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有雨,越下越大,江水漸漲,又有急風,這渡口也停了渡船,霍七茜與鏢局子便滯留在陸路距金滇四百多裏的一個地方。


    此地名字頗好聽,叫做落鳳鎮。


    既過不得江,鏢局子人就往落鳳鎮大車店裏去了,而婚車這一行是女眷多些,便住到鎮外龍母廟內。


    也不是出不起那幾個客棧錢,而是落鳳鎮不大卻怪規矩多,客棧等一幹營生卻不接待女客,如此凡有滯留,女客便都去龍母廟投宿,畢竟龍母是個女神。


    這世上龍王廟居多,龍母廟卻少,便是霍七茜看了不少書,也是頭回知道還有個龍母娘娘,顯然這是個本地尊神。


    那外地的龍母都跟龍王爺在一起,叫做龍王奶奶的。


    倒是入門的一處牌匾引了霍七茜的注意,護國佑民。仿若是大梁各處的神仙,都有個護國的宏願呢。


    可惜人家護國寺什麽待遇,龍母廟是比不上了,它就薄伶伶一處院子,隻有東廂房三間能住人,管事的也不是廟祝,而是本地師婆錢大姑。


    錢大姑今年四十多,她原本是隔壁村子的人,卻在二十多歲那會守了寡,好像是因為家裏的財產被族人欺負了,那夜就抱著一雙兒女來龍母廟尋死,第二天出來見人,卻說自己龍母娘娘上身受到了指點,從此就成了附近十裏八鄉的師婆。


    又靠著給人算卦,去祟消災,給廟門口出遠門的人畫個平安符咒什麽的,錢大姑就養大一雙兒女,再給他們置辦好家業,娶媳婦的娶媳婦,嫁外地的嫁外地,她也就挽了道髻算作出家,跟親人都斷了來往了。


    三姑六婆連累後代人下人,不管外麵把她的神通傳成什麽樣兒,聽了這個故事霍七茜是佩服她的。


    女人為兒女,是什麽事情都豁的出去的,扮個神仙又咋了。


    尤其聽說,這落鳳碼頭落雨不渡客的規矩,是龍母上了錢大姑的身後立下的規矩,她便更覺佩服。


    龍母借著錢大姑的口說,渡口落雨是我在嫁女,我傷心大家就都別好過。


    其實按霍七茜的分析,恐是錢大姑的男人就是落雨渡船爭客,廝打起來連累他落水丟命,偏偏旁人不說是那船夫罪過,卻說錢大姑命硬克夫,這就是這女人對人間的報複了。


    她夫家這村靠水吃飯,賺的就是幾個碼頭辛苦錢,西南又雨水多,船夫們便不知一年少賺多少錢兒。


    世人迷信,心有畏懼怕個萬一,真就落雨不上船了,又所謂好事不出門,興許最初還有人不信非要落雨渡江,後來倒黴了,就扣到落雨渡船這事兒上,這個規矩也就立起來了。


    霍七茜她們到的這天,也趕巧一群碼頭船夫合了銀錢,買了一頭羊做供奉,他們牽著紮了紅花的羊來到廟門口問錢大姑:“大姑,今年龍母娘娘咋一直嫁女呀?”


    那身穿滿補丁道袍,麵目刻薄的道姑便翻翻白眼:“娘娘嫁女可不會知會我,你們問我也是白問。”


    帶頭的老船夫陪著笑,牽著羊過來說:“那,勞煩大姑給禱告禱告,能不能想個法子。”


    那師婆不想搭理他們,倒是看到霍七茜一行人,就笑問:“你們這是投宿呢?”


    朱婆子便先下了車,笑眯眯的問錢大姑:“勞煩姑姑,可還有空屋子?”


    錢大姑抬頭打量車子,見掛了紅,就笑說:“有呢,有呢!趕巧了,這幾日娘娘一直嫁女,我這裏也是耽擱了兩個新娘,都等著雨停呢,如今還有一處空屋,那屋能放十個竹榻兒。”


    朱婆子點頭:“那,怎麽算這個錢兒?”


