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倒好,這才剛懷上,還不知道是男是女呢,就教訓上我了。程帛儀態萬千的笑著,纖纖玉手擎著哥窯高腳酒杯,飲盡杯中瓊漿玉液。


    終席之後,程希、馮姝等人到阿遲房中坐了坐兒,近距離看了看沉睡的張序,品評道:“序哥兒真會長,他娘親已是罕見的美女,他呀,比他娘親還好看!”阿遲聽她們這麽誇獎愛子,飄飄然。


    程帛也特意留下,卻是要請教悠然的,“表嬸嬸,姑奶奶但凡到了冬天總會腿疼。我給她老人家做了個護膝,您幫著掌掌眼,這花色、樣式成不成……”


    程帛很有眼色,無論婚前婚後,最會奉承遠在山陽城的程家姑奶奶,張並的母親。不得不說程帛找這個靠山找對了,那位姑奶奶拍案一怒,張並和悠然各自心驚。


    悠然拿過護膝看了,笑道:“她老人家一向講究,所用之物不隻要舒服,更要細致美觀。這護膝料子輕柔貼身,顏色雅淡合宜,繡的這枝綠萼梅花,更是倨傲清冷,頗有風骨。”


    張並的母親,一向最愛綠萼梅花。她的衣衫是由天錦城精工細做,襟角常常繡著枝綠萼梅花,孤高簡潔,疏朗有致。悠然讚歎幾句,把護膝還給程帛,“你有心了,她老人家定是喜歡的。”


    程帛俏臉微紅,很得體的謙虛了幾句。她在程家做姑娘的時候,程禦史和秋姨娘一心指望她能攀門好親事,故此不遺餘力,重金延請老師,程帛也算是位才女,吐屬文雅,嫻於辭令。


    隻不過,那些本該女性親長教導的知識,程帛可就欠缺了。程太太不理會她,秋姨娘不懂,糊塗的程老太太更別提了,她不教還好,教了更糟。


    程帛幽幽歎了口氣,“有些心事,任憑對著誰也沒辦法訴說。您是水晶心肝玻璃人,跟您說說,怕是還有用。表嬸嬸,咱們雖是庶女,卻有哪一點比那些嫡女差了?要被嫡女踩在腳下,真是令人不服。”


    悠然才主持過滿月酒宴,雖是客人大都散了,但前院還有幾位張並的老部下沒走,大喝特喝。後宅還有阿遲的閨中密友,流連忘返。更有酒席後一應要處置之事,不少管事婆子等著來回話。這時候聽得程帛如訴如泣的話語,愣是激不起同情心。


    “日子過的好不好,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悠然溫和說道:“我從來隻過自己的日子,不和旁人做無謂的比較。”


    程帛羞紅了臉。


    悠然指指程帛手中的護膝,“鄧父鄧母都是寬厚的老人家,這樣的護膝,可給兩位老人家也做過?”程帛呆了呆,搖頭。


    悠然摸摸鼻子。罷了,眼前這位姑娘姓程,計較不得。


    “鄧家不壞,公婆厚道,大姑姐聰明,鄧攸浪子回頭。你若常陪鄧母說說家常,替老人家做些貼心的小活計,再養好身子,生兒育女,便會高枕無憂。過好自己的日子是正經,那些爭競之心,大可不必。”


    程帛先是曲膝道謝,“謝表嬸嬸教誨。”繼而又遲疑問道:“可是表嬸嬸,對於女子,最重要的還是要得到丈夫的歡心,不是麽?”


    遠的不說,阿遲姐姐能過上這樣的神仙日子,不還是因為二表哥?若二表哥不敬她愛她,她哪能如此自在。


    悠然微笑,“丈夫麽,你不能把他不當回事,卻也不用把他太當回事。”


    廳門口,高大沉默的張並靜靜站著。長長的身影投到地上,映入悠然眼簾。


    “客人走了?”悠然迎上去,仰起臉,溫柔問道。


    “嗯,走了。”張並低頭看著妻子,聲音也很溫柔。


    不知是因為有陽光照著,還是別的什麽緣故,程帛偷眼看過去,隻覺表嬸嬸那張光潔的麵龐熠熠生輝,叫人不敢逼視。


    張並都已經回來,程帛哪還敢再賴著,叫了“表叔”,便行禮告辭了。


    悠然笑著告訴張並,“這孩子有心,替廣寧郡主親手做了護膝,精巧之極。”張並的母親,被先帝封為廣寧郡主,食邑兩千戶。不過她老人家不喜廣寧老家,先是到了京城,後來又輾轉去了山陽,“要與瘋僧論短長”。


