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藏書閣,張勱閑閑站著,“徐兄,我不進去了,在這裏等著您。”張勱是幫過徐遜大忙的人,徐遜對他尊敬的很,笑著答應了,親自到閣中尋找琴譜。


    安冾清秀的小臉上並沒什麽表情,輕飄飄丟下一句,“徐姐姐,我自己四處逛逛,您不必陪著我。”也不等阿遲答話,神色淡定的走了。


    幽靜的廳堂中,隻剩下張勱、阿遲兩個人。張勱輕輕笑了笑,揀了張椅子坐下,“省的你嫌我高。”坐著,可不就好多了麽。


    阿遲也在他對麵坐下,仔細打量他,“從前,我覺著老爺爺的心思真沒白費。”怕你練外家功夫影響形象,特特的教你內家功夫,煞費苦心。


    張勱緊張的直起上身,“從前?那如今呢?”難不成是我忽然變醜了,還是她見著了更有風度的男子?不應該啊,這不合理,不可能,不對勁。


    阿遲眼中盡是頑皮之色,臉上偏要裝著一本正經,“如今麽,我見著令堂,覺著你真不會長,不及她一半好看。”有那麽美麗的母親,你應該更俊秀才對!


    張勱提起的心又放回到肚子裏,微笑道:“娘親是女子之美,我是男子之美,不能相提並論。”傻丫頭,在男人裏頭,我是很好看的,知不知道?


    阿遲伸出雪白細膩的手腕,“這隻玉鐲看上去很與眾不同,跟令堂一樣,明豔不可方物。”令堂送的見麵禮好像有點,呃,貴重了。


    她的手腕光潔似玉,欺霜賽雪,張勱一眼看過去,有些失神。她這麽白,這麽纖細,這麽柔美,讓人真想……不對不對,她是冰清玉潔的姑娘家,自己怎能這麽想?張勱輕輕咳了一聲,正襟危坐。


    “這是家父家母成親之時,祖父所賜。”張勱柔聲說道:“原是宮中之物,孝武皇帝九年,滅夏國時得的,夏國的鎮國四寶之一。”


    你爹你娘成親之時,你爺爺送的?阿遲低頭看看自己的手腕,不解問道:“宮中之物,怎麽會流落出來的啊。”一個王朝覆滅了,寶物落入另一王朝皇宮,輾轉到了我手中,真曲折。


    “文皇帝賜給我祖父的。”張勱不經意說道。他打小長在富貴叢中,張並戰功赫赫,在朝中又低調沉穩,從不攬權,深得皇帝信任,禦賜之物,張勱從小見的多了。


    阿遲大費躊躇,“這個,太貴重了……”退回去?好像也不大合乎禮節,收都已經收了。要不,回送一份重禮?可是該送什麽才合適呢。


    “再怎麽貴重的物件兒,也不過是個物件兒。能配的上你,是它的榮幸。”張勱溫柔看過來,“魏國公府曆代先祖積攢下來,頗有些奇珍異寶,回頭都交給你收著。”


    這是……這是要做什麽?阿遲輕輕啐了一口,“我才不替你收著。”張勱淺淺笑著,“不是替我收著,是要交給你。我家一向如此,爹爹什麽都是交給娘親的。”


    這算是示愛麽,阿遲心頭又是甜蜜又是迷惘,站起身道:“也不知冾兒有沒有什麽不懂的地方想問我。”逃跑似的,順著安冾方才離去的廳室輕盈走了過去。


    張勱正要起身相追,徐遜步履輕快的走出來,“兄台,找著了。有目錄,找書很便捷,不花什麽功夫。”張勱客氣的拱手,“有勞,多謝。”徐遜笑道:“哪裏哪裏,倒是累兄台您獨自等著,沒人相陪,委實過意不去。”


    兩人說了沒幾句話,安冾挽著阿遲徐徐走了出來,清秀的小臉上很是淡然,“徐姐姐陪我四處看了看,我心裏已是有譜。”轉過頭看看拿著琴譜的徐遜,內行說道:“二表哥是要借走看麽?那是要填借書單的。”


    徐遜回過神來,忙道:“已是填過了。”安冾老氣橫秋的衝張勱說著,“二表哥,這是孤本呢,很珍貴的,你可一定要愛惜,知不知道?”