    錢大姑便說:“娘娘慈悲,最願意庇護女子,施主們若住,娘娘座下地方都不要錢兒,若是與我一起吃些廟裏的飯食,這個一位三文。”


    朱婆子細心:“三文,管一日飯食麽?”


    錢大姑點頭:“正是,隻是我們這廟小,好東西也沒有,就是些廟產裏的粗糙飯食,還望施主不要嫌棄。”


    霍七茜掀開車簾問:“勞煩您,我們新娘說包您那空屋,一日多少錢兒?”


    錢大姑卻搖頭道:“哎呀,這不是為難我麽,也不知道這雨下好久,又有多少女客過不了江,諸位包了屋子,若再來客就得雨裏存身了。”


    如此也就罷了,朱婆子隻得請這大姑打開廟門,好讓她們驅車入內,這就把一幫子船夫擠兌到了一邊兒,隻得氣哼哼又牽著那羊走了。


    錢大姑看他們走遠,便在刻薄臉上拽起一些冷笑。


    騾馬入院,錢大姑從後麵抱了很多油布蓋在嫁妝車上,又拉了她們的騾馬進棚幫著喂起。


    這是個極利落的女人,做這麽多事情絲毫不見淩亂,竟是什麽活兒都能做得,且做這麽多,人家真不收錢,倒像是個無欲無求的出家人了。


    等安排得當,霍七茜她們入了空屋,便一起動手把空屋角落的矮塌擦洗了,墊了氈子,這才把黃巧娥扶下車。


    落雨泥濘,黃新娘穿了一身鵝黃細布的衣裳,隻腦袋頂蓋了布,嫁娘衣裳她也舍不得。


    待進了屋,看到安全,她這才取下蓋頭,從袖子裏拿了一串錢遞給朱婆子說:“快快,去找那大姑,囤點幹柴來把屋子烘起。”


    待朱婆子離開,黃新娘才挽起袖子,露出一串兒潮疙瘩對霍七茜道:“七姐,你說我這疙瘩還會好麽?”


    可憐的,這一入南邊,她這身上便開始成片的起疙瘩,真是又癢又痛。


    霍七茜哪裏知道這些,便出去問錢大姑,人家是師婆,倒是什麽都懂些,便作價七文賣了霍七茜一包藥麵。


    回來打開一看卻是爐甘石。


    身上癢的厲害,黃新娘看到藥麵兒便塗抹了滿身,到底舒服了些。


    雨水越下越大,屋內烘起幹柴,霍七茜到了廟後的灶頭一開籠屜,看錢大姑蒸了一籠野菜團子,想到出門在外別委屈嘴兒,就出去跟錢大姑借了蓑衣出門。


    她卻沒看到錢大姑那滿麵一言難盡的樣兒,到了鎮上她才明白,這邊店鋪不多,僅有的處商戶,竟家家門口掛著不接女客的牌子。


    這就有點讓人生氣了。


    雨水裏霍七茜正在暗自運氣,卻從一邊的飯鋪裏倒飛出一個人來。


    虧得這老鎮子街麵泥濘,這人出來仰麵又滑了一大段路才停下,緩了一刻,他慢吞吞爬起,晃晃悠悠捂著心口便是一口血噴出來。


    而這一口血,便將本不熱鬧的老鎮街頭弄的更加安靜,霍七茜拽了一下鬥笠躲在暗處打量,就聽這人道:“隱師莫怪,小人早退出江湖,山頭人早就散了個幹淨,您今日就是打死我,我也幫您召集不得從前的江湖朋友了,再說,咱這個地方多少人一輩子連個對江都沒去過,他們是真不知道九州域啊。”


    山頭人?山賊?


    九州域?仇家!


    霍七茜眼裏閃過寒光,躲的更加嚴密。


    街裏吐血這位四五十歲,也是白發蒼蒼有些年紀了,可惜到此刻他也不敢說什麽尊嚴,就當街跪下,一個頭紮到了泥水裏繼續哀求道:


    “……小人不過區區草莽,便是從前好的時候也沒得過橫財,這附近就養不起有錢主顧,尤其這幾年朝廷律法越發嚴格,我們這些混刀口飯的,十個到有八個不做老行當了。


    落鳳鎮是個小地方,小人接不住您的令牌,一輩子的積蓄也就這麽多了,如今又有舊傷在身就屬實是個廢物了,也,也就,就這幾十兩,還是從前提著腦袋弄了半輩子的家當,真不是您說的目中無人,隱師~您開恩啊!”


