及,亦無法收拾殘局。”


    “哎?怎麽會這樣?”她瞪大了眼睛,立刻自我催眠,“這一定不準,一定不準,再來過,再來過。”


    “誰說這個不準?”李離對於妹妹竟然懷疑他的專業素質很是不爽,盡管這張牌不好,他也很擔心,可是他的原則是不會變的,“九妹,恐怕這次招親會發生你意想不到的可怕的事情,一定要小心啊。”


    “什麽?!可怕的事情?”李嵐被他唬得真的有些害怕起來。


    “就是因為意想不到,所以才可怕啊。”他一臉認真地說道。


    橘逸勢一如既往地露出不相信的神情,輕輕搖起了他那把扇子。拜托,就這麽一張牌能看出什麽?


    “也不是那麽絕對吧,這張牌雖然代表毀滅,可是,不是有句話叫置之死地而後生嗎?毀滅同時也是新生的開始,這張牌還是有變數的吧。”


    李嵐和橘逸勢一見說出這種話的居然是蕭飛逸,不由都嚇了一跳。就在他們超級驚訝的時候,飛逸又露出小兔子般純良無害的神情:“就好像糕點做壞了,可以重新再做啊。說不定,比之前做得更好呢!”


    兩人同時籲了一口氣,對了,這才是他們熟悉的蕭飛逸。


    李離倒是眼前一亮:“飛逸說得沒錯,凡事都有變數,就看你的運氣了,九妹。總之我還是那句話,千萬小心,有什麽需要可以隨時來找我,我這裏說不定會有你需要的東西。”


    “心情不好的話,就來嚐嚐我沏的茶吧,保證百病全消哦。”眉彎彎眼彎彎地笑著,小青端著茶具從裏麵走了出來。


    “……我忽然想起有事,先告辭了……”三人居然異口同聲地站起身來。


    茶壺一出,小青天下無敵,三人倉皇而逃。


    他們跌跌撞撞衝出王府的時候,卻迎麵撞上了匆匆而來的蕭飛鸞。在這種時候,這個地點撞見他,實在是件很古怪的事情。


    但最為奇怪的是,飛鸞那一向處變不驚的溫柔麵容上竟隱隱有緊張之色。


    “四哥,你怎麽來了?”飛逸的眼前也出現了一個大大的問號。


    “公主,你在這裏就好。”蕭飛鸞將他們拉到角落處,又望了一眼蕭飛逸道,“五弟,你怎麽也在這裏晃?知不知道,那些前來求親的使團已經到了長安?而且還發生了大事。”


    “什麽大事?使團不是安全到了嗎?”飛逸眨巴著眼睛。


    “使團是安全到了。可是……”他壓低了聲音,眉宇間露出一抹難以相信的詫色,“那些隨行而來的王子全都在路上莫名地失蹤了。”


    “什麽!”李嵐立刻想到那張塔羅牌,心裏不由有些害怕。不過這種害怕很快就被一種慶幸的心情所代替,這樣一來,她不就不用嫁了嗎?烏拉,真是天助她也。


    “這些使團的使節們現在正跪在宮門口,要求皇上動用我們天朝大國的力量,幫忙徹查此事,找回他們的王子。”


    “這關我們什麽事?”她挑了挑眉。


    人家是為了來向你求親才失蹤的,一點都不同情還準備袖手旁觀。小刀繼續麵無表情無聲地譴責自家的主人。


    “總之公主你先回宮吧,這次如果皇上不答應,會引起混亂的。”


    所謂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這件超級詭異的事情很快就傳遍了長安,成為了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


    “這也太玄乎了吧,來求親的王子都失蹤了?”


    “聽說隻有兩個國家的王子因為還沒出門,所以逃過一劫。”


    “我說,這九公主不但人品惡劣,還特別克夫啊……你看要麽不克,一克就一大串……"


    “噓……不要命了,小心被殺頭!”


    “不怕不怕,城西那裏不是有專門讓大家留言討論的地方嗎?隻要趁人不注意寫在那裏就可以了。”


    “這種話題會被版主擦掉,說不定還要禁止你發言呢。”


    “哼,怕什麽,我可以穿個馬甲匿名上……”


    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九公主克夫的流言迅速在長安城裏流傳開來,一傳十,十傳百,就連倒夜香的大嬸也興致勃勃地討論著這件事。


    宮裏,皇上正和一班重臣商量著這件令人頭疼的事情。


    “皇上,我大唐乃天朝上邦,這次王子們的失蹤,我們理應相助。不然這樣下去,不但有損我大國威名,對公主的名聲也是越來越不利。”秦太傅開口道。


    皇上蹙起了眉:“聽說還有兩個國家的王子因為沒有出發,所以沒有遭到意外?是哪兩個國家的?”