    張並且不理論什麽護膝不護膝的,慢吞吞問道:“夫人,不用把丈夫太當回事?”阿悠,你越學越壞了。


    悠然笑盈盈點頭,“我不要把丈夫太當回事,可是,我要丈夫把我很當回事。哥哥,你要緊著我才成。”


    張並拿妻子沒法子,寵溺的笑笑,“好,哥哥緊著阿悠,哥哥把阿悠很當回事。”


    才辦完滿月,張並就催著張勱,“不是說你小媳婦兒要到西山避暑?快送她去吧,我和你娘親也該回了。”


    自己和魏國公府打小不合,這才住到魏國公府幾天,阿悠都要把哥哥不當回事了。還是回平北侯府吧,回去之後,一切照舊。


    張勱當然不樂意,“序哥兒還小,再等等。”妻子和兒子一送走,到了西山不得住上十天半個月的?自己要入宮警戒,一家人可就要分開了。


    回家見不著媳婦兒,也見不著兒子,算什麽。


    無奈張並鐵了心,張勱拿他老子沒轍。更何況外公苦夏,師公愛玩,都要同去西山,橦橦快手快腳的把人手、車馬都安排好了——她也喜歡西山涼快。


    張勱很憂鬱,“序哥兒,兒子,你舍不舍得爹爹?”回房趴在房上,悶悶問著繈褓中的嬰兒。嬰兒這會兒醒著,看著房頂,咧著沒牙的小嘴,笑的像朵花。


    “小花花,小朵朵。”張勱輕吻著兒子,又有了新稱呼。


    阿遲輕輕笑了笑。還成吧,總算比什麽小黃瓜小茄子強點兒。


    阿遲開始打點行裝。張勱很是幽怨,“沒良心的,扔下我一個,帶著兒子涼快去。”阿遲拿出一個大床單鋪好,熱切的拍拍,“孩兒他爹,快坐上來,我把你裹了帶走。”


    妻子的眼光明亮如星,張勱被她期待的看著,慢騰騰坐了上去,“裹好啊,別半路把我掉了。”阿遲拿著床單一通亂裹,張勱伸手抱住她,兩人滾在一處,吃吃笑了半天。


    序哥兒滿四十天之後,被他娘親抱著,踏上了西山避暑之路。他祖父雖是依依惜別,卻也放心的帶了他祖母重返家園。他爹爹挺可憐的,一個人孤零零留守。


    “多陪嶽父嶽母幾天,別著急回來!”臨分別,孩兒他爹很慷慨的交代妻子。阿遲還沒來的及說話,白發蒼蒼的師公湊了過來,“放心放心,什麽時候玩夠了,什麽時候回來!”


    到了西山,見著序哥兒的外祖父,這一通親熱。序哥兒是徐郴頭一個孫子輩兒的孩子,徐郴希罕的不行,抱在懷裏,從眉毛誇到嘴巴,再誇到耳朵,隻覺得外孫子無一處不可愛,無一處不有趣。


    徐述、徐逸是很喜歡小外甥的,卻也隻是很喜歡而已。小外甥又不會說話又不會走路,一點也不好玩,等等吧,等他長大了,懂事了,小舅舅會疼他的。


    徐寶怯生生站在一邊,羨慕的看著嬰兒。他多漂亮多神氣啊,喜歡死人了。真想抱抱呢,可是自己這死過一回、不吉利的人,還是莫沾惹孩子吧。


    阿遲坐在徐郴身邊,輕輕拍了拍他。徐郴隨著她的目光看向徐寶,溫和的笑道:“阿寶,來抱抱你小外甥,好不好?”低頭告訴嬰兒,“序哥兒,這是你小姨,是你阿寶姨姨。”


    徐寶滿臉驚喜的過來,見徐郴、陸芸、阿遲都衝著她微笑點頭,小心翼翼的把序哥兒抱了過來。序哥兒很給她麵子,讓她抱了會兒,並沒哭。


    懷裏是一個軟軟的孩子,徐寶被巨大的幸福感衝擊的快要暈倒了。徐寶快活的笑著,美麗的眼眸中星光點點。


    陸芸和阿遲都留了心。抱著序哥兒她已是這般高興,這要是成了親成了子,抱著自己親生的孩子,她得樂成什麽樣?