    那飯鋪裏傳出一聲冷哼,一中年人從店內探出腦袋冷笑道:“滾吧!”


    這人如蒙大赦,又想起從前舊事,心裏覺著對不住,到底又磕了次頭,這才掙紮站起想走。


    隻可惜他也沒走幾步,那中年人便站出來,店鋪門口用腳尖挑起一塊半磚,對著這人後背就是一腳。


    青色磚頭凜冽飛出,瞬間砸在這人後背,就聽他慘叫一聲趴下,抽搐幾下又是一片血緩緩從他身下蔓延出來,又緩和一會子,他才掙紮著越爬越遠。


    倒是個命大的山賊……


    雨水漸大,衝起泥濘蓋住了血痕,霍七茜就安靜的等待,一直等到那飯鋪出來四位穿著蓑衣帶著鬥笠,看不清麵目的人。


    這些人身上功夫卻是不錯的,真就是霍七茜離開燕京,看到下盤最穩當最輕盈之人。


    她便想,從前就聽臭頭說,如今大梁江湖客大多沽名釣譽,若說手裏有本事的,其實就那幾個地方,其中水最深者,還真數九州域了。


    這五人出來飯鋪,就先後敲開街麵的店子買東西,先是糧店,又是醬料店雜貨鋪……也沒多久,便一人提了一個雨布包袱離開了。


    霍七茜便悄悄跟隨著出了鎮子,提氣飛身上了老竹梢頭,這落鳳鎮周圍最多便是竹林。


    她若不想讓人察覺到她,這世上怕真就沒人能找到她。如此一路尾隨到了碼頭江岸附近,這五人便進了江岸供旅人方便的草亭。


    這幾人顯然是想過江的,卻也打聽到,今日江麵沒有任何渡船,也難不倒人家,便由一位看守東西,其餘四位提刀入了竹林開始砍伐起來。


    這是想要紮個筏子過江?


    又過一會子,那守在草亭內人竟背著手看著雨水吟起詩句來,還挺悲涼悵然的,跟才將街邊傷人敲詐那廝,不是一個人似的:“亭外雨戚意闌珊,淒風更勝五更寒,瓊樓玉宇誰家笛,南雁飛去不得還……哎。”


    這人念完,便有一扛著七八根老竹的人歸來誇獎道:“方爺!您這也沒跟那水先生學幾日文章,竟已會作詩了?”


    這叫做方爺的矜持道:“這算什麽?你們沒見過那水先生的風采,又怎知他的本事,別說教我了,明兒引你們一見,便知先生有多麽不凡了。”


    卻原來,這人正是與小宰等從慶豐挾了佘萬霖出來的那個老方。


    自打那日佘萬霖與老臭跑了,他便與小宰分成幾路,開始四處瘋狂找起人來。


    到底一人力薄,老方便憑著九州域的信物,從江湖收了新的屬下。


    隻這人出門在外,一大群出來也是吃喝拉撒每日裏損耗銀錢,老方幾個這日到了落鳳碼頭,便把身上的銀錢消耗完畢,不得已放出江湖令,卻隻有一個早就離了江湖的老山賊招待,收到供奉是有零有整五十兩。


    老方心裏憋屈,難免就發了一通脾氣。


    須知,九州域留下的江湖勢力分布圖上,隻要有名有姓,就必欠過九州域的人情。


    好家夥,這麽大的香頭主動伸出來了?就給五十兩,這不是侮辱人麽?


