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


    林與鶴的唇。瓣有些發幹, 他搖頭, 努力解釋。


    “是朋友發給了我一個文檔, 想讓我幫忙打印,結果發錯了內容, 才打印成了這個。”


    “朋友?”


    陸難走過來,問。


    “嗯。”


    林與鶴下意識地把正麵朝上的文件往懷裏擋了擋。


    他實在不好意思再讓哥哥看見。


    陸難走到他麵前:“耿芝?”


    耿芝是林與鶴的合夥人, 這次一起打印的合同就是他發過來的。


    林與鶴猶豫了一下,搖了搖頭。


    “不是, 是……方小姐。”


    他不是有意想要出賣方子舒,不過這種事想來不可能瞞得住陸難,而且畢竟方子舒身份特殊, 牽扯到方家和泰平的合作,林與鶴不好隱瞞, 怕耽誤了什麽, 最後還是說了。


    “哦。”


    陸難端著水杯, 臉上看不出什麽波動。


    林與鶴有些無措地繼續解釋:“方小姐下午有個表要交,我幫她打印了一下……”


    他說著,水杯已經被舉到了他的唇邊。


    陸難抬了抬下巴,示意道:“喝一點。”


    林與鶴的唇的確有些幹,他手裏還抱著文件,騰不出空, 隻能就著陸難的手喝了一口。


    等他喝完,陸難才道:“什麽時候交表?”


    林與鶴說:“我打算下午一點去學校把表給她,順便去寄個合同快遞。”


    陸難拿著水杯抿了一口。


    “我送你去。”


    男人沒有再多說什麽, 下午出門時,他也隻是送完人就離開去開會了。


    林與鶴悄悄地鬆了口氣,這件事好像就這麽被揭了過去。


    沒過幾天就到了周末,陸難找的心理醫生到了燕城,林與鶴也如約去見了他。


    這位心理醫生之前一直在國外工作,這次見麵也不是在心理診所,而是在一個研究所的辦公室中。


    一見到那位心理醫生,林與鶴就吃了一驚。


    醫生戴一副細邊方框眼鏡,溫文儒雅,彬彬有禮,他已經四十多歲了,臉上卻完全看不出年紀。


    林與鶴意外:“……謝叔叔?”


    對方居然是他小時候認識過的叔叔,他。媽媽。的同事,謝明深。


    雖然已經將近十年沒有見過,不過謝明深的外表幾乎沒怎麽變,所以林與鶴一眼就將人認了出來。


    謝明深笑著,他的眼角帶一點笑紋,露出隻有到了這年齡才能積澱出的平和可親。


    “寧寧,好久不見,你都長這麽大了。”


    他說:“之前看信息時還以為是重名,沒想到真的是你。”


    看樣子,謝明深也是剛知道這件事。


    林與鶴的媽媽是一位心理醫生,七歲時,林與鶴和媽媽離開鄉下回城讀書,認識了同一家診所中的謝叔叔。兩年後,林媽媽去世,林與鶴被常年在全國各地出差工作的林父接走,之後也就和這個叔叔斷了聯係。


    後來林與鶴學習心理學,在看文獻時也見到過謝明深的名字,此時對方已經成了國外知名大學的客座教授,學術成果頗為豐碩,儼然成為了這個領域的佼佼者。


    林與鶴當真沒有想到,自己居然還會再遇見對方。


    兩人聊了幾句近況,這次偶遇的確是緣分,不過這次的目的也不能忘,簡單交談之後,謝明深便將陸難請了出去,開始單獨與林與鶴聊。


    林與鶴也學過心理學,但一方麵醫者不能自醫,再者他學的都還隻是課本上的理論知識,沒有辦法與專業的心理醫生相比。所以這次就診,全程都是謝明深做主導。


    林與鶴小時候認識謝明深時,對方就已經是很出色的心理醫生,這麽多年過去,謝明深的進境更深。他隻是坐在那裏,仿佛就能讓人自然而然地給予信任,想要將自己傾訴給他聽。


    兩人的交談並沒有太明確的目的,氣氛也很是放鬆,比起治療,倒更像是聊天。


    大約一個小時之後,這次交談就結束了,約好了下次的時間之後,謝明深就把林與鶴送了出來。


    “這邊有個項目,我最近一直都會在燕城,時間很寬裕,我們慢慢來。”


    本來心理谘詢也是個長期的過程,不可能一蹴而就。


    林與鶴點頭,謝過了對方。


    他出來,謝明深又和陸難交談了些什麽,然後陸難才和林與鶴離開。


    兩個人走下樓,陸難問:“感覺還好嗎?”