    “回皇上,是新羅王子和大秦的皇太子。”兵部尚書上前一步,“皇上,依臣所見,不如向這兩個國家派出使節。探望為虛,查探為實。作為僅存的兩位,他們很可能和這次失蹤事件有關係,說不定能查出一些蛛絲馬跡。”


    他的話音剛落,秦太傅等人立刻附和起來。


    皇上微微點了點頭:“愛卿所言甚是,不過千萬要記住,一定不能再讓這兩位王子出事。”


    “皇上,此類使節一向由禮部侍郎擔任,所以這次的出使也理應交給禮部侍郎蕭飛逸。”蕭飛鸞忽然開口。


    底下的官員們似乎有些驚訝,竊竊私語起來,秦太傅忍不住道:“不過,禮部侍郎年紀尚輕,是否有些不妥?”


    蕭宰相用一種奇怪的目光看了他一眼:“犬子有機會為我大唐出力,榮幸之至,這是他的福氣,下官並不覺得有什麽不妥。”


    “還有,皇上,這次因為事出有因,出使的人數越少越好,免得目標過於龐大。”兵部尚書又插了一句。


    皇上麵露倦色,揮揮手:“就按眾卿家所說的去做吧。總之剩下那兩位王子一定不能再出事了。”


    蕭宰相的府邸內。


    李嵐和橘逸勢兩人難得老實地坐在一旁,一言不發。究竟發生了什麽能讓這兩位惟恐天下不亂的怪胎同伴,大眼瞪小眼地相坐對看呢?


    “橘子,他已經這樣發了一上午的呆了。”李嵐終於忍不住,小聲衝著橘逸勢道。


    橘逸勢同情地搖搖扇子:“看來這次受的刺激是大了些,不然他也不會一塊糕點也不吃了。簡直是千年難見的奇觀哦!”


    “其實我倒還真想和他換一換呢!每次出門聽到那些流言我就來氣,這實在有損本公主的清白,我還想親自去查個清楚,到底是出了什麽事呢!”她露出忿忿然的表情,“要是我能親自去就好了。”


    “公主,您是千金之軀萬萬不可涉險不然屬下會很難做……”小刀聽到這話,實實在在地被嚇了一跳,趕緊伸出手指,在她的背上寫下充滿忠心的提醒。


    “小刀——”她驀地轉過頭去,使出一記白眼飛刀。


    “那好像是不可能的呢。”扇子一揮,光豔的眉一蹙,橘逸勢擺出了不要妄想的神情。


    她有些沮喪地低下了頭:“我也知道不大可能,說說總可以吧。”


    “啊!我終於想到了!”蕭飛逸“啪”地一拍掌。


    左右兩道視線立刻“唰”地投過去,熱切地追問:“好了好了,你總算想明白了嗎?”


    “是!”飛逸露出笑容,“我是想通了,本來還在為會吃不到千金碎香餅而煩惱,不過終於被我想到了一個好辦法。其實我可以帶好幾箱隨行嘛,嗬嗬嗬嗬,想到好辦法的感覺真是太舒暢了。”


    兩人在當的一下石化片刻後,才開始慢慢有了反應。


    “橘子,我好想揍他啊!”她的嘴角抽搐個不停,敢情他在這裏呆坐了半天,就是在考慮他的千金碎香餅啊!


    “我第一次發現自己原來也有暴力衝動的……”橘逸勢按住自己的心髒,看來早晚會被這個呆人氣出心髒病來。但出於對朋友的關心,他還是忍不住插了一句,“就算你不隨身攜帶,也可以托人帶到你下榻的驛站啊!”


    “真的呀!”飛逸雙手交握放在胸前,充滿信賴地仰望自己的朋友,“逸勢你真是個靠得住的人呀。”


    “那當然了。誰教我們是朋友呢!”橘逸勢扯了扯嘴角。


    “太好了!事情總算能解決了,那我去吃點心嘍!”他驀地站起來,將煩惱丟給兩位目瞪口呆的朋友,雙手一揚就這樣興高采烈地奔向飯廳。耶耶!無事一身輕!當然身輕如燕~~


    “公主,現在才和他絕交是不是晚了……”有人正在掐大腿,提醒自己要冷靜。


    “我要先走了,”另一人身形搖晃地往門外走去,“不然我真的會揍他。”


    “……至理名言啊。人,可以辦錯事,卻不能交錯朋友!”橘逸勢看著前後離去的兩位朋友,斬釘截鐵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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