    憤怒之下,老方就傷了人。


    其實老方還真冤枉了人,落鳳鎮這個地方自古閉塞,加之民風不好,就養不出多密集的人口,雖然它挨著碼頭。


    那老山賊是附近一處淺山裏作惡的,靠著水路的山賊大多寒酸,隻老方覺著九州域牌麵大,就難免期望過高。


    新收的屬下不懂詩文,誇獎卻是會的,自然是打蛇棍兒隨上又是一通亂捧。


    老方故作高人,學著小宰的樣兒就摸著胡須道:“哎,不過有感而發,總想起從前咱九州域的出門,便是本地縣尊都不敢怠慢,今日卻受此侮辱……”


    隻他這話還沒說完,卻聽樹梢有人用嘶啞的語氣嗤笑道:“看你也有個年紀了,說話卻忒不要臉。”


    老方麵上大驚,立刻拔出一把短刃握住,四處看了一圈怒喝:“誰!出來!”


    霍七茜從樹梢慢慢落地,這動作漂亮的如步步走階梯般,人下來,便拽了一下鬥笠繼續嘲笑道:“侮辱你那銀子,我看你花的倒是爽利,哈,九州域就你這樣的?”


    她這話說完,聽耳後幾處破空風聲,便又提氣縱身飛起,就有那暗算的失了手,徑直衝過去跑到草亭才收了力氣,回身皆是大驚失色。


    老方站在亭子裏打量霍七茜,他是個有眼力的,能這般無聲無息身形猶如鬼魅,許跟了一路,自己竟沒有發現,這便是個~高人了。


    他是後入九州域的,便也沒什麽尊嚴,就很是利落的一抬手,剛要說點虛的探探路,卻看那人一抬手拍斷身邊的老竹握住,竹冠那頭對著老方便懟了過來。


    霍七茜平生最怕江湖路數,一聽旁人問她你在哪個廟門又燒的哪路香,她就想瘋。


    她哪知道自己歸那邊,從頭至尾她都不承認自己歸江湖。


    如此就痛快出手,先打服了再說。


    老方本舉著短刃想擋下,卻被一股子根本抵禦不住的大力猛推著出了草亭,人瞬間騰空,倒飛七八丈後摔入江水。


    待他好不容易爬到岸邊,才起了個半身,就被飛過來的屬下又懟到江水裏了。


    如此連續幾次,老方隻得蹲在淺岸不敢站起,他見過小宰出手多次,每次都是聲勢浩大,卻不若這位,動作利落且目的明確,自己五人被先後落水,人家周遭連一片多餘的竹葉都沒驚動。


    舉著老竹覺著冠兒不利落,霍七茜手下一抖,一股子暗勁送出,那竹子頭起的枝葉便脫離下來,給她留下一根順溜溜的竹竿子。


    水裏掙紮的想上岸,又被她單手舉著竹竿敲到水裏,直到他們不敢掙紮了,都老老實實的蹲在淺岸,霍七茜這才把杆子懟到老方麵前一寸處問:“喂!你去過~慶豐城麽?”


    老方在冷水裏蹲著,早就嚇的大驚失色,他便不是頂級的高手,那也是混了半輩子江湖,憑著手下功夫不知道經曆了多少生死局,再者,他若沒點本事,小宰他們也不能看的起來呢。


    然而這就是一個照麵,還沒有動手呢,就被人家拍在水裏了。


    而這位對力量的掌控,在他看來已入化境,這難不成是個武聖?


    他就覺著毛孔子擴開,冷水裏能覺著汗液冰涼的往外冒。又聽這位問去過慶豐城麽?便隨即搖頭,無論如何不敢承認。


    他不認,那杆子就利落的甩在他到臉上,頓時他覺著半個腦袋都是木的,人就紮在水裏,迷迷糊糊覺著自己要死了,又被杆子抵住上衣,從水裏挑起掛在半空。


    霍七茜挑著人問:“去過慶豐城麽?”