    張勱像模像樣的答應著,“知道了,閣主。”轉頭對徐遜笑道:“小孩偏喜歡扮大人,拿她沒法子。”徐遜也笑,“一樣的,小姑娘家愛玩鬧,舍妹也是如此。”


    四人同行,回到廳中。這天西園的客人在徐府盤桓許久,中午飲宴過後方才離去。陸大太太忙忙碌碌的收拾著行裝,心中惱火之至。小姑子也太不向著娘家人了,嫂嫂在這裏忙,她有心情宴客!


    徐郴、陸芸夫婦才送走西園的客人,緊接著陸大太太便要帶著兒女、侄子侄女告辭。徐郴溫和有禮說道:“既是黃道吉日,自是不能耽誤了,愚夫婦不便強留。遜兒,服侍你舅母一道去武定橋,有什麽跑腿的事,替你舅母效勞。”徐遜恭敬答應了,陪著陸大太太一行人去了武定橋陸家老宅。


    因是倉促而來,家什、日用之物頗有不齊備之處,陸大太太不說,徐遜也不便深問。粗粗安頓好了,陸大太太笑道:“遜哥兒快回罷,回去跟妹妹、妹婿說,這裏一切都好,讓他們不必惦記。”徐遜陪笑,“舅母若有差遣,使人到鳳凰台送信,甥兒隨叫隨到。”陸大太太微笑答應,徐遜跟舅母、表兄、表弟、表妹一一作別,回了鳳凰台。


    徐家,徐述、徐逸放學回來,聽說今天平北侯來過,連連頓足,“天朝的英雄,今日竟無緣得見!”他倆正仰天長歎,西園差了親兵過來,“二公子說,若兩位小少爺沒什麽要緊事,請過去玩玩。”


    徐述、徐逸大喜,“沒什麽要緊事,沒什麽要緊事。”話出口後才知道不對,眼巴巴看向爹娘。按禮說,他們該規規矩矩站在一邊,等著徐郴發話才對。


    徐郴哪裏舍的讓幼子失望,自是答允了。徐述、徐逸高高興興的背在親兵背上,去了西園。一路走著,徐逸問了無數的話,“平北侯爺很威風,武功很高強,還很會用兵打仗,對不對?”親兵好脾氣的笑著,“立碼能親眼見著了。”


    到了西園,不是張勱接待他倆的,而是張並和悠然。徐述、徐逸激動的小身子都有點發抖,“拜見張侯爺,拜見張夫人。”悠然把他倆拉到身邊,笑咪咪誇著,“俊秀懂事,真是好孩子。”張並知道自己嚇人,隻坐在太師椅上微笑道:“近鄰,不必見外,稱呼我世伯便好。”徐述、徐逸乖巧的很,馬上改口“世伯,伯母”。


    張並從自己腰帶上解下兩隻玉佩,聲音很溫和,“辟邪之物,正宜少兒。”徐述、徐逸興奮的接過來,“世伯您戴過的啊。”這可有的吹了,平北侯戴過的辟邪玉佩,送了給我!


    張並、悠然在廳中接待小客人,張勱被安冾拉到側間,仔仔細細算著賬,“二表哥,這陣子我攏共邀請過徐姐姐十回,至少有八回是我被引開,徐姐姐獨處。二表哥,您說巧不巧啊。”


    張勱尚自鎮靜,“是有些巧。”安冾仰起小臉瞅著他,慢吞吞說道:“您說說看,若是回到京城,我講給阿橦表姐聽,她會不會喜歡?阿橦表姐跟五舅母一樣,最愛聽趣聞。”


    張勱嘴角抽了抽。阿橦若知道了,準會不遺餘力的笑話自己,日後還會笑話阿遲,那還得了。“冾兒乖。”張勱微笑哄勸,“這是南京之事,咱們不告訴阿橦,好不好?”