    林與鶴說:“還好。”


    正值化雪,氣溫有些低,天空白茫茫一片,看不見藍。


    林與鶴揉了揉鼻子,室外有風,他的鼻尖被凍得有些冷。


    林與鶴其實覺得有一點不舒服。


    謝明深是個很厲害的心理醫生,專業水準毋庸置疑。林與鶴學過心理學,對他除了幼年結識的熟悉,還有一種專業上的向往和敬重。


    不過或許也是因為林與鶴學過心理學,才總會忍不住去想那一個小時的交談對話,總在思考其中的問話技巧,和屬於醫生的誘導。


    盡管交談很輕鬆,林與鶴依然生出了一種被探究的感覺。


    他很清楚,其實這並不是因為醫生,而是他自己的問題。


    也是經過這次交談,林與鶴才發現,他的確在抗拒敞開內心。


    而早在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時候,陸難就發現了這一點。


    還幫他尋求了最專業的解決方式。


    林與鶴並起雙掌,揉了揉臉。


    他長長吐了一口氣。


    慢慢來吧。


    心理谘詢的頻率不算太高,基本每次都會間隔兩天以上,一方麵因為謝明深還有工作要忙,另一方麵也是因為每次談話對於林與鶴來說都是一場消耗,中間需要休息緩和,並不適合太過頻繁。


    而在做完三次谘詢之後,林與鶴又收到了方子舒的消息。


    方子舒說,陸難差人問她那個文檔的事了。


    那次錯發之後,方子舒和林與鶴解釋了文檔的事,說那是自己的興趣方向之一,是找到的文學資料。


    林與鶴自己其實沒什麽想法,他對性和愛都不怎麽在意。


    但他知道別人不會這麽看,對著一整張的露骨詞匯,很難會有人平心靜氣。


    林與鶴擔心的,是哥哥的想法。


    那種感覺就像是偷看小黃書被家長抓。住一樣,林與鶴自小乖巧懂事,在自己父母那裏都沒經曆過這種事情,沒想到居然會發生在陸難麵前。


    他隻能拿這件事已經過去了來安慰自己,努力想盡快忘掉這種窘迫無措的感覺。


    可他卻沒有想到,陸難居然還在過問這個文檔。


    方子舒說:“陸董的助理找了我,問我你收到後有沒有和文件內容有關的反應,我說了沒有。”


    雖然林與鶴不知道,但其實陸難從來沒和方子舒直接聯係過,之前有什麽事都是通過方父,這次因為文檔內容特殊,不好聯係家長,才讓助理去。


    方子舒有些愧疚,這畢竟是由她的手誤引起的。


    她擔心林與鶴會被誤會,所以盡管這個話題私。密到似乎不太適合被討論,方子舒還是決定和林與鶴說一下。


    “那個文檔裏麵的內容……就是bdsm,它其實是分成兩個類別的。”


    她輕咳一聲,說。


    “一類是文字作品,就像那個文檔,它停留在紙麵上,最多也就是被傳閱,不會有太大的影響。”


    這些文字作品大多以幻想為主,與現實有所出入,和實際的區分也比較明顯,很多操作讀者都清楚不可能實現。


    “另一種則是真實的虐戀行為,有人會真的去做這些事,並以此為樂……還形成了單獨的圈子,這也是真實存在的。”方子舒說得有點艱難。


    她最擔心的,是林與鶴被誤會成這一種。


    “我和陸董的助理解釋過了,說完全沒有。”方子舒抓抓頭發,“不過我怕陸董誤會……”


    陸難這樣的人,看起來也不像是會看黃色小說的樣子,可能直接誤會成了後一種也說不定。


    她說得不算很直接,不過林與鶴聽懂了。


    方子舒歉意道:“不然我再和他的助理解釋一下……”


    “……不用了。”林與鶴捏了捏眉心,“我和他說吧。”


    “陸先生最近工作也比較忙,說不定就把這事忘了。”