    老方有氣無力搖頭,他今日承認也是個死,不承認興許死不了呢。


    看他還不認,霍七茜就一抽竹竿,老方撲通又入了水。


    自己的孩子被九州域的劫持了,不管是不是安兒淘氣,九州域的就是她霍七茜的仇家。


    辛伯出來的時候說,此次出門最好甭亂普度眾生,人家九州域真沒看榆樹娘娘的麵兒,動了她的地方,不提安兒與她的關係,那也是死仇。


    好像辛伯比她還氣呢。


    出來這麽久,霍七茜好不容易找到點線索,邪火憋了不知道多少天,她能饒了他們。


    如此便把幾個人當成肉片,又把江水當成鍋兒,就反複挑著人往水裏沾。


    可憐這幾人都是有名有姓的江湖好手,如今五對一,竟被人當成剛破殼雞雛般拿捏,根本就反抗不得。


    這就太恐怖了。


    這種前所未見,想都不敢想的不對等博弈,沒幾下就把他們嚇的膽子都破了。


    老方死也不認,他屬下卻扛不住了,便有一個大聲喊到:“前輩饒命!!小人幾個沒有去過慶豐城,但是,但是方,方爺去過,他去過……前輩饒命啊……”


    死也!一時間老方萬念俱灰的閉了眼睛。


    半注香後,老方如衣裳般被晾在草亭之外,低著頭被雨水淋著。


    他的四個屬下就跪在亭子中間,索索發抖的把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了。


    從老方如何跟著小宰等在燕京劫人,又如何丟了人,老方原本是做什麽的,後來又怎麽入的九州域……


    霍七茜就坐在草亭石凳上聽,後又問:“聽爾等意思,去金滇的就你們幾人?”


    那人道:“是,那位小貴人手無束雞之力,咱們幾個也足夠了,再說,人家未必入滇,至於小宰他們,早已經往折返燕京各處要道阻截,如今晚輩,不,小人等也不知道他們在哪兒。”


    霍七茜又問:“知道怎麽聯絡人麽?”


    這人連連搖頭,他身邊人到想起一事後說:“前,前輩,小人想起一事。”


    霍七茜將帶著鬥笠的腦袋看向他,就聽這人說:“小人,小人聽方爺說過,若實在找不到那狗崽子,就一月後去燕京集結,便是折了性命也要救出膳夫,前,前輩若是想找,找正主……不若去燕京?”


    崽子?自己的安兒竟被喚做崽子?


    “呸!”老方終於抬起頭,這會子倒是有了誌氣,就鼻青臉腫威脅到:“你們這幾個忘恩負義的狗日的,就不怕將來,將來九州域問責麽?”


    這幾個到底是怕的,不敢看老方,就一起眼巴巴的看向這位索命魔頭。


    本來憤怒,又一想他們也不知安兒去向,霍七茜倒是心情好了。


    安了心,她便又問:“你們沒去過慶豐城?”


    這幾位搖頭如撥浪鼓,又拿祖宗後代詛咒發誓,他們不過是家裏祖上與九州域有過交道,老方憑著信物來尋,想混出點名堂在大梁朝頗難,他們便認老方做了頭兒。


    如今老方威脅,這幾人便萬念俱灰,一時間有扛不住的就嚎啕起來,說無論如何都是個死,這該如何是好?


    知道要死了,便有了千般後悔,一個個嘴裏又是思念老母親,又打自己大嘴巴說是不孝,又想起幾個孩兒,也是哭的相當真摯。


    卻不知世上一切情感,獨濡慕之情能打動霍七茜。


    如此霍七茜便問他們,可悔了麽?


    這幾個悲泣,若有後悔藥,定終身不入江湖,隻在家做個孝順兒子好父親足矣,可惜,現在前後不得,真就是悔的腸子都青了,如今膽子也嚇破了,尊嚴更是不要了。


    這幾個正哭,就看這魔頭從草亭站起,就沒有征兆的拿起外麵的竹竿,挑了老方來到江岸,直接將老方往哪江水裏一拋。


    老方入江正要掙紮,卻被杆子打在後腦便一動不動了。


    雨越下越大,江水上漲,老方的屍首在水裏存了一會又順水飄遠。


    這幾個索索發抖,從未聞聽江湖有哪位不說原由,說弄死真就弄死的。


    霍七茜是一點都不後悔弄死老方這廝,隻要那日動過她安兒的,就一個都別跑,都給她等著吧……


    “這次~沒人能威脅到你們了,回去好好做個孝順兒子,做個好爹,這江湖也不是好地方,還是不要混了~滾!”