    安冾毫不含糊,幹幹脆脆,“豈止阿橦表姐,連五舅母和我娘,都可以不告訴。”張勱笑道:“冾兒真乖,二表哥有獎勵。冾兒說說,想要什麽?”這小丫頭憋著壞呢,也不知意欲何為。


    安冾繞著張勱,慢慢轉了幾個圈,細細審視過,“二表哥,班指、玉佩、荷包,全都取下來吧,歸我了。您身上還有什麽值錢物件兒,也一概孝納。”


    張勱搖頭笑笑,果真把手上的班指、腰間的玉佩、荷包,全都取下,交到安冾手中。安冾老實不客氣的揣了起來,揚揚秀氣的眉毛,“二表哥,您還要答應往後幫我做一件事,不得推脫。”


    張勱好笑的拍拍她,“知道了,閣主。”安冾揣著戰利品,神色淡然的盤算著,“我是叫新荔閣閣主呢,還是叫泌園閣閣主?嗯,新荔這名字好,我便叫新荔閣閣主。”


    張勱故意板起臉,“冾兒!”安冾也板著臉,“收人錢財,與人消災,這道理我懂。二表哥您就放心罷,我一定為您守口如瓶,防意如城。”認真說完,飄然而去。


    這鬼機靈的小丫頭,真夠壞的。張勱看著小表妹清秀的身影,笑著搖頭。二表哥可是賄賂過你了,小丫頭,不許失信,不許跟哥哥搗亂。


    信步走回上房,徐述、徐逸一人一個小板凳,一邊一個坐在張並腳邊,支著小臉聽張並講故事,聽的津津有味,小臉放光。


    悠然在旁笑咪咪看著。見張勱進來,低聲笑道:“你爹爹這講故事的本領,還是因著你們兄妹三人才練出來的。自從你們一個一個長大,他這本事可是許久未曾施展。”


    “竟也不曾生疏。”張勱在悠然身邊坐下,含笑看著專注講故事的父親。父親不善言辭,寡言少語,極少見他有這般好興致的時候。


    徐述、徐逸坐在一位英雄人物腳下聽了半天故事,心滿意足的被送了回去。這天他倆沒看大雕,沒看打架,不過卻是最開心的,快活的像隻小鳥。


    晚上,張勱被張並叫到書房,單獨訓話。“不拘是西園,還是徐家,你地方挑的不對。”張並緩緩說道:“已被冾兒看出來了吧?你姑丈許是也覺察了。兒子,這樣可不好。”


    “若你做的妥當,應是除了你知、她知、天知、地知,再無人知。”張並神色平平無波,“即便往後定了親、娶了親,也應除了爹娘、師公,再也沒人知道。”


    世俗如此,定親成親,憑的父母之命,而不是你和她情投意合。既有這樣的世俗,為了女孩兒的名聲著想,便不能讓外人察覺到了,一切要隱秘進行。


    張勱低頭認錯,“是,爹爹,孩兒考慮不周。”說完又牽牽張並的衣襟,“爹爹,您教教我,從前您沒有教過我這個。”


    “這也用人教麽?”張並剛毅的麵龐上有一抹溫柔之色,“你若對她朝思暮想,自然想方設法要見她,令她歡喜,討她歡心,更會三書六禮聘她為妻、娶她過門。”


    張勱笑道:“爹爹您真了不起,建功立業,娶妻成家,全靠自己。我可就不成了,旁的不說,娶妻成家要靠您和娘親做主。”


    張並微笑道:“兒子,爹娘明日便去拜訪你季家舅父舅母,央他們為你提親。”這親事愈早定下愈好。要提親,最佳人選自然是季燾夫婦。


    作者有話要說:先到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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