    方子舒說著好,心裏卻覺得,陸難會把林與鶴的事忘記的可能性不大。


    兩人又簡單說過幾句,電話便掛斷了。


    林與鶴捏住手機,頓時覺得自己一個頭兩個大。


    他的心情並不像是他和方子舒說話時的語氣那麽平靜,事實上,當方子舒說真的有人這麽做時,他就已經生出了強烈的不安。


    靜。坐片刻之後,林與鶴打開瀏覽器,搜索了一下方子舒所說的圈子。


    外網的圖片和視頻資料相當露骨,幾乎毫無遮掩,林與鶴看了沒多少就直接關掉了。


    這個圈子的確存在,而且比他想象中更龐大、深入、花樣百出。


    林與鶴越想越心驚。


    他並沒有這方麵的傾向,但真正的情況實際上也很難向人解釋。而且方子舒發來的那個文檔中還涉及了痛覺快。感,林與鶴回想起陸難在放假當天晚上說過的話——


    “牛奶或許還有助眠的作用,那做。愛呢?”


    “做。愛就是借別人的手,來光明正大地懲罰自己,是嗎?”


    男人說這些話時的神情與語氣,林與鶴現在想起時還會背脊發涼。


    可那文檔裏的內容,卻正好和這話對上。


    林與鶴簡直坐立難安。


    他覺得自己真的應該去和陸難解釋一下了。


    更讓林與鶴不安的,還有去做心理谘詢時的事。


    第二天的谘詢結束後,林與鶴走出謝明深的辦公室,在他學生的指引下去吃茶點,而在離開之前,他又看見了謝明深和陸難在交談。


    這幾次都是這樣,每當和他交談結束,謝明深都會去和陸難聊。


    林與鶴知道不能多想,或許兩人談的是其他事情。


    但這種感覺,真的是太像醫生和家屬瞞著病人在交談病情了。


    當晚回去之後,林與鶴經過仔細考慮,終於在睡前的臥室裏,叫住了陸難。


    “哥哥,”他抿著唇,“……我想和你談談。”


    陸難正要把喝完的雪梨湯碗拿走,聞言,道:“怎麽了?”


    林與鶴不適合喝牛奶,但他喜歡雪梨。冬季天幹,他的喉嚨和氣管都有些敏感,睡前喝點雪梨湯,正好能潤一潤。


    雪梨清甜,林與鶴喝完後已經漱過了口,唇齒間還留有一點甜意。


    但他此刻的心思卻完全無暇顧及雪梨了。


    “……是之前那個打錯的文檔的事。”


    林與鶴淺淺地吸了口氣。


    “那隻是個純粹的誤會。”


    他已經考慮過很久,真正解釋時卻還是覺得很難。


    “我沒有相關的興趣,沒有做過那些……也沒有想要借此尋求慰藉。”


    臥室的隔音很好,林與鶴的話說完,室內就再聽不見其他的動靜了。


    過了一會兒,才有“叮”的一聲輕響。


    陸難將碗放在一旁桌上,邁步走了過來。


    他走到床邊,坐了下來,單手撐在床鋪,視線與林與鶴平齊。


    “方子舒找你了?”


    男人一開口就猜中了原因。


    林與鶴“唔”了一聲。


    陸難說:“我的確去做了些調查,如果打擾了你,我向你道歉。”


    林與鶴怔了怔,搖頭:“沒事的,我隻是想解釋一下我沒有……”


    “嗯,我知道了。”陸難望著他。


    “寧寧,我會去調查,不是因為不想讓你做那些。”


    他抬手,幫人整理了一下微亂的額發。


    “我隻是想了解你。”


    男人的手很溫暖,讓人忍不住想要貼上去。


    “是意外的話就當個插曲。”


    “是愛好的話,我陪你。”


    “我陪你”這三個字被說得太過輕描淡寫,以至於林與鶴過了兩秒才反應過來它的真實含義。


    感情這個領域裏,林與鶴完全是從零開始,或許之前還是負數,但從陸難身上,他卻一次一次地親身感受到了,喜歡這兩個字。


    原來有人會為另一個人考慮到這種地步。


    陸難告訴他。


    “我來,至少不會讓你受到傷害。”


    作者有話要說:  明明你的尺寸就會把人傷到


    白天要開個線上會,如果能早忙完,下章就早七點更,忙不完的話推遲一會,會發紅包,啵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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