    四條身影從草亭爬起,狼狽的跑出很遠才住步折身,對霍七茜誠心誠意的磕了幾個響頭。


    龍母廟內,錢大姑坐在一眼尼爐邊上烤菜團子,她嘴裏叼著旱煙袋,吧嗒吧嗒,又不放心的看向廟門口。


    老舊的廟門被推開,那離開的小媳婦兒提著一個包袱進院。


    錢大姑放下心,就抬臉笑問:“呀!這倒是稀罕,大姐怎麽在鎮子買到的東西?我往日要買,都是自己劃船對岸去呢。”


    霍七茜來到廊下解開蓑衣,摘了鬥笠掛起笑道:“雨大,我不說話就指點,他們沒認出男女來。”


    錢大姑一愣,細想想可不是這樣,到笑了起來,語氣也莫名輕快了:“大姐倒沉得住氣兒,你也是有本事膽色的,快!快進去烤烤火,你家小姐都等急了,問了好幾回呢。”


    如此,霍七茜便提著包袱進了屋。


    那幾人跑的太快,東西也不要了,她就在他們包袱裏挑選了一下,包了剩下的幾錠銀還有幹糧回來了。


    咱是個節省的賢惠媳婦兒,沒得浪費糧食的。


    屋內,兩眼幹柴火燒著,黃新娘圍著薄被坐著,正與一位也穿著紅衣的小新娘閑話。


    看到霍七茜進來,她便鬆了一口氣的問:“七姐可算回來了,今日倒是去的久呢。”


    這些日子,這姑娘已經在車裏悶的白生,又好吃好喝日子有奔頭,人就清秀好看起來。


    霍七茜喜歡她,再加今日報了一線仇怨,總算出一口惡氣,她就語氣愉悅說:“還說呢,這鎮子不做女客生意,我是趁著雨勢大了~裝成啞巴才買了些東西回來的。”


    朱婆子笑眯眯的接了包袱,借著窗下微明打開,卻是二三十斤的幹糧,又有飯鋪才賣的細餅,荷葉包的各色醬菜臘肉,她就咋舌道:“好家夥!這是吃了這頓要死了麽?你一貫是個不會過的,咋就買了這般多?”


    說完又問黃新娘:“我的奶奶,您這是給了她多少錢兒,就沒這樣過日子的。”


    黃新娘是一文沒給過,她知霍七茜身份不凡,到金滇也有旁的目的,受人照顧了一路,自然是維護道:“不多買點可怎麽辦,這雨還不得幾天下,這邊又不做女客生意,若我說,還是七姐有成算。”


    她這話一出,便得到霍七茜暗地裏大拇指一枚,便噗哧樂出聲來。


    “倒也是,這地方可真不好。”朱婆子嘀咕兩句,從幹糧堆裏選了幾樣翻身出去跟錢大姑借篦簾烤幹糧,等她出去,黃新娘才無限依賴的粘過來問:“姐姐今日心情甚美?”


    “甚美!”霍七茜笑著點頭,知道自己兒子平安無事,雖至今沒被找到,她也開心。


    黃新娘張嘴又要問啥,就聽身邊一人小心翼翼打聽:“姐姐,外麵那些車上都是你的嫁妝麽?”


    霍七茜聞言回頭,這才看到屋角還有一個新娘打扮的姑娘,人家年歲不大,臉上還圖了兩團大胭脂,也是憨美憨美的。


    且在她身邊還放著一個擔子,一頭紮著兩床被褥,一頭放了兩隻紮了腿兒的下蛋母雞。


    也不止她,這屋裏倆本地新娘,嫁妝就是一擔。


    黃巧娥這點東西在燕京真不算啥,可越接近邊城,這就越珍貴了。


    黃巧娥笑著點點頭:“對呀。”


    那小新娘臉上便帶出豔羨說:“你爹娘真好……”


    黃巧娥敞亮放肆大笑起來,霍七茜就從包袱裏摸出一葫蘆酒來到門口,對那錢大姑說:“來,老姐姐,咱倆喝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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