    “你爹爹交代過我,雖不必操之過急,也要冷眼替阿寶相看相看。”陸芸跟阿遲商量著,“隻是她到底嫁過一回,這初婚的就不便尋了,隻好尋二婚的。二婚的要麽年紀大,要麽前頭人留下的孩子頑皮,總沒有能看上眼的。”


    “阿寶,今年才及笄吧?”阿遲沉吟道:“我怎麽記得,阿寶說過,那人和她並沒有夫妻之實,說要等到及笄之後,才會圓房。”這可憐孩子,她還小著呢。


    陸芸卻是不知道這件事的,聞言怔了怔,“若真是如此,那人倒也算是君子了。”


    過後陸芸細細問了徐寶,徐寶紅著臉,手足無措的說起,“那家人,公公是最****的,妻妾無數。祖父和祖母卻是一夫一妻,再容不得第二個。那人像他祖父,隻和妻子好。”


    嚴璠的妻子許氏是舊家女兒,很賢淑,和嚴璠舉案齊眉,感情甚篤。嚴璠對徐素心很客氣,很體貼,但是,並無男女之情。


    一時間,陸芸大為放心。這還相看什麽二婚的呀,當然是要初婚的!阿寶還是姑娘,好好的孩子,可不給人當後媽去。


    陸芸跟徐郴說了,徐郴也是驚喜,“阿寶雖命苦,遇著好人了!”難得那嚴璠不肯欺負稚齡少女,留得阿寶的清白。如此,阿寶往後的日子,會順遂不少。


    夫婦二人商量了商量,差人去到嚴璠流放之地,送去不少財物、銀兩,又托地方官照看於他。嚴璠形容憔悴,不複俊美,風度卻還在,行禮道謝,並沒推托,收下了。


    徐郴,你這番好意,我會記得。


    誰害的我家破人亡,我也會記得。


    恩是恩,仇是仇,我會分的很清楚。


    當然,這都是後話了。


    阿遲在西山住了幾天,世外桃源一般悠閑。橦橦和外公外婆照看家務,任事不用阿遲操心。師公帶著徐述徐逸滿山亂轉,天天帶回來不少新鮮事。


    父母、兄長、弟弟,天天能見著,天天聚在一處,好不逍遙。


    唯一遺憾的,就是孩兒他爹忙於公務,三五日才能過來一回,未免有些不美。


    天氣越來越熱,即便躲在西山,也躲不開炎炎暑意。外公潑墨揮毫,寫下兩行灑脫飛揚的大字,“不能手提天下往,何忍身去遊其間!”


    一開始,張勱回回催著阿遲,“序哥兒娘,回家吧。沒有你們娘兒倆,序哥兒爹日子很難過。”天氣越來越熱之後,張勱卻絕口不提了。


    阿遲還以為他是怕妻兒回城中暑,一笑置之。仲凱你很體貼呢,怕我和兒子熱著,寧可自己受孤單。往後啊,給你頒一個好爹爹獎,獎勵你這番心胸。


    阿遲哪裏想到,張勱不再催她回家,是怕路上不太平。


    直隸、山東、河南、安徽數地大旱,很多地方“所在旱荒,盡食麻葉、樹皮,饑殍載路”。朝廷派了賑災官員,督同地方州縣官,查明災情,計人口給賑。但是,災情嚴重,流民遍地。


    旱災之後,常常是米價飛漲。徐首輔上了表章,請以太倉米十萬石平價發糶,以平抑米價,以緩日前之急。詔可。


    張橦知道後,很熱心的捐出私房銀子兩千兩,買了五千石糧食,運到災區賑濟災民。她一帶頭,京中不少貴女、貴婦都捐出銀兩、糧食,倒也頂得不少事,多救不少人。


    阿遲當然也參與了。不過她並不假手他人,也不捐銀給官府,而是命人親自買糧食,親自運到災區,親自發放到災民手中——捐給官府,能不能落到災民口中,還兩說。


    “看著他,知道世上還有人挨餓,吃不上飯,心中不忍。”阿遲但凡看見尚在繈褓中的張序,心就軟的一蹋糊塗,“為了他,也要多做善事。”


    在賑災這件事中,徐首輔表現的既從容不迫又處事果斷、井井有條,幾個省份的災民都領到了救濟,沒有發生民亂。


    遇到這樣嚴重的旱災,不僅沒有發生大的變故,而且定於八月九日、十二日、十五日舉行的秋闈也照常舉行,照常放榜,絲毫沒有耽擱、延誤。


    功名不受影響,士子們自然是感激的。經曆過旱災之後,徐首輔威望更隆。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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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事不定,沉沉浮浮,誰能說的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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